那样,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记得曾听说,青霉素的提纯的成本很高,前世每一次更换青霉素,都要做皮试,因为不同厂家做的青霉素里面含的杂质不同。人们不是对青霉素过敏,而是被青霉素制剂中污染物所致!
高静媛也害怕瘟疫病毒继续升级,不得不小心谨慎,十多天后得到的青霉素重复步骤,又提纯一回。先在自己身上做了皮试,万幸,她没过敏!
天不绝我啊!哈哈!成功后的高静媛看天更蓝了,看花更香了,看人更亲切了,就算看到傅胤之那张硬板板的脸,都不觉得生气了——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在瘟疫和一切天灾面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随时可能被灾难夺走性命。而她,却是漏网之鱼……
变异后的瘟疫病毒,隐藏得更深,症状也更不明显。开始只是头昏乏力,咳嗽流鼻涕,还能勉强做活。吃了药后,时好时坏,十几天后发起高烧后,不停说胡话,思维已经不清醒了,再挽救也来不及。
胡大夫发现第二例死掉的侍女,头上冷汗直冒。因为是长房的人,他不敢擅自做主,只能让高祈瑞和翁氏做主。
翁氏心里当然不乐意,死的虽然只是身份卑微的丫鬟,对她却是忠心耿耿。谁愿意亲近的人死后还不得安宁?但若不找出病因。瘟疫继续肆虐,死的人会越来越多!没办法,她请来了那丫鬟的父母兄长,请他们决定。
“老爷夫人都是慈善人,我们二丫自打到了长房,没少过吃没少过穿,逢年过节还有赏钱。靠二丫的赏钱,房子也立起来了,她哥也娶了嫂子生了娃。老爷夫人的恩德是比天还高,比海还深呐!以前常跟二丫说。可惜找不到什么机会报答。二丫就说我们昏聩了,老爷夫人都是尊贵体面人,能有什么需要我们报答的?”
“现在可有机会了。”二丫的娘擦擦眼泪。“二丫地底下知道,也会高兴的。夫人……您甭管我们了。胡大夫是神医转世,他一定有办法找到治疗疫病的方子!到时候,收益的是咱所有人。到了阎王殿前,说不定给二丫多积几分功德。”
一番话说得深明大义。翁氏感动得直哭,有心留下二丫的妹妹,不过长房现在还不安稳,怕把人留下反害了人家。还是二丫的爹果断,没带走小女儿,带走的是五十两银子。
得到家属同意后。胡大夫很快进入状态,新鲜的尸体搬到他宽敞明亮的工作室。他工作的时候没有人敢去打扰——傅胤之用强大的意志力去看了一回,便是他也难以忍受。回来后食欲不振,恹恹了两天。要说曾经上过战场的人,不该这么畏惧,可战场上杀气蒸腾,跟同袍战友在一起。杀人如切菜砍瓜,不是他杀你就是你杀他。没有的选择。而这里纯粹是了解人身的五脏六腑,一样样的挖出来好奇的观察……
一句话,正常人和变态是不同的。
高静媛知道傅胤之去过后,眼珠一转,特意让人做好的鲜红的猪蹄、爆炒猪肝、闷羊舌给送去。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看到那张可恶的面庞都是臭烘烘的。
嘿嘿,她高兴极了。
损人不利己,也可以这么开心?原来,只要看到讨厌的人生气,她便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她的本性,这么坏啊?
高静媛反思自己。跟她有过矛盾摩擦的小婶刘氏,明害暗害她好几回。但她反击从来没那么激烈,而是巧妙用迂回之策,为什么呢?不是困与长辈晚辈的伦理道德,而是她压根没看得起小婶刘氏。
刘氏泼妇骂街,她也泼妇骂街回去?那她成什么人了?赢了也没什么好高兴的!平白降低了自己的档次!
其实,她喜欢斗,喜欢跟不同种类、不同性格的人相处,融洽也好,矛盾尖锐也行,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她才觉得生命的意义——不是在如水的平淡中,悄然不见了青春年华。
……
“姐,我们现在干什么?大伯父不是不让我们出去么?说现在外面危险。”
“不怕。忘了你姐是谁?”高静媛给小宝也做了皮试,看来老天爷格外怜惜这个外表和内在极度不搭的天才,小宝也没过敏。很好,这样他们姐弟两个都不怕了。
“哦。”小宝想到“妖孽”。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妖孽是干什么的,反正知道姐姐无所不能就行了。他们两个到了邻居马家,可怜马大辫子一家只剩下两口活人,坐在门槛上哭得眼泪都干了。
“姐,你去看他们?你以前不是说他们家明明有钱,还卖女儿,讨厌得很,不想进他们家门吗?”
“此一时彼一时。”高静媛轻轻叹口气,看了一眼马大辫子的亲妈,留下了一把铜钱,转身就走了,多余安慰话一句没说。说什么?她做不来虚情假意——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一连走了三家,荷包快速的瘪了下去。可她想做的事情一件没成。
是她想得简单了。
但是用不着着急,慢悠悠来到山坡上。又是一年早春时,放眼四望,漆黑如巧克力的一块块农田,偶尔有水牛昂昂的仰着鼻子叫唤。远处的青山隐隐,吹来风穿过竹林,悠扬的声音仿佛竹笛般悦耳。
高静媛看得心旷神怡,全身都放松了。
原来环境太容易感染人了。记得她刚穿来时,看到这幅画面,想得只是落后、愚昧,没有半点科技含量。她想念她的电脑手机,想念她的空调座便器,想念她床上的熊宝宝维尼,甚至想念钢铁丛林中汽车的尾气!
可现在,经历了时间的推移和生死的磨难,她才能定下心来欣赏这唯美的一幕。她很欢喜,非常欢喜。
“没想到你这么善良。”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上的傅胤之,就在十步之外的距离看着高静媛。“早知道,怎么不多带点银两出来,也就不会因为囊中羞涩而躲上来。”
“呵呵,你看我像是躲吗?”高静媛连回头都懒得,“我是上来吹吹气,欣赏风景的。”
“怎么,你生在这里,风景还没看够?”
“够?当然够了,不过心情不同,看的感悟也不同。”
“说说看,你有什么感悟?”傅胤之不请而来,在距离高静媛三步之外的草地上坐下。那架势,好像要谈天说地?
可惜高静媛没这个心思。她半点好感欠奉,语气还是柔和的,只是内容能让人毛骨悚然。
“以前我讨厌这里,我希望降生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家庭,有乳娘丫鬟一堆服侍我,不用天天烧火喂鸡扫地,还要被婶娘骂吃闲饭的。我憎恶高家坡所有人。”说完,她指着下面一座座小房子,
“你看,这里每一家、每一户,都那么自私,都卖女儿。女儿就不是人,不是身上掉下的肉。他们跟养猪罗似的养到十八岁,不问女儿愿不愿,管什么脸疤腿瘸的,谁给的价钱高就卖给谁。那一笔彩礼钱,够养七八个女儿了。还有几个聪明的,养女儿不打不骂,精心培育,学针线,读书,为什么?只为将来送到大户人家做丫头做妾。图谋一个长久来钱的渠道。哈哈!凭什么,女儿就不是血脉吗?凭什么就要坐利用的工具?”
“条件艰苦些还能忍受,只是随时可能被亲人卖掉……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朝不保夕,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任凭你有多少聪明能力,只能随波逐流!”
心里痛快话敞开来说,高静媛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傅胤之,
“你是不会懂这种感受的。不过,想一想,这场瘟疫是不是报应?快死绝了啊!生儿弄璋?生女弄瓦?瓦片还是玉石,在疫病的面前都是一样,该死的都会死。该活的还是会活。”
“没想到你的厌世心理这么严重。”傅胤之摇摇头,“你的父母是绝对不会卖掉你的。”
“哈哈,你又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想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妹妹未来可是贵妃娘娘!傅胤之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及时止住了,刚想怎么回答,就听得高静媛摆摆手,
“别说我,你自己也不是?修的文武艺,买与帝王家!所谓忠君,不过就是人家皇帝给的价格太高了,别人都给不了。要是忘本,就会青史留下骂名,得不偿失吧?”
高静媛难得找到一个可以说话,却不用担心对方会传播出去的人,快活的拍手笑了笑,“哎,为这生不容易的世界,为这死也不容易的世道。亲爱的傅公子,希望你能享受接下来的高家坡之旅。友情提示:疫病已经不受控制,前几日胡大夫研究出来的药方子是初级版本,派不上用场了。希望你……挺的住。”
第二十三章 人性本恶(中)
高静媛的笑容非常微妙,和平时卖萌、撒娇和讨要东西时的微笑迥然不同,她身后的小宝抖了抖,肩膀一缩,努力当自己不存在。
这一对姐弟……傅胤之不知道说什么好。
“时间不早的,你们在外面闲逛,恐怕会引起长辈担忧吧。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外面,危险得紧。”他长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灰尘,不用刻意,身高的差异就足以把高静媛刚刚居高临下的气势,化解得一分不剩。
怒了。
仰头看了看,掂量一下对方和自己的力量,高静媛撇过头,算了,她美貌与智慧并存,跟一个四肢发达的人计较什么?青霉素是她独有,现在傅胤之就是想摘桃子,也要摘得了啊?
回到长房,胡大夫愁眉不展,倒不是其他人看他惊惧躲闪的目光,而是解刨了二丫的尸体,却全无收获。疫病是怎么摧毁人的生机,如何用药对症弥补?他不知从何处下手。没办法,让人去他家中搬来祖辈留下的医书,连续三四天关在小黑屋,专心翻看医书,看老一辈的医书中能不能提供点帮助。
本以为研究出疫病的良方,这一劫难就会过去。高祈瑞和翁氏满心悲伤,努力振作精神,打点起里里外外的事情。蒋氏的女儿静婳迟迟没好,原以为是小孩子家家体弱,现在看来,可能是感染……真的瘟疫了,眼看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被折磨得小脸焦黄、骨瘦如柴,别说蒋氏,其他人见的都伤心。
疫病无情,可亲人之间哪能没有亲情?眼看静婳就在这几日了,高老太、李老太和其他长辈都过去看小孙女一眼。而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在外面的廊亭中坐着,沉闷不说话。
有一就有二。不知道祈寿祈全送走的守诺、守诚和静妶静媙几个孩子,怎么样了?外面的情况或许比家里好。早知道,应该提前把所有孩子都送走。哎,白发人送黑发人,何等摧心裂肺!
两日后,可爱的静婳再也不用忍受病魔之苦,在母亲的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蒋氏哭得跟泪人似的,抱着女儿的尸身嚎啕大哭。谁劝也没有用。失去亲生骨肉的母亲,那种伤痛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啊!简简单单的劝说,如何能安慰呢?
静婳的身体。除了蒋氏谁也不敢动。当然,除了疫病的缘故,也是因为蒋氏风闻了前头死掉的丫鬟被刨开了肚子……她整天整夜的呆在女儿身边。一双通红的眼睛,看谁都狰狞的。尤其是看到高静媛,眼神恶狠狠的,一副你敢靠近我就吃了你的样子。
高静媛躺着也中枪,低着头跟在禄叔身后默默走开。
哎。能理解失去孩子的悲痛,但真心不喜欢这种不分青红皂白、逮人就咬的疯狂。
蒋氏失去理智后,对任何人都不信任,李老太来看孙女,她歇斯底里,“来干什么。看我女儿死得惨不惨?你不是最讨厌我这个媳妇么,没给你生个儿子!我的婳儿,娘疼你。只有娘最疼你了。她们……一个个都巴不得你赶快死掉。”
把李老太气得倒仰。静婳好歹是她的亲孙女,她怎么会不心疼?虽然女孩儿不如男孩儿能传宗接代,但两个双胞胎孙女一直是她格外疼惜的。眼睁睁看着孩子闭眼,她有多难受啊!
翁氏好心过来打点后事,她口出恶言。“谁敢埋我女儿,我跟她拼命!婳儿。娘的好宝贝,她们想把你埋到地里,让你躺在凉冰冰的棺材里不见天日,都不是好人……为什么老天无眼,她们一家都得了疫,一个接一个的都好了。就你丢下娘?告诉娘,是不是他们顶了你的名额,勾魂无常才勾了你的魂去?”
这话太狠毒了。翁氏就算在善良,也不能容忍。
若依平时,蒋氏对她有意见?好,你别住在长房啊,滚回你自己的家去!到你自己的家,哪怕骂上三天三夜呢,听不见就当不知道。可现在,蒋氏痛失爱女,状若疯狂,丈夫不会答应赶她离开——逼她出门就等于逼她去死。
这是第一次,翁氏觉得做宗妇太难了。生生憋出血来。
蒋氏快发疯了,其他人没有。三老太爷和二老太爷商量了一下,不能让小孙女留在长房,就在饭食里下了点让人昏沉沉的药。趁蒋氏昏睡不醒时,把静婳安葬了。
其实安葬也不保险,烧成灰才没致病的源头。但骨肉至亲,哪里舍得!这一点,高静媛也是无法插嘴的,她一多说,恐怕厌恶她的人就多了。横竖她只喝烧开的井水,只用开水烫过的碗筷。
从静婳夭折到下葬,中间大约有四五天的时间,长房陆陆续续有出现了疫病的人口。翁氏得静媛提醒,连忙空出干净的独立院子,把人迁了进去,按时给水给米给药,不准其他人轻易进入。只是这样,也只是稍微缓解瘟疫蔓延的时间,不久后,高家坡外面的瘟疫爆发了。
这回是真正的十户九空。田地里到处长着荒草,那是因为主人家都死绝了,前头死的人还有后面的人帮忙安葬。后面的人,就只有躺在床上等死。更有人不甘心,爬着出门想找人救命,却死在路边,任凭风吹雨打,都发臭了。
傅胤之在外面走了一圈,回来后心事重重。他的心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没有那一刻像今日这样悲愤。他恨官府的不作为,光是他所见,是多少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也许他错了,不该早早让人封住平洲的出入码头,这等于封死了云阳没有被感染疫病的人活路!他们出不去,可不就等着瘟疫蔓延后死掉吗?
他也是刽子手之一!
重生以后他有诸多的抱负,泰半是关于官场仕途的,和前世陷害污蔑过他的人。他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可是这一刻,他想得不是那些。而是这些真实存在的小人物。
都死了,全都死了!
如同尘土一样,卑微、渺小,被践踏得一无所有后,消失都无声无息的。
前世,他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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