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面。
听着那毫不斯文的吸面声,杜堇肚子里的肠子顿时一阵搅动,口里的唾液怎么咽都咽不干净。算了,先吃饱再说吧。这样想着,杜堇便迈腿走进去,坐在他对面,掀开碟子便吃了起来。
不过是一碗放了些香草的清汤挂面,一点肉腥味都没有,可对杜堇来说人间美味不过如此。才吃几口,杜堇就顿时动作一僵,嘴里的美味已变成干腊令人无法下咽。
因为,他娘的她竟然没有思虑到这碗面已下了迷|药!虽然她现在没有砰地一头歪在桌上,但这种情况极可能在下一刻出现!这次真是丢尽脸了,枉费她看过那么多版本的江湖生存手册,枉她还立志做个风流睿智的小江湖,竟连这点常识都没记住!可恶!看来明天开始她就要过给人舔|脚丫的日子了呜呜呜……
杜堇内心翻天覆地了不知多少遍,一直等待来临的两眼一翻没有出现,反而从对面传来压抑笑意的嗤嗤声。
“你该不会怕我下毒吧?”
这下子,杜堇真是情愿被下药从此舔|脚丫了。
她努力保持脸上的云淡风轻,鄙夷地瞥了眼对面狭促看着她的人:“是这面太糙,卡在我的喉咙害我咽不下去。本还想给你留点面子,看来我不必烂好心了。”说着,低头回去吃上一口,煞有介事地一副食难下咽模样。
安少年兴味地瞅着她,觉得她这人实在有趣,以后的日子可要好玩了。
杜堇望着屋外漫天飞舞的白雪,想起自己那个灌满寒风的窝,再转头看了看地上暖烘烘的炭盆,以及床榻上干净又宽厚的被褥,要从这里逃离的坚定又动摇了几分。
会不会是自己将少郎想地太坏了?怕他害自己,还不如说,她的存在极有可能给他带来霉运呢。
安少年端着冒着热气的药从外面走进来,刚好捕捉到杜堇脸上未来得及敛去的迷茫,一发觉他的视线,便不自然地冷下脸。安少年垂了垂睫毛,再抬起时,眸中已染上淡淡疏离。他将药放到桌上,道了声:“将药喝了就睡吧。”就从外面搬来一块木板,放在离塌最远的地上,拍去灰尘,铺上一床布满补丁的旧被褥,然后坐上去开始脱鞋袜。
看到这里,杜堇已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松口气之余又有点惭愧,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喝完药就轻轻睡进了原本属于他的被窝。
窗外的呼啸声似永不止息,却不似在山洞那般让人感觉会将她卷走,听着听着,竟听出了乐调,飘扬空灵,犹如凡外之音,身心都为之浮沉。
就在这时,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脚被一片温暖严严覆盖,惊的她想张眼去看,眼皮却像粘住了无法掀动,刚还软绵绵的脑袋顿时像有个轮子在里面辗动,几乎要将她脑袋辗裂了般。模糊中,听到一把少年的声音。
“你烧起来了……生病了还这么倔强……”
随后,温暖包裹了杜堇全身,脚也被牢牢夹住,类似青草的气味密密地笼罩了她的呼吸。
根深蒂固的自我保护令杜堇再度挣扎推拒他,可僵冷软绵的手脚哪还能使出力气,没能挣开他,反将自己的眼泪挣了出来。
她真不知该不该放纵自己沉溺在他给的温暖之中。
安少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用大手给她抹止不住的泪水,直至杜堇终于平静下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杜堇烧了足足两天,将她整个人烧地乖乖的,没再忖测安少年会不会给她下迷药。而后面发生的一件事,也让她彻底明白安少年为何无缘无故对她好。
第9章 不可思议的出身
发烧的那两日,杜堇除了撒尿几乎没有离过床,安少年亦是没离过屋,一手一脚地照料她。两人关系虽还有些生硬,但总算开始互相了解。
“我叫安敬思,你可以叫我敬思哥哥。”
杜堇尤记安敬思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望着她的眼睛是一种略带兴奋的期待,让人感觉只要喊一声“敬思哥哥”他就会眉开眼笑地跑过来将她高高抛起。
一想到这情形,杜堇就嫌恶地皱眉:“你别搞错了,这是给娘们叫的!两个选择:安郎,敬思。若不满意,我可以考虑叫你安弟弟。”
安敬思就知他不肯,也没有生气,只是无奈摇了摇头,撑膝起身:“堇儿真是太容易害臊了。”
杜堇眉一抽,差点从床上翻了下来,涨脸咆哮:“不许这样叫我!!”
可这人仿佛是叫上了瘾,每说一句话都要带一声堇儿,差点没将杜堇气地高烧复发。
其实杜堇很高兴有人喊她的名,当初就是太喜欢这个名字才拿来用在自己身上。以前秦妈只要一喊自己堇儿,她那正儿八经的脸便会笑得像朵花。可不知为何,由安敬思的嗓音喊出会让她有种难为情的感觉。尤其是他愠怒的时候,薄唇轻启,嗓音压低地拉长声调,明明人家是在发怒,可听在她耳中竟觉得煽情之极,心会莫名其妙地狂跳。
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不可理喻的心理变化,又害怕被安敬思发现,于是便用害羞的人惯用的伎俩:发怒,来掩饰自己的窘迫。可安敬思岂是好打发的,杜堇越是这样怒不可遏,他越是逗得欢,根本是乐在其中。
但毋庸置疑,就是因为这声堇儿,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许多。
安敬思只有十五岁,身高却已将近八尺(科普一下:古代的八尺相当于一米八,不能用现代的算法哦),肩宽体阔,没有系统地练武已是身手不凡,最重要是有可怖的神力,能一手抱一袋米,一手将杜堇轻轻松松举到肩上。
他并非孤儿,家中还有另外亲人,杜堇在这里住了四天才发现。那天清晨,她还在睡梦中,隐约听见一个妇人的声音。那女人声音不大,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语气里带着严厉,像是在训话,安敬思没有辩驳什么,只在旁低声应答。过了一会儿,便传来妇人离开的声音。
杜堇以为那妇人至多是邻居或亲戚什么的,没有去在意,逐过了两日,妇人又来到这里训话,听见安敬思对她的称呼,才讶然得知妇人是安敬思的母亲。
妇人走了后,杜堇便打开门走出来,看到坐在屋檐一块青石上的安敬思。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寥落,微垂着脑袋不知想什么,听见开门声就缓缓转过来,朝她扯了个略显僵硬的微笑:“把你吵醒了吗?”
这个妇人确实是与安敬思相依为命的母亲何氏,可从安敬思十岁开始,何氏就没再和儿子住在一起,而是搬到了屋后面的小瓦房里住,也就是杜堇第一天看到的那座黑灯瞎火的屋舍。他们饮食起居全都分开,但是每日的昏定晨省仍必不可少,由此可见,她对安敬思的教育非常严厉。
由此,杜堇推测何氏或是安敬思的出身不简单,不是名门世家,最少也是乡绅什么的。可他们家却一贫如洗,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粗布麻衣。安敬思八岁便负担整个家,给别人放羊赚取生活来源,何氏偶尔也会拿绣品售卖,但收入仅够果腹,根本无余钱供安敬思上私塾。早年何氏还会教安敬思写字念诗,但自从分开住后,她就不再关心他的学识,以至于安敬思这么大了也没认识几个字。
有这样的家境,安敬思那异于同龄人的早熟稳重也便在情在理。他行事有首尾,知分寸,责任心极重,性格也是开朗善良。如此好的品性,理应受到邻里之间或者同龄之间的拥护亲近。可杜堇住在这里快半个月了,从未见过有玩伴之类的人找过他,更从不见他与邻里有什么交际。
安敬思对他的家事就这么三言两语带过,似乎并不像多谈,而杜堇虽满肚子的疑惑,也不打算去去探究。因为她不会在飞狐镇长待,等冰雪融化,她就会离开这里,云游四海,过她憧憬的逍遥日子。可是后面发生了几件事,令杜堇动摇了这个想法。
一日清晨,杜堇又被两母子的说话声吵醒,杜堇本不想理会继续睡,可他们似乎起了争执,尤其一向性格温和的安敬思竟顶撞起他母亲,声音甚至带着浓浓的憎恶,令杜堇心里不由纳罕,开始凝神偷听他们的对话。
何氏严厉地训斥安敬思:“那是你的阿耶大人(唐代称父亲一般为:耶、耶耶、哥哥、大人)!哪有儿子不参加阿耶大人寿诞这样的道理……”
“我不去。”安敬思硬声打断何氏:“我不做这种荒谬的事。”
“你!”何氏气急一顿,叹口气,改为苦口婆心道:“敬儿,阿娘知你至今接受不了,也知你不想被村里人闲话,可父亲就是父亲,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都要尽到自己的孝心。你忘了阿娘为何与你分开住了吗?忘了阿娘为何给你起名安敬思了吗?就是为了让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耶耶是谁!”
“不是!他不是我的耶耶!”安敬思的声音变得激愤了:“他只是用石头堆起来的石像!我至死也不会认一堆石头作耶耶!”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接着是何氏带着哽咽的呵斥:“放肆!不可对父亲不敬!你父亲是星宿下凡的天神!变作石像在此就是为了让我生下你,还给了你天生的神力,让你将来好成大器拯救苍生!你这个逆子,阿娘日夜教导你你还这样忤逆!快跪下向你天上的父亲磕头认错!跪下!”
“我不跪!”安敬思的声音也已带着哭腔:“什么狗屁神力,我一点都不稀罕!我只想做普通人!阿娘口口声声说他是天神,为何从不现身给我看?又为何让我们过得这么不好!你说啊!到底为什么?!”
安敬思吼完这一句便跑了出去,屋外只剩下何氏低低的哀泣声。
而屋内的杜堇早已从床上坐起身,被亲耳听见的那些话狠狠惊倒,错愕地难以回神。实在想不到,安敬思竟被亲生母亲逼着认石像做父亲,天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可听那何氏的言语辞令又不像有癔症,怎么看,安敬思的存在都像是她年轻时犯下的糊涂账,为了不给人笑话,更为了让儿子对自己出身少些自卑,才编设出神像是他父亲这样的谎言。
太不可思议了,难为安敬思打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
等何氏走后,杜堇便去外面找安敬思,可她才来不到半月,对附近根本不熟悉,找了一圈没找到就只好放弃。
直到傍晚天快擦黑时,安敬思才慢慢地从外面回来。他脸上除了疲倦没有其他异样,见到杜堇做好了晚饭,便露出欣慰的微笑,伸手想摸摸她的头,被她一下子避闪了开。
虽然他们已经搂过抱过,还同床共枕过,但不代表杜堇习惯了与他亲昵。她斜眼瞥他:“别误会,本来我只想做自己那份,没想到失手做多了,所以才会便宜你。”
平时杜堇说这种话,安敬思都会兴致十足地与她拌嘴,可这次,安敬思竟因她的话怔了下神,垂下视线默默夹菜吃饭。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但杜堇还是看见刚才他眼中闪过的一抹伤害。
杜堇装作没看见地低头吃饭,可舌尖泛起的苦涩让她食不知味,心里充满了浓浓悔意。明明这顿饭就是为了他才做,明明很想安慰他让他开心些,可自己这张臭嘴偏偏软不下来!他娘的你干脆去死算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做饭,原来手艺也不差。”
安敬思忽然出声,杜堇一抬眼,就看到了安敬思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还有那略带宠溺的眼神。
觉得好吃,以后我可以多做给你吃。
杜堇多想这样回应他,可她只僵硬地应了声嗯,便垂下脑袋继续扒饭。眼眶越发胀热,赶在泪水落下之前,吃光碗里的饭,快步走向了灶房。
杜堇一遍遍用冰冷的水冲去眼中的滚滚热潮,分不清自己是太过惭愧,还是太过感动,实在不知以后该以什么面目见他。
这夜,杜堇怎么也睡不着,不住去望那个隔了张桌子睡在一张木板上的人。他枕着手臂背侧着身睡,这个姿势从躺下去之后就没再动一下,呼吸声轻而平缓,看来白天不知跑去了哪里,将他累地这么呛。可这样更好,让她终于可以好好看着他,用视线抚摸抚摸他。
望着安敬思宽阔的背部,还有好看的后脑勺,杜堇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身材皮相一流,成年之后,定是个俊逸超凡的祸害。忽然想起他抱着自己睡的那一晚。当时她虽然是发烧意识有些模糊,但她还是能看见东西的。那张紧抿的薄唇,那迷人的喉结,还有那扇子般浓又直的睫毛。或许是第一次与男子靠那么近,当时的震撼紧张教她实在难忘。
而此刻,她有种想钻进他怀里的冲动,重新看那晚所看到的一切。或许,等到夜再深一点,她可以偷偷溜过去瞧上两眼……
思忖到此,已明目张胆地趴在床边看人家睡觉的杜堇便喜不自胜地笑咧了嘴。
就在杜堇得意的时候,那一直背对着她静静睡觉的安敬思徒然朝她的方向翻身坐了起来,杜堇一个没防备,被当场抓到自己痴笑着偷看他的模样。
第10章 不能丢下小羊羔〔捉虫)
杜堇嘴上原本的甜笑,慢慢变成了犹如死人的笑,那双轮廓极深的大眼,在黑暗里透着鉴人芒光,像极了暗夜里潜伏的野狼,充满了戒备警觉,仿佛只要他稍稍动一下即会恶狠狠扑咬过来。被这样盯着,本想出言逗逗她的安敬思便霎时蔫了。
他知道这小家伙想亲近他,可每次主动上去,小家伙就会受惊退避。就像现在,明明已经被他抓到在偷看,却没有表现一般人的害羞慌张,反而如仇地剑拔弩张,让他实在捉摸不透,更无从下手。
这小家伙的脑瓜子究竟拿什么做的,怎么就装了这么多古灵精怪的东西?他只是想将她当弟弟疼爱,怎么就那么难呢?
难道她已和其他人一样,害怕他了?
失落的安敬思万没有想到,其实杜堇整个身体已软地像只虫子,若是把她衣服打开,甚至会从里面飘出热热的白气,嫩肤又红又酥就像一只刚煮熟的虾子,完全觉悟了要被活吞的命。
罢了罢了,既然都被逮个现成了,也就只好投降顺服做他的人了……
屋内静地像时间停止了般,他们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