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要和高手作战,棋艺才会不断精进,原来人生亦如是。
闻笙从包里找出纸巾递给关萌萌,闻笙低低地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更不能够骗你。事实就是这样,萌萌,你随便惩罚我好了。”
关萌萌擦干了眼泪:“现在呢?”
“新闻已经被撤了。”
“这件事真恶心,”关萌萌深吸了一口气,说,“因为是朋友,所以实话实说。闻笙,让我不恨你是不可能的。”
闻笙默然许久。
关萌萌看着她,忽然笑了:“你很有罪恶感是吗?闻笙,你真是傻得可爱。我心里也有一个秘密,一直以来也让我很有罪恶感。刚好在今天告诉你好了,我们从此互不相欠。”
她向后靠了靠,脸上有一种既同情又嘲讽的奇怪的神情:“闻笙,你到现在仍然不知道是谁给你爸爸打了那个电话吗?”
闻笙抬头盯住关萌萌,她觉得自己的指尖倏忽冰凉麻木,凉彻心肺。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后来那样。不过,现在,你已经讨回来了。”
闻笙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注视着关萌萌。她这种平静让关萌萌有点镇定不住。
闻笙扬起手,给了关萌萌一个耳光,并不重,但是声音清脆响亮。这是闻笙平生第一次打人。
关萌萌霍地起身,但是她没还手。身形顿在那里许久,她点点头,道:“这是结束。从此以后,我们是真得不用再见面了。”
闻笙起身离开。
在门口处关萌萌唤住了她:“闻笙。”
闻笙停下来等她说什么,但是没有转身。
“我真得很喜欢你,闻笙。但是,想到从此不用再跟你见面,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再见,我会常常想你的。”
闻笙离开了关萌萌住的地方,走出宾馆时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四句,原来说的并不只是爱情。
忍到忍无可忍
闻笙去北京之前请的假已经过期,她回到学校,先去宿舍收拾自己的东西和几件常穿的衣服。黄佳茜给她送来的各季衣物颇为不少,有些还新新地挂在那里,从未穿过。闻笙都弃在衣柜里。
宿舍里少了一个关萌萌,无形中冷落了许多。另两个小女生趴在同一个床上看电视,看到闻笙进来,其中一个懒洋洋地问了句:“喂,何闻笙,你知不知道学校已经公布了对那个女人的开除处分啊?”
闻笙听若未闻。以前,再怎么告诉自己要大方,内心里,终究还是会为这种事小小地不平,但现在,闻笙已经打心底淡然。盖因知道了世界上处处有这样琐屑无聊的人与事,彼此根本没有交流的可能,又何必自降身价与之斤斤计较。
收拾东西时,找出了成海岩第一次送她的那件FL的裙子。闻笙摊在床上看了半天,一切都因它而起。那天在Forever love里的情状还依稀可见。但人在未来面前是一种最无力地动物,那时的她怎么会知道,这件衣服所代表的是怎样的未来。
闻笙默默地看了半天,终究还是把那件裙子留在了床上。拎着行李,她直接去系办公室交退学申请。她已经不像刚出事时那样,需要读书这个名目来支撑自己,这个书,再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与其等到有朝一日和关萌萌一样被学校开除,不如安安静静地自己退了吧。
系办的几个老师一听她是何闻笙,凑在一起默议了一会儿。闻笙觉得气氛凝重得有异。
过了一会儿,那个年轻的男老师过来,态度异常地和善,说的却不是退学申请的事:“何闻笙同学是吧?是这样的一个情况。前两天有警察过来找你。但是你在请假,你的辅导员那里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你……”
闻笙迟疑地重复了一遍:“警察?”
那老师点点头:“是杭州的警方联系上海的警方要找你。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已经给公安局打过了电话,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他们一会儿会有人过来。
闻笙头嗡地一声,第一反应就是箫箫出事了。怪不得箫箫这几天一直没有给她电话。
警察很快就到了,是一男一女两位。
闻笙看到他们进门时下意识地起身。闻笙对警察这种象征着暴力的国家机关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陌生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打交道。
“是不是我弟弟他……”闻笙眼睛一酸。
许是看她年纪小小,警察们对她倒很是亲切,女警长得倒很亲切,先安慰她:“别担心,你弟弟暂时没事。你先跟我们过去杭州看看他吧。”
闻笙忙忙点头:“我弟弟他……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我们现在立刻出发,路上,我们会和你详谈的。”那男警道,显然不愿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多谈。
闻笙点点头,出门的时候向系里的老师微微鞠了一躬:“退学的事,麻烦老师了。”
老师这才想起退学申请这事,“哎”了一声,但闻笙已匆匆地跟着警察离开了。
闻笙心忧如焚,警车就在学校外,他们即刻动身去杭州。
在车上,警察给闻笙看了他们的证件,来带走闻笙的这两位是杭州公安局的刑警。
闻笙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何闻箫他出事了?”闻笙想到最坏的情况,莫过于箫箫遇到了抢劫。箫箫性格散漫孤傲,手无缚鸡之力,若遇到歹徒,只有吃亏的份。
女警摇头:“不是那回事。”看看闻笙着急的情状,她脸上有几分感叹的神色,踌躇了一下,告诉闻笙,“何闻箫杀人未遂,已被检察院提起公诉。”
闻笙做梦也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跌在座位上半天没有说话,反应过来后,第一句话还存着一点点企望:“是美术学院的何闻箫吗?不是同名同姓吗?”
警察点点头:“的确是你的弟弟,中国美院的绍兴籍学生何闻箫,大一,国画专业在读。”
闻笙喃喃地道:“这怎么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的过程比较复杂。被害人是国画专业的一位资深教授丁伟,兼任国画系主任,案子是在被害人的办公室里发生的。凶器是一柄三寸长的水果刀,由何闻箫随身携带。当时的情况是,被害人叫何闻箫去办公室询问关于学期作业的阐述。”男警如是解释。
女警又补充了一下:“不过,何闻箫事发后有自首情节,在审讯时的态度也比较配合,这些还是比较好的。但是……”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想知道原因……”闻笙轻轻道。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口。
最终还是那女警告诉她:“我们检查现场发现,被害人有猥亵青少年的重大嫌疑。从这个意义上说,何闻箫这种行为可以定义为防卫过当。但他事先携带水果刀,又可以判定他有蓄意杀人的倾向。所以,事情的性质我们现还很难界定……”
公安局方面对何闻箫有一定的怜惜之心,在讯问的时候希望他能提供受害人一直对他进行性骚扰的证据。但何闻箫矢口否认。
闻笙听着,心痛如绞。
“箫箫现在在公安局?”
“他……”
“他在审讯时忽然用衣服里藏的刀片割腕,我们立即把他送到医院抢救。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但他的体质比较差,因为失血过多,还在住院观察。”
闻笙落泪。
警车没有去杭州市公安总局,直接去了第一人民医院的住院部。何闻箫在A区的306病房。
闻笙推门进去,看到箫箫躺在病床上打点滴。其它三张病床都空着,使得本来不大的病房看起来有点空荡。
警察帮闻笙把行李放在病房里,就离开了,让他们姐弟相聚。
闻笙恐怕他在睡觉,轻悄悄地走近床前。警察已经告诉她箫箫脱离危险,但箫箫躺在病床上的那幅情景,仍令闻笙深深恐惧。仿佛重现了父亲离开他们时的那个情景。
病床上的箫箫感应到脚步声,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她。闻笙不能自已,扑在箫箫身上哭了起来。
箫箫倒是显得很平静,微微一笑,还有点调皮:“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闻笙伏在他身上抽泣,哭得泪眼迷蒙,无暇说话。
箫箫伸手摸了摸姐姐的头发:“别哭了吧,我没事嘛。”声音有一点软软的不耐,男孩子式的小撒娇。
闻笙哭着问他:“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要……”
“这件事让我很恶心,我不想再被他们审讯来审讯去,让我在法庭上回忆一遍又一遍。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赔丁伟一条命就是了吧。不过,他们告诉我丁伟没有死。”
闻笙擦干眼泪,坐在床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箫箫沉默了很久,方道:“警察已经告诉你了吧?”
闻笙点点头。
箫箫揭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差不多就是他们说的那样。我不想举证,也不想辩护。就让法庭判我故意杀人好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几分淡漠。
闻笙不想在现在和他争论这个问题,轻轻揭掉他脸上的被子:“告诉我,这样子,有多久了?”
箫箫转过脸,靠在姐姐腿上,长长的睫毛扇动了几下:“从入学开始吧,他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教我们班的课。”
闻笙立即明白了许多过去的事。为什么箫箫越来越沉默,有时脾气忽然别扭难测。为什么她以前在他脖子里发现齿啮的痕迹……闻笙痛悔莫及,是她失职,是她沉浸在自己的爱情里忽略了箫箫。
“他人脉很广,他说如果真得要得罪他的话,以后就不用在画坛上立足了,”箫箫冷笑,“他还举了个例子,说前几年有一个人,乖乖顺遂他的心意,他送那家伙一路顺风,在业内多少多少比赛中拿奖……真他妈的恶心,到处都是文化流氓。”这是箫箫第一次骂脏话。
“所以你跟我说你不想再画画了……”闻笙喃喃地道,“我真是该死,为什么我就没有好好想想……”说着,泪珠又开始掉。
箫箫躺在那里用手去接:“怎么又哭了啊……”
“其实我本来想熬过去算了,忍过这一年,转专业嘛。但是要去阐释他这门课的学期作业,如果我不去交,他会让我重修,我还要在他手里熬一年。我就揣了把水果刀去了。本来只是想吓吓他的,但这家伙那天喝了酒……我就想,豁出去算了,大不了同归于尽吧。”
闻笙握着他的手,说不出话。
“你怪我吧?”
闻笙摇摇头。在路上她想了一百遍,一定要狠狠地责骂箫箫,问他为什么要割腕。可是,真得看到箫箫躺在病床上,闻笙一个字也骂不出来。她要怎么责怪箫箫呢?箫箫能怎么做?换了是她,又能怎么做呢?
箫箫还活着,让闻笙觉得一切都可以被原谅。甚至那个该死的丁伟,都是可以被原谅的。闻笙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失去了箫箫应该怎么一个人生活。他们从出生起就相依为命,习惯了另一个天经地义的存在,根本不知道怎样孤身一人生存。
“为什么我们总是遇到这么多事?”
人生是由谁决定的呢?那么多不可抗力因素,远非微薄人力所能抗衡。
握着箫箫的手,闻笙觉得心里空空的没有底。她面对的是远非她的力量所能解决的问题,这种无力和恐惧让人觉得无依无靠。这和面对成非的问题又不同,同样是无力,成非的世界是她不了解的,成非的故事可以由小女生天真的想象来自我安慰寻求勇气,以爱之名可以一往无前。
但箫箫不一样。这是一个完全现实的、冷酷而坚硬的事实,容不下一丝丝幻想的空间。她不需要幻想,她清楚所有的后果,只是无力改变那个结局。公安局、法庭,是何家父女一生从未想过会接触的世界。
闻笙慢慢地伏在箫箫身上,想要休息,那种无力感让她觉得更疲惫。
箫箫已经豁出去了,反而有一种无谓的平静:“没关系,随便他们判好了。姐姐,你还有钱没?我们把医院的帐单结了就行了。”
钱不是问题。邵安琪给她的报酬还足够用。问题是,闻笙不能让箫箫去坐牢。杀人未遂,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她不能想象,箫箫这样娇气单薄的孩子,怎么在牢狱里度过半生。闻笙宁可自己去坐牢。
闻笙忽然坐起来:“箫箫,有一个人可以我们。”
箫箫非常非常非常不希望她说的那个人是成海岩。那样的话他宁可去坐牢。
“我认识一个律师,他在北京很有名。他很厉害,他一定可以救你……”
名律师的如此下策
徐为接到闻笙电话后,立刻飞来杭州。
一看见闻笙,徐为就笑着安慰她:“没事,不要担心。”他的态度没有丝毫的紧张,让闻笙觉得微微心安。
“你一定可以救箫箫的对不对?” 闻笙迫切地问他。
“先让我和你的宝贝弟弟谈谈吧。”
徐为和箫箫谈了大概半个小时,他出来。闻笙一直等在外面,看到他出来,连忙迎上去。
“箫箫和你怎么说?”
“最好的办法是举证丁伟性侵害,把箫箫的行为判定为防卫过当。再请权威的精神病医师为箫箫制作一个由于长期受侵害而精神焦虑失常的医学鉴定书。法庭上的事可以交给我,我有十足的把握让箫箫的刑期减到两年左右。在监狱方面再打通一下关节,大概有一大半时间可以保外就医。这是最理想的一种情况。但……”
闻笙咬了咬嘴唇:“箫箫有心理上的洁癖,有些事情对他来说比死还难受。这件事对他伤害太大,他不会举证的。”
徐为点点头:“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个方案,必须本人配合才行。否则,法庭上,我没法进行辩护。”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倒是有。不过这个办法,可能就需要你好好衡量一下才行。”
闻笙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是什么办法?”
徐为没直接回答:“我们去草地上走走,我和你详谈。”这种态度让闻笙有些忐忑,在这件事上她很依赖专家级的徐为。如果徐为粉碎了她的希望,那闻笙一定会绝望。
在医院里散步并不是一件很怡人的事,因为到处会看到穿着病人服被家人扶着甚或坐在轮椅上的病人。闻笙天生心肠软,再加上经历过父亲去世的一番折磨,见不得这样的场景。
他们在人迹较少的一处长椅上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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