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嫣咽了口口水，眼睛不安地频繁眨动着，按在地上的手指慢慢蜷缩，她喉咙干涩，但是还是一点一点地挤着她已经重复了好几遍也没得到回应的话。
“洛美人昨天跟臣妾在御花园赏花，可能是待得时间久了，晒了太久的太阳，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所以……刚刚下台阶的时候臣妾看她晃了晃身子，像是要昏倒，就赶了两步上前扶了她一把，也不知怎的……旁边的陆良媛就摔了下去。真的不是臣妾，皇后娘娘请明察，臣妾只是伸手去扶了洛美人，绝对没有推陆良媛。”
薛莲生逗弄着鹦鹉的姿势未变，只是斜眼扫了下跪着的窦嫣，然后又转过眼看着笼子里的鸟。
她当然知道不是窦嫣推的，虽然窦嫣出身不高，可是知道在千秋节上欲拒还迎还在那群心机深沉的女人手里勾搭皇上成功的，显然不像能干出这种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反而落人口实的事儿的女人。而且陆良媛本来就是个矫揉造作的人，整天吟诗作对的才女样子，从来都是一副被欺负了仍然故作坚强博同情的典型。这两天窦嫣太打眼，她对付窦嫣根本一点都不稀奇。
这个窦贵人打什么主意，她也知道。她现在这幅作态其实也是吃准了她不能拿她怎样，皇上现在还在兴头上，她怎么可能在这个当口触皇上的霉头。所以，这个窦嫣现在就是逼着她做一个决断，是处罚她还是陆良媛。处罚了她，在皇上那边吃了挂落的话，她肯定是要记恨挑起此次事端的陆良媛。而如果惩处了陆良媛，更是如了窦嫣的意。两边都不管的话，窦嫣更是没有任何损失。真是好算计，而那个洛美人也有点意思……
可即使知道真相又怎么样，薛莲生压根就不耐烦管这种琐碎事情，无非就是一个良媛和一个贵人而已，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这种你推了我一下，或者我装作被你推了一下的烂把戏，她从十岁之后都懒得再看了，她家里的姨娘干的事儿都比这个复杂深沉的多。连带着，薛莲生脸上就泛起了无聊，乏味，漠不关心的样子。
窦嫣还跪在地上一句一句地重复着辩解着，惹得薛莲生越听越烦。她厌烦这后宫里的一切，带着虚伪面具的每个人，每天上演着拙劣的大戏，就为了争夺那点虚假的宠爱。薛莲生鄙视这里的每一个女人，心里唾弃她们的看不开，什么宠爱？什么真心？端看你的家族能不能给那位带来利益。如果你父兄有大用，你就算嚣张跋扈，他也能违心赞赏你活泼可爱；如果正相反，你就算再温柔贤惠，正直善良，在他嘴里也是虚伪的面目可憎，人神共愤。
她扭过头，注视着窦嫣的头顶，眼神复杂又烦闷，她轻声说：“闭嘴。”
窦嫣听见之后，惊惶地抬头，对上了薛莲生的双眼后，突然浑身都颤抖了一下，然后像是见到了什么更加害怕的东西似的，声音陡然又尖利了起来：“皇后娘娘，真的不是我，请你相信我，是……是……一定是陆良媛自己！真的不是我！”害怕的窦嫣连‘臣妾’都忘了自称。
薛莲生皱了眉头，直视着窦嫣，声音刻意低沉了几分：“本宫说闭嘴！”
窦嫣浑身一抖，脸皮跳动了两下。她仓皇地低下头，无声地喘着气。
周围的工作人员看着演绎地惟妙惟肖的郭姗姗，都赞叹不已，互相小声议论着。
“哇，这个郭姗姗演技好厉害啊，你看到没，刚才她害怕的样子，简直神了。”
“是啊！尤其是最后对视完那一下，我看到她脸上好像都抽动了。”
“完全的实力派啊！太厉害了！”
“是啊！完全力压路姚啊。感觉路姚好像挺没存在感的。”
“嗯，路姚这都NG好几回了，郭姗姗陪她演了那么多回呢，偏偏一起比一次演的还更好了，路姚也太拖后腿了。”
“之前不是有杂志说她是潜规则上来的吗？看她这演技，很有可能啊。”
前两天拍完了场面比较大的群演的戏，今天是第一次两个女主演的对手戏，可是拍的却不如群演戏那么顺，而原因出在路姚身上。
宋导看着监视器里的这条，皱着眉头无奈的又喊了句“cut！再来一条！”，然后想了想，还是伸手把路姚叫了过来。
路姚也很着急，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演了，她也觉得她的表演完全没有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宋导总是不满意。她对郭姗姗抱歉地笑了下，提着裙子，一溜小跑到了宋导那边。而正在补妆的郭姗姗好像还没出戏似的愣神。
“啧，这个路姚真是的，演的不好尽是托你的后腿，这都几条了，亏你好脾气不计较，一遍一遍陪她来。”郭姗姗的助理好像实在忍耐不住了似的，小声朝着郭姗姗抱怨。
因为助理的话回过神来的郭姗姗，扭头看着她的助理，微张着嘴，惊诧地问：“你说她演的不好？！”
她的助理没回话，只是回了一个‘啊，就知道你人好不计较，好吧好吧我不说她坏话了可以吧’的无奈又妥协的微笑，接着叹了口气。╮（￣▽￣”）╭ 哎，自家艺人太善良究竟好还是不好……
郭姗姗无语地看了眼助理，就又扭头看向了站在宋导旁边小声讨论什么的路姚，心里纳闷极了。
喂喂！什么叫路姚演技不好！难道大家都没看出来吗？她能超常发挥完全是路姚带领的结果啊！她抬起头看到路姚的眼神的时候是真的被里面的威严吓到了，之前低着头的时候还是她根据理解在演绎着窦嫣的恐惧，可是后面抬起头对视了之后，自己完全就是一种待宰的小羊羔的感觉啊。好像头顶就是那个能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又对她没有半点耐心的皇后娘娘，她后面的恐惧真的是由内心散发出来的，她害怕坐在上首的路姚。还有之前路姚一直没有回话，那种紧张又可怕的气氛，她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好嘛！为什么这些人都说路姚演的不好，宋导好像也不满意似的NG了几次。
脑容量一直就不太多，并且思维一向走直线的郭姗姗想了一会之后，额迹就一跳一跳的疼，于是她不得不放弃了思索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能感觉到路姚庞大的演绎能量这个深沉的命题。但是她又有点不开心众人对路姚的误解，于是，像是赌气般的，又扭头跟正在给自己补妆的化妆师说了一句。
“真的，路姚演技真的很好的！”
而化妆师则是露出了一副慈祥又担忧的表情，连补妆的动作都轻柔了几分，那脸上分明写着：唉呀妈呀，这孩子真是太善良了，这在演艺圈被欺负可肿么办啊……
郭姗姗：（╬￣皿￣）你们都醒醒！我说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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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导，我是哪里演的不到位吗？”路姚紧张地问。
“你演的很好，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再放一点。”宋导耐心的跟路姚说着。
“再放一点？是说动作和表情在夸张一点吗？”路姚不太理解宋导的意思。
看着一脸懵懂的路姚，宋导想了想，拉了身旁的椅子，跟路遥说：“坐下，一起看看刚才那条。”
路姚拘谨地坐下，凑过去跟宋导一起看了一遍。她仔细看了自己的动作和表情以及眼神，她实在看不出哪里还不够好。
这时候宋导讲解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你的表情和动作其实很到位，对窦嫣的无视，逗弄鹦鹉时候的漫不经心，后面看着窦嫣的眼神都很好，但是看完这个你没发现什么吗？”
路姚茫然地摇了摇头。
“存在感！路姚你表达出来的感情太压抑了，你的小动作太细微，你看你逗弄鹦鹉的时候，要特写在你的手上，才能看见你每次在听到窦嫣的辩解时候都停顿了一下，可是你这种停顿都只表现在伸出去的食指上。如果你的手部没有特写，观众不可能看见这个小动作的。你要知道，我们这是电视剧，不是电影。所以不要期待你的任何微表情和动作都能放大在大荧幕上，让观众察觉。”看到沉思中的路姚，宋导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着他对于刚才路姚表现的感觉。
“你深层次的感情都压抑在了眼神中，所以我相信对你的演技有最直观感受的应该是郭姗姗，她后面的入戏也能看出来你的演技和感染力。可是，问题是这是你们两个的对手戏，你不能只让郭姗姗感觉到你的感情，你还得感染电视机前的观众。所以，我才一直对你说放开一点，不是让你的动作更夸张，而是让你不要再收敛你的气势，就好像你不愿意抢镜一样。你是主演啊，并不是给郭姗姗配戏的配角，你们要气势碰撞起来，才能擦出火花，才能让观众感觉到你要饰演的角色的感觉。懂了吗？”
听到这里，路姚好像醍醐灌顶一样恍然大悟。是啊，她忘记了，如今她不再是前世那个汲汲营营努力配合的配角了。她也是主角，她不用担心自己气势过强，抢了女主角的风采，压过了女主角的气势。
想明白的路姚内心苦笑着，前世她被人排挤针对后才学会怎么在镜头中收敛自己，让对方大放光彩，又通过几年的配角生涯明白怎么在收敛自己的时候发挥出演技，并带领着对方顺利的pass每一场戏。而如今，她要重新推翻之前所习惯的一切，发挥并释放出自己所有的演技和气势，来感染甚至震慑住对手以及观众。
“我明白了。我会做到的。”路姚抬头认真又坚定地看着宋导保证着。
“嗯，去吧。我拭目以待。”宋导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路姚的肩膀，语气充满信任和期待。
路姚站起身，朝着拍摄场地走了过去，脸上则洋溢着前所未有的自信和跃跃欲试的光芒。
☆、第10章 蜕变
薛莲生微微侧身坐着，手指抚弄着关着鹦鹉的红木笼子，耳边传来的是窦嫣一句一句辩解。听到无趣处，她转身执起了左手边的茶盏。她左手中指和拇指捏着杯沿，右手拿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茶面。表现的似乎是无聊或者漠然，但是偏偏每次窦嫣停顿的时候，她拿着杯盖的手也会停顿。
路姚这次并没像之前用偶尔停顿住的手指来表现薛莲生漠然面具下的倾听，而是直接做了执盏的动作。
这两者间的差别很大，如果路姚一直保持侧身，只是单纯在已经持续做出的动作中间用停顿来表现人物心情的话，这种一般是电影主角和电视剧配角的做法。前者因为主角的身份，一举一动都在摄影机的特写下，任何的细微的动作都能被清晰的捕捉，而投影到大屏幕之后，观众也能通过这些动作来感受。后者则就像前世路姚学习到的一样，纯粹是压抑自己的气势，并让演对手戏的主角来充分入戏。
放在这部戏里，路姚这么演也不是不可以，郭姗姗的超常发挥完全能把这部戏的张力表现好。只是宋导很欣赏路姚，他不希望整部戏下来，路姚把自己压抑到没有存在感。一个镜头中如果有两个主角，正在说话或者是行动中的往往更能得到观众的关注。路姚情绪再浓烈，仅仅一个手部的细微动作，在没有特写的情况下，完全不可能抢过正在说话并且全身颤抖的郭姗姗。
所以路姚改了动作，她的一个转身就把镜头带了过来，连带着她端在胸前的茶盏因为离脸部很近，也带进了镜头，所以她那一下一下的停顿就完全的表露无遗了。
监视器前的宋导看到这样的路姚又露出了他那中二少年一样的自得微笑……
镜头里的薛莲生似乎忍受够了什么，她原本盯着茶杯的眼神移动到了跪着的窦嫣头顶，然后她露出了一个嗤笑。似乎是因为低着头的窦嫣看不见她的表情，所以就露出了这个完全不像是平时温和端庄的皇后娘娘的表情。而后，又像是因为没有观众而稍显落寞的收回了扯出去的嘴角。觉得自己因为窦嫣做了蠢事情的薛莲生，把怒气洒在了窦嫣身上，于是那声充斥着怒意和威严的“闭嘴！”响起。
郭姗姗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表情抬头，对上了路姚的眼睛。
然后她本来想要高声好像惶恐一般喊出的那句“皇后娘娘”只喊出了一个‘皇’字就好像被谁扼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郭姗姗觉得自己心脏都要停跳了，路姚的表情还是一如之前一样的漠然，可是眼神深处翻滚的怒意比前几次都来的更加的强烈，这个眼神直击郭姗姗的心，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再说不出一个字。她脑袋里提醒自己快说接下去的台词，可是这个提醒就好像只是机械般的在脑海里滚动，却没办法让她身上任何一个地方动起来。她僵直着跪在地上，内心的恐惧让她微张的嘴唇都在颤抖，她一句台词都想不起来，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特写！特写！”宋导看到这一幕也绷住了身子，然后指挥摄影机给路姚的面部，或者说是眼睛特写。
对了！就是这种了然，胸有成竹的了然和纠结着各种原因产生的愤怒。窦嫣因为知道自己不会被责罚，却还是在对上薛莲生的眼神后恐惧的无可附加。而这其中的原因，路姚做了很好的解释。
因为，她知道窦嫣耍的小手段。在窦嫣以为自己走了睿智的一步可以反将陆良媛一军的时候，殊不知她在薛莲生的眼中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所以她害怕，她所有的成算都是建立在皇后娘娘以为事端都是陆良媛一人挑起的基础上，可如今，她被一眼识破，她根本不敢想象遭到了皇后的厌弃，她以后会面临什么。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震折于路姚的爆发在微微晃神着，也就没有人担忧郭姗姗没接下去台词是不是要NG，就连宋导也只是盯着路姚的眼神忙碌于内心的赞叹。
路姚并没有因为对方断掉的台词而显得慌张，好像本该就是身为皇后的她一声令下，所有妃嫔就该听话的噤声。她好像很满意一样，缓缓把手中的茶盏放回了身边的矮桌。低声说了句：“下去吧。”
窦嫣像是还在恐惧中，听到薛莲生的命令，猛然站起，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连‘臣妾告退’都没说。
薛莲生盯着恍惚中走出门的窦嫣，好像也恍惚了起来。脸上混杂着同情，恼怒，可怜等等纠结的情绪，最后渐渐都化为了虚无，然后又变成了殊途同归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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