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宫变之备【一更】
萧羽一下朝就匆匆往皇后的昭阳宫赶。
新婚一个月来,他日。日如此。甚至有几日,因为与皇后彻夜缠绵,差点误了早朝。不过,兰太后并未因此责备他。兰太后巴不得萧羽不理朝政,好让兰氏的势力渗透得更深。
萧羽才即位一个月,兰太后就进行了一系列人事升迁,在很多中枢要职上安插兰氏及其党羽。
首先是迁兰韶云为领军将军。
牧京的禁军分为四部分。羽林军由皇帝直接调用,首脑称为领军将军。
中护军负责京城治安和各大城门的防守,中护军的统领,称为护军将军。由兰太后的另一个侄子,原太子妃兰澜的兄长兰展轩担任首领。
而负责宫中宿卫的,主要是右卫和左卫。兰韶云过去任右卫将军,现在升任领军将军后,右卫将军和左卫将军分别由兰韶云两个幼弟,兰思云和兰青云担任。
而兰韶云的父亲和叔父,兰敬臣和兰慕臣,则在朝中任文职,分别被兰太后升迁为尚书台,御史台,廷尉署,三个中枢机构的首脑。
如此密不透风地把持朝政,萧羽知道自己只能隐忍不发,静待时机。却没想到,这个时机被他的新婚妻子给找到了。
昭阳宫,瑶华殿。
殿内沿着粉墙摆设了一溜水晶玉盆,盆内放置冰块,散发出阵阵寒气,使得殿中阴凉清润,与殿外烈日似火的“秋老虎”气候,宛若两季。
萧羽一进殿就觉得舒爽宜人,一眼看见舒雅以跪姿趴在地砖上,不知在干什么。
这暧。昧的姿势,让他下。腹立刻腾起一阵灼热,蹑手蹑脚走过去,猛地一下从后面搂住她,含住她的耳垂热吻,手绕过去笼住了她只隔一层冰绡的圆润。
“呀!别捣乱,我正忙呢!”舒雅侧首躲避夫君热烈的亲吻。
萧羽从她肩头望下去,竟然看到泥塑的城防和屋舍,惊愕道:“这是……?”
舒雅左右看看,纤长玉指压住下唇,动作娇媚,“嘘——你关门没有?”
“关了也没用,看不见也听得见。”萧羽开玩笑地扳过妻子的脸。
“我不是指这个!你满脑子就想着那事!”舒雅嗔怪道,推开萧羽,起身去掩上殿门。
萧羽坐在地上看着泥塑的城池,越看越觉得像是牧京城,而城内那几座泥塑的大宅,越看越熟悉,越看越惊心。
等舒雅回来,软滑玉臂搂上他的脖颈,他反而没了兴致,俊逸的眉目凝了肃穆:“这就要开始动手了?”
“赫图带领的送亲队伍只能在京城逗留两个月,等他走了再动手的话,你上哪里去调用军队?”
“可是赫图只带了两万人。兰氏统领的禁军却有二十万。众寡悬殊太大。”
“赫图的两万人是父汗特意给我的精兵,都是大漠上以一当百的勇士,伪装成送亲队伍而已。对方虽然有二十万人,但是,皇上你看……”舒雅纤纤玉指点着泥塑的房舍和街道,“这两万人只要包围你两个舅舅的府邸,将兰氏一族的核心,你的外公、你的两个舅舅拘拿。那二十万人就会投鼠忌器。”
舒雅媚然一笑:“皇上放心,赫图给人感觉就是个纨绔子弟,这一个月来,他假装在京城到处游玩,其实已经把你两个舅舅的府邸摸熟了。到时候他只要占据府邸的几个主要箭楼,兰氏家属们只能束手就擒。”
“可是……”萧羽眉宇仍旧深蹙,“即使赫图攻下兰氏府邸,扣押兰氏亲属。要将他们下狱论罪,还是要经过一系列审讯,现在廷尉署和御史台都在母后控制下,届时母后一定会设法洗清兰氏罪名,最后还是会平安出狱。”
“皇上,臣妾会这么蠢吗?”舒雅笑了,水蓝色冰绡睡裙映衬着她晶莹剔透的面庞,美艳绝伦。“在赫图包围兰氏两府的同一天晚上,你的母亲也会在宫中被监押,打入冷宫。”
“什么?”萧羽睁大了眼睛。
“怎么?你不忍么?”舒雅盯住夫君。
萧羽怔怔地望着舒雅,忽然痛苦地垂下了眼眸。
“你想要救你父皇,想要夺回皇权,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忍。”舒雅抓住夫君双肩,锋利冷锐的目光紧锁夫君的眼眸,“羽,看着我。如果你是个男人,就不要受制于人。你别忘了南汉皇帝刘敕,他心爱的李淑妃被权臣高寒朗活活饿死,而他竟然连厚葬送殡都不敢。”
容颜高华、眼眸纯澈的男子,脸上却缓缓弥漫了狠冷之色,“朕没有什么不忍。只是,不许伤朕的母后,幽闭冷宫之后,一切供应如旧。”
“这个自然。”舒雅冷笑。
“不过……兰韶云掌握着羽林军,兰韶云的两个弟弟分管后宫宿卫。若有异动,你觉得他们会坐以待毙?朕的寝宫,你的寝宫,都会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
舒雅淡淡笑了:“兰韶云,我自有办法对付他,皇上放心。”
萧羽突然不语,一瞬不瞬盯着舒雅。
舒雅坦然迎视萧羽。
萧羽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将什么情绪从眼眸中清除,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淡漠,“准备何时动手?”
“今晚。”
“今晚?”萧羽一愕,眼中掀起惊疑的波澜。
“对,今晚。”舒雅用力颔首,“之前我让你联络的人,你都联络好了么?是否可以随时调用?”
“可以。”
“那你还疑虑什么?”
“我不是疑虑,而是觉得突然。为什么今晚是最好的时机?你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给我。”
“既然连你都没有感觉到一点征兆,那么包括你母亲在内的兰氏全族,一定对于灭门的危机毫无察觉。”舒雅笑了,紫色的眼眸如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可不可以告诉我,选择今晚的理由?”他眼中依旧盛满了担忧和踌躇。
而她的笑容突然变得无比悲凉,侧眸看向殿中的幽暗处,许久才说,“我不能说。羽,我若说了,不独你伤心,我更伤心。”
不知为何,他心尖一颤,只觉得对她有无穷无尽的怜惜涌起,伸手揽她入怀,俯下脸轻轻吻她,轻柔的吻蔓延到颈间,冰绡薄裙冉冉褪下,宛如白梅冰凉的花瓣飘散。
刺目的疤痕突兀显现,他心中一阵抽痛,一边用唇。舌轻轻舔。舐,一边喃喃说:“如果今晚能成功,不仅碧霄宫主的容貌能够恢复,你这一身伤痕也可以消除了……”
“啪——”他话音未落就被她猛地推开,他吃惊地抬起眼眸,只见她一脸厉色,紫色的眼睛里翻腾着雪亮的冷光,声音尖利:“你嫌弃我身有伤疤?原来你讨厌我的身体!”
“我不是讨厌你的身体,我……”萧羽心里剧痛,温润柔和的男子,一脸焦急,急于解释,展开双臂欲将妻子搂入怀抱。
“你讨厌我身体上的伤疤,就是讨厌我的身体!”舒雅狠狠打开他的手,脸色凄厉狂乱,披头散发尖叫。
“我没有……我什么时候说讨厌你的伤疤……”他心疼如绞,慌乱地解释,紧紧抓住她的双肩,拥她入怀。
“那你为何要说今晚一过,我的伤疤就好了!你分明希望我的伤疤能够治好!”
她在他怀里疯狂挣扎,狠狠捶打,她在女人中手劲算是很大了,而他在男人中,则是比较文弱的。这几下捶打用上了全部力道,打得他胸口一阵窒闷,但是他一声也不呼痛,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任她捶打,双臂搂紧了她,不肯放开。
“舒雅……”他捧起她的脸,望定她的眼睛,“我只是希望你更完美。”
她一颤,眼中忽然放射出无尽的痛楚,发出惨厉的笑:“完美?我这样千疮百孔的女人,你还妄想我完美!”
“可是我希望能够修补你的疮孔!”他抓住她的肩头摇晃,似乎想要将她从疯狂凄厉的状态中拽出来,“包括心灵的,身体的……”
看见她逐渐地平静下来,他的眼神柔和而深情,那是海一般的深厚与包容,水晶一般的纯净与善良,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搂得那样紧,那样紧,紧得她骨头都痛了,唇。吻在她的发际、眉梢、耳后爱怜地掠过,低低呢喃,“舒雅,我知道你受过许多苦,但那都过去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铲除兰氏之后,我们就恩恩爱爱地一起到老,好吗?”
这样痴情动人的话语,一瞬间,差点让她心中的层层坚冰融化。
真的都过去了吗?那么容易就会过去吗?
她将头搁在他的肩头,嘴角溢出凄寒惨烈的冷笑。
☆、第二十八章 宫变之起【二更】
接到纸条的时候,兰韶云正在宫中值班房休息。拿着洒着金粉的精美鸾笺,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他有些发呆,手在微颤。
“戌时三刻,昭阳宫后苑东侧门。皇上幸云幄宫。”
云幄宫,那好像是萧羽以前的一个侧妃,如今新升为昭仪的寝宫。这么说,萧羽今晚肯定不在皇后寝宫。
久久盯着她的字迹,还是那样遒劲刚硬的字体,一点也不像女人的书法。看到这样的字体,就会想起她那时常出现的狠厉眼神。
其实两人之间的肌肤之亲,刚刚过去一个月,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恍若隔世。那身体纠。缠间的汗水,那熟悉的轻。吟,那在激情时刻飞扬的长发与半阖的星眸。既触手可及,又似乎遥远得好像只是他的幻觉。
自从他以接亲为由,与她一路缠。绵到京城,自从萧羽从他手里带走她,如今一个月过去了,他再也没有近距离地触及过她。
负责宫廷宿卫巡逻的他,有时在宫苑里遇到身为皇后的她,也只是远远站着,恭恭敬敬施礼。而她,从未多作停留。
每次看见她,她都华服艳装,美得炫目。他听到过宫奴宫眷们对新皇后的议论,都说她太张扬惹眼了。
他还听到她们议论说,皇帝对皇后太宠了,不仅是夜夜临幸,而且整个人透出不加掩饰的幸福感。
是的,这一个月,每日见到皇上,都可以看见萧羽脸上笼罩着一层甜蜜的光辉。
他作为臣子,俯首站在阶下,心里每每涌起充满轻蔑的恨意。
去,还是不去?
手里反复揉着纸条,兰韶云阴暗的眼底,一再有冷光流动。
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忽然有些反应。是的,他承认,他的身体确实迷恋那个妖精。
戌时三刻,当兰韶云准时到达隐于曲沼深湾边的昭阳宫后苑东侧门时,一名疏勒侍女悄然带他入内,穿过曲曲折折的花园小径和未曾点灯的幽暗回廊,来到瑶华殿。
数盏青玉莲花灯,透出晶莹柔和的朦朦微光,满殿都是仿若林间雾霭般的淡淡青辉。
她跪坐在一张青玉食案后。案上冰莹剔透的冰纹青瓷盆里,盛着碧油油的青菜。莲瓣纹白瓷盆里,盛着白莹莹的鱼肉,一层淡淡的油像蜜蜡般覆于其上。水晶紫色的琉璃盏,盛着金黄色的佳酿,隐隐散逸出醇冽的芬芳。
脉脉烛光里,她从这样色味诱人的美酒佳肴中,抬起头来,看着他。什么也不说,也没有什么表情。
然而,就是这样的无言,刹那拨动他的心弦。
人皆说新皇后狐媚,却不知,曾是烟花丛中头牌花魁的她,最懂得天然去雕饰的动人之处。
“皇后……”他艰涩地开口,躬身俯首。
“坐。”舒雅淡淡的,指了指对面的乳白色象牙簟。
兰韶云跪坐下来,双手置于膝上。两人隔着食案,他缓缓抬起眼睛,大胆地盯着她看。
她未施粉黛,着浅碧纱罗长裙,裙质柔薄轻软,隐约透出底下的衬裙。衬裙紧贴曲线,是亮丽的紫色,绣满细细碎碎的紫云英花。
紫云英?
不知为何,他心瓣微颤。有灼热的记忆穿透肌骨。
眼前浮现那一日,明亮耀眼的日色天光下,他在紫云英丛里覆盖了她。
穿这样的裙子,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锋利如剑的目光,在将她全身刮了一遍之后,蓦地射向她的眼睛,似欲探寻什么。
她的眼睛,还是那样美。中原女子里,不会有这样美的眼睛。这是胡汉混血特有的眼睛,大,长,深。不用画眼妆,天然就有深邃浓丽的轮廓。
这双眼睛,和童年记忆里的那一双,多么多么相似啊。
他置于膝上的苍白修长手指,慢慢蜷缩,蜷成拳头,似有淡淡的青筋凸显。他在极力压抑什么,呼吸微促。
他的所有表情,包括他手上凸起的青筋,都未逃过她的眼睛。
她笑了,端起两只琉璃盏的其中一只,向他举杯:“韶云,恭喜你升迁为领军将军。”
他已经度过了那一阵情绪波动,漫不经心地一笑,随手拿起另一只琉璃盏,眼神冷漠:“也恭喜你新婚甜蜜。”
她笑得更艳丽,“同喜。共尽此盏。”语毕,一饮而尽。
他看着她喝完,也仰脖而尽。搁下酒盏,手撑在膝上,仿佛不经意地问:“听说皇上无夜不在昭阳宫,怎么今夜驾幸云幄宫了?”
她盯着他,唇际扬起冷媚的弧度:“皇上的銮驾不在云幄宫。”
他愣了一下,看她。
她更深地看住他的眸:“今夜,皇上的銮驾在凤仪宫。”
他微有一惊,心跳加速:“姑母这么晚了还召见他?”
她轻蔑而又嘲讽地笑了:“兰素星今晚与人共赴巫山,哪有功夫召见儿子。”
这句话几乎像一道惊雷,炸得他完全懵了。烛光下,只见他的脸迅速褪尽所有血色,好半天,才猛地起身。却不知为何,浑身发软,趔趄了一下,竟摔倒在席上。
他吃惊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微颤的双手,咬紧牙关,用力扶住食案边缘,支撑住发虚的身子。
“酒里掺了离魂散,药性发作后,你会变得浑身无力。”她浅浅笑着,斜靠在玉几上,优雅地用手托着雪腮,悠悠地观看他。
他阴冷狭长的眼睛,骤然射出怒恨的厉光,咬着牙想要强撑起来,然而,药性发作得越来越厉害,终于颓然倒在席上。
“虽然你动不了,但是你可以说话,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我看你已经是满腹问题想要问了。”她笑盈盈地说。
闭目躺在席上,他苍白瘦削的脸颊,落了灯烛的光影,呈现出深邃的痛楚。许久无言,只有胸膛在剧烈起伏,表明了他的悔恨、自责、痛苦、焦虑。
“连我都不知道姑母有情夫,你怎么会知道?”终于,他睁开双目,绝望地望着殿顶。
“味道。”她缓缓吐出二字,神情悲凉如水,“因为那日,我在兰素星殿中闻到了一种味道。”
☆、第二十九章 宫变之殇
烛影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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