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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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颜乱-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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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路诸侯王的兵马很快云集京师,眼看刚刚建立的南楚就要灭绝。北卫在舒雅的坚决主张下,决定出兵扶立南楚。

但是条件有三。

一,北卫帮南楚歼灭刘姓诸王,南楚割淮河以北十个州郡给北卫。

二,南楚向北卫称臣纳贡,称北卫天帝为兄,自居为弟。称北卫天后为阿姐,每年纳贡的银两匹缎,必须要单独给阿姐一份。

三,迎娶北卫沁水公主,册立为南楚皇后。

目前当务之急是立稳国祚,保住社稷,只能忍一时之辱。

高君琰顶住了生母余太后的强烈反对,一一答应了这三条。

然后,北卫果真派出倾国之兵,帮南楚平定了前朝叛乱,刘姓诸王全歼,南楚度过国难,稳定乾坤,危而复安。

第二年春末,南楚迎娶沁水公主。

出嫁前,萧羽为妹妹举办了一次家宴,出席者都是皇族亲贵。

数百枝蜡烛映得大殿金碧焕彩。二圣并坐于最上首。

萧羽穿捻金线的月白团龙纹锦袍,腰系雕镂云气龙纹的金带,带下挂着羊脂白玉螭首佩。这样一身衬着他精致如玉的脸庞,清俊秀逸,宛如谪仙。

舒雅穿着绘满大幅云烟的广袖曳地长裙,高髻上的白玉步摇垂下三串紫水晶。长长的裙摆如巨扇铺展迤逦,白玉双凤环形佩依依垂荡。

沁水依在舒雅身边坐,翠玉蜻蜓簪,碧绿鲛绡裙,清雅纯美如一脉水涟漪。

宾客渐渐到齐。一时人影如织,语声纷然,环佩叮咚,香风阵阵。

这时,殿门处走入一对男女。男子着玄色长袍,长发全部束进墨玉冠,身影瘦长如一柄利剑。女子穿番莲黄缎百褶裙,高挑秀美,风姿婀娜。

萧羽看见那女子,眼里绽开一点惊愕,但转瞬即逝。他神色如常地看着那对男女走近,在阶下行跪拜礼:“参见天帝,天后。愿二圣同享福寿,万年无期。”

“平身吧。这位不是表嫂么?”夫妻二人站起身后,萧羽装模作样地眯眼仔细打量沈如湄,“你什么时候回到表兄身边的?”

舒雅这才笑盈盈地对萧羽说:“陛下,沈氏牵涉到兰氏谋反案中,沈沛文的女儿没入宫中为花奴。那日臣妾巡视六宫时,偶遇如湄,就擅自除了她的宫籍,放她出宫,令她仍旧回到夫君身边。请皇上饶恕臣妾自作主张。”

萧羽故作恍然:“噢,原来如此。朕怎会怪你,赦免罪奴黜婢,这是泽惠六宫的德行啊。皇后做得极是。”

然后他清澈的目光,柔和地拂过沈如湄:“朕记得你还有一个流放边庭的弟弟。”

如湄凝视萧羽,眼底浮动着意味深长的光影。她还未及答言,舒雅在一旁说道:“臣妾正想请皇上将沈俊驰召回,赏个官做。”

“既然皇后与朕想到一处去了,此事就由皇后去办也是一样的,赏个什么官位,也由皇后定夺吧。”萧羽顺水推舟地说。

舒雅眉梢染了喜色,轻轻掠了兰韶云一眼,声音清脆地说:“那就先做个给事中吧,陛下觉得如何?”

“甚好。”萧羽满面温雅笑容,“就依皇后的意思。”

给事中是往来殿中、奏事奉诏的近臣。于是后来朝中便盛传“萧坤(兰韶云)得幸于天后,妻弟位列近臣,游走君侧,帝身畔皆皇后心腹。”

“罪臣之后,却蒙受深恩,如湄万死难报!”沈如湄连忙跪下。

沈如湄跪下后,兰韶云也跟着跪下。从头至尾,他没有说一句话,始终低垂眉睫,不曾抬起目光。那张脸像结冻的冰块,纹丝不动,毫无表情。

“快起来吧。沈氏乃是功臣勋旧,一朝不慎,卷入逆谋,既已伏罪,与你们姐弟何涉?”舒雅笑语嫣然,十分热情,亲自走下去,扶起沈如湄。

她巨扇般宽幅的裙摆,轻柔飘逸地拂过兰韶云低垂的头颈,醉人的芬芳随之笼罩了他。

“你们夫妇赶紧入席吧。都是至亲,今夜尽欢,不必拘礼。”萧羽目光扫过兰韶云,有一瞬如针尖般的锐利,但迅速湮灭,惟余一脸优雅淡然。

沁水在舒雅下首,大快朵颐,杯到酒干,自顾自吃喝得起劲。偶尔瞥那几人两眼,嘴角带起一丝讥诮的冷笑。

宴席开始后,一直不歇气吃喝的沁水,突然端起酒爵:“九千岁的姐姐,听闻你舞技精湛,堪称国手。在座都是宗室贵戚,自己家人,何不献舞一支。妹妹远嫁,也好给妹妹留个纪念。”

此话无礼至极,皇后是一国之母、六宫之主,断无在家宴上献舞一说。

但舒雅不仅未动气,反而笑意粲然,“国手云云,本宫岂敢当?本宫别的舞蹈只一般,独有一种疏勒传统舞蹈,或可不污众目。”

“姐姐何不就跳这个?妹妹久闻疏勒舞蹈,华美妖娆。小的时候,在九皇叔府上看过一个疏勒胡姬跳舞,至今难忘。不知姐姐比胡姬如何?”沁水笑道,眼神里有一丝恶毒。她本想当众揭出舒雅曾做过舞姬的过去,但念及自己出嫁后,母妃还需舒雅照看,因此忍住了。

“如此,本宫就献丑了。”舒雅还是笑得仪态万方,这次面向萧羽,“皇上,本宫有一个请求。疏勒舞蹈不比中原舞蹈,以中原礼仪来看,有可能舞姿不雅,皇上若是觉得有伤风化,臣妾就不跳了。”

萧羽笑着摆摆手:“这是家宴,既不是赐宴群臣,也不是万民瞻仰,但跳无妨。”

舒雅这才放心地下去换装,离开之前,先走到殿柱后面的乐队,低声交待了几句。

她下去后,萧羽也起身走到乐队里,交头接耳一番后,萧羽坐下来,执起疏勒人的传统乐器,螺琴。

想当年,他曾为了一个螺琴师与母亲争执。螺琴音质妖异鬼魅,十分难以掌握。他正在尝试着擘弦调音,忽觉耳畔瞬地寂静,刚才还欢声笑语的大殿,蓦然之间沉入深海般的沉寂里。

他抬目看去。

她穿着疏勒族的紧身薄衫与紧身短裙,曲。线。毕。露,凹。凸。有。致。比起中原女子的娇柔,她的身材更多了几分弹。性与韧。性。薄衫上的紫色印花恰到好处遮掩了她肌肤上的那些疤痕。露出来的粉臂,玉腿,都洁白光滑,毫无瑕疵。

随着音乐声起,她开始像水中的蛇一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烛光泻于香。艳。玉。体,只见美。臀起伏,娇。ru颠颤,身姿妖娆动荡,眼神迷离流光。她整个人如妖蝶扶风,狂花乱舞,脚上和手腕上的铃铛金光四射,随着她的舞步泠泠作响。

曲终之时,她以最媚惑的姿势,甩发后仰,跪倒于地,柔韧动感的身姿夭矫如猫,劲爆如豹。微微喘。息着,勾魂的媚眼飞向乐队里的萧羽。那带着电流的眼风,那迷离狂乱的神情,无不点燃萧羽体内的火焰。

同时也令整个殿中所有的男性嘉宾,下。腹灼热如火烧。安静的大殿内,甚至可以听见吞咽唾液的声音。

彼时,整个中原都流行蓄养胡姬,胡姬的舞蹈与中原舞蹈大异其趣,以妖艳媚惑著称。

但是一国皇后,竟也做此舞蹈,实在惊世骇俗。

沁水提出要舒雅跳舞,就是欲将舒雅置于风口Lang尖。她知道,明日肯定马上就有朝臣上疏,论风化与妇德。

然而,萧羽眼里盛满宠溺、骄傲、欣赏、爱慕,在宾客如云的大殿里,与皇后久久对视。那是大海般的爱与包容。他当然也觉出了殿中诸人的异样眼神,但他不在乎。他是天子,可以用自己的权威来纵容溺爱这个女人。

谁敢有一句非议她的言语,他一定会令他闭嘴!

“没想到皇上雅擅我们疏勒人的乐器。”舒雅走向萧羽,美艳的容颜散去了刚才醉于舞蹈时的迷乱,恢复了端雅清冷。

萧羽执起舒雅的双手,深情的眼眸凝定在她身上,带着一抹爱意温存的浅笑,“都怪朕技法生疏,玷污了皇后绝美的舞姿。朕以后会勤加练习,以期与皇后琴舞和鸣。”

帝后二人执手在众人目光里回到座位。

众宾客依旧眼睛发直,沉浸在那勾魂夺魄的舞蹈中。那是让女人都会心魂摇荡的艳舞。

然而,等舒雅落座,似是不经意的一眼,却发现兰韶云的座位是空的。

什么时候空的?

她心里有淡淡的失落。举目四顾,满殿衣香鬓影,并无那道孤寂阴冷的黑色身影。

“陛下。”舒雅抬目对着萧羽,神色坦然清和,“臣妾下去更衣,这身衣裙太紧,穿久了不舒服。”

萧羽眸中缭绕着丝丝缕缕的情意,凝着舒雅怎么也看不够,半晌,方不舍似地颔首,“去吧。快去快回啊。”

舒雅起身离去后,好一会儿,萧羽才突然发现,兰韶云也不在了。

萧羽心里一凉,神情有一瞬的凝滞。

但很快,他平静了,倾身对下首的沁水:“沁水,你过来一下。”

沁水立刻挨近羽哥哥,大眼睛扑闪:“什么事啊?”

萧羽在她耳畔低低说,“你装作不经意地走到沈如湄身边,不要引起旁人注意,替我传一句话给她。这句话不要让任何人听见,你也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第五十一章 婚车被劫

从大殿的外廊绕到偏院,这里大片梨花盛开于月下,冰姿雪韵,皎皎如玉,空气里飘浮着淡雅幽远的清芬。

玄黑长袍、墨玉高冠的男子,独自站在花树下,皎洁月光玉白梨花映衬下,更显得他阴郁森冷。

脑子里全部都是她妖娆的舞姿,像一团乱麻紧紧地勒住他的心,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月光如冰雪浸透,而他仿佛回到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季。

那天,是爷爷的大寿,兰氏全族出席寿宴。二婶突然提议,让娘亲跳一支舞贺寿。

他们都知道娘亲是胡汉混血,曾做过舞姬,是父亲从另一个豪族世子手里买回的。因为生了他才有了一点地位。

当时爷爷也很感兴趣,下令要娘亲献舞,父亲只得允许。

娘亲跳的是一支疏勒舞,那妖娆而动感的舞姿,隔了十多年的岁月,他依然记得。

那样的舞蹈,让在场所有的人屏息凝气、魂摇神荡。

娘亲真美,那时,他以为娘亲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可是突然,他注意到父亲——父亲的脸,铁青。

一回到家,父亲就喝令家奴将娘亲绑起来,亲手挥鞭打她。还要全家人观看,包括他的嫡母,几个姨娘,他的两个弟弟。

当然,也有他。

他记得父亲一边猛力地挥鞭,一边教训说,娘亲当众跳yin。荡的舞蹈,给兰家丢了脸。

他记得,那一鞭又一鞭,虽然是打在娘亲身上,却好像是打在自己身上。

但是,他始终没有开口为娘亲求饶。

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娘亲,最后昏死过去,被人抬回房里。

那一夜,月光映雪,朔风凛凛。他和娘亲住的是一间远离兰府主院的偏僻小屋。父亲常年忙于公事,无暇过问内宅之事。几个得宠的姨娘怂恿大娘,在寒天腊月,也不给娘亲屋里分发炭火。

他不敢去向父亲要伤药,更不可能向大娘和姨娘去要。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娘亲洗干净身上的血迹。

没有生火的小屋里,冷得像冰窖。娘亲身上的斑斑血迹都冻成了紫红的痂块。

平时娘亲都把唯一的那床暖和的被褥让给他。这晚,他把那床被褥从自己的小床上移到娘亲床上。他怕娘亲重伤之下再受凉,挨不过今晚,于是赤。裸。身体紧紧抱着伤痕累累的娘亲,蜷缩在同一床被窝里,将自己的体温全都给了娘亲。

寒冷的冬夜,他整晚地听见娘亲在耳畔发出痛苦的呻。吟。

十多年过去了,那一声声痛苦的呻。吟竟仿佛从未消失,而是一直埋藏于他耳膜深处,此时此刻,在这冷月如霜的夜晚,它又一次点点滴滴地渗透出来。

凄怆的记忆与痛苦的现实,蓦然交织。眼前交错闪现遭受鞭打的女人,一个是娘亲,一个是掖庭诏狱里受刑的她。而那双绝美的眼眸,也忽而变成紫色,忽而变成琥珀色……

眼泪,就这样顺着清瘦如刀削的英俊面孔,缓缓滑下。

“韶云……”

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他浑身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脸去。而她,却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仰起头来。慌乱之下,他狠狠地推开她,后退几步,将自己藏到树影里:“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如寒冷的冰川,然而,她隐约听见冰川下,凄苦的暗流。

她靠近他,试图安慰他,他却更加愤怒狂躁,几乎将她掀翻于地:“你走开,回到你夫君那里去!”

她踉跄着扶住梨树,站定,咬着下唇看他,然后转身离去。

他趁她转身,迅速抬手抹干脸上泪痕。再抬目看去,她的背影在月光里极美。

她换回了那一身紫色烟罗。广袖如流云,裙裾如清波,绘满朦胧缥缈的大幅云烟,被夜风拂起在月光里,宛如带起漫天云水。

这样的清灵飘逸如仙,与刚才舞蹈中妖。娆。媚。惑的她,判若两人。

这就是他的舒雅啊,百变的天后,世上最美的女人……

沸腾的爱意猛烈地席卷了他,冲涌着他疯了一般追过去,从她身后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拥抱,毫无预兆的,身子已经陷入如此强劲有力的怀抱。与萧羽的怀抱是那样不同,一个是强劲而霸道的,一个是温暖而深厚的……

萧羽……

强烈的愧疚感,让她试图挣脱,低低呼唤:“韶云,放开我……”

而他,只是抱得更紧,抱得两人的骨头都生生发痛。

她的娇躯传出一阵阵独特的香气,那是她刚刚剧烈舞动后,身体深处的味道透过香。汗,更深更浓地散逸出来。

这气味浓浓地将他缠绕,仿佛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他的脖颈,令他胸膛里满满的全都是窒息般的疼痛。

这个曾经被他肆意占。有,但现在已经不属于他的女人……

“让开,让开,皇上让我来的,你们胆敢违抗圣命么!”

清脆如铃的声音,撞开冷月下令人窒息的紧紧拥抱,两个身影瞬间分开。

那边的廊道边,沁水正在跟舒雅的四个胡力郭争吵。

胡力郭说一口疏勒语,沁水跟赫图学过一些疏勒话,顿时气得双脚跳:“你们说什么!只知有天后,不知有皇上!你们,你们反了!”

舒雅用疏勒语说,“德赤,让她过来!”

德赤是他们四个人中的首领,他跟自己的三个师弟领命闪开,沁水冷哼一声,背着小手,大摇大摆地从他们之间晃过去。

“喂,姐姐,大姐夫叫你回去!”沁水扬声道。

舒雅怔了怔,“大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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