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泽抬头,眸中深含懂得,凝视萧辰,“殿下,你放心,末将懂得。”
当年,捕获紫瞳,并进献给萧辰的,就是这个裴炎泽。
五年前,是他第一次从军,第一次在萧辰帐下效力。他比萧辰年龄还小,见萧辰用兵如神,勇武惊人,年轻的裴炎泽万分敬仰。所以,当他在谢安世帐中俘获一个自称是谢安世侍妾的绝世美人,他第一想法就是献给殿下。
当时他就觉得,这样的绝世美人,只有殿下这样英武不凡的男子,才配享用。
但是遭到了殿下拒绝。后来,是因为紫瞳声称有重要军情禀报,才得以进入殿下帐中。
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个,害得殿下横遭陷害,成了反贼。裴炎泽一直深怀愧疚。后来跟随杜将军,到吴越国去投奔萧辰,这三年与萧辰朝夕相处,说是主臣,却如手足,得到殿下很多关照和指点。
裴炎泽在心中是将萧辰当兄长一般尊敬,他知道那个女人在萧辰心中的特殊地位,所以誓死也不会让那女人伤及毫发。
一切布置妥当后,为了麻痹舒雅,萧辰仍旧每日攻城。就这样一日日等着杜将军。
宫城内,舒雅也在数着日子等父汗的援兵。
而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第四十一章 辰雅之战(5)
“皇后,皇后,左律王的援兵到了!”
两军作战,其实也是间谍战。萧辰有侦骑,舒雅当然也有侦骑。但是,萧辰的侦骑是他这三年刻意交结的江湖人士,而舒雅这几年控制朝政很得力,与江湖门派却素无接触。她的侦骑,都是从禁卫军里挑选出来的。
萧辰的侦骑干掉了舒雅的侦骑,使得舒雅在得到消息之前,杜放就已经全歼左律王兵马,冒充左律王,锣鼓喧天、烟尘四起地往牧京开来。
城楼上守卫的将领,想都没多想,就认定是左律王的援兵。立刻去报告舒雅。
舒雅站在城头,望着浩浩荡荡扬尘而来的大军,远远望去,不论是服色,旌旗,手中挥舞的马刀,还是那满头细小麻花辫的头式,都应当是大漠骑兵无疑。舒雅没有产生一丝怀疑,脸上扬起了许多日不见的喜色。
她一回身,雷厉风行地下令,“讨逆将军,你率领五千人马,从西北门去迎接左律王的援兵。”
“克晋将军,你专门对付萧辰,率领两万人从东南门杀出,进攻萧辰所在的中军。”
“振威将军,你带人去将牧河的桥梁毁去。萧辰若兵败,必从这里逃遁。”
“建武将军,你带一万人埋伏在牧河南岸的芦苇丛里。我记得听谁说过,萧辰水性很好,如果他涉过牧河,你就在那里截杀他。我给你禁卫军中武艺最高强的五千人,专门给我拦截萧辰。记住,务必生擒活捉。这个大反贼,毕竟是皇上亲兄弟,要等皇上回来亲自处理。”
话虽这样说,舒雅却知道,即使这一战能胜萧辰,即使萧羽兵败后能全身而退,他也不可能回来做皇帝了。
舒雅鼓动民众“为合法帝王萧羽而战”,都是政治说辞。实际上,一旦打败萧辰,她就会立刻把江山拱手让给父汗。
当然,如果萧辰胜了,萧羽同样回不来。回来就是废帝。
对于萧羽的这个绝境,舒雅比谁都清楚。
早在兰韶云死的时候,舒雅就抱定了与萧羽恩断义绝的决心。
“等皇上回来亲自处理。”云云,也只能欺骗目前还在拥护舒雅的卫国人了。
这样一番调兵遣将后,舒雅开始在几个重要城楼来回巡视,她要亲自坐镇打败那个男人。
她今日穿了铠甲,配了长剑,也是银盔银甲,只有披风是紫色的锦缎。城楼上,只见天后的紫色披风猎猎飞扬,淡淡的日光在银色头盔上映出一片清冽的寒光,映得那五官分明的绝美容颜,越发冷艳夺目,神情高贵傲慢,有着女王一般艳倾天下、光华四射的无匹气势。
但是,她很快惊恐地发现,去迎接左律王的军队,如同溃巢的蚁群般败退下来。而所谓的“援军”,很快吞没了讨逆将军的两千人,杀声震天地向城门这边涌过来。
那些人挥舞着大漠马刀,在阳光下搅动起一片白Lang般的寒光,像一道道壁立的潮头,带着凌厉凶猛的杀气接近城门。
而她就在这时看清楚了,他们不是父汗的兵马,他们是汉人。
她中计了!她又败给了那个男人,败得这样可笑,这样惨。
她一壁暴怒地喝令赶紧关城门,传令镇守此门的将军组织抵抗,一壁疯了一样从城楼往下跑。七个胡力郭紧紧跟在后面。她飞身骑上飒露紫,挥鞭狂抽,疾速地驰马欲往东南门去看那边的战况。才骑到半路,就被汹涌的人潮、鼎沸的声Lang堵住。
好几个她的心腹朝臣都跑来牵住她的马头苦劝,“皇后,东南门已经被萧辰攻破,敌军从那里一拥而入,不要再去那里了。”
她呆呆地勒马停在那里,脸色惨白,风吹动她鬓边的发丝,衬着那绝世美艳的眉目,眉目间的惨淡与绝望,几乎让所有臣下动容。
他们的天后,怕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女人了吧。
萧辰的檄文中有“来日必斩妖后之头”,只怕,如果真的斩她的头,需要如当年周公斩妲己一样,将妲己的脸蒙上,才下得了手。
呆立片刻后,舒雅调转马头,向宫城方向疾驰而去,路上又得到消息,西北门破了,南门破了,开阳门破了,建春门破了……
整个京城已经陷落。
舒雅知道,现在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趁乱逃跑。
进入宫城,虽然这是最里面的内城,还没有敌军的影子,但是也已经混乱不堪。内官,太监,宫女,妃嫔们,都如同惊飞的鸦群,尖叫着、呼喊着、哭号着,盲目地四散奔逃。
混乱的人流像几股交错旋转的水涡,疾速地打着转。地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各种行李、物品、还倒着被拥挤践踏致死的宫女们。
如果没有七个胡力郭开道,舒雅根本没法顺利到达昭阳宫。
昭阳宫中可能是后宫唯一还有次序的地方,舒雅平日调。教下属恩威并济,很有章法。所以她的侍女和内监,个个都处变不惊、井然有序地等候女主人回来。
舒雅一回来就将昭阳宫的人一分为二,原属于北卫宫廷的人,“你们留下,不必担心,晋王素有德名,多年来拔城上百座,未闻屠一城。因此,他就算称尊,也不会屠戮旧皇的侍从。你们服侍过我这个妖后,可能会吃一些牢狱之苦,但是性命应该无虞。”
对自己出嫁时从大漠来的那些陪嫁侍女,舒雅很干脆地一句话,“你们跟我走,咱们都是疏勒人,大可汗就在离此八百里的鹿头关。我们去找他!”
疏勒侍女都会骑马,舒雅派人去打开御马苑的门,将御马全部放出,一人一马。舒雅一马当先,虽然是败逃,却依旧英姿勃勃,披风飞扬。鞭策着飒露紫,带领着七个胡力郭和一群疏勒侍女,奔向宫城北面。这里离城外较近,只隔一道正北门,名为广德门。
就在远远看见广德门的时候,突然间,飒露紫仰首长嘶,高高地扬起了前蹄,几乎人立而起。因为舒雅拉扯缰绳的动作太过猛烈,飒露紫差点将主人甩下来。
还好,舒雅骑术精湛,紧夹双腿,伏身马背,没有让自己落下。
她身后的马队也随之骤然停下,发出一大片马匹长嘶。
广德门,在萧辰授意下,早已领兵守候在此的裴炎泽,已经布好了密密麻麻的弓弩手,对准了舒雅和她的马队。
萧辰的命令本来是要裴炎泽进宫城以后控制昭阳宫。裴炎泽刚带兵进广德门,就遇到从宫里跑出的内监告诉他,皇后已经收拾了行装,带着一群疏勒人,往广德门方向跑。
于是裴炎泽临时决定,就在这里等。
“妖后,还不快下马受降!你若投降,饶你不死!”裴炎泽远远地喝道。
舒雅制住自己的坐骑,轻轻拍了拍飒露紫的脖颈,低声安抚了它几句。然后缓缓抬起头来,微扬下颌,静静地注视着裴炎泽。
这是一个半阴半晴的天气,整个上午都只有淡淡的欲晴不晴的阳光。直到此刻,厚厚的云层方才慢慢散去,太阳露了整张脸,阳光越来越强烈。
绚烂的春阳洒下来,映照着飒露紫上,紫缎披风、银白大铠的女子。她的皮肤,远比中原女子白得多,远远看去,衬着银盔银甲,竟觉得宛如冰雪雕刻而成。
那美艳绝伦的五官,在冰雕般的脸上,闪耀着夺目的光华。
到了这一刻,她刚才的急怒与绝望,反而消散了。远远的,只见她仪态万方地笑了,“小裴,没想到又是你。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憨态可掬,好像没有多少长进。”
这一番邪谑的调笑和嘲弄,令裴炎泽一时间有些窘迫,耳根下面微微地升起一丝红潮。
这个女人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尖锐桀骜。
五年前,裴炎泽带兵攻入南汉骠骑大将军的兵营,谢安世已经逃遁。他刚闯入谢安世的大帐,就呆在那里,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个美得惊魂的女子,安静地坐在席垫上,仰起头来看着他。
“你……你是谁?……”第一次从军、年纪尚幼的裴炎泽,不由得结结巴巴,不知所措。
“我是谢安世的侍妾。”她长而大的媚眼,无所遮拦地直直盯着他,冷锐犀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那一刻,他完全无所适从。礼法森严的中原,很少有女子,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男人。
她桀骜的目光竟令他一个大男人,不敢对视,垂下了眼睛。同时,在心里微微叹息:这样的绝色,给谢安世那个老头做妾太辱没了。把她献给殿下吧,不然真是可惜了。
五年来一直追随萧辰,耳濡目染之下,裴炎泽也很想学到萧辰那份冷酷镇定。
虽然只学到一点皮毛,但他还是尽力地打点起气势,放射出凌厉的目光,与舒雅对视,“妖后!你yin惑君主,秽乱宫闱,居然想把我们卫国出卖给夷狄。祸国妖后,今天是你的末日!我们北卫晋王义师入城,吊民伐罪,救国纾难,声威远震。你还不速速受降。我数三声,你再不投降,弓弩齐放!”
舒雅勒马而立,依旧绽开光艳四射的笑容,目光落于远处天际,视面前黑压压的弓弩如无物。远远看去,她宛如一朵盛开于雪山峰顶的紫莲,那样高傲,冰冷,绝美。
她的语声简洁而冷绝,“要我投降,可以。你让萧辰本人来。”
裴炎泽一愣,这是他没有估计到的状况。他镇定了一下心神,清了清嗓子,模仿着自家殿下的那份气势,做出一副刚毅果决的样子:“妖后,少谈条件,我数三声,不投降我让人放箭!一,二,三——”
都已经数到三了,裴炎泽的手也已经举起来,弓弩手们也都身姿绷紧,拉满了弓弦。只等裴炎泽手挥下,就要放箭。
如此箭在弦上,危在旦夕。骑在马上的舒雅,却轻松悠闲得好像在看戏。只拉着马缰,含着嘲讽的笑意,远远地看着。
这下,倒是裴炎泽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当然不可能下令放箭,殿下是要他活捉妖后的。他只不过是做样子威吓妖后,以使她投降。
裴炎泽在舒雅面前,真的是太嫩了。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杀气,舒雅一眼就看出他是在吓她,他根本不像真正要放箭杀她。
一瞬间,舒雅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萧辰必定是下令生擒自己。不管他说的斩妖后的头,是真是假。至少此刻,他一定有命令,不许伤及自己。
果然,裴炎泽很快就改变了策略,下令弓弩手们弃弓箭,拿武器,上前活捉舒雅。
舒雅冷笑一声,“呛——”地拔出佩剑,寒光四射间,她横剑于颈,“谁敢动一步,我马上自杀!裴将军,我若死了,你没法向萧辰交差吧?”
裴炎泽顿时像被霜打蔫的萝卜,心里暗暗叫苦:岂止是死了没法交差,殿下有令,伤了一根毫毛都没法交差啊。
裴炎泽不禁暗恨自己蠢笨,怎么他在这个女人面前,还是这样手足无措、束手无策。
裴炎泽和舒雅就这样僵持着,舒雅将三尺剑锋就贴在颈边,清幽的寒光映得一双紫眸冷光熠熠,她只坚持一句话:“让萧辰本人来。”
☆、第四十二章 辰雅之战(6)
在裴炎泽和舒雅僵持不下的时候,萧辰正忙得脱不开身。
从他一进城,无数的百姓就蜂拥而出,箪食壶浆,夹道相迎。
银盔银甲、银丝披风、骕骦白马的萧辰,在汹涌如川的人潮中,缓缓策马而行,不住地拱手向百姓示意。
自从战云初起,舒雅对京城就实行铁血统治、恐怖镇压。她知道萧辰在民间的声望,也知道自己引入异族骑兵的居心,国人心知肚明。为了制止谣言和**,她抓了一批煽动民心的首恶,先是在京中游街示众,然后在午门外以凌迟之刑处死。
这样的血腥镇压,还是起了暂时的作用。至少在抵御萧辰的攻城这几日,城中百姓都关门闭户,没有发生内乱。
但是,晋王攻陷京城的消息一传开,这些躲在家中的民众,呼啦啦全部都拥出来了。
狂喜而激动的老百姓像一道一道澎湃的潮头,Lang打Lang地推挤而来,都想一观晋王风采。热烈而亢奋的呐喊声,交织成震耳欲聋的声Lang,响彻云霄:“晋王回来了!卫国有救了!晋王回来了,蛮夷胡虏就要滚回大漠去了!”
好不容易从人山人海中穿过去,进入宫城。霎时间,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萧辰心头,堵在胸臆间,竟觉呼吸都困难了。
三年多的时光,他流亡国外,现在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生长的故土。此刻,他策马立于宫城正门前,仰头望着巍峨城楼上气势恢宏的几个大字“阖闾门”,一时间感慨万分、心情激荡,深邃的眸子里漫开苍莽之色。
所有跟随萧辰的将士们,也都静默地立在他身后,随着他仰起头。他们的心情跟他一样激动,回到家乡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们忠心耿耿跟随殿下多年,如今终于等到殿下有望称尊的一天。作为旧部,将来的新朝,他们肯定将是一批封侯拜爵的首功之臣。
在萧辰进入宫城之前,宫城里混乱不堪的局面,得到了平定。
宫廷侍卫首领左右卫,见天后大势已去,纷纷倒戈。与内务府总管联合起来,先冲入昭阳宫,斩杀了天后没带走的汉人内侍,包括天后的心腹总管张旭光。然后,及时地包围各宫室,镇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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