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想,“对啊,怎么从来没人想到。”
她身上那些酷刑伤疤大多都愈合得看不见,只有这块烙铁的疤痕,一直无法祛除。
兰韶云对这块疤痕的态度是变态地迷恋,为此还残忍地给家里的侍婢也烙上。
萧羽对这块疤痕的态度是千方百计寻求奇方,想为她治愈。
可是她的辰多奇怪啊,竟会想到纹身。
是因为他自己背上的纹身吗?
他背上有纹身,她那晚与他缠绵时就注意到了。
“你背上这个纹身,五年前有吗?”她极力回想五年前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却想不起来。
“那时没有。”他回答她,犹带醉意的眼里,有一片回忆的光影,“越人有断发纹身之俗。刚到吴越国的时候,半身不遂,每日躺着无聊。世子便介绍人给朕做刺青。朕这次派人去吴越接南康公主,那位刺青师会一道过来,届时让她给你做。”
他说起双腿残废的那段经历,语气平淡无澜,但她却有难言的悲伤与痛悔涌上喉间,带起一阵哽咽。
他低头撩开她额际湿发,深沉如海的黑眸,凝视着她。但却没有说话。
她伸出双臂搂在他的脖颈上,紫眸闪烁着往事的凄迷,“知道我当时为何害了你,却还要让萧羽去救你吗?”
他表情变得冷淡,“因为我长得像你的夏郎?”
“嗯……这只是原因之一。”两人之间再次提到夏语晖,气氛有些奇异。这个死去多年的人,仿佛还像鬼影般不时闪现。
他有时也会想,原来世上有人长得那么像自己,却被自己给烧死了。
“还有另一个同样重要的原因。”她痴痴地凝定他的眼眸,说,“那时,在韶云的引见下,我与兰贵妃暗中见过面,一起商定了所有陷害你的细节。但是不知为何,我们的谋划越无懈可击,我心中的悲哀就越深。
在寻找夏郎的一路上,耳闻目睹南汉被你打得节节败退。你在我心中早已是不可战胜的神。这样的神,在前线浴血,却被我、韶云、兰贵妃三人,躲在后宫,使尽阴险、下作的手段,陷害至死地。
那时,我真觉得我们三人的嘴脸好丑陋。连我自己都几乎要憎恨自己了。所以,当萧羽频频来探监看我,我就决定将他们雇了杀手路上谋害你的事,告诉萧羽。”
萧辰默默地听她说起当年的往事,忽然回想起,萧羽曾对自己说,紫瞳扔那张“害于途”的血书的给萧羽时,用无声的唇语说了三个字。
昏暗的牢笼里,她的紫眸饱含着深情与痛苦,反反复复地无声地说,“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
这个他,到底是夏语晖,还是萧辰呢?
其实那时她就已经分不清楚了吧。
“谁说我分不清?”听见他这样说,她撑起身子,将纤纤指尖轻画着他气势凌云的剑眉,“夏郎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救了我。为了报答他这份恩情,我才决意为他复仇。但是你不一样……”
她俯下脸,线条柔媚的薄唇如轻轻滑落的花瓣,细细地吻过他的眉峰、高而直的鼻梁、下巴刮过胡须留下的淡青印痕、性。感的喉结、然后再滑到他的耳垂,轻轻地久久地吮吸着,在他耳畔低柔地叹息:
“你是我的神啊,辰……”
暴雨逐渐停歇,窗外树叶上残余的雨珠,滴滴答答地发出清亮悦耳的旋律,一整夜地伴着床榻上紧拥而眠的两人。
晨风将栀子花的芬芳,从敞开的绮窗一缕缕带进来,吹得他们的梦格外香甜。
他泼墨般浓黑的长睫慢慢掀开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宝石般的紫眸,近在咫尺,光华璀璨,深情流动。
她半撑着身子,俯在他上方,不知道这样看了他多久了。
他脸上仍是那样冷,深邃的眼眸看不到底,就这样深沉地看着上方的这双痴痴的紫眸。
忽然,毫无预兆地,他手臂揽住她的后脖颈,将她蓦地拉入怀抱,然后翻身而起,将她压在身下……
早晨初醒时的爱,与昨晚的猛烈不同,而是柔情百转、细水长流的……
她起身穿衣时,他忽然从后面拉过她的肚兜系带,亲自为她系上。
她心瓣一颤。云雨之后,如果这个男人肯为女人穿衣服,而不是让她自己穿,那么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的感情,就不仅仅是停留在生。理。欲。望的层面了。
这意外的发现,让她满眼都是湿润的水意。
穿好肚兜,他从后面将她拥抱,将脸埋在她蓬松浓密的长发里。她眼里的泪,终于再也含不住,只一低睫,就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转过身子,双臂缠绕上他的脖颈,仰脸,“我得先过去一趟,昨晚我是偷跑出来的,父汗一定在生我的气。”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爱的雨露滋润过的容颜娇艳如花,她带着娇嗔,媚眼横波,怨道:
“你就不担心我这一去,父汗就不放我回来了?”
他眼神依旧镇定冷酷,淡淡说,“不放你回来,只好疆场相见。你提醒扶日,别忘了左律王是怎么死的。”
简洁而平淡的一句话,却是典型的萧辰的风格。令她全身都涌起了潮水般的心动,被他一再采撷的花蕊处再次爱。液淋漓。
主动送上香唇,与他又接了一个长长的吻,直到他率先推开她,“快走吧,再不走,朕又想要你了。”
她离开后,他唤来蒋昕。
蒋昕连忙从怀里摸出昨晚皇上让他去送的那张黄麻纸。
萧辰接过,默默地看了一会儿。
这是五年前,她给他画的南汉地形图,以及南汉的军情机密。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舍不得丢弃。就算是在憎恶她到极点的时候,他也没舍得扔。
萧辰将这张黄麻纸收好,然后紧盯着蒋昕,凝重而严厉地交待,“昨晚朕让你办的事,不得外传,尤其不要让舒雅知道。”
“是,末将谨遵圣谕。”蒋昕恭谨而郑重地低头领命,心里却泛起一阵阵叹息:明明喜欢,却又要极力掩盖和压抑。看来皇上对那个紫眼睛的尤。物,还不能完全敞开心扉。沁水啊沁水,你还是有机可趁的……
☆、第八章 情到浓时
与扶日结束会盟后,萧辰带着舒雅回到牧京,这时,前去迎接吴越国公主的人马也刚刚抵京。
萧辰立刻举行盛大的册后典礼,册封吴越国南康公主为皇后。因为她本姓赵,宫中叫她赵皇后。
这位赵皇后曾经为萧辰怀过一胎,但没保住。也就是萧辰抢婚那次,他后来没能送沁水到南楚,就是因为要赶回去看危急中的妻儿。
在吴越国时,赵皇后曾贤德地给萧辰推荐了不少美人侍寝,这些美人也都跟着来到北卫,分别册封为各种品级的妃嫔。
萧辰在卫国时的妻妾们,与他在吴越国的妻妾们,无形中形成了两派,彼此间的明争暗斗,已经徐徐地拉开帷幕。
但是,对付后院,萧辰跟在疆场上一样有手段。差不多从南康公主册为皇后起,他一连数日都没有离开过中宫。最后还是赵皇后主动劝谏,他才开始偶尔旁幸妃嫔。
萧辰对于正妻权威的绝对维护,有效地打击了妃嫔们争宠的心思。而且他对正宫以外的所有妃嫔,基本上一视同仁,没有专宠任何一个,从而维持了后宫的稳定无波,他才更有精力和心思,治国安邦,一展雄图。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与舒雅没有关系。她仍旧住在紫澜宫,仍旧是名义上的文襄夫人。因为萧辰没有给她任何名分,她不属于萧辰的后妃,所以六宫妃嫔无需来看她,她也不必去拜见皇后。
差不多有两个月,萧辰没有跟她见面。酷暑渐近,气候一天比一天炎热。按照惯例,各宫室都能分到一定量的冰块,置于殿中用以降温。
萧辰给内务府的旨意是,给舒雅予最低一级妃嫔的待遇。去年卫国遍罹兵革,后宫管理无序,所以宫里冰窖中没有备足藏冰,按照后妃品级一级一级分下来,到最低一级妃嫔已经不够用。
内务府总管特意就此请教过皇后,赵皇后作为六宫之主,主动将自己宫中最大分量的藏冰,分出去一部分,给最低一级的妃嫔。
但是对于舒雅,赵皇后有点不敢自作主张。这位前皇后与自己夫君的暧昧,她多少有所耳闻。
于是特意等萧辰下朝回到凤仪宫时,恭谨地请教萧辰。
出乎她意外的是,萧辰听了,脸上无一丝表情,断然一句,“藏冰不够的话,文襄夫人那里就不要给了。”
倒把赵皇后愣住了,温柔和雅的她,慎重凝思了一瞬,再次启唇柔婉道,“陛下,臣妾体弱,这几日倒觉得殿中太凉了。不如就把臣妾殿中的藏冰,给文襄夫人送过去吧。如果陛下怕热,这几日就去昭阳宫歇宿吧,何妹妹那里的藏冰现在是最多的。”
住在昭阳宫的何琦君,因为是萧辰以前在卫国的晋王妃,如今在后宫中地位仅次于赵皇后。
萧辰眉峰习惯性地拧在一起,眉间有淡淡的不耐烦。但他一向是很尊重赵皇后的,于是只用了一句话,简洁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文襄夫人与常人不同,不畏寒暑。不用为她费心了。”
赵皇后觊着萧辰的脸色,不敢再多说。她与他在吴越国做了三年夫妻,很了解他。这个男人虽然对自己相敬如宾,但她常常能感到他的冷。那种冷,虽然藏得很深,但却极厚,像厚厚的冰层,散发出让她敬畏和颤栗的寒意。
赵皇后为此费解的这件事,在萧辰和舒雅之间,其实最平常不过。
一个连酷刑都可以熬过去的女人,炎热,寒冷,对于她算得什么呀。
再见到萧辰,已经是夏末了。
小池疏雨,晚风淅淅。雨后的白荷在风中盈盈摇曳,晶莹的露珠在洁白的花瓣上滚动,滴落池中溅开一圈圈轻柔的涟漪。
他跟往常一样,不准太监宣唱,独自踏进紫澜宫,直入她的寝殿。
她正盘腿坐在地上看书,完全没想到他今天会突然驾临,听见脚步声,从书里抬起眼睛的时候,那双紫眸流露出迷梦般的惊喜。
然而只是一刹那,她抓起书本向他飞过去,暴怒,““还记得世上有我啊!死男人,你怎么不去死!”
这样的接驾方式,也只有在这里会遇到了。萧辰这样冷冽的男子,也不禁带上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准确地接住她抛过来的书卷,低首一看,竟是《尚书》。
《尚书》是一本专门讲解帝王齐身修德的古书,文字晦涩,语意深奥,内容枯燥。
闲暇时分,在自己的寝殿看《尚书》的女子,这世间恐怕也只有她了。
赵皇后以前是吴越国著名的才女,平日也是手不释卷的。但赵皇后看得最多的还是诗词。
舒雅这女子很奇怪,不怎么喜欢看诗词歌赋,常看的都是《吕氏春秋》《韩非子》《太公六韬》之类的经史韬略、帝王之书。
萧辰将这本《尚书》卷成筒子,走过去蹲下,照着舒雅的脑袋狠狠敲打,“死女人,你留下一个烂摊子,让朕每日忙得焦头烂额!你和萧羽在搞什么,太府里保留的户籍一片混乱。有些是单独的户籍,有些是土地籍,有些则是户籍与地籍的合籍……”
她以妩媚的眼风斜斜地瞪着他,眼神且怨且痴,“啊,你就为这个来找我?不是为这个,你还不来!”
这神情让萧辰心魂一荡。他在心里问,为什么他有满满六宫的佳丽,竟觉得没有一个能有她这种勾魂摄魄的魅力?
心里虽这样想,但他的表情还是控制得很冷静,捏住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你替朕算一算,朕后宫有品级的妃嫔现在有三十七个,每人一个晚上,朕需要一个多月才能雨露均沾。但若每个夜晚都给她们了,朕还要不要批阅奏章,处理国政?”
萧辰就算是说笑话,自己都不笑的,冷冷的神情,似乎他自己并不觉得好笑。
却把舒雅逗得笑翻,笑够之后,不禁同情地摸摸萧辰的脸,“真可怜。那今晚还有雨露给我么?”
这话让他的身体起了反应,不过他还是先问最要紧的,“你帮朕解决了户籍问题,朕今晚无论如何会挤出雨露给你。”
萧辰面无表情地说完,舒雅再次笑得前仰后合。笑罢,才说,“那时,我跟萧羽想进行户籍制度的改革,想把土地籍从户籍里分离出来。这改革正在酝酿中,还未大刀阔斧地进行,南楚犯境,萧羽就出征了。然后就是跟你的半年战火,所以刚刚开头的改革就乱七八糟地丢在那里了。”
“难怪……大司农频频来找朕抱怨。”
沉思片刻,他突然握住她的手,神情凝重而肃穆,“舒雅,朕新任命的这个大司农,实在无能。你掌权时用的那个,可惜在朕破城那日,被姜崇斌联合禁军杀了。他是你的心腹,他的门生故吏,你应该熟悉,给朕介绍一个。”
尽管心里有浅浅的疑惑,疑惑他是为了让自己帮忙,才来看自己。但她还是这样甘愿,甘愿这样等他,等到他来,然后倾尽所有去取悦他。
她坐在地上,单腿曲起,双手抱膝,面庞轻侧,将一边脸颊贴在曲起的膝盖上,凝神地回想思索。雨后初晴的斜阳射进寝殿,将她的紫眸笼罩出一片明丽的金色光华。
将她介绍的几个人牢牢记在心里后,他眉间犹有顾虑,“徐本练在朕夺位时,曾经积极拥护。所以,你介绍的这几位,朕恐怕只能先给副职。”
徐本练就是令萧辰极为不满的新任大司农。
舒雅笑了,“你只给副职,他们怎么施展手脚?徐本练这人我还不了解?以前我当政的时候,就不爱用他。才能平庸,却极度自负,他定会给副手掣肘。我知道你用他也是不得已,你篡位得国,必须要有一帮阿谀之臣造势。这人最擅投机取巧,我猜你登基后,他肯定献过祥瑞什么的吧?”
萧辰凝目看着这个最能勾起自己情。欲的女人,眼底缓缓地升腾起爱慕与欣赏。
这女人果然厉害,还真被她猜中了。徐本练身为大司农,掌管民生、财政、户籍,自然要不时下放民间了解民情。谁知,他去了一趟地方,没把户籍问题搞清楚,却带回来一块写有“毕参出圣君”的大石。
毕星和参星是晋地所对应的两个星宿。萧辰登基之前的封地正是在晋。所以,这话的意思是,晋地将有圣明君主出现。
萧辰这样英明的帝王,自然不会相信这种所谓祥瑞,深知那是人工做的。但却也不好拂了徐本练的美意。
不过经此以后,他对徐本练便有疏斥之意了。
舒雅知道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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