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漱兰宫中的宫女内侍,也被高照容管教得极严,从不准出去挑衅闹事。有一日有个漱兰中的宫女,见御厨给林贵人单独备了冬日里罕见的瓜果,便逼着御厨也给漱兰宫一份。高照容见了,立刻将宫女从漱兰宫中遣了出来,亲自去到厨房内对御厨说,漱兰宫中任何膳食都按照宫中惯例,不得特备。虽然高照容对宫中之人严厉,却也很照顾下人,若是漱兰宫中的下人家中有何难事,她定会关照。漱兰宫的黄白之物也常赏赐给下人。所以漱兰宫中的奴婢们个个都对高照容又敬又怕。
拓跋宏眯着眼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高照容,朝站在一旁的奴婢挥了挥手。奴婢们都悄悄地退下了。拓跋宏也不叫高照容起来,只是慢慢的走到高照容面前,蹲了下来,伸出手来,托起了她的下巴,看着这张绝美的,没有一丝瑕疵的脸。他不得承认,这张脸,确实让人心动。只是,她吸引他的,让他总是忍不住靠近的,却是她身上那谜一般的东西。
每当他准备放弃试探好好的对付高照容之时,她便会又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些细节。,那些虽然细微,却让拓跋宏熟悉的东西,让拓跋宏改变主意的东西。他知道,在宫中的一切,都是她的伪装。那日在桂花林中看见的她才是真实的她。他想到这一点,忽然意识到,她也许是故意用那种方式接近他,让他不由自己的便接受了她。拓跋宏眼中露出一线寒光,若是这样,她便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她对他如此的熟悉和了解。而他却对她一无所知。
拓跋宏冷笑了一声,对两个聪明人来说,直截了当反而是最快的进攻方式。他淡淡的说:“你为何总是带着伪装。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对于我来说,你是好是坏,都不过是冯太后的帮手。”
高照容暗暗的叹了口气,果真还是被他看穿了,自己如此苦心经营,摆出一副圣人的样子,是为了掩盖自己。看着拓跋宏那深潭一般,幽深不见底,却又光芒闪耀的眼睛,高照容又忍不住的要沉溺了下去。
高照容忙垂下了眼帘,嘴角扬了扬说:“皇上英明。臣妾知道,自己不过是冯太后用来平衡后宫的工具。臣妾没有什么奢望,不过是希望自己在这宫中过的平安,舒心些。我原本想着,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所以才想尽办法来让宫中各人都喜欢我。皇上若是觉得别扭,臣妾以后改便是。”
拓跋宏一听,气得一下松开了手,“唰”的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拓跋宏这一夜没有在漱兰宫中,也没有去别的妃子处,而是在书房过了一夜。
☆、第七十三章 似是故人来 (下)
第二日一早,在高照容请安后,冯太后拉着高照容的手问她:“照容啊,皇上昨夜为何在书房过夜?”
高照容垂下眼帘,怯怯的说:“臣妾不知。”
冯太后叹了口气,说:“我听说是皇上赏赐你了些奇珍异宝,你便劝皇上不要再这般,说若是皇上再赏赐你东西,你便要去那冷宫中?你……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高照容跪了下来说:“太皇太后,臣妾是害怕。”
冯太后有些奇怪的说:“害怕?为何?”
高照容说:“臣妾不过是仗着自己长得比常人稍好些,便有幸得到了皇上的宠爱。若是皇上在臣妾年轻之时,为了臣妾如此奢侈,坏了皇上的名声。即便现在无事,臣妾怕等到臣妾年老色衰之时,有人会借着这一条来……所以臣妾害怕。若是冯贵人做了皇后,我自是不怕,有冯贵人顾着我。可是若是别人,一定会嫉恨皇上对我的这一时宠爱,到时我便会危险了。”
冯太后听着高照容如此之说,心中无比的舒坦,她笑着说:“难得你在受宠之时还如此清醒。我没有看错你。”她拉着冯清和高照容的手说:“以后,你们要像姐妹一般,相互照应。这宫中情势瞬息万变,有个自己人做帮手总是好的。”
高照容低着头惶恐的说:“冯太后折杀臣妾了,冯贵人以后是做皇后的人,臣妾那配与她称姐妹。只要冯贵人日后做了皇后,还能在这宫中容我一席之地,臣妾便知足了。”
冯清原本对高照容还有几分戒备。她想,这高照容艳冠后宫,拓跋宏难免会真的对她动心,日后若是高照容有二心,冯清她自己便危险了。可是高照容受宠了,还对她们毕恭毕敬的。而且自从高照容进宫之后,拓跋宏来冯清宫中的时间反而比过去多了。今日冯清再听高照容这么说,她更是彻底的放下心来。
高照容从凤栖宫中出来,走到无人处,才微微喘了口气。她此时才发觉自己的背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了,被屋子外冷风一吹,有些凉嗖嗖的。方才冯太后语气之间,已是带着杀机。冯太后定是认为她这么做是在为自己搏那虚名,想上高位,所以才特地的试探她。若是方才她答得不好,不出几日,冯太后又会要想法子让她在这宫中待不下去了。还好,她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话。方才见她们的反应,应是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高照容冷笑了一声,暗暗思忖:冯太后对她漱兰宫中之事如此清楚,看样子自己宫中还有做奸细之人,此人她定要查出来,虽说动不得,却可以好好利用。
高照容一边慢慢的思索着,一边走回了漱兰宫中。高照容刚走到院门口,却见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不素之客。高照容心中有些微微的诧异,这不是如玉吗?她为何在这里。
高照容打量了一下她。看如玉的穿戴,如今她不再是宫女,成了拓跋宏的妃嫔了。如玉用手支着腰站在院子里,脸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惊艳和倨傲的表情看着高照容。
高照容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忽然明白她是谁了。原来,在花木兰死了才不过十个月,那个曾经在冷宫中端茶送水的小丫头,便已经成了炙手可热的林贵人,肚子里还怀上了拓跋宏龙种。
看着林如玉那像是在向她宣战一般的大肚子,高照容忽然心中酸痛难当。说是不在意,亲眼看见,她还是无法心静如水。高照容收紧了手指,捏得自己发痛,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高照容微笑着说:“可是林贵人来了?我来这宫中一个月了,听说贵人身子重,怕惊扰了你,还不曾去拜会你。”说完便转头向着漱兰宫中的宫女们说:“你们这些糊涂东西,还不去搬椅子来给贵人坐。竟然让林贵人这么站着等我,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当?”
宫女们立刻应了,正要去搬椅子出来,林如玉却冷哼了一声,说话了:“不必假惺惺的了。我也不用坐。这个地方晦气得很,我怕我呆久了,对肚子里的龙种不好。”
高照容忍不住微微的皱了眉,林如玉如今也不再是那个清纯可人的小姑娘,才多大的年纪,便已经变得这般尖酸刻薄,飞扬跋扈,话中有话。她曾多次听宫女们说到过,林贵人如今是这皇宫中最厉害的主子。她原本还将信将疑,如今亲眼见到,果真如此。
高照容忍着心中的气愤,依旧微笑着说:“哦,如此,林贵人找我何事?”
林如玉冷笑了一声说:“我来想告诉你。皇上对你不过是贪新鲜,等这几日好奇心过了,他便不会再理会你,依旧会回我那里。所以,高贵嫔不用太欣喜。昨日皇上在书房中过夜便是先兆了。皇上把你放在这宫中最不受人待见的漱兰宫中,定是觉得高贵嫔在宫中也待不久,所以不用费心思找什么好地方。”
高照容心中不由得愤怒起来。想花木兰在冷宫时,虽然落魄了,对这林如玉却还是极好的。林如玉不但不感念花木兰的好,还口口声声的说漱兰宫晦气,真是太过分了些。
高照容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若是你还念着她的好,我便好好对你。如今你自己找上门来寻没趣,我岂会放过你!”
高照容慢慢的走进了院子,似是有些吃惊的边走边说:“昨夜我劝皇上去林贵人那里看看,皇上没去吗?”她似是有些恼了一般的低声说:“原来皇上昨夜是有公务啊,宁肯一人在书房中过夜。早知我便会挽留他,哪怕是有个人替他磨磨墨,挑挑灯也好。”
林贵人又羞又气的脸都涨红了,尖声说:“你个贱人,才不过入宫几日,便拿起乔来。你还想给皇上磨墨?!连我都没有进过御书房。”
高照容心中好笑。她曾听说过,拓跋宏从不让妃嫔进那御书房,连林贵人大着肚子在御书房外求见要进去,都被他回了。这御书房三个字如今已经成了林如玉的心病了。昨夜林贵人派人来请了拓跋宏,可是拓跋宏却宁肯在御书房过夜,也没去林贵人那里。林如玉定是气坏了,有没有地方撒野,又见不到皇上,便跑到漱兰宫中撒气来了。方才高照容故意这么说,更是刺激了林如玉。
拓跋宏昨日从漱兰宫中拂袖而去之后,便气呼呼的回到了御书房中。他如怀中揣了一只小猫,挠得他心烦意乱,气闷无比。这时林贵人派人来请他,他心中不快,怕去了林贵人那里,见她哭哭啼啼吵闹的样子,更不好,便让告诉宫女他今夜不去林如玉那里了。等宫女走后,他坐在桌前许久才平静下来。
待平静下来之后,他才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若是论圆滑,宫中多的是圆滑之人,也没见别人说几句不痛不痒周到的体的话便把他气成这样。他叹了口气,自己再不能这般易喜易怒,再不能老拿对着花木兰的心来对高照容。兴许,除了美貌,高照容有些地方像花木兰,也是冯太后选她入宫的原因,自己千万不能着了她们的道儿。
今日下了朝,拓跋宏便去林如玉那里看她,没曾想林如玉却带人去了漱兰宫。拓跋宏有些无奈的抚了抚额,林如玉善妒成性,特别是有了身孕之后,更是好吃醋。今日她一定是带着人去找高照容麻烦去了。虽然他只是因为花木兰的原因对林如玉好些,未必见得有多在意林如玉,但是她肚子里毕竟是他的骨血,所以才来看看她。他忽然意识到,如果高照容为了冯太后的某些目的,要让林如玉肚子里的孩子在漱兰宫一不小心没了,简直是太容易了。拓跋宏想到此,心中觉得很不安,他立刻快步朝漱兰宫走去。
林如玉被宫女扶着走近了高照容,恶狠狠的说:“你不就是仗着这张脸,若是没了它,我看你要如何?!”说完便忽然扬起手,一个巴掌朝着高照容的脸扇了过来。她那尖尖的长指甲像是小刀般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眼看就要刮到高照容的脸上。
高照容只往后微微一仰,林如玉便落了空。只是她来势太猛,一下子收不住,身子又沉,旁边的宫女恰好松了手,眼看林如玉就要扑到在地上了。
这时拓跋宏正好从门口进来,看见了这个情形,也不由得吓了一跳,忙朝林如玉扑过来,想要拉住她。可是人拓跋宏有多快,也离林如玉太远了,没能救到林如玉。拓跋宏立刻脸色吓得苍白。
林如玉一下子扑到在地上。她在天旋地转之间,眼角瞟见了朝自己扑过来的拓跋宏,立刻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着:“皇上,我好痛啊。高照容方才趁我走近便推了我一把。”
林如玉从眼泪中抬眼悄悄的看着拓跋宏,可是拓跋宏却站着不动,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她心中有几分诧异,拓跋宏这几个月对她的宠爱是淡了许多,但是却还是很紧张她肚子里的孩子,毕竟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可是现在她摔倒了,拓跋宏却像是个没事人一般无动于衷的站着。更奇怪的是,她虽然摔倒了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她低头一看,自己躺在高照容的身上,还是被转了个方向,面朝上躺着。高照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扑到了她的身下,仰面替她垫在身下。
宫女们慌忙上来,七手八脚的扶起了林如玉。等宫女去扶高照容时,却发现高照容闭着眼一动不动。宫女们慌了,忙查看,却见一股嫣红的鲜血从高照容脑后的地上流了出来。胆小的宫女立刻吓得哭了。
拓跋宏原本冷冷的站着,看她们在忙碌,这时一见到高照容的血,心中才有些慌了。他快步走过来蹲下查看。原来高照容为了救林如玉,后脑勺磕在甬道的石头上,所以流出许多血来。拓跋宏看着高照容紧闭的双眼,毫无血色的唇和嫣红的血,忽然觉得自己心痛如刀绞。多年前,花木兰朝他扑过来,替他挡住穿胸一箭的那一幕闪现在他眼前。他忙抱起了高照容,大口的张着嘴吸气,似是这样才能让他不会因为紧张而窒息。他声音颤抖的大声的叫:“快叫太医,快叫太医。”
林如玉本来还想闹一闹,见高照容为了救她昏迷不醒,再说什么便是打她自己的嘴巴。这事本来就是因为她来漱兰宫中闹才惹起的,如今险些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拓跋宏不治她罪便是最好了。她比谁都清楚,若是没有孩子,若不是拓跋宏心中还有花木兰,她便什么也不是。见到拓跋宏此刻大怒,她立刻带着人悄悄往后退,灰溜溜地走了。
太医来了,查看了一下高照容的伤势之后说:“血止住了,原只是皮外伤,不妨事。只是高贵嫔的头似是原来就被磕过,今日又没有防备,摔得狠了些,所以晕了。会不会落下病根要等她醒了之后才知道。”
拓跋宏轻轻蹙眉,看着高照容,喃喃的说:“原来磕过?”他抬眼看着太医说:“你如何晓得?”
太医将高照容的头微微侧着,指着高照容后脑勺上乌发间的藏着的一个小小伤疤说:“这个伤口应是她小时候从高处摔下来时落下的。”
拓跋宏凝神一看,那个浅浅的疤痕正好在今日的伤口之下。他眼前闪过方才高照容利落的将林如玉转了个身,并将林如玉护在她自己身上的那一幕。那个身手,并不是一个整日在深闺内坐着的小姐能有的。他心中积累了多日的疑惑终于汇到了一起。他心神不定的送走了太医,坐在高照容的床边,定定的看着她。他一直坐到宫女们来问他是否用午膳,才起身站了起来。他吃过午膳之后,忽然命人将书房中的奏折笔墨搬了过来,然后坐在高照容的床边的窗前桌子上批奏折。
宫女们非常惊奇,低声议论,奔走相告。冯太后更是在用晚膳前就知道了这件事。她一边喝茶一边听宫女们绘声绘色的说着这件事。听完之后,冯太后笑了,对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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