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照容站在屏风后,听了冯清的话不由得愣了,心中想了想,原来时光过得这么快,冯太后死了也三年了。
冯清微微一笑说:“臣妾知道皇上国事繁忙,未必会记得,所以今日我将你当时亲拟的圣旨也带来了。”
冯清将手里的锦缎卷轴交与了内侍,内侍将卷轴呈给了元宏。元宏接过卷轴默默的打开一看,原来竟是花木兰被处死那一日,他跪着求冯太后给她解药时,冯太后逼着他签的那个圣旨。
这张圣旨像是一把刀,将他的回忆挖了出来。那日的屈辱、惶恐与悲痛欲绝,都鲜血淋漓的浮现在他脑海中。他红了眼,捏紧了手里的圣旨:她怎么敢?在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还厚颜无耻的跑来,用这张圣旨胁迫他!他为了高照容已经隐忍宽容,不再追究冯清。她竟然还敢将此事翻出来,拿到朝堂上来,真是胆大包天!
元宏将手里的圣旨一掷,扔到冯清的面前,脸上冷的寒冰一般,对她说:“朕看不出这张圣旨还有什么施行的必要?”
冯清依旧淡淡的笑着说:“皇上金口玉言,怎么会在这种大事上食言呢?是吧!?”
冯熙和许多大臣都纷纷跪下,高声说:“请皇上行冯太后遗诏!请皇上行冯太后遗诏!”
元宏没有料到这么多大臣会站出来向冯家示好,有几分意外,他冷冷的扫了一圈大殿内的诸臣。
李迟立刻上前跪着说:“皇上,臣以为,冯清品德缺失,不适合为后。请皇上另立他人。”
花木清也上前道:“请皇上立高照容为后。”
立刻有更多的大臣站出来反对,说:“高照容乃一高丽女子,怎能让异邦之人掌管后宫。”
高照容叹了一口气,她若是这殿上的臣子,也会选冯清。冯清虽说心狠手辣,但是才思敏捷,温婉沉静。而她高照容在外人眼中是个徒有一副美丽容貌的外邦女子。再说冯家在朝中根基深厚。即便是除了高照容之外的其他人做了皇后,也定不会长久。
冯清有着家族的支持,冯太后的遗诏,做皇后那时迟早的时。说不定冯清还会成为第二个冯太后。原本观望中立的大臣,如今想明白了这一点,立刻都见风使舵饿转而表态支持冯清。
李迟和花木清方才本是一片好意,却恰恰提醒了其他大臣这一点。元宏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他如今不甘心依旧被冯家牵着走,也不愿意委屈了高照容,所以才独自在朝堂之上硬撑着。
高照容有些心疼的看着恼怒和为难的元宏,站在屏风后悄悄的朝元宏摆了摆手。元宏眼角瞟见高照容的动作,垂下了眼帘,平复了心中的怒火与不甘。他抬眼淡淡的说:“兹事体大,明日复议。退朝!”说完不等大臣们说话便站了起来。
大臣们只得作罢,行礼送元宏退朝。
元宏将龙椅下的元恪拖了出来,抱在手里,慢慢的下了台阶,从屏风后走了。
冯清跪在大殿中,盯着元宏手里的元恪,嫉妒和憎恨布满了她的双眼。
高照容朝元宏摆过手之后,便悄悄的走了。元宏抱着元恪从前殿穿过御花园,往御书房走。走了许久,心中仍气愤难耐。
元恪伸出白胖的小手摸着元宏满是寒冰的脸,忽然叫了声:“爹。”
元宏惊奇的低头看着元恪,这是元恪第一次叫他。元宏满脸的惊喜,他生怕是自己听错了,放柔了脸色,对元恪说:“恪儿再叫一声。”
元恪又叫了一声:“爹。”
元宏将他举了起来,大声的笑着说:“恪儿竟然会叫爹了。”
高照容站在花园的尽头默默的看着元宏与元恪。
元宏此时也看见了高照容,忙抱好元恪,加快了步子,走到高照容的身边。元宏伸手摸了摸高照容的脸说:“对不住,如今还要你受这委屈。”
高照容笑了笑说:“冯太后死时,我们不过是答应冯太后,后位必须是冯家人的,并没有答应冯太后皇后一定要是冯清。你如今先立冯清为后,稳住冯家人和一帮大臣再说。”
元宏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高照容笑了说:“我们便让她们窝里斗。”
元宏恍然大悟。一个内侍忽然上前来禀报说:“皇上,一群大臣在御书房求见您。”
元宏叹了一口气,冯清果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将孩子递给了奶娘,又伸手搂住高照容说:“你且回漱兰宫等我。”
高照容顺从的窝在他怀中应了一声,领着奶娘和元恪,回那漱兰宫去了。
元宏看着高照容走远,才慢慢走到御书房中。只见御书房中站了好些人,其中竟然没有冯熙和冯清。元宏冷笑,冯清果真是个聪明之人。方才在朝堂之上她已经出了面,现在便不再出面再来这里再逼他,做那丑人了。
大臣们一见元宏便都跪下了。元宏走到书桌前坐下,淡淡的问:“何事?”
大臣们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有的说后位空虚太久,对后宫的稳定有害无益,皇上宜早立后。有的说,冯清入宫已十年,恭顺谦和,德才兼具,又是冯太后指定的皇后人选,皇上应该立冯清为后。
元宏默默的听着,不说一句话。大臣们说着说着声音便渐渐小了,最后不出声了,全都默默的低头站着。
元宏一个一个的仔细看着他们。平日在朝堂之上,这些人商议国事时,多半默不出声或是见风使舵,极少能提出独到,有用的建议。此次立后之事,这帮朝堂之上的常青树、老好人却一反常态的如此积极表态,不过就是想做给冯家人看。反正,元宏一向以国事为重,绝不可能因为大臣们在这件事的见解不和他的心意,便会将他们怎么样。大臣们正是吃透了这一点,才如此的肆无忌惮。
元宏抚着手里的玉制的镇纸,淡淡的说:“传旨,立冯清为后。传令礼官三日之后举行大典。大典一切从简,切忌奢靡浪费。”
大臣们被元宏看得心里直打鼓,却没有想到元宏如此痛快的便应承了。他们慌忙的叩头谢恩,灰溜溜的鱼贯而出,走了。
过了一会儿,冯清忽然在外求见。
元宏微微皱眉,心想:“既然我已经答应她了,为何她还要来找我?”
冯清已经换了常服,婷婷的进来,站在拓跋宏的书桌前。
元宏压抑着他心中的不满,垂着眼帘看着自己面前的镇纸,问:“何事!”
冯清忽然红了眼,流着泪看着元宏,似个孩子一般哽咽抽泣起来。元宏不知道她又要干什么,也不起身安慰她,只是默默的坐着,任她站在他面前默默的哭泣。
冯清看着元宏流着泪,满腹的委屈;这便是她的这一辈子指望的良人,她心中念念不忘的情郎。她将他奉为天,而他却从不对她正眼相看。哪怕是她费尽心机的伤害他爱的人,他理应恨她入骨,他都不屑于浪费时间来责骂她。
☆、第九十五章 冯清的对手
冯清痛快的哭了一阵,才稍稍平静了下来。元宏平静的看着她说:“若是因为今日早朝之时,朕在朝堂之上当众拒绝了封你为后的提议,你大可不必如此。因为一刻钟以前,我已经下旨准了。三日后举行大典。”
冯清满脸绝望的看着他说:“为何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我哪里不好?虽然我长得不如高照容不如冯润甚至不如冯澜,但是至少比花木兰好,比林如玉也不会差。而且我小心翼翼,万事以你为重。在宫中从不争风吃醋,能有大度便有多大度。可是你,将我一凉便是十年,我却足足等了你十五年,宏。”
元宏眼神依旧淡淡的,只是看着冯清,眯起了眼,似是在思索冯清的话。
冯清眼中满是悲哀,看着元宏那玉雕似的完美的脸,泣不成声的说:“我等了你十五年啊,不是十年,不是十年。从我见到你第一面起,我便下定决心非你不嫁。虽然那时你还什么都不是。你知道为何姑姑如此不喜欢你,却从未说过废掉你吗?是我,在每次姑姑和父亲商量此事之时,苦苦的哀求。我说,若是冯家要我为后,为帝者定要是拓跋宏。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我爱你!我爱你!而你却只爱别人,过去是花木兰,如今是高照容。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更别说和我温存。即便是你迫于压力,来了我这里,也是心不在焉,蜻蜓点水,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你连一句话也不与我多说,即便是我想多看看你,都没有机会。我从没想过要逼你立我为后,我总天真的想,终有一日,你会发现我的好,你会喜欢上我,会从心中愿意立我为后。可是你……。
冯清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恨,说:“哪怕是你愿意对冯澜、冯润一般虚情假意的对我,与我有过一次肌肤之亲,我今日也不会拿出这张圣旨来揭你心中的伤疤,让群臣来逼你。你却彻底的让我失望了。所以我今天才不惜的拿出我的最后一招来,我不过是想你知道,我还在,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你不要忘记了。没有我便没有今日的你!”
元宏默默的听她一口气说完了,淡淡的说:“说完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还知道,冯太后有好几次都想杀我,也是你求她住了手。那年冬日,屋外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尚年幼的我穿着单衣,被冯太后关在柴房之中,也是你悄悄送来了吃的和衣物放在窗台上,又找人放了我。只是你又知道吗?在遇见兰之前,我甚至想过,有一日我真的做了皇帝,便定要好好对你。即便我并不爱你,也要让你拥有一个女人该有的一切。所以,我才会老老实实听从冯太后的安排,抛下兰,从比干城回到平城与你们三姊妹成婚。所以,即便是你这些年,做了那么多坏事,我也没有取你性命;所以,我让你做我的昭仪;所以,即便我恨你入骨,冯太后已死,我多的是机会在宫中悄无声息的除掉你,我也没有动手。今日你要做皇后,我便让你做,即便是会委屈我的心上之人,我也让你如意。这一切都为的是报答你这些年为我所做的一切。如此,你满意了?”
冯清瞪大了眼睛,满脸不肯置信的表情看着元宏说:“什么……你说什么?”
元宏默默的站起来,慢慢的走到冯清面前,淡淡的说:“我时常想,你若真如你方才所说的那般,老老实实的呆在后宫中,不去做那些伤害木兰的事情,我也许会真心的疼爱你。让你为我生个孩子,即便不让你做皇后,也会让你在这宫中做个不咸不淡的妃子,颐养天年。可是你,你的心太狠毒了。”
元宏眼神一暗,说:“你问我为何我连虚情假意与你亲近都不肯,那是因为,我始终不想用那些手段对你。你问我为何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还是不喜欢你。其实只因为一点,你太像冯太后了,你如她一般的攻于心计,永远不肯露出自己的真心。你为了自己可以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到连你的亲生妹妹都可以牺牲!这真是让我不寒而栗。如此,你可有好受些?”说完,元宏越过冯清,向门口走去。
冯清瘫坐在地上,忽然捂着脸大声的哭泣起来。这一次,她的哭声带着绝望与后悔。因为她知道,如今她才是真的失去他了,永远的失去他了。这十五年她为他做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成了泡影……
元宏从御书房出来,便迫不及待的回到漱兰宫中。他一手抱着元恪,亲着他粉嫩的小脸,一手搂着高照容说:“我已下旨封冯清为后。”
高照容闷闷应了一声:“嗯。”
元宏说:“我知道你心中终会觉得难受。你只要知道,我心中始终只有你便是了。”
高照容点点头说:“如今这情势,若是不封冯清为后,怕是过不去的。你放心,我也不再是过去那个花木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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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便举行封后大典。元宏虽说一切从简,却也是在百官和众人面前,亲自授后印与冯清。
冯熙站在文官队列的最前面,看着冯清穿着皇后的翟服慢慢的从台阶上走向元宏,激动得胡子直颤。冯清却一丝喜色也无,而是满脸的死寂。
众人皆以为这是冯清的沉稳与内敛,将心绪控制到了极致,所以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无人知道,此时,冯清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和荣耀,而是满心的悲伤与绝望。她抬头看着站在台阶顶上的元宏,他的脸依旧是那么俊美和冷淡。她垂下了眼帘,自己得到了女人能拥有的最高地位,却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她忽然明白了姑姑与她说的那些话,从此留给她的只有死寂和寒冷……
在封冯清为后,满足了冯家之后,元宏忽然宣布迁都洛阳。虽然群臣多有怨言,元宏却雷厉风行的将迁都之事给办了。朝中多亏了花木清和李迟,宫中多亏了高照容。他们都是指挥过千军万马之人,指挥这些事情自然不在话下。只是高照容每日被那些娇滴滴的妃子们吵得头晕,一会儿短了这个,一会儿那里不舒服,真是够忙乱的。洛阳早已修建好新的皇宫,所以迁都之后才几个月,乱哄哄的朝政和宫中便都一切恢复正常。
这一年夏天,冯润忽然被元宏派人从水月庵中接回了洛阳的宫中。在尼姑庵中度过了五年的漫长岁月之后,冯润终于如愿的回到了宫中,她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站在自己暌违已久的宫殿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想:“既然能再回来,我定要做那人上之人,再不屈居人下,看人眼色了。”
元宏夜里坐在御书房中处理着政事,内侍忽然进来说冯润求见。元宏想了想说:“宣她进来。”不一会从门口传来传来裙角的西索和环佩叮当之声,在这寂静的夜空中让人忍不住侧耳细听。元宏抬头,看向门口之处。一股暗暗的香气从门口飘了进来,元宏闻见了,不由得一阵心神荡漾。
冯润款款的出现在门口,从门口的暗处娉婷的走到了灯下。冯润今日仔细的打扮了自己,她穿着深紫色的汉人裙子,脸上略施粉黛,梳着汉人的法式,带着一朵紫金的凤尾步摇。那裙子的颜色衬得她肌肤雪白,红唇欲滴,美目流转。让她如同夏夜里一朵睡莲一般,显得妖娆无比。
即便是见惯了美色的元宏,此刻也移不开眼,心中暗暗对她称赞了一声。元宏看着跪在下首的冯润淡淡的说:“润儿找我何事?”
元宏的这一声“润儿”,让冯润不由得红了眼,这些年来对元宏的怨恨,似是在这一声柔柔的呼唤中便烟消云散了。冯润垂下眼帘,忍住眼泪,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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