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
铁桢扭过头,盯着我道:“你的侍卫呢?”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脸色也很难看。
我心中暗暗吃惊,有些困难地开口:“臣……让他们回去了。”
“若是朕晚来一步,这些暗器已经取了张爱卿的性命。”铁桢厉声道,没有看我,看着贾恢。
“奴才万死,请皇上恕罪。”贾恢跪倒于地。
“皇上,这不关贾总管的事……。”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的样子,我急急地开口,想为贾恢申辩。
铁桢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触到他乌黑锐利的眸子,心底微微一颤,他原来是在生我的气,那句话,本是对我说的。
我无法再说下去,低下头,背上已隐隐有微汗。
院子里的打斗声很快止了,阿罕带着数个穿着青衣的男子走过来,跪倒在地:“禀皇上,一共发现七名叛党,杀死四人,活擒两人,一人受伤逃脱。属下已经派人前去追赶。”
我想起红袖,心中一惊,起身便走,铁桢一把抓住我:“去哪?”
我急急道:“红袖姑娘,她在里面。”
“嗯。”铁桢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讶异。
“皇上早就知道?”我吃惊地看着他。
他顿了顿,缓缓道:“朕也是刚刚才知道。”说完,转向阿罕:“那位红袖姑娘怎么样?”
“臣晚了一步,她已经死了。”阿罕道。
我猛地挣开铁桢的手,飞奔过去,在瓦屋门口停住脚步,看着室内,房门大开着,冷风呼呼刮过,里面一片凌乱,桌倒几翻,一个白衣的身影倒伏于地,寂寂无声。旁边还躺着一个死去的和尚,一脸横肉,正是方才在庙门前说我挡路的人。他身上留下几处剑痕,血流满地,房里没有那个灰衣人的身影。
情为何物
我呆呆地立在门外,心情无比沉郁,如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铁桢走了过来,拉住我的手,和我一起走进去。在白衣女子身边停下脚步,我弯下腰,把她轻轻翻过来,露出一张苍白美丽的脸,真得是红袖,她的真名应该叫云儿吧,我不禁叹了口气,这个狠心的王爷,好毒的手段,连深爱他的女人都下得了手,还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呢?
铁桢看着眼前死去的女子,她颈上有一道刺目的勒痕,不禁眉头微皱,轻声道:“红袖姑娘是被活活勒死的。”
“皇上,臣方才在屋外听到她自称云儿,是九王爷海山的侍妾。”我叹道。
“是吗?”铁桢轻道,声音有一丝微微的起伏。“你还听到了什么?”
我顿了顿,还是决定隐瞒,开口道:“只听到这些,其它的,听不太清。”
“哦。”铁桢微微点头,似乎相信了我的话,房间里光线有些暗,照着他的侧脸,表情象是若有所思。
阿罕走了进来:“皇上,叛党和这位女子的尸体该如何处置?”
铁桢扬眉,语气略有些低沉:“张爱卿,你说呢?”
我抬头看着他,轻轻开口:“依微臣之见,应该就地掩埋。”
“哦?”铁桢盯着我,眼神深处透出几分阴郁:“为什么?”
“这些人都是海山潜伏在京城的余党,为免动摇民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臣以为此事不宜张扬,不如在暗中搜捕他们。”我道。那个逃走的灰衣人,背影于我是如此熟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海山身边的亲信阿桑,他潜入京城,绝不止是为了处死云儿,一定还有别的企图。
阿罕询问地看着皇上,铁桢轻轻扬手:“好,就按张爱卿的意思办。”
阿罕正欲转身,被我止住:“慢着。”
铁桢望向我:“还有什么事?”
“臣想亲手把云儿姑娘葬了,请皇上恩准。”我弯腰一拜。死在自己所爱的人手中,这算不算一种悲哀,应该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吧,到死,她都无法瞑目啊。心莫名地有些痛,为这个为爱而死的女人。
铁桢沉默了很久,终于道:“好。”
卫国寺后有一处茂密的山林,侍卫一齐动手,很快掘了一个深坑,将那些死去的人尽皆埋了。
我在林中觅了一块清静的所在,另挖了一个坑,把云儿抱过来,理好她头上散乱的发髻,又为她把衣裙整好,再返身到房中找来一床干净的被子,盖在她身上,轻轻放入坑底,然后用手开始填土。
不一会,林中的空地上竖起一座孤坟,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默默站在坟前,手中拿着一块木牌,却不知该写些什么。
“云儿,你一定想写上海山之妻吧。”我对着孤坟叹道。不过丽君恐怕不能满足你的心愿了。想了半日,我在木牌上刻道:“才女云儿之墓。”使劲插在坟前。转过身,铁桢立在几步远的地方,望着我。
“皇上……。”我低低道。
“要不要叫二弟回来?”铁桢问道,他的眸子闪着光芒。
“皇上,能不能先瞒着他。”我轻声道,以少华的性子,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真相。还不如瞒着他好些。突然失踪,至少比恨她要好。在他心里,她将永远是那个清清白白,深明大义的红袖姑娘。他会永远记着她,怀念她,喜欢她。有时善意的欺骗,比说真话更合适。
“我明白你的心意,……”铁桢轻叹:“只是,此事终究瞒不了多久。”
“能瞒一时是一时吧。”我扭头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小坟包,心里说不出的怅然。
“皇上,张相爷,该走了。”贾恢在远处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我跟在铁桢身后出了卫国寺,阿罕带领京城御林军,将寺庙封了,那两个被活擒的叛党当晚就在大牢中撞墙自尽,每次海山的手下被拿获,无一例外都是自尽。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会让跟随他的人比惧怕死亡还更惧怕他。
在第二日早朝上,我以此事为由头,联合朝中众臣,向皇上上折,历数僧人倚仗权势,夺人田产,霸人妻女,殴打官员,公然违律等几大罪状,恳请皇上下旨废除此一弊政。
皇上很快颁下旨意,取消了僧侣的特权,同时停建国内所有寺庙,更将僧人霸占的田产一一发还原主。引来百姓一片欢呼之声。
御花园。
凉凉的风,吹拂着头顶的梅树,枝叶在空中轻摆,发出沙沙的响声。
铁桢立在树下,眼望远处,象是在出神。一道俏生生的身影飞奔过来,正欲扑入他怀中,被他冷然的目光止住,极不情愿地停下步子,施礼道:“皇上。”娇柔的声音,透着说不尽的委屈。
铁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明显有些不悦:“百善孝为先,你身为皇室外戚,当知双亲过世,应服孝一年,今日为何不着孝服?”
玉真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旋即露出哀怨之色:“铁哥哥,我……。”话未说完,见铁桢脸色一沉,急忙改口道:“皇上,玉真得知今日要进宫,才特意把孝服脱了,换上这身衣服。”她低头扫视自己身上,一身华贵的衣饰,水袖玉带,环佩叮当。
铁桢微微皱眉,冷声道:“说吧,什么事?”
见他语气冷漠,玉真一双凤目中登时盛满了泪水:“皇上难道忘了先皇许婚的事?”
“不曾忘。”铁桢语气平静。
“那皇上打算何时迎玉真进宫?”玉真的语气有些急迫。
铁桢幽深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犀利,语气依然温和:“玉真,我今日见你,只是想明白地告诉你一件事。”
“皇上想告诉玉真什么?”玉真似乎隐隐猜到了他的后话,娇俏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我可以保留你的郡主之位,让你尽享荣华,但是……”铁桢顿了顿,坚决地开口:“我不会纳你进宫。”
天色象是突然暗了下来,四周一片静寂,玉真呆呆地看着他:“铁哥哥,你是说着玩的。”
“君无戏言。”铁桢冷然道,见她满脸的讶异和怔忡,心中终究有些不忍,不禁摇了摇头,放缓语气:“玉真,在我心里,其实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妹妹。我还会向对妹妹一样照顾你。”
“这不是真的。”玉真怔怔地立在原地,怔怔地开口。
“玉真。”铁桢轻叹一声,劝道:“我可以在青年才俊中挑选最出众的男子,绝不会委屈你。”
“不,我不信,你是喜欢我的,你在先皇面前答应过,说等大军凯旋之日,就娶我为妻。你不可以这样对我……。”玉真泪流满面,语无伦次。
铁桢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丝巾,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语气缓和:“别哭了。听哥哥的话,回去吧。”
玉真抬起头,猛地扑入他怀中,见他要后退,急忙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搂着,哭着摇头:“我不听,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陪在你身边,做你的皇后,只要你不离开我,你娶多少女人进宫都可以。”
铁桢微微一愣,旋即苦笑:“玉真,这是不可能的,母后没有对你说吗?你是叛臣之女,以你现在的身份,根本不能母仪天下,朕念在宗亲之故,没有下旨通缉你的兄长,也没有免去你的郡主之位,已经是法外开恩。你明白吗?”
玉真吃惊地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他:“你不要我了,你要立别的女人作皇后?那个女人是谁?”
铁桢略略皱眉,声音渐趋冰冷:“玉真,这不是你该问的。”
“不,你不能这样做,皇后的位子是属于我的。这是先皇的旨意。没有谁能改变。”玉真拼命摇头,神情慌乱。
“先皇若知道你的父兄背叛朝廷,图谋造反,一定会后悔许下这门亲事。”铁桢冷冷道,用力抓住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慢慢甩开,退开一步,眸光冰冷:“要说的话,朕都已经说了,你走吧。”
“不,我不走。不要赶我走。”玉真猛然扑上前,死死地抱住他。
铁桢沉默了一阵,最后,终于还是伸出手,轻轻推开她,语重心长道:“玉真,朕今日这样做,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你,这皇宫……”他抬起头,环视左右,语中透出感慨:“它并不适合你。”表妹从小出生王族,在阿谀奉承中长大,性情娇纵,刁蛮任性,心高气傲,目空一切,这样的女子,他怎能接她进宫。更何况,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最合适的皇后人选。那个人,无论才识、胸襟,气度和外表,都远在表妹之上。
想到她,心底忽然涌起一丝忧虑,在御花园的水池边,月老殿前的姻缘树下,甚至他安排老妇给她的红线,一次次地试探,却始终试不出她的真实心意,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若说她对他没有半点情意,那日在雪岭,她又怎会不顾生死地救他,若说她对他有情意,她又为何总是回避他。
她给他的感觉,就象隔着一层雾,猜不透,摸不着,看不清。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真真切切的她,没有面具,没有君臣之间的世俗隔阂,调皮聪慧,率性而为,那才是真实的她。
也许他不应该再试探,他应该当面对她说,告诉她,他的心意,让她再也无法逃避。
最后看一眼眼前俏丽的女子,对她,心底从来没有过爱,有的只是歉疚而已,他可以关心她,保护她,但是无法爱她。甚至连那一丝歉疚,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消失殆尽。铁桢决然地转过身,拂袖而去。从枝叶间漏下的阳光,照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上,洒下一片斑驳的暗影。
勾心斗角
将近五更的时候,官轿穿过清冷的大街,行向远处的皇城,许是昨晚没睡好,困意涌起,我向后靠在轿子上打起盹来,这时,忽有一阵奇异的乐声从前方传来,夹杂着点点鼓声和锣声。
掀开轿帘,向外问道:“前面是什么人?”
“回大人,是匈国使臣的车队,看样子是去皇城。”
匈国使臣?脑子里忽然冒出耶朵那张线条分明的脸,还有眼里的疑惑。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急令侍卫:“去打听一下,车队里都有些什么人?”
侍卫很快打听清楚,在轿外道:“回大人,来的是两个匈国官员,还有许多随从下人。”
“匈国王子没来?”这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侍卫语气笃定。
我顿时心安。很快又涌起疑惑,匈国十几万大军全军覆没,两位王子又被生擒,这对他们来说,应是奇耻大辱,再加中原政局动荡,本是起兵复仇的好时机,他们却突然主动示好,未免有些蹊跷,只是此时说什么都太早,见过之后就明白了。
“张相爷,张相爷。”刚踏进大殿,周大人满面笑容,迎面走了过来,向我施礼。我停下脚步,微笑着还礼。
周大人笑道:“听说这次的新科状元也是一位年方弱冠的少年郎,名叫齐深济,出身佃户,是张相爷力排众议,将他取为前三名。”
我微笑:“皇上英明,提倡用人重于才德,而非出身,本相只是依君命而行,这次所取进士,超过半数都是家境贫寒之人,他们来自社会底层,深知百姓之疾苦,上任之后,一定会体恤郡下之民,这是我朝之福,亦是万民之福。”
周大人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许久方喃喃回道:“相爷说的是。”
这时梁相爷迈着方步从殿外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青年男子,生得剑眉星目,肩宽体壮,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我上前施礼道:“梁相爷。”随即又笑道:“这位就是令郎梁将军吧,相爷真是后继有人啊。”
男子向我施礼道:“下官拜见张相爷。”
梁相嗯了一声,笑道:“张相爷。”又看了看周大人,淡淡道:“周大人,如今户部、吏部、工部、兵部都换上了新取的进士,两朝老臣,只留下你和梁某人,这朝廷已成了年轻才俊的天下了。哪里还有我们这些老朽的立足之地。”语中暗含讽意。周大人看了看我,低头不语。
我略略皱眉,含笑答道:“即然立于朝堂之上,就该为天下万民造福,又何论老臣新人。梁相爷是我朝之栋梁,历经两朝,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也对您信任有加,您的威望如日中天,朝中又有谁能相比呢?”
梁相笑道:“张相爷又何须自谦,皇上对你的宠信,才真是无人能比。说起来,有一件重要的事,不知张相爷可知道?”
“什么事,请梁相爷示下。”我故作谦恭之态。
“匈国派使臣送来几箱礼物,准备今日早朝进献皇上。怎么,张相爷还不知道?”梁相见我面露惊讶之色,似乎颇为得意。
周大人在旁插嘴道:“想那北方苦寒之地,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