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疼得厉害吗?明知会心痛,为何还要想。他有后宫三千,少了我一个,又有何妨。
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我紧追着耶朵身后进了杭州城。看好他暂住的客栈,我就离开他,去了另一个地方,杭州西街荷花巷。那个地方,应该不会有外人知道的,海山又是从何得知?还有爹爹的医书,是谁给了耶朵。
尔虞我诈
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周游四海的游方郎中,颔下垂着长须,头戴布巾,背着药箱。来到荷花巷,我转到后门前,开始高声叫卖:“狗皮膏药,便宜卖了,跌打损伤一贴就好,内伤瘀血,药到病除。只要五钱银子,快来买啊。”
我的叫卖很快有了效果,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小兰那个可爱的小脑袋,看到她红扑扑的小脸,熟悉的大眼睛,我心里一热,险些叫出声来。
小兰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轻声斥道:“喂,大清早的,叫什么叫,让不让人睡觉。”
我急忙凑上前去:“这位姑娘,买块膏药吧,便宜着呢。”
“谁买你的膏药,我家老爷可是三代杏林世家,他的膏药,千金都买不到,你还是趁早走吧。”
我见她要进去,急忙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姑娘,等一等。”
“你想干什么?”小兰愤力挣开我的手,不满道。
“这有本医书,不知你家老爷有没有兴趣?”我从怀中掏出那本黄帝内经,轻轻翻开,递到她面前。
小兰一把抢过医书,双眼圆睁,高声呼道:“来人啊。”
门内顿时涌出几个下人。小兰向我一指:“他偷了我家老爷的书,你们把他拿下,扭送官府。”
我一愣,不是吧,闹了半天,这本书是耶朵从我爹那儿偷的,居然用来骗我,气死我了。一定要想个法子,好好教训他一通。不过现在,当务之急,却是赶紧脚底抹油,溜吧。
我背着药箱,飞也似地逃去,跑了几条巷子,才甩掉那些紧追不舍的下人。心下却在暗笑,小兰这死丫头,居然连自家小姐都认不出,还把我当贼,可恨我现在又不能暴露身份,只好先记着,下次再算她的帐。
离开大街,我回到客栈,大胆地要了耶朵隔壁的房间。
耶朵在房里一直呆到晌午时分,出来的时候,他身后跟着韩直,还有一个让我惊讶的人,匈国使臣阿保。他脸色还有些苍白,想来大哥那一箭,伤他伤得不轻。
耶朵带着阿保和韩直,七拐八弯进了一条暗巷,暗巷尽头有一间宅院,院门外侍立着两个灰衣的下人,看起来身手不弱。
阿保上前道:“你家主子来了吗?”
“已经来了,几位请。”灰衣人道。
耶朵大步走进,一直走到花厅,向着那个背对他的高大身影道:“九王爷,幸会幸会。”
海山缓缓转过身,英俊的脸庞略微有些憔悴,一双鹰眼依然闪烁着慑人的光芒,“耶朵王子,幸会幸会。”看着眼前这高大雄伟的北方汉子,他唇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听闻王爷已经找到孟仕元的下落?”耶朵开门见山。
“没有。”海山断然否认。
“没有?”耶朵一惊,问道:“阿桑交给我的那本医书从何而来?”
“那本书并不在孟仕元手中,而是放在江宁孟仕元的老家,本王派人从江宁老宅取来。”海山冷冷道。
“是这样吗?”耶朵面露疑惑。
海山轻轻扬眉:“王子突然问起孟仕元的下落,莫非有什么指教?”
“我已经答应张大人,绝不伤害他的叔叔。包括王爷。”耶朵笑道。
海山看了他一阵,仰天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耶朵一脸茫然。
“本王记得,阿保大人曾经说过,张好古是王子的仇人,王子要将他抓回匈京,慢慢地折磨他,方能解心头之恨,今日怎么换了语气,倒象张好古是王子的恩人一般,本王颇为不解啊。”海山止住笑,语气分明透着嘲讽。
耶朵的脸绷紧了一下,转头看了阿保一眼,阿保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耶朵停了停,旋即笑道:“确有此事,我们匈国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有仇报仇,有德报德,张好古对我有仇,但在京城的时候,我已经在他面前立下重誓,绝不伤害他的家人。也不让你伤害他的家人。你们汉人有句话,一诺千金,许下的誓言怎能反悔。”
海山停顿片刻,又爆发出一阵轻狂的笑声,好一会方才止住,脸上表情似喜似忧:“王子殿下,若光论心智,你比张好古差得太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耶朵的俊脸顿时黑了半边。
“你和她一起出京,却在路上让她逃脱了。我们先前商量好的计策,全部坏在你手里,这个损失,你要如何弥补本王?”海山收敛笑容,脸色阴冷之极。
“你们天朝人肚里的花花肠子太多,我自愧弗如。”耶朵黑着脸道。
“若本王料得不错,以她的性子,定然悄悄随着你到了杭州。本王冒险离开江北,就是为了带她回去。”海山冷哼一声,语气冰冷,眸子里却隐隐透出异样的光彩。
耶朵震惊不已,阿保在旁道:“九王爷莫非忘了我们的约定,张好古应该交给我们王子带回匈京,而不是去江北。”
“你答应本王,取下铁桢的性命,结果却功败垂成,还暴露行踪,折损了本王许多忠心耿耿的手下,这个帐本王还没有跟你算,你还想向本王要张好古,未免太过分了吧。”海山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不见,语气无比阴冷。
“这不是我的错。”耶朵立刻出声辩解:“若不是张好古为人太过精明,铁桢早已死在灵兽爪下。”他说到这里,眸中忽有光芒一闪,直直地盯着海山,朗声道:“莫不是王爷的手下,向张好古通风报信。”
侍立在海山身后的阿桑怒喝道:“你竟敢诬蔑王爷,该当何罪?”
“哼。主子还未发话,家犬却先吠起来了。”韩直眯着眼,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阿桑大怒,正待发话,海山笑着止住他,向耶朵道:“如今本王也不向你算什么明细帐,总之,这次谋刺铁桢并未成功,我们的盟约就此作废。张好古我要带走。王子只管安心回国,若天朝起兵征讨你国,你可写信给本王,本王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勉强笑了一下,耶朵开口道:“王爷,我们何不再谈谈,我可以放弃北疆七城,但张好古,我势在必得。”
海山英俊的脸上掠过一抹阴冷的笑容,语气生硬道:“不必说了,此事到此为止。告辞。”拂袖而去。阿桑紧跟身后。
耶朵立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韩直在旁道:“殿下,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好,跟着他。”耶朵点了点头:“他知道孟仕元在哪,只要跟着他,就能找到孟仕元,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张好古的叔叔一家从海山手中救出来。”
我隐身在高墙之后,等了许久,终于见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宅子里走出来,很快上了前面的马车,他的动作太快,我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模样,只知道他身材高大,一身衣饰极尽奢华,但后面那个人我却看得很清楚,弯眉长眼,一身灰衣,正是海山身边的亲信侍卫阿桑。那他前面的那个人,难道是海山。
我顿时骇得说不出话。没想到海山也到了杭州,他来干什么,和耶朵会面,又是因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耶朵也从里面出来了,迅速上了另一辆马车,远远地跟在海山身后。
我怔怔地立在原地,看着那两辆马车越驰越快,眼看就要拐过街角,我立刻施展轻功,飞身追上去,顾不得会不会被那个可怕的男人发现,也顾不得迎接我的将是什么,现在我除了跟着他,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雾霭沉沉(一)
海山的马车在一家披红挂绿的楼阁前停了下来,海山钻出马车,大步走了进去,耶朵的马车随后停下,耶朵缓步走出来,抬头看了看门前的红灯笼,脸上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阿保在身后念道:“万花楼?好象是青楼的名字。”
韩直笑道:“什么好象,本来就是,没想到这位九王爷这种时刻,还有闲情逸致寻欢作乐。”
“哼。”耶朵冷笑一声道:“他分明是在耍花枪,戏弄本殿下,待我进去会会他。”
妓院的老鸨见他们衣饰华贵,早迎上来道:“几位大爷可有相熟的姑娘?”
韩直道:“把你们最好的姑娘叫出来,陪我们公子乐一乐。”
“好好好,几位请。”老鸨引着他们进去,一迭连声道:“春花,秋月,夏荷,快下来,服侍几位大爷。”楼上应声下来三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姗姗走到他们身旁。一股浓烈的香气袭来,耶朵微微皱眉,脑中一闪念,wωw奇書网忽浮出一张清秀的脸庞,一双乌黑闪亮的眸子似会摄人魂魄一般,还有那股沁人心脾的幽香,让他几乎意乱情迷,不能自禁。
女子凑到他身边,涂满豆寇的手指举着酒杯伸到他唇边,“公子请。”
耶朵一把推开她,向韩直道:“上去看看,看那小子还在不在?”
“是,公子。”韩直飞身上楼,推开一间间雅间的门,响起一片惊呼声。老鸨惊道:“你们……你们是来……捣乱的?”
耶朵冷冷看她一眼,自怀中摔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这是补偿你的,我们要找一个人。”
老鸨顿时转忧为喜,笑嘻嘻地接过银票,纳入怀中,嘴上道:“随便找,随便找。”
很快搜查就有了结果,找遍整座青楼,都未见到海山的踪影,连同阿桑一并消失无踪。
耶朵恼怒地捶了一下桌子:“这只老狐狸。”
韩直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耶朵怒声道:“海山已经撕毁盟约,我们也不需有任何顾忌。”
“大王子……。”阿保轻声道:“你的意思是……。”
“把所有人手派出去,一定要找到海山。”耶朵怒气冲冲,抬脚出了万花楼。
我奔到万花楼前时,正好看到海山进去,心中略一思索,急忙奔到一旁,将一锭碎银塞到一个小贩手里,问道:“请问,这妓院可有后门?”
小贩接过银子,眉花眼笑:“有有有,从这条巷子绕过去就是。”
我谢了一声,飞也似地奔进巷子,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急忙闪到一旁,只见海山板着脸,从里面走出来,只是几个月不见,他的脸色竟是苍白憔悴了许多,让我暗暗心惊。阿桑紧随在后,两人快步向巷子另一头走去,走到巷口,海山似有所觉,猛地回头,我迅捷隐身一个门洞内,他扫视巷内,并无所获,顿了顿,眼中掠过一抹怅然,依旧扭头向前走去。
我以手抚胸,心几乎跳到嗓子眼,背上全是冷汗。海山武功高强,我的轻功这么差,极易被他发现,到时的结果,真是想想都怕。这样跟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我走到巷口,轻轻探头,只见海山的背影进了一家客栈,客栈上悬着金字招牌:云来客栈。
就是这里了,我暗吁一口气,飞身奔出巷子,随手在树上解了一匹马,骑上就走,身后传来马主人的惊呼声,我也不理。径直穿过大街,到了杭州守备衙门前,我翻身下马,向里就走。
门前的守卫拦住我,我取出怀中令牌,向他一扬,令牌上刻着一个金色的张字。后面还有御赐二字。是我拜相以后,大哥赐给我的,凭它可以随时出入宫禁,见它如见皇上一般。
守卫面如土色,立刻跪下道:“拜……拜见大人……”
我从他身边昂首走过,一直走到大堂上,大摇大摆地坐下来,很快,杭州守备得到消息,飞快地奔了过来,跪下道:“不知相爷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说话间,额上还有微微的汗珠。我本不欲暴露身份,但现在有海山在此,若不拿获他,爹娘处境危矣。
“传我的令,调集两千杭州守军,捉拿叛王海山和匈国王子耶朵。”我冷声吩咐。
守备叩首道:“是,相爷。”
军队很快出动,在杭州城四周戒严,同时包围了云来客栈,但是客栈里,并没有海山的踪影,得到军士回报,心突得往下一沉,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拨马道:“去荷花巷。”但愿我来的及时,但愿爹娘不会有事,但愿……
踏入孟府漆黑的府门,我呆住了,从院子里,到厅堂,桌翻凳倒,一片狼籍,还有三三两两下人的尸首,皆是被利剑所杀,血流满地,惨不忍睹。杀人灭口,一个不留,这果然是海山的作派啊。他是要我恨他吗?我恨得越深,他就越开心。
“请相爷责罚。”杭州守备和闻讯赶来的官员在我身后,跪倒一地。也难怪,相爷的叔叔寓居杭州,却遭此惨祸,如此失职大罪,便判充军千里也不为过。
我木木地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泪水流到嘴里,很苦很涩。是我错了,我若是告诉大哥,爹娘就不会有事,我若是让爹娘留在京城,不离开,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我忽然加快脚步奔进去,翻开每一具尸首仔细查看,我知道海山不会杀我的爹娘,但是小兰呢,她会不会?我不敢想下去。
也许是我的举止近似疯狂,那些官员都跪在地上,不敢起身,也不敢说话,任由我一个人,泪流满面,苦苦地寻找,终于,我翻开最后一具尸首,不是小兰。
“相爷,有人送来一封信。”一个差役飞跑过来,战战兢兢地将一封信递到我手里,信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张好古收。
我颤抖着手接过信,轻轻打开,信上寥寥数字:
“数月不见,心甚念之。惟备美酒一坛,干果数盘,听风小筑,静候佳人。”
我一把揪住差役的衣领:“送信的人呢?”
“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大……大人要见他吗?”大概是被我愤怒的表情震呆了,差役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发软。
我缓缓放开他,恍恍惚惚地向院外走去,“大人,你去哪?”身后传来杭州府台的叫声。
我轻轻摆了摆手,低低道:“你们都回去,我自有安排。”
在杭州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张好古到了杭州,大哥也会知道,他会不会来,他会为了我放下手中的政务,放下所有的一切,赶到杭州吗?可我却忽然不希望他来,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欠下的债,就由我来偿还,何苦殃及别人。
雾霭沉沉(二)
杭州城外,西江亭畔,听风小筑,一艘大船停靠在江岸上,江水轻轻拍打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