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魏远争听了也笑起来,边笑边说:「江南,想不到你小时候也这么有趣。」
江南勉强牵了牵嘴角,「四公子,您乐够了,也给江南讲个您的故事?」
「诶?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你说,想听什么?」魏远争眼角瞥到江南的手,白净的指头蜷在一起揉着衣摆。
「江南自幼和父亲住在一道,周围没个邻居,认识的人也很少。上次听四公子提起那赠刀的友人,真想知道些和朋友在一起的好玩事儿——」
友人?他是说九哥?魏远争心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都能被问到。
「我与他也不过是吃了几顿饭,见面说些无聊话,算不上熟——」
江南没想到魏远争会这么讲,「不熟?那他也真是慷慨,那把玉刀可值钱着呢——」
「呵呵,江南,你可不就是个小财迷。」魏远争又笑道。
江南见话题扯远了,忙说:「四公子,那您也告诉我这财迷他的姓名地址,好让我也去找他要把金刀银刀——」
名字?九哥?晏久安?还是晏朝国主,晏长治?
「他呀——这京城里头的第一风流,第一薄情,第一食言而肥就数他了,你要是去找他,非得被剥了皮吃个精光才算。」
第五章:他是天上云中客,我是尘埃梦里人
「四公子你跟他——有了过结?」江南讶异。
魏远争一打哈欠:「交情都攀不上,哪谈的上过结。」
「怎么会,凭四公子都攀不了交情?莫非他是天家贵子?」一条线索,可别就这么断了。
「嘁——」魏远争望着屋顶苦笑道:「你说对了。他是天上云中客,我是尘埃梦里人啊——」
「云中客?梦里人?我看四公子不是交情浅,而是,而是用情深……」江南才说,魏远争烧得充血的眼便望过来:「我怎么会对个男人用情,我又不做龙阳君。」
江南看他急了,又不甘心不问下去,「四公子,我不是说这个……江南学问浅,不会说话……不过好奇个缘由……」
缘由……魏远争又瞥了眼江南的手,十根手指捏得衣摆起了摺。脸上越是不作声色。
「唉……我不怪你。」魏远争看向江南的眼睛:「他叫久安,晏久安。」捕到江南眼里闪过的一丝难掩惊喜。
「一个纨绔子弟罢了。早就……死在了他的温柔乡。」魏远争故意这般说到,江南神色一变:「死了?」
魏远争点头,收回目光:「江南,我不想提个死人,说些别的。」没人应答,江南还怔在那里。
「江南,江南?」魏远争又叫了他两遍,「你还有什么家人没有?」
江南回过神来:「家人?没了……」
「那,江南你就留在我这,可好?」
「留在这儿?」江南想那人都死了,线索也断了,还留在这做什么?但,凶手说不定正在找自己,留在这儿,也是个安身之所……
心下挣扎一番,江南点了头。
又聊了几时,魏远争大概是说话累了,不一会儿就挨着枕头睡去。
江南在屋子里踱步,隐约间听得魏远争的梦呓。
「刀……刀是……」
江南心头一紧,忙凑近了去听。
「晏……久……」江南几乎将整张脸贴近了魏远争。
「江南——」魏远争突然睁开眼睛,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江南登时脸色煞白,几乎要向后栽去。
「我饿了。」魏远争轻松说道,嘴角弧度又扬起几分。
「我……我去叫楚儿。」江南深吸了口气,极力平和自己的语气。这四公子,是在试探自己?
「嗯。记得回来,我还想听你给我,讲故事呢。」魏远争冲着那个落荒而逃的小人影道,随即起身穿上鞋,抓了件单衣走出门去。
「老,老爷,您还病着,怎么出来了?」魏远争一看,是府衙里新来的下人,中等身量面上一道长疤。
魏远争「嗯」了声只管快步往前走去,难为他身上发着热,没个多余心思应答。
待走至西厢房,却正是江南住所。
木门是虚掩着的,魏远争轻推了进去,江南正从里间拿出支竹管的焰火来。这焰火射程极高,声音火光倒是很小,是唐骁留给他报讯用的。趁白天的话,府里人应该不会发现。
发出这信,就算四公子真的察觉了,自己也容易脱身些,幸好已知道那人姓名……
此时,魏远争假意咳嗽了一声:「没去叫楚儿吗?」边说边朝内走去,盯着江南手中的竹管:「大白天的,想放烟火?」
江南哪料到魏远争会顶着高烧突然出现在他房里,暗道不妙。只得佯装镇定:「昨日东街小儿,约好去同他放烟火。楚儿那……四公子不是说吃厌了粥,江南正打算去买了水晶饺来。」
「什么东街小儿,怕是谁家女娇娥吧。」魏远争笑道:「买个烟火也买不对,这是人家通信用的。」
「是,是吗?」江南勉强笑问,一边背过手去:「我不懂这个……」
魏远争一把握住江南手腕,俯到江南耳边:「不懂?我看你可是个行家!」
江南身子一震,欲挣脱那只抓住自己的大手,怎奈魏远争是从小习武,又比他大上好几岁,任他怎样都无济于事。
「那把玉刀,想必是入了你这行家的眼?劳烦你几次三番来问……」魏远争说话时气息一下下扑在江南耳畔,带着高烧病人特有的灼热。
「你……」江南一时语塞。
「放焰火是想找谁来呢?嗯?」魏远争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呃……」江南低呼一声,「四公子……放,放开。」
魏远争手一松,江南纤细的手腕上立刻现出五道红印来。
「现在可以说了罢?江南。」魏远争甩了甩手道。
江南此刻倒是真平静下来了,魏远争,这人究竟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若他是恶人,既对自己起了疑心,早就将自己五花大绑了,何必在这里费口舌……但,万一和盘托出,他又猜出了那凶手是谁,将那人找来,岂非自投罗网?平日里自认为是万事小心,言语警惕,魏远争却可以将自己抓个正形,这般聪明,又怎么能扯谎瞒过?
「江南,可别想说瞎话骗我——」魏远争那头发了话,正应了江南心思。
「四公子,江南自知今日不说便不得好过,只希望您能解开江南心中桎梏,生而得诛恶人,死亦黄泉之下、往生路上待其百年。」
魏远争得闻此言,「你,竟是同谁有着深仇大恨?与那玉刀,又有何关?」
「江南自幼由人托与父亲,十几年间居山野而不出,父亲虽不生江南,却待江南尤胜亲儿。养恩大于生。自问与人无隙,更无深仇,而……而父亲却为恶人所害,身死家中。乃是——被剧毒之刃划破了喉颈……」
「那毒……」魏远争问道。
「正是,与四公子您刀上之毒无二。见血封喉却不见经传,因此江南只能从您这儿着手……敢问四公子,这刀这毒究竟是何来头?」
魏远争忆起当年被一路匪徒暗算,多亏得他机智才得以脱险。正笑嘻嘻地向九哥炫耀着光荣事迹,没曾想九哥一听脸色大变,反而呵斥他行径张扬。
这把玉刀,就是九哥那时赠与自己的。九哥解下刀给他时神情无比严肃,道:「这刀,整个晏国只有三把,上有剧毒,世间无双,你千万收好。」
只是九哥当时不愿透露身份,自是不肯告诉他三把刀究竟是谁所持。
既然九哥的刀已经给了自己,那么天下只剩两把……是在九哥手中,还是?
无论是谁拿着剩下的刀,可以确定的是,那人地位一定极高。
江南父亲不过一个普通医者,即便是神医妙手,又怎会和皇室结仇,且要那人亲自用玉刀结果……
「他只说这刀世间仅三把,却未细说姓名。这事疑团重重,还须调查清楚……」现在,不能告诉他陛下与这玉刀的关系。
「三把?那四公子可知道他是从哪来得来的这把刀?」江南急问。
魏远争摇头:「没说……江南,你答应我要留在府里。在查清事件之前,不要擅自出门。」江南的来历,他也不能全信……
「困在府中,我要怎么去找凶手?」
魏远争冷笑一声:「连我都骗不过,你以为凭自己真的可以找到那人?留在我这,却是你最好的选择。」
「四公子,您没有理由帮我,我……」看向魏远争的双眸,江南小小的脸上是痛苦,是怀疑,是惊讶,是无措,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阴霾。
「不是为你,此事牵扯重大……而且……晏久安,他是我朋友。」魏远争叹气道,陛下若听到这个,是不是应该高兴?幸而您听不到,因为我是为九哥,是为了训斥完我却又紧张地解下玉刀的九哥。是他才对。
九哥与陛下,明明是一个人,魏远争却固执地要将过去与现实分开……
头好痛……
魏远争揉着眉心,决定好要做个闲人,从此不顾那许多,却偏偏躲都躲不过。但愿这事与他无关……
「四公子……我,扶您回房。」江南扶住他。现如今只能这样了……为什么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看不清了?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江南陪着魏远争走去厢房,一路上思绪凌乱,几乎将自己勒到窒息。
「嗯……你啊,看似谨言慎行,实则漏洞百出。」魏远争笑一下,徐徐说道:「来时你不安置家财,青牛也是随便托于了店中小二,就不似平常人所行。再说你我不过才认识了六、七日,玉刀之事你却旁敲侧击问我两次,实在太过心急,而且,呵,也不会做戏。每次你问我,手不是攥紧了衣服,就是在发颤,想必你自己也没意识到罢?」
「仅凭这个?」江南暗暗佩服魏远争识人之术,自己确是疏于此道,但,如果仅凭这个就怀疑他,那魏远争未免也太料事如神了。
魏远争低头,别有意味地看着江南:「自然不是,那日我酒醉睡倒,朦胧间却见着了你耳后的紫焰图腾。」
「紫焰图腾?你是说我那刺青……和这事又有何关系?」江南想到那天魏远争倒在自己身上的场景,单手抚上自己左耳,一脸疑惑。
第六章:一庭秋月,一团糟
魏远争脚步一滞,见江南确是不解神情:「你,不知道这刺青的含义?」
「嗯?父亲说只是普通的辟邪纹身,难道不是?」江南第一次听人说起这刺青竟另有深意,从前父亲只道是少时纹在身上,以求安康多福。这纹身又是在耳后隐秘之地,旁人也从未见过。
「天命赤焰,降而生上宁。上宁贵族,乃以焰为尊。下者纹青,中者纹朱,上者,纹紫。」
不等魏远争说完,江南痴立在原地,手指摩挲着刺青,口中不停喃喃:「上宁……上宁国?为,为什么……父亲他……」
「江南,江南。」魏远争抓着江南的右肩,试图摇醒他。
江南抬起头看向魏远争:「我……是谁?」
魏远争一时语塞,原本他疑心江南是上宁国奸细、朝中党羽之流,可现下情形,似乎江南对一切真如他所言的都不了解。
不知为何,魏远争感觉到江南被人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下,而这个阴谋正朝江南,甚至是他,一步步地逼近。
「江南,我会查清楚的……」魏远争抓住江南的肩膀。
江南眼睛依旧清澈,却一时没有了焦点,恍恍忽忽道:「查清楚……然后……审时度势……将我……」
魏远争知道江南想说的是什么。真到了那时,自己会怎样……
躺到床上,魏远争感觉到倦意一阵阵袭来,却辗转不能寐。
江南倒是伏在一旁的桌上睡去了,单薄的背影一起一伏,看得魏远争心头没来由地一紧。「远争,你这小子别遇见什么闲事都要去管一管,早晚惹祸上身。」九哥这么说他时,板着脸眉目愈加清冷,魏远争却还是大咧咧地冲着他笑。
看见饥民受苦,他可以去偷了父亲的玉佩,端走三哥房中笔洗、徽砚,三番两次让家人咬牙切齿,将这毛贼的祖宗问候一遍。
碰着恶少欺人,他每每将人戏弄一通,弄得人家放下狠话,落荒而逃。
到了朝堂他倒是位卑不能多言,一道折子却把自己参来了这千里他乡。
难怪父亲骂他孽障……
魏远争重重叹气,管他这许多,出事就是江山远志从此两休,越是看不真切,他偏偏要逆行而上。
第二日。
「四公子这么不吃药也不是个法呀。」胡伯看床前的药都热了两遍,魏远争却一口都不动。楚儿替他换下额头的湿帕,也是叹着气。
江南站在一旁,神色不济,却只得强打精神:「四公子,这药里调了蜂蜜,不苦。」这魏远争病起来就跟个孩子似的,不对,是比个孩子还不如。
江南扶他坐起来,叫楚儿倒了杯温水来。「先喝口水润了喉,再大口把药灌下去,就不那么苦了。」
魏远争皱着眉喝了水,两手托着装药的瓷碗,刚一靠近就撇过头去。江南无法,一手扶着他肩头,一手推着药碗送到他嘴边。
「一口喝下去。」江南硬是把药灌进了魏远争嘴里。
「咳……江南,你灌那么急,是想杀了我啊……」魏远争吐着舌头,楚儿忙给他含了片蜜饯。
江南拭了拭头上的汗:「四公子,我要不灌,您一小口一小口喝,非得又吐出来。」
胡伯在边上笑得很是高兴,心想府里也没个人敢给四公子灌药的,幸好江南用了这法子,药总算是吃下去了。
魏远争见大家谁也不向着他,只好不停地叫楚儿给他喂蜜饯。要是以后都让他这么喝……魏远争大热天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楚儿,去准备些热水,我想沐浴。」魏远争这两日只擦了擦身,觉得粘腻不已。
楚儿应声退出去。
魏远争昏沉沉坐在浴池里,因为怕他受凉的缘故,水温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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