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想起十二岁那年。当她审美地回望一生，想到的竟是十二岁那年。的0aa1883c64
在某个刹那，某个明澈的刹那，我忆起，她曾说过，十二岁的夏天，去当时上海滩一位大人物家里做客，他家公子琴棋书画全才。的5ef059938ba799aaa845e1c2e8a762bd
她想念的，其实是他，对吗？我暗自心惊，再联想起来，应该是他。的f8c1f23d6a8d
琴棋书画。上海滩。大人物的公子。的6d0f846348a856321729a2f36734d1a7
电光石火间，我想到了扶廊寺的住持，一激动，竟喊出声：“就是他！就是他！”
他们同时看着我。我口齿不清，结结巴巴地说：“外婆，外婆，记得你讲过一个很有才华的公子吗？你说他不知所终，但我想，我见过他！”的63923f49e5241343aa7acb6a06a751e7
我以为她会着急地连声问我，是谁。她竟淡淡笑了：“我知道的，他在扶廊寺里。”
苏路加和她相视一笑：“机缘巧合吧，有次我和几个同事到扶廊寺那边春游，见着他了，当即就明白是外婆的故人。”的142949df56ea8ae0be8b5306971900a4
欧阳娟也惊讶：“竟是他！外婆，您说，如果他没有出家，又会有着怎样的人生呢？”
外婆笑：“玫瑰换个名字一样芬芳。”的2b8a61594b1f4c4db0902a8a395ced93
这句话说得真好，我和欧阳娟同时重复着，玫瑰换个名字一样芬芳。的c3c59e5f8b3e
苏路加看着我们说：“这是莎士比亚说的。”的6974ce5ac660610b44d9b9fed0ff9548
隔着多年的烟尘往事，故人仍安在。她仍记得。的0a113ef6b61820daa5611c870ed8d5
知道他在那里，不去见他，也是好的吧。的6081594975a764c8e3a691fa2b3a321d
我抑制不住冲动，过去抱了抱外婆。我这么喜爱她，她以她的言行感染了我。看她的感觉像在看朋友，亲切而又尊重地，疼惜她，祝福她。的b5dc4e5d9b495d0196f61d45b26ef33e
我希望将来我也可以这样到老。就像她一样，能够温和地回想旧事，希望在白发苍苍的时候，能在小辈面前，含蓄地说到当年情。希望能看到更苍老的苏路加，以平静的心情说我这么多年是如何仰慕他，或者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会渐渐将他遗忘，多年以后偶遇，惊叹一句：啊，他也老成这样了……
我想我也会像外婆这样，优雅地老去，虽然总是会在某些特别的日子里想起年轻时喜欢过的那个人，爱上他等于爱上全世界。的c203d8a151612acf12457e4d67635a95
俞天爱拖着风筝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苏路加！我都累死了！晚上要回去泡个热水澡。”
我们回去时，走的是苏路加特地带着我们拐去的另一条路，已是十月了，居然还能看到满池的荷。但显然错过了季节，颓败的杆，了无生气地立在池中。我闭上眼，想起夏天，夏天曾经很盛大，这荷，必定是大朵大朵地开。的eba0dc302bcd9a273f8bbb72be3a687b
是他说的吧，湖上荷花初开了。的0f840be9b8db4d3fbd5ba2ce59211f55
那是什么时候？的192fc044e74dffea144f9ac5dc9f3395
我站在清清水满的塘边，看到一朵荷，在江河的源头上，微笑注视着我。是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d707329be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欧阳娟站在我右边，轻轻念：“留得残荷听雨声。”的5ef698cd9fe650923ea331c15a
我转头问她：“谁的诗？”的69adc1e107f7f7d035d7baf04342e1ca
“李义山。”的d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苏路加看向我：“他写过‘何当共剪西窗烛’。”的0537fb40a68c18da59a35c2bfe1c
欧阳娟说：“古时在我印象里，是个洁净的时代，战乱，洪荒，天灾人祸，都不能阻止他们拥有诗意的世界。”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恬淡静穆。胸中有书自芳华，确然如此。
她曾说过，幼时背着小书包上学，每天都要走好几条小路，路旁开满金银花和夹竹桃，早上有雾，晚上有月影，所有的诗句都是在上学下学的路上，背诵和记起的。的0e65972dce68dad4
苏路加欣赏她说的话：“是啊，就连一张请客的字条都写得雅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精神华丽若此，是要令今人汗颜的。”的f64eac11f2cd8f0efa19
“以后我要当个作家，要写真正有味道的文字，可以去国外旅行，永远长发。”欧阳娟毫不掩饰她的野心，“我要写北方，马匹、黄沙、刀客、美酒、绛红的稻穗、洁白的书信。还要写南方，诡秘潮湿的南方，司马家族，异术奇人，命运，洪水暴乱饥荒。”的fb89705ae6d743bf1e848c
俞天爱悄声问苏路加：“你们在讨论什么诗？我听不大明白。”的6c8349cc7260ae62
不明白才好。不明白才是福气。都说大智者平静，愚昧者也平静，就是我这样介于两者之间的，最混沌——不够清醒，也不够糊涂，只好挣扎着。的da8ce53cf0240070ce6c69c48cd588ee
我问：“那是古代故事吧？”的fc8001f834f6a5f0561080d134d53d29
“是的，它会是惊世之作，优美，且具有良心品质。你信吗？”的68053af2923e0020
我信。惊世之作。这是个猖獗的词语。但我相信她。我热爱她的猖獗。她有理由这样。未来给她安排怎样美满的生活，都不为过，她都应得。的b056eb1587586b71e2da9acfe4fbd19e
苏路加说：“写命运，会很难。”的892c91e0a653ba19df81a90f89d99bcd
“我知道。但一本好小说，至少要让你看到命运，最好是看到历史。”的26dd0dbc6e
我看着欧阳娟。她高傲地自卑着，内心开出荒凉鲜美的花朵。没有人救助，自顾自地长大，并且长得从容，自省，内敛。的24b16fede9a67c9251d3e7c7161c83ac
我不知道最终她会长成怎样的女子。的f7177163c833dff4b38fc8d2872f1ec6
一直默然的外婆开口了：“真高兴你们总能从这个人生里看到积极的景色。”
欧阳娟说：“想起曹操说，随遇而安、逆来顺受。事实上碰到巨变要安下来是不容易的。”
是很不容易。接受命运的安排并自得其乐安于本分是极大的智慧。苏家外婆可以做到。我想，我们也能做到吧。的4692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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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这篇文搞得好象太文艺了些。沮丧。
第十一章
隐约记得，天气预报说，明日暴雨。但骑着单车走在路上，就看到天光陡然暗了下来，这雨，只怕是要提前落了。的32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身后不远处有口哨声，我没有回头，也知道是江华伦骑着车跟着我，哼他的新宠刘德华，一路悠扬地陪着我穿行。的4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真的很奇怪，明明是拒绝他了，怎么还让他这样坚持？也许他享受的，仅仅是喜欢别人这件事本身，而不一定非要具体到某个人。的9a1158154dfa42caddbd0694a4e9bdc8
快到学校了，他在身后大喊我的名字，骑得飞快地追上来，我知道他要对我说话，吓坏了，拼命蹬车。的2a79ea27c279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但没有用，他骑车的技术比我好，很快超到我前面，我一拐弯，快摔下去了，一声惊呼。背着书包边走路边背单词的欧阳娟及时出现，轻捷地跳过来，一只手抓住车把，稳住了它。晨曦微露间，她朝我笑盈盈：“没事吧？”的ec8956637a99787bd197eacd77acce5e
她穿的是一套牛仔衣裤，反扣格子图案的鸭舌帽，像个坦克兵。她把帽子摘下来，头一甩，长发纷披而下，说不尽的鲜亮灵动，活脱脱一个跳跃在山野绿水间的粲然小狐女。
我暗暗叹口气，她真好看。又帅又美。的877a9ba7a98f75b90a9d49f53f15a858
“真没事吧？”她又问，顽皮地把帽子朝天空一扔，伸手接住，“看我英雄救美！”
“我看是美救英雄。”我跳下车，推着和她并肩走。的d86ea612dec96096c5e0fcc8dd
她格格地笑：“就你那样，还英雄？身体真差。”的872488f88d1b2db54d55bc8bba2f
走了几步，想到江华伦，咦，这小子怎么不吭声了？回头望望，他也推着车，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确切地说，是在看欧阳娟。的2dea61eed4bceec564a00115c4d21334
我猜他是惊艳了，抿嘴一笑，低声对欧阳娟说：“后面那人，就是给我写情书的。”
欧阳娟看了看，夸张地说：“你这个哎呀男朋友长得不错哦，独食无趣，不如我们分享？”
我笑着大声说：“你要尽管拿去，我拱手相送。”的46ba9f2a6976570b0353203ec447
江华伦仍不声不响地看着欧阳娟，想走近，又忌惮着什么似的，半晌不动弹。
欧阳娟问：“哎，你说，将来如果我们爱上同一个人怎么办？”的6da9003b743b65f4
我想也不想地回答：“我不会和你争，我会离开。”的37a749d808e46495a8da1e5352
她却摇摇头：“我不相信女人间的友情比爱情更重要，如果你真的拱手相送，那么只能说明，你不爱，或者，没有很好地爱过。”的26dd0dbc6e3f4c8043749885523d6a25
走到校门口，江华伦突地上前，对欧阳娟说：“你是三班的吗？我以前好象见过你。”
欧阳娟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小子还有几分姿色嘛，就是搭讪的借口蹩脚了一点。”
江华伦居然有点脸红：“你叫欧阳娟是吧？我知道你。你的舞跳得很好，不过那时我没太留意。”的afda332245e2af43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暗笑。哈，这个愣头青，恐怕看到今日近在咫尺的欧阳娟后，惊为天人，转而追求她了。我想是这样的。的fccb3cd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果然，他说：“前几天，音乐老师找到我，说学校马上要校庆了，打算办一台晚会，让我代表班里准备一个节目，我想能不能邀请你和我合作？”生怕她不答应，他想了想，献媚起来，“你的舞，我的歌，一定珠联璧合！”的a597e50502f5ff68e3e25b9114205d4a
老祖宗那句千穿万穿的古语再次灵验了，欧阳娟心情大好：“你表演什么节目？”
“这回我不唱陈百强了，刘德华的《忘情水》很不错，就它，行吗？”的fc49306d97
刘德华是欧阳娟的心头好，见是他的歌，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伸出手：“好，成交！”
江华伦犹犹豫豫地和她击掌，看她的眼神炽热。的d93ed5b6db83be78efb0d05ae42015
我是不喜欢他的，可还是有点酸溜溜，这个曾对我百依百顺的男生，曾给我写情书说，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男生，竟然在我的眼皮底下变节了。的d2ddea18f00665ce8623e36bd4e3c7c5
真可恶！他还夺去了我的初吻！我越想越郁闷，推着车走进车棚锁好，再一看，他们还站在那里说话呢。正好有辆单车挡住我的去路，我生气地一脚踹上它。的934815ad542a4a7c5e8a2d
我真没有用啊，好不容易有个人喜欢我，结果，美色当前，他就喜滋滋地叛变啦。仅仅一个早晨的时间，或者说，仅仅那么几个动作，就令我的裙下之臣改投他人麾下啦。的d516b13671
我没有再理会他们，走进教室，交递前日的作业，开始做物理题。还有四天就要参加选拔赛了，我不想失手。的b6d767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江华伦进来时，又迟到了，路过我的座位，他破天荒地没有看向我。我咬一下嘴唇，清楚地知道再不会有情书了，不会再有甜言蜜语了。的274ad4786c3abca69fa097b85867d9a4
我明白我不喜欢他，为什么心里还是不舒服？真是小心眼啊。略略有些惆怅，渐渐发起怔来。我想这是心理作祟，被人偷了一个早就想扔掉的破钱包，里面一分钱都没有，也还是感到窝囊。
不过，想想他喜欢的毕竟是欧阳娟，稍微平衡了一点，她是我的姐妹，肥水不流外人田，哈哈。
上午第三节课，下起雨来。最近我的座位换到窗户边，稍一抬头，就能看到雨帘，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闻到潮湿的雾气和植物的清香。的a49e9411d64ff53eccfdd09ad10a15b3
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分析着字词句，索然无味。我捂住嘴巴，打了个呵欠。这些天，每天都复习到夜深，人很疲倦，他的声音更是让我昏昏欲睡。索性摊开课本，掏出钢笔，画画。
一直保留着在书页角落画美女的习惯。也会在掌心写字。苏字。抿着嘴看半天。这个字多么好看。被我写得多么好看。的82f2b308c3b01637c607ce05f52a2fed
没有苏路加，我还会不会写出如此美的字？的1c383cd30b7c298ab50293adfecb7b18
枉我一手好字。他值我整幅青春。的e5f6ad6ce374177eef023bf5d0c018b6
认识了他，才知道他喜欢的那些歌者有多棒。杨懿从西安寄回一盘罗大佑的磁带，正是我在苏家听过，而又遍寻不得的。我真是热爱罗大佑的歌词啊，字字句句，打到人心里。尤其是他的一段文案：的e57c6b956a6521b2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在雨后的下午，有时我会在凝着雾气的玻璃窗上，用手指写下这个女孩的名字。这永远会是个秘密。这扇玻璃窗会替我凝住这个最深，而且透明的情绪。我后来才知道自己有多依恋这扇窗子。至少我仍然可以在玻璃窗上写下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