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动，寥寥几笔，用明快的颜色，简洁、概括的笔触即可。太过华丽繁复，显得累赘。”的38b3eff8baf56627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们走出门，坐在树下，松柏巨大的荫影罩着我们，树上间或飞来几只画眉。前方是高远的天空。我喝着银针茶，住持抽着我带给他的烟，上海产的红双喜，吉利的名字，旧时老太爷靠坐在挂着大红灯笼的屋角含的烟叶子——就是这种感觉。的670e8a43b246801ca1eaca97b3e19189
住持对我讲起很多人世风景，都是渔樵夜话的天道人事。叶圣陶、张大千和丰子恺都是他的朋友。丰在杭州教书时，每年夏天，住持都去找他，在西湖泛舟叙旧。的0584ce565c824b7b7f
他评价当年一位朋友的文字，说是：“深沉素淡，富于散文美。如行云流水中映着霞绮，浓淡疏密，无笔不美，灵动浑成，时有逸笔。”又说起某散文家，“偶尔也见他写旧体诗，如楷书大家放笔写行草，言情状物，略倾柳永与纳兰容若，而沉郁过之。”的e0ec453e28e061cc58ac43f9
他说的是一口浓郁的沪语，讲话时修词极美。我听得很向往：“那个年代的文人大多很纯粹。”
他点头：“不知道那些旧友，还剩几何。”停片刻，才又讲起当年，“爹爹靠飞刀和左轮出生入死，却留给我古典的空间，让我从小接触文人雅士。”的352fe25daf686bdb4edca223c921
而现在，他住在山里，睡在结实的木头床上，平时四处走动，偶尔说话，天晴了就坐在繁密的植物丛中看姿彩浓烈的落日，下雨呢，一杯茶，半截烟，头枕着窗沿，无所事事地发呆，直至昏昏睡去。的2a084e55c87b1eb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七十多年前，他过的是绝对理想化的生活，在奢华高楼里，和知交好友彻夜长谈，人世哲学，诗词歌赋，和摇摆的政治理想。浮生若梦呵。的a733fa9b25f33689e2adbe72199f0e62
浮沉世事，时光倒流七十年。我心念一动，对他说起苏家外婆的名字，他说：“见过的。”随即说出旧中国某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她是他的女公子，很年轻，很美，很骄傲。”
我留意看他，从他的眼里看到怅惘。的3c59dc048e8850243be8079a5c74d079
我对他讲起外婆文革时的遭遇，讲了很久，中间喝掉了两杯水。住持听了有那么一下的敛容危坐，他说：“漂过染过，水依然是水。”的f5deaeeae1538fb6c45901d524ee2f98
秋意深浓，天暗得早，我们向厢房走去时，他扭头问我：“你来这里游玩，父母知道吗？”
“能让我留下，做一名修行者吗？”的9b70e8fe62e40c570a322f1b0b659098
住持拒绝了我：“人心向善，我心即佛。修行在于修心，无所谓朝堂庙宇，大可在家中孤灯长卷。”的2050e03ca11958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那您呢，为什么选择留下？”的28dd2c7955ce926456240b2ff0100bde
“爱和生命，皆由天赐。想想你的亲人。”他落寞长叹，“我也是有过后悔的，我想过爹爹。”
“就算想念，你仍留在这里。”的217eedd1ba8c592db97d0dbe54c7adfc
“好吧。你留下。”
3
我在扶廊寺住下了，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床，搬一只雕着细小蓝花的白色瓷质椅子，靠着廊柱，翻一本书，边有点起毛，书角也有点卷了，是可以诵读的那类。有时看见住持看着远处一棵大树，一看就是许久，我不知道那时他会想些什么。的1d7f7abc18fcb43975065399b0d1e48e
下午就去找他，学会了一种新鲜的画法：用木炭在铅画纸上，刷刷几笔，几根简要而有力的线条勾勒出轮廓以后，再连皴带擦随意几下，很有韵味。我一只手握笔，一只手放在书上，想象苏路加写字就是这样的姿势。的8c19f571e251e61cb8dd3612f26d5ecf
晚上就坐在草地上发呆，月色满山，天空是蓝紫色的，荒凉寂静，待到风转凉才回房睡觉。路过住持的厢房时，听到他在念经，和着风吹过竹林的哗哗声，间或有不知名的鸟扑腾着翅膀在夜色里飞过，寺内的灯稀疏地亮了几盏，我屏息静立，说不清心里是什么况味。的37bc2f75bf1bcf
这样的生活是逍遥无事的，我住得习惯，心地澄明，我以为，我会永远地留在这里了。
如此六天过去，夜里，我梦见了苏路加，熟悉的身影自灰朦拥挤的人群中出现，我呼唤他，他却转身，一再转身。醒后对着空气说，苏，我梦里有个人很像你。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滚下来了。的8d5e957f29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若我早知就此终生无法将你忘记。的a5e00132373a7031000fd987a3c9f87b
次日清晨我就去找住持。把这些日子以来，我所经历过的事，我所看到的事，我的失望，我的困惑，都说给他听。的08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问：“为什么这个世界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的357a6fdf7642bf815a88822c447d
他说：“参差百态，即生命本源。”的be3159ad04564bfb90db9e32851ebf9c
“我一向是个小心翼翼的人，但在我心里，竟然有恶念，我想操刀杀了俞天爱，尽管我知道，如果他喜欢的人不是我，就算俞天爱死了，他会去追随别人，我照样一场空。”我打了个冷颤，“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敢这么想，把自己也吓住了。”的c0e190d8267e36708f955d7ab048990d
“不，你的内心依然完好，只须化解戾气。”住持拍拍我的背，“孩子，心可莲可罂粟，在乎弈者一念。”的e0741335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心可莲可罂粟，在乎弈者一念。我默念了三遍，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懦弱。”
住持喝着茶，有着洞若观火的明白：“你有没有站在他的立场上想想？”
“嗯？”的b86e8d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假设他喜欢你，选择你，势必要背上对别人不忠不孝的罪名。你才多大？十四岁。他尚要等你很多年，在这些年内，你能保证你对他忠贞不贰，不会受到任何诱惑？人是会变的。”
我说：“假设他喜欢的是别人。我曾猜过，他喜欢的是欧阳娟，但其实，他认识的人那么多，他的同事、学生，都有可能。不过，以他的年纪抛弃理性而追求爱情会碰到太多阻碍，他会退却吧……可计较这么多，做人还有什么意思？”的53c3bce66e43be4f209556518c2fcb54
住持打断我：“这和年纪无关。每个人的坚持都是不一样的。成全孝道就得牺牲别的，成全别的就不能兼顾孝道。你想想你那位进了监狱的朋友。”的f79921bbae40a577928b76d2fc3edc
“不能两全吗？”的087408522c31eeb1f982bc0eaf81d35f
“可以的。只是你们恰好身处在顾此失彼的境地。”的65658fde58ab3c2b6e5132a39f
“为了孝顺，就必须牺牲个人感情？”的4ea06fbc83cdd0a06020c35d50e1e89a
“这个问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立场不同而已。我不是个好例子，如果为了孝顺，我不会离开父亲云游四方。我无法给你明示。”的02522a2b2726fb0a03bb19f2d8d9524d
是。错过的终须错过，不得的总是不得。既然人各有志，那就让我们人各有命。
“哥哥说，要学法律，但我持有悲观态度，社会黑暗。我该怎么去对待？难道任其存在？”
“举案三尺有神明，可以虚与委蛇，但请坚守本心。”的c9892a989183de32e976c6f0
“我是养女，父母待我很好，我该怎么报答他们？”的2bb232c0b13c774965ef8558f0
“与其坐而论，不如起而行。”的fa7cdfad1a5aaf8370ebeda47a1ff1c3
“来扶廊寺的路上，看到很多农民，过得极艰苦，一家人的年收入只有几百块，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早就辍学帮家里做事了，我很难过。”的a7aeed74714116f3b292a982238f83d2
“日行一善，使自己安心。”的b4a528955b84f584974e92d025a75d1f
“我妈妈说……”的ec8956637a99787bd197eacd77acce5e
“我爸爸告诉我……”的5e9f92a01c986bafcabbafd145520b13
“有一次，我哥哥……”的54a367d629152b720749e187b3eaa11b
“那天，阿燃给我讲……”的e2c0be24560d78c5e599c2a9c9d0bbd2
“今天吃的菜里，有一道是他最爱吃的呢……”的1afa34a7f984eeabdbb0a7d494132e
夜深人静时，我压抑自己想念亲人的念头，但言语间仍不知不觉流露出挂念。我的昔时在哭，在召唤，在说，你回来，你，回来。的500e75a036dc2d7d2fec5da1b71d36cc
住持笑：“树欲静而风不止。孩子，你仍有牵绊，去吧。”的eaae339c4d89fc102edd
我呆住。原来人和人真的不同。他可以在这山间自在过活，再大的风雨也和他无关。我不行，面对青山绿水好风光，我仍贪恋着伤身尘世。的40008b9a5380fcacce3976bf7c08af5b
那么，苏路加的选择，和我与欧阳娟的反对，又有什么关系？的cee631121c2ec9232f
人和人真的不同。的41f1f19176d383480afa65d325c06ed0
我虔诚鞠躬：“谢谢方丈指点迷津。”我多么感激他，让我明白该以怎样的姿态纯净着信念，并自保。的cfbce4c1d7c4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这是你自己想明白的，和我并无关系。”住持说，“当我指给你看天空时，你要看的不是我的手指，而是你自己的月亮。”的ef4e3b775c934dada217712d76f3d51f
天空是澄净的蓝，太阳是燃烧的金，植物的气息芬芳袭人。我想有些事情我会记得，有一些，或者遗忘，或者收藏。的85d8ce590ad8981ca2c8286f79f59954
“你的老师也来找过我。在你到来之前三天。”的362e80d4df43b03ae6d3f8540cd636
“说了什么？”我惊讶，苏路加也有困惑需要住持开解吗。的46922a0880a8f11f8f69
“我告诉他，大爱无言。”住持说。的6e7b33fdea3adc80ebd648fffb665bb8
大爱无言。佛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的e836d813fd184325132fca8edcdf
住持拿着长长的笤帚，将寺里的落叶扫成一堆，撮到角落里点燃，散发出干燥的气息，有阳光的味道。停下来时，他说：“即使有天，有人令你失望，你也不要因此对这个人世灰心，好吗？”
一味沉溺一己悲喜必然会忽略许多人生要义，我们为人，应该承担某些东西，遵循一些原则。
我不再张皇，也不失措。我知道要把自己保护起来的时候到了，我会学着滴水不漏的，我不能留给这个世界一个对付我的把柄。我是会反击的，也会一些把戏和噱头。我会长大的，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好到让你难过。的f7e6c85504ce6e82442c770f7c8606f0
这个世界，我不再怕。我好崇拜自己，看似沉静软弱，竟是能屈能伸呢。
告别扶廊寺，渐行渐远，回头，看见觉休住持静立山中，衣袂轻扬，佛陀般的安详。我看着他，深深俯首。他清俊峭拔，时做金石之音，却是绝不坚硬的，给我看清这天清月明的开阔疏朗。
从遥远地方，一首歌响彻天际，遥远地，遥远地飘来荡去：的32bb90e8976aab5298d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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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围绕 白云深处的6e2713a6efee97bacb63e52c54f0ada0
流年殷勤 劝我居住的9dfcd5e558dfa04aaf37f137a1d9d3e5
蝴蝶飞来 问我孤独的621461af90cadfdaf0e8d4cc25129f91
我弹空杯 笑而不答的7634ea65a4e6d9041cfd3f7de18e334a
壮年离怀 不辞一醉的e6b4b2a746ed40e1af829d1fa82daa10
夕阳又来 乱我心扉的9cfdf10e8fc047a44b08ed031e1f0ed1
忘了情义 深入骨髓的2a9d121cd9c3a1832bb6d2cc6bd7a8a7
只听风声 浩荡飞扬的beed13602b9b0e6ecb5b568ff5058f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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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节的歌是电视剧《武当》的主题曲。这几句歌词不错。的13fe9d84310e77f13a
说起来也满狡诈的呢，看起来很是能写续集，但显然我不打算这么干。的72da7fd6d1
好象他们才初初相遇。一切已经发生，一切尚未发生。的26337353b7962f533d78c762
《每个少年都会死去》是我写得最为耗心耗力的一篇，因为执意要表达自己的观点，行文非常任性，也就充分暴露了我在写作上的种种缺点，但尽管如此，依然觉得欣慰，我想说的话，在这篇里，悉数说完。的c74d97b0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它以《每朵丁香都会盛开》出版，书店应该有售，可惜不大好找。（这是书商改的，我没有办法。）的c20ad4d76fe977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感谢和我在这篇文里共同走过的朋友们。希望你们都能在尘世获得幸福与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