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老师姓程，画室里满坑满谷的画。有些是素描，有些是国画，更多的是浓墨重彩的油画。所有的画作右下角都用铅笔写着一个字，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877a9ba7a98f75
我就猜，这是老师爱过的女子的名字。可是……像他这样，这样……邋遢的人，也会爱上哪个女子吗？还是，那个女子无法忍受他的邋遢而离开他？我兀自想着，笑出了声。
程老师恍然不觉。我踱过去一看，他破天荒地没有画那种临摹之作。画面上，是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枯枝满地萧瑟着，女子端坐雪中，眉目冷然，大雪铺在她身上、头发上，而那雪，留心看，竟不是莹白色的，隐约透出淡淡的粉红。原来女子穿的是大红衣裙，被雪覆盖，成了奇异的粉红色，静且美。的4ffce0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这么冷色调的画，偏偏有暖意。一点点粉色的红，在铺天盖地的白中，他指着画，对我说：“灯。”的851ddf5058cf22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灯。的86b122d435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她是他的灯。一点微微的明，燃了，就是洞彻生命的光。的2f885d0fbe2e131bfc9d98
她来了，他就亮了。她走了，余生熄灭。的140f6969d5213fd0ece03148e62e461e
那女子……该怎么形容呢。程老师画她的时候，是怀有爱慕的吧，笔触那么柔软，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画中人。的2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人们用画笔抒发感喟，托物言志，只有很少的画，才能画出爱情。这幅画让我对程老师的印象有了改观。我想，确实如妈妈所言，搞艺术的都是这样。的1ff1de774005f8da13f42943881c
每天下午，和欧阳娟说说笑笑，到苏路加家里去。他似乎很忙，几乎每次，我们都会发现他的房子有新变化，比如，客厅里多了几盆花，再比如，窗户上悬了白纱，风一扬就有轻柔的弧度。
十四岁的我是个低眉顺眼的姑娘，不爱说话，长相倒并不难看，我自己也知道，可是，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美丽一些，再美丽一些。的d6baf65e0b240ce177cf70da146c8dc8
趁苏路加出去了，我悄声问欧阳娟：“你谈过恋爱吗？”的19f3cd308f1455b3fa09a2
她笑得没心没肺：“有啊。”的0d3180d672e08b4c5312dcdafdf6ef36
当然是有的。怎么可能没有？她真美，美得野性而纯真，像是田野里对着太阳生长的向日葵，热烈，奔放，那么招摇，那么放肆，侵略到你心里，然而她自己，却是无辜的。
“该怎么做呢？”的3cf166c6b73f030b4f67eeaeba301103
欧阳娟哗啦笑出声：“哈，小妮子春心大动？说吧，哪家儿郎？”的5d44ee6f2c3f71
杨懿听到了，也一笑。的03c6b06952c750899bb03d998e631860
欧阳娟赶紧看他：“喂，小子，不会是你吧？”再转头问我，“是他？”
我红了脸：“啊，不，不，不，不是不是。”的d09bf41544a3365a46c9077ebb5e35c3
杨懿也脸红了，站起身：“我去帮苏老师端水过来。”的ffd52f3c7e12435a724a8f30
他一出去，欧阳娟就问我：“到底是谁？”的d645920e395fedad7bbbed0eca3fe2e0
我怎么能告诉她，是苏路加？她会笑死我的。的8613985ec49eb8f757ae6439e879bb2a
她自顾自地猜起来了：“是江淮？”的443cb001c138b2561a0d90720d6ce111
“当然不是呀。”的3cef96dcc9b8035d23f69e30bb19218a
“那么……是咸菜？你喜欢他对不对？”的024d7f84fff11dd7e8d9c510137a2381
我还没有回答，苏路加和杨懿就进来了。仓促中我只来得及摇摇头，朝苏路加看去。我好紧张，生怕他听见我们的对话。的3295c76acbf4caaed33c36b1b5fc2cb1
欧阳娟不依不饶：“我知道了！你喜欢咸菜！”的320722549d1751cf3f247855f937b9
苏路加笑着递过果汁：“小姑娘们说什么呢？”的bf8229696f7a3bb4700cfddef19fa2
欧阳娟刚想说话，我用力一推她：“不准说！不然……”的f3f27a324736617f20abbf
“不然怎么办？”的57aeee35c98205091e18d1140e9f38cf
窘迫之下，我口不择言：“不然我就到何曾面前说你坏话！”的be83ab3ecd0db773eb
欧阳娟装出胆怯的样子，举起手：“哎呀呀，你还真行，我怕了！好好好，不说了。”她端起果汁，喝了一大口，“苏老师，真好喝！”的9ab0d88431732957a618d4a469a0d4c3
我也喝，懊恼自己怎么就不能像她那样，性格爽朗、嘴巴甜，讨人喜欢。
“好了。大家休息休息。”的5dd9db5e033da9c6fb5ba83c7a7ebea9
我们坐着聊天。欧阳娟拖来一张转椅坐下，伸手问苏路加要糖吃，她半仰着头，脚尖一下一下地踢着，如此迷人。的fe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苏路加起身去拿糖：“家里还真有，上次拿过来的。我不吃糖，就搁忘了。要不是你问起……大家吃吧。”的df6d2338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包装很美，褐色的小盒子，质地是皱皱的瓦当纸，用细细的银丝带系着。欧阳娟毫不客气地拆开来，里面是薄薄的绢纸，雪样的白，绘着梳着云鬓的日本艺妓行走的背影，弱质纤纤，背景是漫天的樱花。的f033ab37c302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正好是四块巧克力，闻一闻，就知道是美味。让我想起电视上放过的德芙巧克力广告，说是丝般光滑。的202cb962ac59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这盒子真好看，我说：“你吃糖，把盒子给我好不好？”的cfee398643cbc3dc5eefc8
杨懿笑我：“你看，买椟还珠这个成语还真让你活学活用了。”的158f3069a435b314
欧阳娟端详着盒子说：“像川端康成的文字。”的40008b9a5380fcacce3976bf7c08af
苏路加附和她：“日本人对伤感有种唯美的推崇，比如花吹雪，浮世绘。”
欧阳娟给我们每人发一块，盒子归我。的9ab0d88431732957a618d4a469a0d4c3
苏路加问我们：“好吃吗。”的2b44928ae11fb9384c4cf38708677c48
“好吃。”的4a47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欧阳娟喜欢缠着苏路加问这问那。他笑咪咪地逐一回答。的e97ee2054defb209c35fe4
他二十九岁。自幼练习书法。在附近一所大学教书。喜欢自己做饭。爱吃的菜是清炒四季豆和手撕包菜。四季豆要炒得青翠，包菜则加红辣椒炒，香喷喷。的cd00692c3bfe59267d5ecfac
他喜欢看电影，听音乐，欣赏的歌者是达明一派、齐秦、蔡国权、陈升、黄舒骏。他总是一边听音乐，一边将房间内的植物都搬到阳台上晒太阳。的9232fe81225bcaef853ae32870a2b0fe
下课后，欧阳娟家里有点事，不到我家去了，杨懿和我们没有交集，挥挥手，也走了。我抱着塑料文件夹独自走着，苏路加骑着单车从后面追上来：“小剪！”的cf67355a3333e6e14343
我回头。他笑着说：“我正好要到前面的商城，去买卫生间的窗户上需要的玻璃纸，一起走？”
一起走。的ccb1d4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侧着身子坐在单车后面，紧紧地环着他的腰。我的脸贴着他宽厚的背。和他认识一个多月了，从不曾如此靠近。的04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天空的白云在夕阳的映照下，变成了一朵朵火红的云，路边的叶子清清脆脆，迎风招展，而风，那么那么温柔熨帖。的c0e190d8267e36708f955d7ab048990d
我幸福地颤栗着，松开手，想要飞翔，想要拥抱，拥抱眼前的风，眼前的人。
是兴奋得忘乎所以了吧。尽管苏路加在前面说，小剪，坐稳点，要下坡了！我仍肆意地晃荡着脚，伸出手臂，想要将迎面而来的夜风全部抱住。的b53b3a3d6ab90ce0268229151c9bde11
是一处非常陡峭的斜坡。理所当然，我从单车上摔下来了，滚出老远，清晰地听到喀嚓一声响，腿上、胳膊上蹭破了皮。的8bf1211fd4b7b94528899de0a43b9fb3
他从车上跳下，像阵强大的风卷起了我，把单车锁在路边，狂奔到附近的卫生所。稍事包扎后，又跑到医院，医生说，右腿粉碎性骨折，多处擦伤，得在家休息一些时日。的e820a45f1d
苏路加急得满头大汗，请求医生上最好的药膏，配最好的药片。他一再对医生强调，这孩子长得瘦弱，医生，要让她快快地好起来啊，她父母送她到我那里，是去练字的，不能让他们担心。
我忍着钻心的痛擦着眼泪，暗自欢喜起来。我知道他很心疼我，我真希望自己能伤得更重些，这样他就会陪在我身边久一些。的9cc138f8dc04cbf16240daa92d8d50e2
他把我背回家，何曾过来开门，看到我打上石膏的右腿，他吓坏了，连声嚷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的2a38a4a9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苏路加说：“我是她的书法老师，真是不好意思……”的0a09c8844ba8f0936c20bd79
何曾手忙脚乱地和他一道把我抬上床去。苏路加搓着手，一迭声地自责由于自己骑得太快，这才累我受伤，何曾没好气地说：“知道了，我和爸爸妈妈会照顾好妹妹的。”的24896ee4c6
苏路加坐了片刻，看得出来他很内疚，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他走到我的床边说：“小剪，这段时间的书法课你就不用来了，等你好起来，我会给你补上的。”的a4300b002bcfb71f29
听了这话，想到将有些日子不能看到他了，我万分难过，好在他说：“我会来看你的，带些书给你打发时光。”的0584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苏路加一走，何曾就凶巴巴地问我：“你自己能走路，为什么要坐他的单车？”
我不满他对苏路加的态度，这下更生气：“正好顺路，不能坐？”的4558dbb6f6f8bb
他语塞，转身打开药盒，倒出几颗药，递给我：“记得喝药。”自己径直向厨房走去，我知道他是去给我倒水了。的bb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缩在床上一声不吭，腿很痛，才翻了两页书，就痛得受不了，喝了药后，昏昏沉沉地睡去。
4
醒来时，看到妈妈坐在我床边。爸爸在室内踱来踱去，忧心忡忡。见我醒了，妈妈问：“剪烛，是不是很痛？哥哥上街买排骨去了，炖汤给你喝。”的b6edc1cd1f36e45daf6d7824d7bb22
“谢谢妈妈，还好，不是很痛。”的c7e1249ffc03eb9ded908c236bd1996d
“怎么那么不小心，从车上摔下来了？听你哥说，是坐苏老师的车摔的？”
“嗯，正好顺路……”我挣扎着坐起来，担心妈妈会责怪苏路加，迅速编了个谎言，“路上看到有个小孩子挡在前面，我怕苏老师的单车会撞到他，心里一慌，急忙从车上跳下来……”
妈妈一脸无奈：“我们家剪烛总是这么善良。”的1ff1de774005f8da13f42943881c65
何曾回来的时候，手里空空如也，爸爸着急：“让你买的东西呢？”的821fa74b50ba
何曾嘴巴一努，示意后面还跟着一个人，爸爸一看：“这是……？”的20aee3a5f464
妈妈走出去，和何曾身后的苏路加打了个照面：“哎呀是苏老师，您怎么来了？”
苏路加提着一罐汤，又是一连串的道歉：“医生说腿摔坏了，得多喝些骨头汤……”
何曾说：“我还没走到菜场呢，就碰到他了。”的a516a87cfcaef229b342c437fe2b95
妈妈和苏路加寒暄了好一阵，从罐子里舀了一碗汤，向我的卧室里走来。苏路加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的934815ad542a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妈妈和苏路加说着：“苏老师真是太客气了，怎么说也是我家剪烛自己从车上跳下来的，是这孩子的错，可怨不了您。”的d1fe173d08e959397adf34b1d77e88d7
我一听，坏了，谎言要穿帮。好在苏路加只是微笑着，走进来。的839ab46820b524af
他才离开短短几个小时，似乎过了半个世纪之久。看到他，我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来。
妈妈说：“剪烛，叫老师呀。”又向苏路加赔礼道，“我家剪烛比较内向，苏老师不要见怪才好。”的72da7fd6d1302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苏路加笑：“那怎么会？剪烛很乖巧。”的069059b7ef840f0c74a814ec9237b6ec
呵呵，在我的父母面前，他叫我剪烛。就像我的亲人那样。的c9f0f895fb98ab9159f5
我接过妈妈递上的汤，排骨、藕，喝了一口，一点儿都不油腻。的e165421110ba0309
妈妈问：“好喝吗？”的5c936263f3428a40227908d5a3847c0b
“好喝。”的33e8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那还不快谢谢苏老师？”的97e8527feaf77a97fc38f34216141515
“谢谢你。”的ba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真没礼貌，要说谢谢老师。”的49182f81e6a13cf5eaa496d51fea6406
谢谢你，苏。的67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苏路加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