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心脏科医生,给他做了详细的检查,结果还是一样。如果你没有绝情到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应该还记得那时候你刚刚怀孕没多久,他却被告知需要尽快做成功几率并不大的手术,否则随时有心脏骤停猝死的危险。你能想象他当时的心情吗?”
“不可能的,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而且他们家族里也没有这种病史。心脏上长肿瘤,太奇怪了不是吗……”兮敏握紧了拳,双手都在轻轻颤抖,这个消息太突如其来太震撼了,她一时间根本没办法消化。
“是很奇怪,但这的确是事实。这世界上有多少疑难杂症,再匪夷所思都好,撞上了就是撞上了,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当时的我也和你现在一样,不敢相信,无法接受。可我不是医生,我什么都帮不了他,只能劝他尽早接受手术,他却一直没有答应。你想也知道,心脏病不是什么无关痛痒的小病小痛,每拖一点就多一分危险。”关琳语气沉重而略显激动,顿了顿,继续说,“我跟在程总身边三年,他做事向来勇敢果决,从不拖泥带水,在商场上那么无所畏惧的一个人,却在生死关头犹豫不决。你一定觉得他是怕死所以才犹豫吧?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当时你正怀孕,几个月后就会有一个属于你们的小生命诞生,他如何能不怕死?这类手术虽然有不少成功的案例,可是医学上从来没有绝对,谁能保证万无一失?那个时候,他心里的矛盾与挣扎,我想外人是不可能理解的。”
听完这长长的一番话,兮敏已经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周围有轻柔平和的音乐缓缓流淌,她却只觉得纷乱无比,过往的种种在脑子里拧成了一团乱麻,缠绕纠结,怎么理都理不清楚。
关琳也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自顾喝着她的黑咖啡,过了十来分钟才再度开口:“他生病的事,瞒住了所有人,包括家人也不知道。你们分开以后,我陪他去北京做手术,在那边休养了近半年。好在他年轻,身体好,手术非常成功。可刀子毕竟是落在心上,怎么都比一般的手术影响大。手术后的第三天他就开始发高烧,伤口也有了感染现象,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一个星期才恢复正常,医生说几乎是把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出来。初期的康复治疗也并不顺利,他的身体对药物出现过敏,吃下去的药不是全部吐出来就是引起低烧,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醒着的时候也很少说话。那个样子的他,绝对是你无法想象的。
“那半年里,虽然他从来不曾提起,但是我知道,他在想念你。他睡着的时候经常模模糊糊地叫你的名字,天气好的时候我推他出去散步,只要看见爸爸妈妈带着小孩子,他就会停下来看很久,然后沉默一整天。有一次回病房的时候,他远远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立刻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大步去追。我跑到他面前拦住他,说他认错人了,那不是你。如果你看见他当时的表情,我敢肯定,你一定会哭出来。
“后来我自作主张,派人去打听你的消息,并且拍了一些你在上海的照片给他看。嗬,真是讽刺啊,他在受病痛的折磨,你却和你的学长出双入对,也难怪他看了以后会第一次那么严厉地指责我。可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恢复速度明显变快,也非常积极地配合治疗。我知道他是希望自己尽快康复,因为他还没有放下你,还想把你找回来。”
关琳缓缓说完这一大段话,看着兮敏,神色平静而认真,顿了顿,又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帮老板说什么好话,而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他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不管你相不相信都好,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千真万确,如果你依然心存怀疑,不妨去你们以前的家里看看。”
关琳走后,兮敏依然坐在沙发上发呆。桌上的钥匙被串在银色的钥匙环里,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却刺得她的眼睛生疼。刚才关琳说得每一个字都在她耳边不断回响,跟桌上闪着光的钥匙配合,一点一点刺激着她大脑的记忆系统,令她想起了很多很多。
两年前的国庆假期,他消失两天回来后明显凝重了几分的脸色;那个半夜他在书房里抽烟,轻声叫她的名字却欲言又止;他跟温妮一同出现在医院,她质问时他只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却怎么都不肯解释;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突然抱住了她,那股沉重的力量压得她直往后退,还有他当时异于平常的呼吸……这么多的细节,居然一直被她忽视了,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事实,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兮敏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是他故意隐瞒了这些,是他不想让你知道,你什么都不了解,不关你的事。可是只要想起关琳的话,她就觉得心像是被人用力揪住了一样,一阵阵的痛,只得拼命咬住嘴唇克制着才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出来。
也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兮敏才好不容易回到了住的小区,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楼下时,看见前方的路灯下有个人靠在车边站着,转头见到她便朝她走了过来,俊朗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你下午去公司找过我?怎么不提前打电话?”
兮敏抬头凝视着他的脸,说不出话来。他的视线往下,落到她的嘴唇上,皱起眉头说:“你怎么还是改不了咬嘴唇的这个习惯?看看,都咬出血了,没感觉吗?”
程钧逸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似乎想拿纸巾,兮敏心间顿时涌上一股浓重的酸涩感,她由不得自己多加考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就吻了上去。
这个突然而热烈的吻明显令他愣了一下,迟疑了几秒才搂住她的腰回吻。两人在昏黄的路灯下深深拥吻了许久才分开,他看着她已经湿润了的双眼,轻声问:“你今天有点奇怪,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兮敏吸了吸鼻子,把他身上的衬衣解开两粒扣子,在他胸前那个淡淡的痕迹上来回轻抚,“这个真的是胎记吗?”
他捉住她的手指,笑了笑,“这里可不是个适合脱衣服的地方。”
“我再问你一遍,这个真的是胎记吗?”她挣开他的手,固执地看着他。
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面露疑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纳闷,为什么什么事都得别人来告诉我?你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比我了解你,就连秘书,也知道得比我多很多。”她又伸手,抚上他胸前那个“胎记”,“如果你还是不愿坦白,我不介意去问你妈,她应该比我记得更清楚,你身上到底有没有胎记。”
程钧逸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关琳都告诉你了。”
“是,她都告诉我了,可是我想听你亲口说。”
“都过去了这么久,没必要再提。我现在很好,不用担心。”
“我担心?笑话!我会担心一个完全不信任我、这么大的事宁愿告诉一个外人也不想让我知道的人吗?”兮敏一下子甩开他搂着她的手,也无暇顾及其他,愤怒地大声说,“程钧逸,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吗?你觉得现在事过境迁了我才知道真相我会好受吗?我真是傻得无药可救,居然为一个根本不相信我的人伤心难过!”
“冷静一点,兮敏,我不是这个意思。”程钧逸眉头微蹙,声音却依然柔和,“当初我不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那时候你正怀孕,我怎么能让你跟我一起承受这些?我不是没想过让你知道,可是我自己都难以接受的事实,我怎么能肯定你能受得了?后来我还是决定告诉你,可是已经太晚了。孩子没了,你说要离婚,我知道你对我死心了,我除了答应你,别无他法。”
“不要说得好像全世界就你最委屈一样,这样的结果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受不了?其实是你不相信我,根本不认为我会愿意陪你一起渡过难关才对吧。是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我们还是一对没有多少感情的夫妻。看来两年前离婚真是离得太对了。”
“别说这些赌气话,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正因为我知道你会陪我,所以我才不忍心让你知道。后来事情变成那样,我也很后悔,可那大概才是对大家都好的结果。你去开始你的新生活,即使我真的有什么万一,你也不会被连累甚至可能不知道,这样多好。”
“好什么好!”兮敏的眼泪一下子就冲出了眼眶,她整个人都乱了,无法继续说话,心里有万般的痛,却只能用哭来发泄。泪眼模糊中,看到他带着丝丝苦笑的脸,只觉得更加难受。他伸手帮她擦泪,像个没事人似的,还笑她:“这么大个人哭成这样,真丢脸。”
他越是若无其事,兮敏就越是生气,简直出离了愤怒,恨恨地打开他的手,“既然我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么没必要再继续纠缠了,就这样算了吧。别再来找我,离得越远越好,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一鼓作气地说完就转身冲进了楼道。
作者有话要说:在电脑前待了一下午,腰酸背痛,我出去活动活动,晚上回来回复大家的留言哈。
PS:看来我的伏笔埋得太深了,写了这么多只有几位朋友曾经猜测过小程子身体有问题。有兴趣的同学不妨回头看一看,其实很多处地方答案都呼之欲出了。
再PS:那什么,看在我又撒狗血了的份上,潜水的朋友冒个泡嘛,爱你们,嗷——
第四十九章
兮敏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上班自然有点恍恍惚惚的,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提不起精神来,只想着晚上回家一定要好好补一觉。顾云起给她冲了一杯咖啡,问:“昨晚没睡好吗?”
兮敏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何止没睡好,根本就没睡着。”
“趁午休还没结束,去休息室睡一会儿吧。”
“真要睡,估计又睡不着了。没事,喝完这杯咖啡就好了。”
兮敏的话音刚落,女同事小爱就抱着一大束黄玫瑰进了茶水间,有些兴奋地说:“兮敏姐,前台有送给你的花,我帮你拿进来了。好漂亮的玫瑰啊!”
兮敏放下咖啡杯,站起身,接过花束,还带着水珠的新鲜玫瑰,嫩黄一片,煞是娇艳。花朵里放着一张精致的小卡片,她拿起来,还没翻开,一旁的小爱就好奇地凑了过来,“谁送的呀?黄玫瑰好像代表道歉,是哪位不识趣的男士得罪了你吗?”
兮敏笑笑,翻开卡片,只见上面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字迹:别生气了,是我不该瞒你,对不起。右下角的落款只有一个“程”字。
兮敏一手抱着花,一手拿着卡片,想象他进花店的场景,忍不住好笑。小爱笑得暧昧地说:“男朋友吧?既然人家这么有诚意地向你道歉,你就原谅他好啦。”
“这样就叫有诚意?每天送一束花还差不多。”
小爱长叹了一口气,“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别扭!”说完就拿了水杯,笑着小跑出去了。
兮敏轻轻拨弄着手里的花束,听到顾云起问了一句:“他送的?”
兮敏点了点头,想起些什么,便问:“云起,你讨厌被欺骗吗?如果有人骗了你,你会不会很介意?”
“大概没人不讨厌被欺骗吧,毕竟生活在谎言里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有时候撒谎也是逼不得已,如果是善意的谎言,没必要太介意。”
兮敏想了想,说:“不对,其实严格来说不是欺骗,而是隐瞒。不过这两者之间似乎没多大区别。”
顾云起停顿一下,淡淡笑了,“不管是欺骗还是隐瞒,都是看人来的。如果你在乎那个人,自然会介意他对你的欺骗或是隐瞒,如果你不在乎那个人,即使他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情,你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不是吗?”
真是一针见血,兮敏苦笑,“是啊,你说得很对。”
下班以后,兮敏和顾云起一同离开公司,刚刚走出写字楼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辆黑色斯巴鲁缓缓开过来,在正对着公司大门的大路边停住了。兮敏认得那辆车,用胳膊顶了顶旁边的顾云起,笑着说:“看,你的二十四孝好男友又来接你了,每次都这么准时,真难得。”
顾云起无奈似的一笑,那笑容却显得比平常多了一分生动,“你怎么也被小爱同化了。”
“那是因为她有时候非常言之有理。好了,快过去吧,人家在等你呢。”
顾云起跟兮敏道别后,加快了步子走过去,车里的男人下了车,绕过来替她打开车门,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似乎还跟她说了些什么。
兮敏站在原地看着,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太美好的画面,美好得令人动容。她从上海回来以后再度跟顾云起共事,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大概是经历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总显得有些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之前在上海的时候,顾云起说过自己的男朋友是搞建筑的,可现在几乎每天来接她的是个大律师,姓路,斯文清俊、文质彬彬的一个年轻男人,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温柔如水。顾云起虽然没有承认两人的关系,但是小爱坚定地认为她的晶晶火眼绝对不可能看错,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两人之间存在着一个强大的暧昧气场。
兮敏虽然跟顾云起很投缘,但是别人的私事她到底不好多问,而且她自己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解决,理所当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帮别人排忧解难。
兮敏抱着一大束花在街上走,惹得周围的路人纷纷多看几眼,她也顾不上他们或羡慕或不屑一顾的眼神,径自往前走。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她走了许久才好不容易打到了车。本城的出租车司机向来热情,见她抱着这么大束艳丽的玫瑰,笑着调侃:“这花可真漂亮,男朋友还是爱慕者送的?小姐好福气啊。”
兮敏笑笑,不予作答。司机又问:“请问小姐去哪儿?”
兮敏想了想,还是报了以前那个家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