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陈阳照例送苏辛夷回家,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月亮早已隐进云层里去了,只剩两个人的影子,在黯淡星光的映照下,模糊一片,氤氲如一体。
很晚了,时针已经指向12点,两个人在楼下到了无数次分别还是没能分开。
“嗯……”苏辛夷嗯了半天,终于道,“要不,你再上去坐坐?”
陈阳一口应到好,又立马觉出过来自己的反应太心急了,退后至苏辛夷身后半步的地方,做了一个邀请式,配上一本正经的台词:“女王,您先请……”
苏辛夷也差点忍不住笑,手指点点他的额头:“没个正行啊你。”却没有恼怒的意味,倒有了小女儿的娇羞之态。
不是不知道这样的邀请代表什么,苏辛夷有着自己的考量,总是要生活在一起的,无论如何都要习惯,她不愿真等到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了,再去适应,那样太伤害这个等了她这几年的男人。
而陈阳,一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二是想帮苏辛夷走出心里的阴影,他知道苏辛夷不说但心里不代表不想,她总是习惯自我压抑,怕给别人添麻烦,叶缙南给她心里划下的伤他来治愈。
两个人都怀着别样的心思,但总归都是为对方着想,不曾说,但都曾想。
上了楼,苏辛夷家还是老样子,陈阳这段时间已经来过不少次了,对这里熟悉得像是自己家,甚至还备有自己的专属拖鞋。也不用苏辛夷刻意照顾,自顾自地去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放苏辛夷回房间去换衣服。
深夜的电视节目没有什么好看的,换来换去还是定格在夜间新闻上,主持人激昂慷概地在报道着今日的热点新闻,无非就是国家之间的恃强凌弱,社会上的不公平不公道之事。
主持人正好在讨伐某市爆出来的一件社会新闻之时,苏辛夷换好衣服出来了,站在卧室门口眼微眯看了那新闻很久。陈阳觉得奇怪,也留意看了一下方才明白苏辛夷为何而停留。
那新闻正好讲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生下了孩子,却根本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生活艰辛重担压身,受不了这种压力的情况下活生生地将自己的孩子溺死了。
母亲应该是一个汇聚光辉的存在,为何竟会这般残忍?到底是现代这个浮华的社会忘却了母亲的定义,人世间的血缘亲情真的已经淡漠至此,还是这个社会给了人们太多压迫,让人们已经丢掉了自己曾经为之坚守的太多美好?
众人于是又扩展开来,就社会的福利问题进行了探讨。
电视节目里,众人还在喋喋不休,陈阳却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苏辛夷的表情。
起初是惊讶,后来变成煞白煞白,紧咬着唇好像要将唇咬破,苏辛夷手里攥着换下来的衣衫,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里听新闻,良久才缓过来发现陈阳在看着她。
知道陈阳的担心,她稍微笑了笑,只是太过僵硬,她自觉肯定比哭更难看。
陈阳担心地走上前,搂住她小小的身子,心里懊恼自己没事干嘛要看晚间新闻呢,真是找抽,又让苏辛夷不开心了。
“我没事的啊,我妈妈并不是那样的,我想她一定也是爱我的,只是由于某些原因而不能陪在我身边。嗯,一定是这样的!”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苏辛夷最后斩钉截铁地加了一句。
陈阳揽着她,能感觉到手下皮肤的颤栗,心中深深叹息,就算有自己陪在她身边,但有些伤还是得让她自己去痊愈。
这一晚,好像本来应该发生些什么的,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陈阳知道,不是因为怜惜今晚那条新闻对苏辛夷的打击,而是因为怜惜这个人,所以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勉强。
这个人,就躺在自己身边,却止不住有种快要失去的不安全感,他不由紧了紧手臂,更贴近了那具温热的身体。
这个世界上,我们心里都带了伤,彼此不能治疗,却可以给予彼此力量坚强地去面对,自我痊愈。
chapter68叶缙南二进宫
叶缙南出院短短三天之内二进宫的消息,苏辛夷还是从穆措那儿听说的。
“他正好进了我住的这家医院,病房还就在我楼下,我去做检查什么的老看见他。”穆措大咧咧地嚼着苹果,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你不知道他被打得有多惨啊,绷带缠了一层又一层,跟个活着的木乃伊似的,只剩眼睛还露在外面,哎呀,看得我欢乐死了!这真是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啊!”
苏辛夷起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叶缙南家在C城也算是数得上名号的,怎么会刚出了医院无端端地又被人打了呢,难不成还真是河边走多了难得不湿脚么。
“他倒还真是运气不好,刚出医院又进医院。”苏辛夷漫不经心地道,那件事之后对于叶缙南她再也不存有同情心了,虽然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还是有一瞬想被蜜蜂蛰了般疼了一下。
穆措还是笑个不停,有了穆方城在身边,恍若回到了少女时代的天真,掩了时光赐予的坚硬冷漠,连笑声都“咯咯”得清脆如黄鹂清鸣。
“哈哈,我现在没事就晃荡去他的病房坐坐,阿城死活要等胎儿稳定了才准我出院,你知道的闻着消毒水的味儿我就不开心,心里憋得慌自然得找个出口,偏巧这叶缙南又撞枪口上来了。你是没见着我洗刷他的时候,他那脸色跟开染坊似的,一秒钟一个变。哎哟,不行,说着说着我肚子都笑痛了。”苏辛夷听得那边厢穆方城小声地斥道,要穆措注意情绪不可起伏过大。
苏辛夷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关于叶缙南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轻声叮嘱道:“你也自己悠着点,他叶缙南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是全不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一只吃不得亏的狡猾狐狸。”
轻叹一声,自己不就是在他那儿吃够了亏么,于是再蠢笨自己也学聪明一点了,惹不起咱就躲吧,躲得远远地,最好是再也不见,相见也恍若不见。
“嗯,知道啦。”穆措不耐烦了,也不知这情绪是对苏辛夷的告诫还是对穆方城的训斥。
下一秒,苏辛夷就知道这情绪可不是对她的,穆措的谈兴还浓着呢。
“你当我想浪费时间去嘲笑他啊,还不是因为他做的那些不是人的事儿,你也不想想他当初怎么对你的,再说他还把我气进了医院呢。”穆措满不在乎地吐槽着。
苏辛夷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反应是,幸好没告诉她叶缙南现在对自己做的事,要让穆措知道了指不定得把C城闹成个什么样儿呢。穆家和叶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真要闹起来,满城风雨那还是小意思。
“好啦,都多久的事了,我自己都想忘记了偏生你还帮我记着。你被他气到进医院我可不相信穆方城没为你向叶缙南讨个公道。”苏辛夷翻着手里的工作记录,开始把话题转移到穆措和穆方城身上。
穆措笑的得意,苏辛夷几乎都能想象她翘着脚裂开嘴笑神采飞扬的样儿了:“那是,我家阿城怎么可能让我吃闷亏了,叶缙南以私人名义让了笔生意给他,赚的钱可是我俩隐居山林的启动资金啊,毕竟这样一走怎么也算是违逆,最好还是别再拿穆家的钱了。哎,你可不知道,这男人啊一旦当了爸爸就会变得婆婆妈妈的,我看你家陈阳也挺有奶爸潜质的,你可得好好培养啊。”
“你就贫吧你。”苏辛夷挂了电话,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终是抵抗不住疲倦,趴在办公桌上沉沉睡去,最近又要准备婚礼又要上班,虽然陈阳分担去了大半的婚礼筹备任务,但她也不见得轻松多少。
疲倦来时似排山倒海,只是趴着的姿势睡得不太好,竟然让她做起梦来。
迷迷糊糊她似乎看到了叶缙南,满身血污地躺在车轮下,周围一群人围着看热闹,却无人问津,她惊惧地想要叫喊出来,却胸口发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想要挤进人群又似隔着看不见的屏障,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挤不进去。
画面一转,叶缙南抹去了满身的血污,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倒真像穆措所说的那样,十足一个有呼吸有温度的木乃伊,一步步地朝她走来,步子蹒跚,手脚凌乱,样子十分滑稽。
这样子看起来很搞笑,但她心里没来由的就是觉得心酸,想当初他是多么风华年少,如今却成这幅模样。
正待叹息,却连他的影子也不见了,这次出现的是陈阳,胸前绑了布带,楼这个吸着奶嘴的小娃娃,酷酷地对她说,看这是我们的孩子。苏辛夷走近去定睛一看,那小孩子长得很乖,却不像陈阳,眉眼倒像是她和叶缙南的混合体,都有种置身事外的寡淡意味。
忽然,小娃娃哭了,那哭声真可谓是撕心裂肺,震天撼地,一下子便把她惊醒了。
是个梦,很奇怪可是细想却会觉得很有意思的梦。
她和叶缙南,陈阳这两个名字以前是扯不清的,现在她能做的也不过是一心一意对那个选择已定的人吧。
远来取功名,归去携红袖。
她和叶缙南在一起的时候,没能看到他金榜题名;现在和陈阳在一起,那就归去吧,好好地过日子。
曾经梦想是天,现实再难也不惧,而现在经历了人世的风风雨雨,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勇气和坚持,只盼得一良人,归去兮,执手看花开花落,并肩赏云卷云舒。
想到这里,苏辛夷又叹了口气,既是对过往的告别,也是对未来的迷茫。忽觉最近自己真是常常叹气呢,难不成真是对陈阳没甚信心?
“小妮子又叹什么气呢?听说你即将大婚了啊,不是合该高兴的嘛,难不成其实你的意中人是我,所以没嫁成我才那么不开心?”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差点没惊得苏辛夷跳起来。
“何在渊!你怎么来了?几个星期不见,你的脸皮又厚了不少嘛。”
chapter69说服
何在渊大咧咧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里,双手合十,挑眉道:“怎么,不欢迎我啊?我可是听说你大婚将至,专程上来向你恭贺的,太伤我心了啊你!”
苏辛夷见他装可爱,心情顿时好了很多,抛开梦里那些有的没的,专心打趣道眼前的人:“啧啧,看你挺容光焕发,人模狗样的啊,最近混的怎么样,有没有看中哪家的妹子汉子,姐姐给你说媒去。”
何在渊离职之后,苏辛夷更加没了以前做下属的样儿,两个人恍若是多年老友,亲密而热络。
“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点破事,我要是真看上哪家的姑娘啊,她一定得去拜拜菩萨,烧烧高香,反省一下自己平日里是不是太过作恶多端了,所以才那么倒霉被我看上。”何在渊一脸鄙视的表情,眼睛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你打得什么鬼主意,小算盘别打到我身上。
关于何在渊的那点所谓破事,苏辛夷不仅是知道,还曾经掺合过那么一脚。如今听何在渊如此调侃,亦知他多多少少是看开了不少,至少能够以此自我解嘲就是个不小的进步。
“嗯,有前途嘛,都懂得自我解嘲了,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可以落实行动了呢?”苏辛夷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挤眉弄眼。
何在渊抄起一旁放置的档案袋,直接就拍苏辛夷脑袋上了:“一日为上司,终身是上司。啧啧,我才走多久一会儿啊,你就不把我放眼里了,升了职就骑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了啊,小妞,你这才叫有前途呢。”
苏辛夷和何在渊笑作一团,也许在这千时悦来酒店里,就他俩是最不职业化的酒店管理人。彼此都太过感性,为人处事也就带了个人的作风在里面,这也让他俩很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然以他俩都骄傲的性子也是难走到一块而来成为好朋友的。
“你真要嫁给陈阳?”何在渊捧了一杯热茶,雾气缭绕中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苏辛夷手里的动作顿了一顿,但立马又恢复了整理资料的惯常频率,淡淡的答道:“婚姻大事,我岂会拿之当做儿戏?”
对面的人不动声色,只是盯牢了她的表情,好似在寻找一丝缝隙,半晌才嗤笑道:“别跟我提你对婚姻有多重视,那些都是扯淡,哄家里的长辈去吧。你懂我的意思,我想问的是你就这么嫁给陈阳甘心么?你有信心跟他以夫妻的名义过一辈子?”
苏辛夷手一摊,无可奈何地道:“很抱歉,我家已经没有与之牵连的所谓长辈了,所以我所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心话。再说了,我跟陈阳这几年的朋友,彼此之间相处没什么问题。”
何在渊摇摇头,动作缓慢却有力:“辛夷,你转移话题的手段还是这么不高明。其实吧,我只是来敲敲边鼓的,就算是你要和陈阳结婚了,可我还是要说,不见得你就喜欢他。那么,没有喜欢的夫妻生活,过上一阵子可能还好,要是真过一辈子,你能撑得下去?再退一步说,你若真的那么能忍撑下去了,这一辈子你会有快乐而言?”
苏辛夷从窗子里望出去,外面是开阔的江景,江面上漂着几只不大的船帆,更远处是巍巍青山,隐在云雾背后,更显得高深莫测。
“何在渊,你看那些船帆,它们在下水之前,也不知道未来的命运会是怎样,亦不知晓自己是否喜欢水,喜欢漂流在水面上,但它们依然选择了下水,你知道为什么吗?”苏辛夷也接了一杯热水,彼此相对而坐,多了些禅味,各自的心绪像是流云般在周围弥漫,不说话,但能感觉到对方的情绪。
“你想说什么?”何在渊并不跟她兜圈子,简单明了地问道。
苏辛夷赞赏的一笑,她就喜欢何在渊这样的性子,平日里看起来搭三不着四的,但是遇着正经问题却总是单刀直入,虽则有些不近人情的直白,然而心却是好的,着眼于问题的根本。
“我想说啊,船只只有在水里才能体现价值,才能不孤单。就如我这辈子要是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下去,估计最后只有疯掉的份儿吧,所以我需要一个人来陪我走完余生,或许他不是我最爱的那个人,但是没关系,他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了。我不需要爱,我只需要陪伴而已,我的爱早已花光用尽,既然自己给不了别人,那么等价交换我也不能这么要求人家是吧。”
苏辛夷俏皮地眨眨眼,她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在男女问题上尤其撇得清关系。
何在渊也笑,轻抿了一口茶,不是什么好茶叶,超市里随处都以买到的,比起他何大少爷在家里喝的都差了好几个档次,但他就是觉得在这里坐在苏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