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样好奇,于是问他:“神童,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吃饭。”他熄火,打开车门,顺口吐出两个字。
送完岳归洋,他们又来到这里,郊区国道旁的那丛树林。
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踏出车门,踩上厚厚的落叶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说真的呢,怎么会这么聪明?”她佯装生气。
“因为有优秀的基因。耶鲁硕士的父亲加康奈尔硕士的母亲生下一个哈佛的博士,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黎糯咋舌:“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好遥远……”
“有多遥远?”
她四下望望,跳到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朝他挥手:“如此遥远。”
他走近,距离她还有一半路程的地方站住。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忽然问道。
见她摇头,静默了片刻,转身面对国道,伸手,说:“那里,是他们出事的地方。”
黎糯彻底愣住,呆呆地望向他所指之处。
那里一片车来车往,繁忙而祥和。
也许谁都忘了,二十年前那场惨烈的车祸,以及遇难者留下的两个不幸的孩子。
原来这里才是他们缘分开始的地方。
“别过来。”
她阻止了他的脚步,独自站石头之上,埋首了许久,然后突然朝头顶之上的天空大声叫喊。
“,黎糯,自愿嫁给岳芪洋,当着爸爸的面,此立誓,今生今世,永不相离。伯父伯母们放心吧!会好好照顾他的!”
熟悉的怀抱。
“傻瓜。”岳芪洋的声音似乎颤抖。
她从他的怀里退出来:“黄芪黄芪可不能哭哦,可刚刚发完誓哪。”
“傻瓜。”他的眼眶的确红了,“所以刚刚这儿吹冷风就是为了酝酿台词?”
“非也,那是见家长好吗?”
“那岂不是也该见一下?”
“这可怎么办呢?不知道毛脚女婿上门要提熊猫和茅台的么?
“为什么?”
“额,证明爱她呗。”
“那简单。”
“怎么……”
后面的字眼被他的唇生生吞下。
他依旧这么猝不及防的,带着主刀的雷厉风行,果断地吻了上来。
触碰到并不冰冷的唇瓣,黎糯有些恍惚,木木地接受着他热切的摩挲,直到那双大手将她的双眼合上。
这下她忽的安心了,攀上他的后颈,尝试着回应。
他把她从石头上抱下来,揉进自己的怀里,也愈发不可收拾地攻城略地。自闯入她的城池,他又变回了黄芪,柔柔的吮吸,夹杂着丝丝眷恋。
唇齿纠缠了有多久,他们都忘了。只是依依不舍分开的时候,她重心不稳,似缺氧般又摔回他的臂弯中。
朦朦胧胧中,她想她爸爸真要目睹了这一场“证明”,估计就彻底无语了。
不过,还真是岳芪洋的作风:不用说,直接用行动。
☆、下卷1
都道:年关难过。
十月之后;成了疯狂的节日季节;商家们打着各种旗号压榨着顾客们的荷包;所以难过。
对医院而言;一头以12月20日为结算线压着年内的各项指标,一头应付着水涨船高的住院及门急诊量;所以难过。
于是病房楼的医生朋友圈里改状态:世笑太疯癫;只因出入太频繁。
门急诊楼的医生改状态:一大波丧尸来袭,又一大波丧尸来袭,顺利击毙,哦;不对;是本被顺利击毙。
只有行政楼里的无关痛痒地宣读着这一年的“佳绩”:本年度院出院数总量增长多少百分比,门急诊总量增长多少百分比;手术总量增长多少百分比,床位开放率达到多少多少,预估效益可达到多少多少,以上各项位列全市多少名……
最后一定会再加一句:希望各位临床医务工作者保持良好势头,剩余的一个多月中再接再厉,勇创新高。
此时,临床医务工作者们已心如死水,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呸!
黎糯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去外三,到底该哭还该笑。
每月第一周的周五是交班的日子,年轻的白大褂们楼宇电梯中迁徙。她倒方便得很,带着一脸笑嘻嘻爬一层楼,迎头撞见的是与自己同班的上个月轮外三的同学,行尸走肉般的一张脸孔。
“糯米!!!”同学见她像见了妈,简直用的是扑的。
“那个,来交班……”
“知道!”同学双眼发亮,激动难耐,只差捧起她的脸啵上两下。
“……是被虐得有多惨……”她汗颜。
“哎,往事莫再提。”把黎糯一把按到电脑前,“反正从外二过来的吧?懂的。好好享受吧,会影像中心缅怀的。”
这话说的,搞得她顿时浮现起了同学们给她烧香的即视感……
粗粗浏览过了系统里的病区全貌,似乎觉得五颜六色的方块比几个月前看到得更多。
鼠标拉到最后,有些晕了,遂问同学:“外三竟然可以加床加到+25?外二也不过加到+17而已……”
“哦,”还是过来比较淡定,“正常,上个月还有+29来着,据说这还不算最高纪录。”
“……”震惊到了,“想问,他们睡哪儿……”
“喏,对面,走廊上。还有的么,怕被别抢前头,砸钱先挂张床。”
黎糯再次开拓眼界:这是手术科室啊上帝,一个床位到底要抢手成怎样,才能做到如风湿科打易塞普一样往死里挂床的节奏?
难怪岳芪洋几乎日日回家都零点以后,如果再去趟实验室的话,家只能睡个把小时就得起身。她哀叹,真是劳命伤身。
交完班的这天,暂时没事。她去了趟岳家花园,奉岳老之命搬了一大堆强身健体的药材回来。转念一想,不能白白放着,便又去买了只鸽子,给岳主任补补。
等他回来,汤早就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她重用小火温过,然后端去献宝。
“岳老师,下周一正式进外三。”冲着他忙碌的背影,她调皮地笑道,还微微鞠了一躬,“如有不足,请多指教哦。”
“好。分组的事归毛毛管,到时问他。”某居然俨然一副老师的口吻。
期期艾艾挪到他身边:“不能主动跟吗?”
他停下手头的活儿:“可以,但怕的水平不够,会拖们组后腿。”
黎糯“砰”地把汤碗放下,斗志昂扬:“说吧,要什么水平!”
岳芪洋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转身从橱里抽出一本厚实的,包着书皮的书籍。
“记熟整本书。”
“好。”
她以为是类似外二扔给她的那本《当代胆道外科学》之类的专科用书,结果一翻开,傻了眼。
“解剖?”
“嗯。”
“为什么要记解剖?”
“当然,所有外科的基础。”他查着文献,一边回答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抽走了她手里的那本,替换了一本较轻的,关键是,那是中文的。
“算了,就看这本吧,太深奥的怕接受不了。”某轻描淡写地甩了一句。
“靠!”黎糯真怒了,又抢夺回来,“等着,背给看!”
这一背,直至鸡鸣。
后来两个都书房睡着了,一个趴桌上,一个窝沙发里,那碗汤他也没来得及喝。
“要不当早饭喝了?”她疼惜那些听说挺贵重的药材。
岳芪洋接过,用勺子舀了几下,挑出一块东西,问她:“知道这是什么?”
“什么?”
“鹿茸。”
“哦,怎么了?”
“功效补肾阳、益精血,可治肾阳虚衰、精血不足疾病。”看她仍一脸茫然,遂挑明道:“比如,阳痿。”
再仔细辨认,汤里的药材大多都是补药,不是补气就是补阳,真不知道他家爷爷按的是什么心。
黎糯的脸色微变,蓦地红了起来。偏他还不识相地抓过她的手,问:“确定,让现,把它喝了?”
“额,别。”她忙触电般地缩回手,立马捧着碗就闪,走了几步,愤然回头,“身为老师,不许调戏学生。”
然后边走边后悔当初的中医基础没好好学。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没文化真可怕?
不过岳芪洋黎糯面前当然是位优秀老师,优秀到把本该毛毛负责的入科宣教也一并带入。地点么,捂脸,是正式入科前一夜的床上。然而姿势略怪异:一个躺着,一个跪着奋笔疾书……
“们科么,c楼占两层楼,四个病区。楼下c3第一、二病区为肠道外科,楼上c5第三、四病区是胃外科。另外日间病房有一间外三专用的大病房,收住放化疗的病。原本介入科也有领地,现直接划给他们了。”
“们的任务呢?”黎糯同学提问。
“和外二差不多。主要一天的活儿就是早上跟着床位医生先巡视一圈,换药,正式查房,处理医嘱,上台,出入院。日间的病由留观负责,但得跑去了解一下刻下一般情况。”
“常见病有?”
“恶性肿瘤为主,良性为辅。其他么,穿孔、出血、破裂、扭转、梗阻等等,也有外伤。”
“值班呢?”
“统值。”
“交班呢?”
“平时楼上楼下分开交班,没关系,碰到大交班得全背。还有之后的大查房要背自己床位上患者的现病史,记住,如果家属要求隐瞒病史的,自行把现病史翻成英文,且不能报诊断,只说tmn分期。”
黎糯同学颤抖了下,接着问:“那万一家精通英文呢……”
“翻拉丁。”
她想骂,鬼才翻译得出来。
“另外们科的传统喜欢提问题,难易度视主任们当日心情而定。”
“该不会也会提吧……“
“当然。”
某位同学随即丢了笔记,连笔都没放下,就往老师怀里钻。
“那至少,得饶了吧?”
“不行。”
“怎么才行?”
“容慢慢想。”他倒是舒服地拥住她,懒洋洋地敷衍道。
外三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周一,大交班。
犹如《白色巨塔》中的场景重现,所有隶属于外三的院的医生均必须出席,难得一见的全家福。
目睹盛况才知道医院这地方等级观念非同一般:最前头的是大主任,后跟各位主任医师,接着有一干副主任,然后其次是主治、住院、进修、规陪、本科室硕博士、实习。
黎糯和盛青阳自然站队伍最后面,向前眺望,白花花一大片白大褂,颇为壮观。
果然和他说的一样,大家全部用背的……遇上不知病情的患者,翻成英文也就罢了,还有一些她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他们说什么?”盛青阳悄悄问她,看来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难道是拉丁?”她也不确定。
话音未落,被身边一位白大褂打断,带着鄙视的语气:“是德语。”
那还补充说:“今天谅们是第一天报道,床位还没分,但好好学着点,以后汇报病史就是们实习生的事。”
他们对看一眼,哭丧着脸,唯唯诺诺地点头。
直到所有病区转完,回到办公室,她才知道,原来这位一出口就起到惊吓作用的老师就是大家口中的毛毛。
毛毛是整个外三的教学干事,属于c3前组,岳芪洋的手下。他刚规陪合格没多久,主治考过了还没聘上,全当住院使。
黎糯瞅了他半晌,也没研究出这名高高壮壮的男子和一个宠物似的名字有什么关联。要么,大概家本就姓毛。
于是举手:“毛老师,申请去c3前组可以吗?”
话一出口,全体静音,甚至包括方踏入办公室的岳芪洋。
接着爆发出哄堂大笑。
毛毛一片笑声中撇了撇嘴,不屑道:“组不要女生,还长得这么矮。”
☆、下卷2
堂堂一米又六二;很矮么!?
虽然她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就没坐过第二排以后的位置。
虽然她知道自己上台拉个钩必须得衬脚垫。
虽然她知道自己寝室里被划分到“矮冬瓜组”。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头顶只挨到岳芪洋肩膀的高度。
但是!矮丑不聪明;所有的弱点;只允许被自己最亲近的调侃。
这位同志算哪根葱?
黎糯同学深深地震怒了;双眼瞪鞋血血红,故作淡定的表情下埋藏着能量暗涌的核反应堆。
“咳咳;”盛青阳别过脸来;小声对她说:“组长好歹有点常识再开口嘛,连都知道外三毛毛姓尤好吗。”
杀气瞬间消散,她一愣:“尤?哪个尤?”
“尤物的尤。”
“……”
她短暂的生中,于别的名字上犯过错误;记得已有两次。
高中时代的数学老师;因为外表返祖,便被同学取了外号叫“元谋”。叫多叫顺了;有次午休时大家教室里偷看高达,让坐窗口的她把风,睡眼朦胧间只见老师已悄然而至,忙不迭地起身大叫了一声“元老师来了”……于是,放学后黎糯同学被请去办公室报到了一回。
第二个,就是无辜的樊师伦。家的名字其实挺有意义的:伦理学老师的儿子。他们做过一段时间同桌,她上课分心神游至他写着名字的练习本上,忽然发觉他的名字别有一番韵味,待下课铃一响即刻指着他大笑“原来叫烦死诶”……名字的主当场黑脸,虽然迫于她的淫威被她沿用到了现。
今天,是第三次。
再望一眼面前的魁梧身形,哪怕她理亏先,可仍旧忍不住心底默默发笑。
这身材这长相,和“毛毛”没半毛钱关系,和“尤物”,更不搭界。
他们这次一起转到外三的实习生,正巧八年制轮空,除了黎糯和盛青阳,只剩下档次比他们高一级的规陪医生一名以及本科室硕博士。
此时其他员已分配完毕,唯独留下了黎糯。
毛毛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那,该怎么办呢?”
报道不到几小时就捅了老师篓子的心虚地闭嘴,静待发配。
或者说,她满心等待着岳芪洋发话。
他的确准备张口了,不料,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这批学生中唯一的女孩子嘛,要了。”
循着声音望向门口,那里一秒钟前出现了一条影,随意地倚门框上。其一手抱着粉红色的chart本,一手提着,额,一打造瘘袋……
她又下意识转去岳芪洋的方向,见他愣了愣,然后闭上嘴。
“那就跟着梁主任吧。”毛毛点点头,嘱咐她道,而后似乎心有不甘地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