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池先还在，沈斯南手腕上搭着衣服回头看他，眼神自下而上，睫毛在空中划出潋滟的一道弧，带着嘲讽意味停在池先双眼，又像是一派天真的单纯询问：“一起？”
自然不可能，池先告辞先走，沈斯南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在门后消失，而后低头慢条斯理一颗一颗解开自己的衣扣。
到酒店的时候，乔浅已经坐在那里，穿着白色的套裙，无聊数着右手腕上的珍珠手链，看见沈斯南，笑嘻嘻向他挥手：“可算来了，穿着这衣服穿着太难受。”沈斯南看她的穿着知道她刚从法院出来，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乔浅一看见包装眼睛都亮起来：“哈哈哈师哥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沈斯南坐在对面，慢慢卷起袖子，打开菜单翻看，乔浅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刚才好像看见池先了！”
“嗯。”沈斯南轻轻哼了一声，没理会她，继续看着菜单，并向一边服务生打了个响指，示意点菜。
“诶？他不会是来找你吧？你们两个现在……”
“你手上的巧克力一百块钱一块。”沈斯南冷冷地说。
“所以呢？”乔浅看看巧克力，又兴高采烈撕开一块包装。
“希望它物有所值，能够堵上你的嘴。”沈斯南侧头点餐，这家店离他所在的事务所距离很近，他和乔浅常来，于是很快可以决定吃什么。
乔浅兀自撇撇嘴：“嘁，师哥你就是心太重，要我说，有喜欢的人就应该努力在一起啊。”
乔浅声音带了点甜蜜意味，沈斯南合上菜单递给服务生，抬头见她如此，也微微翘起嘴角：“想起你家大熊了？”
“是啊～”一旦提起男朋友来，乔浅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只是脑子转的很快，一下子就晃过神来，又提起沈斯南和池先的事情：“师哥你不考虑考虑？”
沈斯南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坦然平静。
“不。”他说。
第六十三章
在收到聘书的第二天，沈斯南正式上班。
西装穿的比别人漂亮，进电梯时有几位女士因为没有见过他在他身后低声私语，他站的笔直，浑身每一处都不轻易泄力。只是笑起来时有些温柔。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与池先恰巧碰上，池先看见他的笑容愣了一下，他的笑其实一直温柔，只是为何与以前不同？
领着沈斯走到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他才恍然间明白，那时沈斯南的笑里面，是有笃定成分的，你看着他，明确地知道这个人真诚的喜爱着你，诚恳的对待着你，但是现在他的笑，轻飘飘的，漂亮又空浮。
仿佛他对待每一个人都如此，并未真心实意可言。
仿佛他在……引诱和欺骗别人的感情。
这个念头一出，他自己都即刻反驳自己，沈斯南站在他身边有些奇怪他神色转变，只是没有询问，站在一旁桌前，手背在身后食指轻轻扣着桌面。
旧习惯不改变，是让人安心的事情，总有什么遗留下来，告诉你过去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你曾真实可靠的活着，那是一段确确实实的旅程，旧事可提。
向沈斯南介绍了一下大概，让HR带他熟悉环境，两人人前只当不相熟。
把该看的地方看过一遍，该见的人也都大体见了一面，沈斯南终于在自己的隔间中独处，拉开窗帘，窗户半开，解了两颗扣子望着窗外。
这里与他原来工作的事务所距离很远，在那里他习惯了开开窗户就有公园的满面湖泊，这里一眼望去全是灰蒙蒙的高耸建筑物，他轻轻叹了口气，而后转身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开始翻看。
这时门忽然被打开，人大半身子已进来，看见屋内是他，身体停了半拍，他大概是刚从外面赶回来，左胳膊上搭着外套，脸上犹有汗渍，本是兴奋表情，见是沈斯南，热情却渐渐减了下去。
“……是你？”
沈斯南倒是毫不介意任由他看着，甚至带着一点惊讶的笑意：“许记，好久不见。”
许记深深看了他一眼：“是，”想说什么又未开口，只是向他一点头，沈斯南耸了耸肩，低头继续看文件：“合作愉快。”许记再未说什么，关上门离开，沈斯南没有再理会。
第一天一直在看过去半年公司的会计档案，东西零碎，沈斯南看的仔细，于是一直在公司待到下班点，工作人员都走得差不多了，沈斯南一抬头才发现窗外华灯初上，他摘了眼镜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时间，开始收拾东西。
“阿南？”
沈斯南抬头，看见池先站在门口，外面的灯都被关上，只剩了出口那一盏，一眼只看见池先高高的身影立在那儿，“嗯。”沈斯南应了一声，收拾好手头的东西，拿起一边的外套向他走过去。
“一起吃个晚饭？”池先闪身给他让开位置，站在一边看他关上门。“不用。”沈斯南前倾着身子锁门，声音低低的传出来，“多谢。”直起身也没多看池先一眼，转身就走。只是两人都要去车库，到底还是一路同行。
二人都未说话，打破平静的却是陈之，“呦～池先池先～”陈之站在车旁，向池先晃着手，因为手里拿着钥匙，所以整个空荡车库里都回档着金属碰撞的声音，池先无奈皱眉：“行了看见了，幺儿你怎么这么吵。”
陈之没有回答他，倒是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沈斯南：“诶？你？”沈斯南有点好奇，他仔细审视陈之，眼前这个少年漂亮的好似一个瓷娃娃，干净清新，他确认自己未曾见过他，于是向他浅笑询问：“你是？”
陈之抿了抿嘴，一挑眉毛：“嘿嘿，我是陈之，”然后大步跨过来，一把握过沈斯南的手上下晃了晃，“初次见面，多多关照。”他很明显的是在掩饰什么，但是热情活泼，反而让人怪罪不起来，一个连说谎都说的好似坦坦荡荡的人，真是让人情不自禁地喜欢。
于是沈斯南也忍不住嘴角上扬：“我是沈斯南。”
陈之的掌心温暖，他继续握着沈斯南的手，转头对池先笑：“刚想给你打电话你就下来了，他们又该着急了呦～对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欢呼雀跃，“沈沈也还没吃晚饭吧？一起吧～！”
“不用了，”晚饭话题忽然扯到自己这边，沈斯南觉得略尴尬，连被换了称呼都没注意到，“诶？”陈之眨巴着亮晶晶看他，“为什么呀？”
因为什么……因为我和你的好朋友池先一块吃饭很尴尬？沈斯南还在纠结如何解释，池先已经转头带着揶揄笑意看他：“一起吧。”
……
“好。”
到酒店的时候，张祯已经坐在那里，“老夏有事，先走了，”正说着，抬头看见多出来的沈斯南，顿了一下，但也没有特别惊讶，好像……他也老早就认识沈斯南。
但他还是起身做了个绅士的屈身礼，“这位是？”“沈斯南。”“哦，”他轻轻笑出来，那笑容很和缓，像是投入水中的石子缓缓引开的涟漪，带了点别的意味，“我是张祯，你好。”
点菜时，池先颇欣慰发现沈斯南的喜恶没有变化，以前不喜欢的现在还是讨厌，虽然不会明确提出，但是若有别人点了，就会轻轻的皱下眉头，动作非常轻，如果不是特别观察不会注意到。
“这里白灼芹菜挺好吃，不如来一道。”池先忽然开口，并悄悄观察沈斯南，见他果然又皱了一下眉头，心里像什么得逞似的笑了一下，而后又改口，“算了。”
“尝尝吧。”池先话音刚落沈斯南就开口，仍旧低头看着菜谱，没有看池先，池先忽然觉得自己很幼稚。
陈之和张祯都是七窍玲珑心，瞟一眼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张祯胳膊肘一戳陈之，小孩立马活泼欢愉讲起暖场笑话，沈斯南倒是很给他面子，放下菜单抬头认真看着他，时不时笑笑。
场子暖起来了再继续什么话题都容易，在场人都是博文的人，谈谈现今市场，再由此谈开，天文地理、吃食娱乐，说说笑笑，一场晚饭吃的宾主尽欢。
最后时陈之自然一般提到大学：“沈沈和池先是大学同学？”池先没说话，端起茶盅饮茶，沈斯南将筷子放下摆好，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衣袖：“大学时也有人叫我沈沈，”而后抬头依次向人笑笑，“时间不早了，谢谢各位款待。”
张祯提早一步起身，他的笑容总是带着一股倾倒众生的味道，像一股气直逼人面，一手扣在沈斯南肩上，笑眯眯俯身注视着他：“很高兴今夜遇见你。”
沈斯南同时站起，自然而然错开肩上的手，与张祯同一高度时平视着他，眼角眉梢亦微微弯起，眼内自然一片好春光：“我也是。”
第六十四章
沈斯南很久以前就听过一个故事：一个妇人，每天夜里都会将一百枚铜钱随手洒出去，然后一枚一枚的找，墙角，床底，等全找到，差不多也就天亮了。知道她是因为寂寞，可也只是知道而已，没办法感同身受。
后来也有了几乎相同的心绪，才觉得悲悯。
梦里有一条旋转的楼梯，一直向上走、一直向上走，像是没有尽头的似的，但模糊知道在顶端有出口，出去会有广袤的天空和原野，走得疲惫时忽然醒来，额头有薄薄一层汗，转身拿起床头的闹钟，才凌晨四点，他一直睡眠不好，以前在事务所时接很多活，整夜工作，可以依靠疲惫入睡，现在在池先公司没有那么忙，晚上强迫自己入睡，有时也吃药，只是效果不好，醒的很早。
知道再无法入睡，于是醒来去卫生间洗漱，给自己温一杯牛奶，拉开窗帘外面天空还是墨蓝色的，翻开桌上昨晚的法律史论集继续看，司马光“依礼断狱”的司法思想、日本内阁文库及其所藏明律书籍，也找到沈家本日记，看里面琐碎的生活记录：“今日晴”“不能安睡，夜里下起雨。”
到了六点闹钟响起来，窗外还是有些阴沉，像是阴天，沈斯南站在窗前眯眼看了会儿远方，从椅背上拿起外套，出门上班。
到公司时人来的不多，跟几个人打了招呼进办公室，大约一个多小时功夫，外面忽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而后连敲门声都没有，门被地被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又被弹回，发出猛烈的声响，沈斯南正低头整理报告，皱眉抬头望向门口，见一群警察快步走了进来，像是抓捕逃犯闯入一般。
“沈斯南？”为首的警察亮了一下警察证，一边走到桌前，目光凌厉审视着他，沈斯南仍旧淡定，抬头从他身后扫过，看过他的证明，而后定格在他脸上：“是，王警官，请问这是？”
“大华公司董事长张长鑫昨晚被杀，警方获知死者死前与你联系密切，希望你配合调查。”
“这样……”沈斯南语气淡淡，甚至含了低低的笑意，他慢条斯理摘下眼镜，揉了揉眉间，开口正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我想我的职员没有这个义务。”池先穿着板正西装气宇轩昂地站在门口，他本身就是衣架子身材，笔直挺拔，气场刻意放出来后压的前方一片警察都不自在。
沈斯南像是觉得他十分可爱似的，敛眉笑了笑，而后抬头瞥了他一眼，那一眼颇有些调笑神色，轻飘飘的一瞥，让人忍不住沉迷。
王利还想说些什么，沈斯南已经站起来，不急不缓的放下袖子，整了整衣领，而后向他一屈身：“配合警方办案，是我们公民应尽的义务，请吧。”
池先表情暗了暗：“今天的工资扣了。”
沈斯南没理会，只是回头又看了一眼天空，而后拿起手机，王利抬手制止：“给谁打？”沈斯南一挑眉毛：“我的律师。”“米拉达规则”，沉默权的规定。这种情况下能立刻打电话找律师的人不多，王利明显没料到，愣了一下，尴尬的放下手咳嗽一嗓子。
沈斯南的律师，自然是乔浅。
乔浅到的时候，沈斯南还正行使着他保持沉默的权利。安安静静坐在桌子前面，甚至没与对面的警察有眼神对视，低着头研究自己的手指，当然他的手指确实也漂亮，骨节明显，十指纤长，指甲修的圆润干净，连对面的警察也时不时低头瞟一眼。
沈斯南大概是注意到，抬头含笑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调戏小朋友似的，逗得人脸一红，但他很快把眼神挪开，对人后方的乔浅一点头：“你来了，我的小律师。”
乔浅摇着食指关节表情纠结坐在他身边：“师哥，我还只是在律所实习，没独立办过案子……”沈斯南语言安抚：“没事，我也没犯案。”
“呼～等等……师哥我没多想吧你的意思是？”沈斯南面无表情，言语简短刻薄：“你认为我犯案了会请你？”
咳咳，王利咳嗽了几声走到他们身边：“现在我们可以进行询问？”沈斯南看了乔浅一眼，乔浅点头，于是沈斯南也一点头：“久等。”
“昨晚11点到今早3点你在哪里？”
“家里。”
“有人作证么？”
“没有。”
“这可不利于你的不在场证明。”
“这个时候我家里有人恐怕不利于我的人品。”
“……我们查看死者手机，发现他在昨晚6点给你发了短信，你是否回复？”
“没有”
“为何？”
“无趣的短信没什么可回复的。”
“我们调查到，死者生前对你有性骚扰。”
沈斯南本来一直微垂着眼睛看着桌面，听闻抬起头盯着对面的王利，乔浅也猛地侧过头看他，表情十分惊讶。
“恐怕这是我的隐私。”
“死者生前对你多次进行性骚扰，且你们二人因此发生争执，据此我们可以认为你有杀人动机”
沈斯南微微皱眉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开口，语气沉默且厌烦：“小区门口有监控，去调监控，我没有杀人时间。”
王利瞥了身边警官一眼，他点了点头，在纸上记录。他想问他既然有不在场证明，为何不早说，沈斯南又懒洋洋开口：“不过说起来，根据你们的问话，张长鑫昨天11点到今早3点被害，你们何时发现的尸体？怎么做到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查到我的各种信息？”
“咳，这是我们警方办事效率高。”王利有些尴尬。
乔浅笑起来，对于警方的办事效率，她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