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浴室时,颜珏顺手把门给厉铮打开。同样是洗澡,在厉铮家她洗的是泡沫浴,现在她就给得起清水大淋浴,可那又怎样,颜珏从不在意物质上同别人的差距。站在衣橱前翻箱倒柜的颜珏听到外面的细密水声,唇角一扬,看来厉铮也不大在意。
颜峻民躺在床上睡的很香,颜珏却发愁。爸爸和颜良的身材都偏小,爷俩的衣服怎么看都不合适厉铮穿。但没办法,她只能抱着侥幸在光线晦暗的衣橱里寻求一丝希望。越来越多的衣服被翻出来,散乱的堆成小山放在床上。小山下,颜珏手拿件衣服,神思恍然的连厉铮洗好澡都不知道。
厉铮不是第一次见到安静时的颜珏,只是是第一次见现在这样的她,迷离的眼睛似乎填满记忆,而那些记忆里没有他。倚着门框站了会儿,他开口,“我对衣着没什么讲究,随便一件就行。”
从记忆中跳出来的颜珏抬头看到穿戴整齐的厉铮,脸红了,“就这件吧。”她递衣服时把脸别向了一旁,别问她为什么!天晓得一个长相周正、发梢带着水珠、上身肌肉结实、下身“穿戴整齐”的男人站在面前,诱惑力是多大。如果现在文景在场,颜珏绝对相信她会直接给自己下令“扑倒”。
颜珏不是色女,心依旧跳的厉害。
“我下午的飞机,先去整行李,你慢慢穿。”颜珏像个逃兵,说完就逃也似的出了房间。她相信,如果不是接下来的事情,她短时间是不敢再见厉铮的。一切都要从那句“东川,你来了”说起。往常都是一觉睡到下午的颜峻民提前醒了。
再回父母卧室的颜珏听到父亲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东川,你不能欺负小珏啊,你俩要好好的。”
让颜珏头晕的还不在这儿。
厉铮穿着分手那年她准备送霍东川做生日礼物的T恤,眉眼温和的说:“叔叔你放心,颜珏要强但我一定好好对她。”
说话时,颜珏看他把耳朵里的助听器又塞塞好,很认真的样子。
厉铮的话直到颜珏上了飞机还在她耳边萦绕,她不知道说话的人是出于对一个老人的不放心才说出那番谎言、还是半出自真心。眼下的颜珏唯一清晰记忆着的是窗台那盆开花的君子兰,以及红色花朵前说话的两个男人。因为厉铮,颜珏又看到了父亲的笑容,所以临别前,她对他说:“谢谢。”
飞机起飞前,颜珏抓紧发了两条短信,小信封刚飞走空乘也开始做起起飞前的提示。颜珏关了手机,靠在靠背上等着心脏超重那刻的到来。她喜欢飞机起飞的瞬间,全身的重都集中心脏,牺牲一处解脱所有;她更喜欢飞机飞行平流层的时候,三万英尺的高空,没雾、没风,无关记忆、没有心情,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自由,仿佛她就是宇宙之主。
颜珏不喜欢降落的过程,因为降落意味着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夜晚的蓉北,交通顺畅的让人意外,计程车里的颜珏只觉得路两旁的霓虹像在飞,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可让她意外的是,在楼下等她的不是吃货聂文轩,倒成了文景。
“妖孽打算从良了,杨梅对他都没吸引力了?”颜珏从后备箱里把从余杨特地带回来的三箱白杨梅拿下车,再眼睁睁看文景把其中两箱交给和她随行的司机,“你抢吃货的东西不怕他和你拼命啊?”
文景摆摆手,态度竟是愤恨,“他没功夫搭理我,我也不想理他。”
说完文景打发了司机回去,临开车前她不忘嘱咐司机“让你老板别偷吃我杨梅”的行为遭到颜珏一阵鄙夷,“程北望娶了你,算是亏大了。”
“嫌亏当初就别死乞白赖要娶我啊。”文景鼻孔朝天一副骄傲的样子,“走,上楼和你说个事……”
颜珏想到文景和她说的事同妖孽有关,只是她没想到里面竟还有范丽雅的事情。“以前我就知道他是见色起意,没想到现在还见钱眼开!几个臭钱就能让他给范丽雅那个小贱人拍片!没节操!”
此时身在三亚举着相机拍照的聂文轩“阿嚏”打了个喷嚏,搞的站他对面摆了半天姿势的范丽雅表情又是一僵。
“那是他的工作嘛。”颜珏倒是心平气和,她拿出一张卡,递给窝在沙发里的文景,“钱没用上,还你。”
“不是给你爸妈的啊?”文景扒着沙发看蹲在地上理东西的颜珏。从进屋就一直忙,颜珏也累了,听到文景问她索性放下东西也坐过去,把这几天家里发生的事情和文景说了一遍。
“英雄救美,婉转告白,颜珏,他对你有意思。”一直替她恨嫁的文景这次反应倒平静,“就是他是个残疾人,而且这表白太迂回,一点没有霍东川当初那么震撼和浪漫。”
“明天我有课,先去睡了。”每次只要触及关于霍东川的记忆,颜珏总是落荒而逃。
有些记忆总是那么深刻,深刻到还没触及人就先痛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颜珏还是记起那天。
儿童节刚过,就算开了空调的阶梯教室里也不时流过一丝热气和男生踢球后的汗臭味,颜珏坐在第三排位置上昏昏欲睡,如果不是范丽雅推她,她压根不知道思修老师小小酥在说什么。
“期中考咱班成绩不错,唯独有一位同学得了零分,今天应他的要求,让他把试卷读给大家听下,霍东川你上来。”
颜珏依稀记得这个满头大汗穿件李宁圆领运动衫的男孩,她不止一次见过他,只是今天的他好像很紧张。试卷被他皱皱的抓在手里,霍东川开始念:“这次考试的题目是《我要的幸福》。我要的幸福很简单,就是我喜欢的女生她也喜欢我,可不知是不是方法不对,我连表白都总失败,在她宿舍下面弹吉他,刚弹完第一段楼上就浇下一盆凉水;圣诞节在路边摆心形蜡烛,她没来风就把蜡烛全吹灭了;坚持写了两个月的情书,得到的只是一张白纸回复……我知道不该把表白当成答案交给老师,但我真希望老师能让我在班上把这份卷子念给她听。油画系三班颜珏,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霍东川用吼的喊出最后一句话,抹了把一额头的汗,直接把卷子扔了,盯盯的看着颜珏。
如果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重新选择的话,颜珏绝对会大声说:不好!
星期二,天气阴,颜珏在一片愁云惨雾中醒来,嘴里喃喃着“不好”。看眼身旁依旧熟睡的文景,她很想告诉所有人,当初不是霍东川出国抛弃了自己,而是自己选择甩了他。
新的星期,颜珏是在纷飞的试卷中度过的,期末考试周,教室们最繁忙的时候。
铃声响过一阵,颜珏收齐学生们交齐的试卷正出教学楼,迎面就看到周易正和一个学生做着撕扯。“老师,你也不是教我们专业的,何况我纸条才拿出来,根本没来得及抄呢。”
周易是颜珏他们院的同事,也就是之前被她叫做万年老二的那位,呆板无比却马屁十足的“艺术家”。周易撸下自己过眉的头发,“抄就是抄,什么叫没来得及?0分处理,没得商量!”
今天这批考场的都是大四生,挂一科意味着什么学生和老师一样清楚,颜珏本想上前劝两句,正打算开口时,对面走来的一个人让她忽悠想起件事,她答应厉铮周二去教厉粒画画,可期末考提前后她一忙就给忘了。
早晨出门时天气预报说今天的平均气温有39度,因此穿一身真丝裙还觉得热的颜珏十分佩服这种气温下还穿着长袖套装、表情一丝不苟的Chris。
“颜老师,厉总要我问你时候再去教厉粒呢?”Chris站在黑色流线型高轿旁带种冷艳的美,引的几个结伴经过的大二男生频频回头。见颜珏一脸的不信,职业女性终于松口,“好吧,是我自作主张,厉总没要我催过你,厉粒这几天情况不大好,我想你要是有空能过去陪陪她最好,她似乎不排斥你。”
颜珏从星期二开始一直忙到现在,但就算累她还是答应了Chris。
到了厉家颜珏才发现厉铮竟也在,客厅沙发上他正坐着听两个老头儿说话。看到颜珏,厉铮轻微点点头却没说话。颜珏看的出那两人应该是厉铮的长辈,不然他不会那么恭敬。没再多想,颜珏跟着Chris上了二楼。厉粒当时在自己的卧室,颜珏敲门进去看到的是正窝在被子里撕纸的小姑娘。
“厉粒,颜老师来了,我们去画室学画画好不好?”对颜珏总面无表情的Chris和厉粒说起话却极有耐心,谁知她刚伸手要抱厉粒,小姑娘就“啊啊”的开始尖叫。
如果高分贝能让人直面自己的灵魂,那现在厉粒的尖叫就是直接让颜珏同她的神经细胞对话呢。揉揉耳朵,颜珏说:“我就在这屋画吧。”
五分钟后,Chris看眼重新恢复安静的房间关门出去。颜珏盘腿坐在地毯上一时不知该画什么,冥思一会儿她开始动笔。先是窗,窗外有明亮的阳光,窗里有人。画画时,颜珏分明觉得厉粒钻出被窝头搭在她颈窝上看她画画。
人和人的缘分真讲不清,就好像颜珏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入的了这个小家伙的眼了。时间在缄默中往往过的缓慢,转到笔端上却快的像白驹过隙,不知觉间颜珏的画完成了大半,窗外的太阳也下降到一个高度。手机铃响了,颜珏单手拿着画板另一只手掏出了手机。
刚一接通妖孽暧昧的声音就肉麻兮兮的传到颜珏耳朵里,“小玉玉,你在哪呢?”
“给学生补习。”颜珏一本正经的回答倒让聂文轩喷了,“你不会忘了吧,我要文景告诉你的,今天风采社聚会!哥儿几个等着给你出气呢!”
“我三天没见文景了。”自从周二那天分开,颜珏还没见过文景,办公室里也没见过她人。妖孽当然信她,但也不耐烦,“文景我去搞定,五点钟前你务必到老据点!”
颜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妖孽就挂了电话,聚会霍东川应该去,她怕吗?才不!
颜珏起身打算收画板,身后的一股力量却把她阻止了。她回头看到正抓着画布不放的厉粒,“你喜欢?送你。”
整理好画具,颜珏看眼还盯着画瞧的厉粒开门出屋。楼下厉铮也刚送走客人,他正摘掉耳朵里的助听器递给Chris,“Chris,帮我把桌上那个有电的拿过来。”
颜珏站在楼梯半截处扶着镂花栏杆,几秒钟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你就不怕被人发现你压根没在听他们说什么?”
不是亲眼看到,颜珏绝想不到外表严谨的厉铮会拿没有电的助听器“糊弄人”。
“怕,老人发现会打人。”厉铮接过Chris递来的助听器换上,抬头朝颜珏眨眨眼,“不过听老人唠叨会死人。”
颜珏想起一本书里的一句话:没有一种缺陷天生注定是缺陷,乐观和智慧总能让人发现其中卓尔不群的优势。耳朵不好的好处是想听的听,不想听的不听。
这样的厉铮让她稍微意外。
颜珏还是接受了厉铮的意见,坐着他那辆英菲尼迪去参加聚会,这次她和厉铮是坐在后面的。她这侧的车窗半开着,傍晚的风带着太阳的余温垂着颜珏的脸,却丝毫吹不暖她的心。幸好到目的地时,门口只站着妖孽,颜珏吸口气和厉铮道别下车。
名爵的招牌还是几年前的那块,当初的哥特风设计经历了岁月成了现在的经典怀旧派,和聂文轩一身乞丐服倒是相得益彰。听到脚步声聂文轩回头就一拍巴掌,“要么说你们有默契呢,时间都踩在一个点儿。”
颜珏脸僵住,听着身后那声几年没听到的“颜珏”,她缓缓神后转身。
“你好啊,霍东川。”
其实,这世上最好的分手不是再也不见,而是再见面时已是陌生人。
从默契到陌路,颜珏同霍东川不过是横跨了一片叫爱情的沧海。
总有不期而至
第八章
【我曾用整场青春去追逐,到手的却是一片荒芜。我不怕狭路相逢的敌手,只害怕不期而至的爱情。——颜珏日记】
季雨今天画了个淡妆,精致却不妖娆,出门前她还在镜子前照了照,觉得配身上这条裙子就算和真和颜珏站一起也不会差。可真站在一起,季雨的心还是控制不住的下沉了。颜珏把她当了空气,和她一起的霍东川眼里也除了颜珏再无其他。嘴巴张了几次,她终于还是笑着开口,“颜珏,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季雨的话让颜珏真切体会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的真意,她和范丽雅还真是姐俩,连套磁的话都一样。颜珏也笑了,她自认不是善类,更不愿花那个时间装伪善,何况对象是季雨,“不用时刻担心被人算计这么久,我过的是不错。”
季雨的脸刷的白了,她求助的朝霍东川看去,却不意外对方也煞白着脸。站一旁的妖孽这次倒没打算看热闹,可干搓手的他却想不出咋圆这个场。
几个人的僵局是被一阵哒哒声打破的。范丽雅踩着一双十二公分高的Gucci风一样吹到颜珏身边,手揽着她肩膀,模样亲昵,“颜珏肯定过的不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人要自己过的照样自在。”
“宁缺毋滥总比公共汽车强。”颜珏眼睛都没眨,微笑着用两根手指把范丽雅的胳膊从肩上“捻开”,然后不动声色的朝一旁移了一步,保持距离的意味明显。其实娱乐圈那点儿事不用细究颜珏也猜得出,范丽雅的上位下位区别只在于被什么样的男人上了而已。
“你!”范丽雅脸涨的几乎和她的唇色一样红,妖孽站在一旁见她握着拳头,害怕出事正打算把这俩女人拉开,一个声音在这时意外的插了进来。
厉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清冷,“刚停好车,你见到朋友了?”
“这位是?”这次霍东川倒是先开口的。厉铮几步走到颜珏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腰,“我是颜珏的朋友,你好!”
颜珏头皮发麻,眨眨发干的眼睛,硬着头皮介绍,“这位是厉铮,这位霍东川……是我大学同学。”
“大学同学”四字出口,霍东川整张脸都黑了,他眼睛死死盯着颜珏,像要把他们间那些过往一起盯出来一样。一旁的范丽雅撇嘴,摆弄着手里的太阳镜想讥讽两句,却被季雨阻止了。一直以来季雨都小鸟依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