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之音被写入隐秘之书,永远地封存在了安息之柜中。
而安息之柜的开启条件是唯一的,即有新的迫切需要封存的人和事物出现,这种时候六大神殿才会将手里的钥匙集中到一起,打开安息之柜,然后由大师亲笔将需要被抹杀的人、魔法、配方等写在隐秘之书中,再封存回安息之柜中。
这个过程运作了几十年,从未有过失败,但堕落之音却传了出去,大师不是笨蛋,他自然是在第一时间领悟到有人背叛了自己的事实。
不仅他,卡缪艰难地死里逃生后,同样意识到了自己在内乱中成为了弃子的事实。
中了堕落之音后的卡缪被安放在棺材中秘密下葬,大师不希望自己被暗杀未遂的事被更多人知道,于是卡缪之名就被匆匆抹去,没有给任何人一个交代。
可谁有能想象得到,一个已经死透了的、被钉在棺材里的人,还能复活,并且成为名副其实的“噩梦”?
“……据说看守墓园的人被吓疯了,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如果一个人从坟墓里自己爬出来,我想我大概也会疯掉的。”海默林说着,微笑地看对面呆若木鸡的阿瑟。
阿瑟直着舌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还以为黑加仑只是一个天赋稍微高一点的角斗士,自己必须更加努力才能打倒他,可现在看来,连死亡都不能令他屈服,究竟还有什么可以击败他呢?
于是他不无怀疑地问:“既然连禁咒都奈何不了他,你的手下为什么手你曾经打败过他?”
海默林摸着下巴笑道:“打败一个人一定要用禁咒吗?卡缪虽然战胜了堕落之音,但这决不是个例,他也没有因此就变成僵尸不是吗?他仍然是个人,是个稍微有点棘手的人,一般的刀枪对他不奏效,但是如果我们能拿到猎魂者……”
“猎魂者?”阿瑟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你说的难道是当年毁了整个索托瓦城的死亡圣器?”
“你的知识面倒是挺丰富的嘛,是上次路过之前亚历克斯给你做的功课?”海默林戏谑地笑问,阿瑟撇着嘴没有回答。
克劳恩想了一阵,谨慎地道:“可是猎魂者也在他们的手中,要想弄到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海默林闭了闭眼,再睁开,湛蓝的眼眸深处满是成竹在胸的自信光芒:“关于这一点,你们大可以放心,在杀人概率学方面,卡缪几乎算是个专家,他上次杀大师不成,这回一定会拼尽全力以证明自己做得到,而茵也绝不会希望他冒险,所以在他去为玛格丽特报仇的时候,手中一定会握着猎魂者,我们只需要让猎魂者从他手中离开,然后……”
他说着,舒起左手的四指,对着自己心口做了个插入的动作,嘴角带笑:“这个工作,就要麻烦你了,阿瑟上尉。”
阿瑟有那么一分钟的犹豫,他只想过要击败黑加仑,并没有想过要杀人,就像黑加仑有那么多次机会也都没有杀了他一样。
但很快地这个仁慈的念头就被他从脑海中抹去了,如果黑加仑还活着,茵万一再找其他的借口拒绝自己怎么办?必须杀了他!
“好,我做。”阿瑟豪气万丈地答应下来。
反正又不是没杀过人,能娶到一个奥术师为妻,将来回到王都也一定是备受人们艳羡,这绝对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海默林微微点头,道书桌前抽了一张信笺飞快地写了几行字,然后签上自己的名,递给克劳恩:“拿着这个,从塞露里斯城的魔法师公会直接传送到乌赛斯,然后在那边伺机行动,只要卡缪前去刺杀大师,就照我们刚才说的做。”
阿瑟忍不住多了句嘴:“喂,我听说大师的身份即使是安息军团内部的人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你们两个知道大师是谁?”
海默林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去吧,事成之后马上给我消息。”克劳恩对他行了标准的军人之礼,收好通行证,推搡着满脑袋问号的阿瑟出了指挥部。
第二天天刚亮,茵就起床了,花了好些时间认真挑选该穿的裙子——虽说对方是熟人,这次会面的分量还是不一般,不能马虎大意被人笑话了去。
苏缇被她翻找次元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和穷奇打闹了一阵,等茵盘好了头发,才慢吞吞地下床去洗脸,边问道:“姐姐真的要去见布莱尔先生吗?万一他要杀你,小黑哥哥又不在,我怕我帮不上忙……”
“他如果要杀我,也就不会等到现在了,”茵撵着穷奇回次元里去,脸上虽笑着,语气却有点不太确定,“当然啦,他怎么想我是不知道的,只能好好和他谈了。”
火凤还窝在茵的帽子里睡懒觉,听她们俩说了一会儿觉得吵,就把脑袋盖到了翅膀下。
正要接着睡,刚离开房间的茵又“嘭”一声撞门进来:“小红,不好了!”
“我确实不怎么好!”火凤一肚子起床气,茵那一声差点把它吓得连着帽子一起摔到地上去,没好气地伸了个懒腰。
茵焦急地说:“我不是说你,伊达洛斯他人不见了!”
几分钟后,火凤将整个房间检查完毕,又飞回茵的胳膊上,心不在焉地说:“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他是自己走的。”
苏缇推了推反锁的窗户,不解地问:“门窗都锁着,他是怎么离开的?”
“当然是长距离空间移动,这个大陆上能使用高阶时空魔法的人不会超过五个,大师应该不在其列,”火凤用喙子碰了碰茵的脸颊,“怎么样,他走了,你还要去见大师吗?”
茵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刚才进门发现床上没人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伊达洛斯是自己离开的可能性,毕竟昨天那番话是在他面前说的,虽说他虚弱得无法做出任何回应,但听过之后也绝不会没有想法。
或许是不想让自己以身涉险吧,不想自己重蹈玛格丽特的覆辙,十七年后仍旧栽在大师手里。
“……去,该做的事迟早要做,我不可能躲一辈子。”最终茵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地道。
“既然没有人需要照顾了,那姐姐,我陪你一起去。”苏缇摇了摇她的袖子。
茵笑着摇头:“你不能和我一起去,我们都去了,遇到危险谁来救?”
苏缇撅起嘴十分之不情愿地看着她,好像在说你不让我去我也要去。
茵蹲下来抱紧了她:“听话,只要不出意外我和小黑都会平安回来的,如果发生不幸,对方是魔法师,你跟去也改变不了什么。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做。”
129、重量级的一会面
茵说着,打开次元将小梦迦拖出来,然后将肩膀上的小夜魅也扯下来,连同穷奇一并推到她面前:“要是我和小黑都回不来了,你可得替我照顾他们,千万别让他们都无家可归啊。”
穷奇一听自己也要被留下,立刻不乐意了,咬着茵的裙摆一个劲儿地撕扯,牙齿间发出猢猢的吼声。“小白!不要扯我裙子,你想被抓去当便便制造机的话就随便你吧!”茵掐准了它的死穴,威胁道。在埃洛达那次强迫便便的经历让穷奇刻骨铭心,听她这么一说,只好悻悻地松了口。
“还有这个,”茵又将骨灰盒捧出来交给苏缇,“我妈妈留给我的怀表还有安息之柜的一把钥匙,我都放在里面了,你替我保管着,将来有机会的话,让小白带你去翡翠森林找莎曼珊夫人,你可能不认识她,不过她应该认得出小白。”
苏缇听着她交代后事一般的语气,嘴一瘪,扑上去抱着她的脖子哭起来:“姐姐你别去了好不好?我不想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呜呜呜……”
茵安慰了一阵,不奏效,火凤受不了地哀求:“别哭啦!烦死人啦!小不点,你带着小黄他们留在旅馆等着,我陪小茵去见大师,保证把她活着带回来行不行?哎哟哟真是怕了你们了。”
苏缇止住哭,眨眨泪眼:“真的?”
“真的真的,比黄金还真。”火凤用力伸了伸爪子,然后扑着翅膀飞上茵的肩膀上蹲着,一副随时可以出发的样子。
“那你早点不说……”苏缇抹掉眼泪,气鼓鼓地道。
“我本来没准备掺和进来,不过既然之前答应过那个自恋狂,总不能看着你哭吧?”火凤唉声叹气,“一个比一个麻烦。”
唯恐提到索兰达尔又让苏缇难过起来,茵赶紧理理裙子朝门外走:“就这么说定了,乖乖等我们回来啊!”
茵的预料是对的,布莱尔先生果然住在辉煌神殿中,并且在她向前院打扫卫生的见习祭司打听时,对方一脸“原来是你啊”的表情,热情地说:“那位先生正在等您呢,请顺着这条回廊一直走到底,左手边的那扇门进去就是了。”
“……谢谢。”茵僵硬地向他道了谢,转向长廊。
布莱尔先生预感到自己会来?是因为伊达洛斯受伤了,还是因为……
火凤感觉到她瘦弱的肩膀一哆嗦,就猜到她又想到了可怕的一面,于是凑过去在她脸上蹭了蹭,安慰道:“没事啦,这不正好,说不定他已经打发那红发的孙子离开,还省得你说了要被怀疑居心叵测。走吧。”
茵小声问它:“布莱尔先生怎么会知道我要来,按道理他应该不知道我和伊达洛斯之间的关系,该不会是小黑在他手下……”“哎呀不会啦,你家怪兽没那么容易死,大师但凡长着脑子就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这时候和你硬干上没有半点好处的。”
火凤大打包票的自信多少也传染了一点积极情绪给茵,她自我安慰地小声说:“但愿你说的是对的。”
一人一鸟穿过两旁都是花岗岩凹面柱的长廊,来到了神殿的后殿中厅,厅中安放着一座巨大的雕像,是一群人在饮酒狂欢,茵的视线从一个人的胳膊下穿过,看到了位于左内侧那扇虚掩着的门,定了定神,绕过雕像走向它。
房门推开,里面意外地是一间祷告室,神像悬在墙壁上,一个身形魁梧的老人正在做祷告。听到开门声,老人闭着眼回过身来,叹息道:“我一直在等你来,茵?伽罗小姐。——或者,格雷亚小姐?”
茵望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纠正道:“是茵?修文,我和塞来路王室没有关系。”
布莱尔先生点了点头,摸着长长的胡须,睁开眼看她。有那么一瞬间茵觉得自己的视线就像被用强力胶黏在了他脸上,一样无法挪开,但紧接着肩上的火凤猛地一扇翅膀,厉声道:“哪儿来的毛头小子,敢在我面前用律令术?”
“这是……”布莱尔先生显然被它开口说话的样子吓了一跳,要知道火凤的蛋可是他给茵的,浮出来以后他也曾见过这个小家伙,但是谁会想到这只红毛鸟不仅会说人话,还能瞬间破律令术?
“律令术?”茵先是一愣,接着就反应过来了,刚才自己和布莱尔先生对视的那一瞬间,对方使用了律令?迷惑,如果不是火凤及时解开,那么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自己眼里的所有物体都会出现重影,别说准确进攻,就是想逃跑,也不一定摸得准门在哪儿。
火凤高傲地一仰头:“小子,你还太嫩了,别仗着虚长几岁就欺负小茵,你那点魔法都是我玩剩下的,还是别自找没趣的好。”
布莱尔先生发出洪亮的笑声,他端详着火凤,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在凤凰的眼里,像我这把年纪的确实也不过是个小子,当初真不应该把你送人。”
“后悔也晚了,”火凤冷冷地说,“而且就算你没有给出去,孵出来的也未必是我。”
“确是如此,那么,茵小姐,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吧。”布莱尔先生避开了它的锋芒,将说话的对象转向了茵。
茵看着一旁圆桌上的两只茶杯,似笑非笑:“准备了两只杯子,应该是想和我坐下来谈话的样子,但我一进门您就作弊,企图用律令术削弱我的能力——我对您的诚意表示怀疑啊,大师。”
布莱尔先生呵呵笑着走到桌边,给两只茶杯里都倒上热腾腾的红茶:“人到了我这个年纪,难免会有些小肚鸡肠,你不是也带了帮手一起来?看在我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的份上,坐下吧。”
这番话倒是还算诚恳,至少没死不承认自己没有恶意,就这一点来说,茵还算欣赏他的人品,于是点点头,拉开他对面的木椅坐了下去。
“刚才您说您一直在等我,”茵端起红茶吹了吹,却不喝,谁知道红茶里有没有掺什么奇怪的药剂,“您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会来?”
布莱尔先生自己却悠然地喝起了茶:“和你结伴而行的一路上,我对你的性格多少也有了点了解,表面上很好说话,其实对许多事都耿耿于怀,根本不能彻底地放开。所以我知道,你迟早会来向我询问当年你母亲的事,而我没想到的是,你和以赛亚真的认识。”
茵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他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点怅惘,于是说:“我以为您的情报网足以提供最周密的调查报告了。”
布莱尔先生笑着摇摇头,镜片背后的眼看起来仍是透着一股调皮:“别把我想的无所不能,孩子,早在十多年前我就不是安息军团唯一的领袖了,权力就像被施加了魔法的饼干,让人越吃越饿。这些年来刺杀我的人丝毫不比当年追杀你母亲的人少,这一点你要相信我。”
“您能拿出让我相信您的凭据吗?”
“早就知道你会这么问,”面对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布莱尔先生并没有表现出不满或者失落,他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一块小甜饼放进嘴里,又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也吃,“当年玛格丽特的追杀令确实是我下达的,我不会否认,但是有一点你可能一直都误会了。”
老人咽下小甜饼,沾满糖屑的手指在桌上漫无目的地敲打,眯缝着眼说道:“安息军团自创建以来……不错,确实通过各种高压政策逼迫无数人屈服,也曾经暗杀过不肯低头的人,但从没有一个,将局面闹到全大陆通缉的程度,你的母亲其实根本不用死的。”
茵一愣,脑海中迅速划过无数个念头——她不用死,却还是死了,为什么呢?是谁非要置她于死地?露易丝对情敌的落井下石,亚历克斯被抛弃后恼羞成怒,还是怀特祭司长甚至其他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人为防止玛格丽特为对手所用、而故意先下手为强?对,还有海默林,虽然那时候他可能还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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