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尧不光沉闷,看起来也特别严肃,她每次见到都不敢打招呼,就算这种情况也不例外,看到了也不吭声。
车开了一会,停了一下,陆楚仪问后面的两个人:“有没有带笔?”
“没有。”来自徐振深。
冯星辰装模作样摸了一通也说没有,忙不迭请缨:“我去买吧!”她呆在这里太尴尬了。
冯星辰坐电梯到三楼的百货超市就为买支笔还排了十几分钟队,然后火速原路返回,开门的时候陆楚仪对她笑了一下,为了防止误会还是解释了一番,“刚才我叫振深给你让个位置,你直接从这边门进来近一点,结果他说你看不见里面就算挪了你也会开刚才出来那边的门。”
冯星辰的脸刷红,手足无措只好摸狗头。为什么在犯蠢这方面,徐振深总是这么了解她。
☆、第三十三章
原本冯星辰是很乐意跟着他们出来避难飞,这会儿下了车才想起来他们此行目的是去办事。当自己是个累赘,索性主动提出来单独行动,逛街看电影都可以打发时间。徐振深就怕她在这乱跑走丢,当即问,“你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想去哪?”
陆楚仪看了眼后面浓情蜜意的未婚夫妻意味深长的一笑,体谅地说,“我和卓尧先去找今晚落脚的地方,你带她先玩吧。反正我们也不着急。”
此言一出冯星辰把头埋得更低了,红着脸不说话。徐振深却觉得没有什么合适,打了招呼就打开右边车门,就地下车,兵分两路,徒步穿越D市的步行街。
D市没有大都市那么繁华却处处洋溢着人文风情,墙上画着大花脸的壁画,让冯星辰想到英国街头席地作画的艺术家,想起双层巴士,她想和在她身边的人一起去。这里有民国留下的旧式洋楼,挂着牌子写着仅供观赏,前面还有缝制汉服的店。冯星辰眼尖看见最里面有制作鲜花饼的小店,也不打算拿哈尼当借口,兴冲冲的跑过去。
和徐振深走在一起从来不会挨饿,冯星辰特别不习惯花他的钱,让他请几次还好,掏钱包的次数多了她心里就不舒服。可她开始还扭扭捏捏婉言拒绝,除了两块鲜花饼这不吃那不吃的,最后就变成了:
“要吃吗?”
“不要。”
“加一个鸡蛋吗?”
“两个……”
出来走一趟本来是极消耗体力的一件事,可冯星辰吃得肚皮圆滚滚的,还在不断往嘴里送,手里拿着三四根竹签子穿的肉串,却怕给哈尼吃了它拉肚子,专门买了大骨头来喂。
徐振深迫不得已找了张桌子,两个人坐下来休息。
冯星辰的作风仍在,吃东西大口吞下去依旧细嚼慢咽,几次差点噎到,被徐振深勒令慢慢吃。她抓着竹签不放,占了整整两只手,徐振深就喂给她吃,手递到她嘴边就那么举着,看着她牙齿一咬一咬,耐心的等她把嘴里的吃完,轮到她吃手里串烧的时候才收回来,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
然后他就打起了哈尼的主意,想把哈尼寄存到朋友那里。冯星辰停下嘴里的动作,塞得满嘴根本不顾形象地答,“不好。你这样还不如不同意我带它过来。”
徐振深喉结动了动,冯星辰知道这是他在考虑问题的标志,而且马上就会开口,而且的而且,开了口就一定能说服她。
“它会被照顾得很好,跟着我们不方便。”
“能保证它不掉一根毛吗?”冯星辰态度坚决的反对,看上去有些蛮不讲理。
不碰它狗也会掉毛。
徐振深知道她强词夺理硬的不吃,却很讲道理,于是挑明了说:“附近的宾馆都不让狗进门。”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冯星辰妥协。
可是,这已经是第四次她抛下她的狗了。
***
下午徐振深真的有事,接了个电话就要走,把她安置在电影院,嘱咐她就在这里看完联系他,千万别乱跑诸如此类的,然后就急匆匆的走了,顺道也牵走了哈尼。
提前二十分钟检票,进去的时候电影还没开始,冯星辰就打电话给卢伊人,调侃道:“这下我体验到了传说中卖两张票,一个坐一个放东西的滋味了。”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电影院去了?”卢伊人的语气听起来很惊讶。
电影院里亮着灯,屏幕上放着制片精致的宣传广告,人物因光线产生了微小的畸变,冯星辰俯着身子,把头低得接近前排座位,捂着嘴小声说:“我惹不起还不能跑吗?徐振深把我带到外面来玩了。嗯……你不用再帮我查谢持珏了。冯诗瑶跟我说他是我未来表姐夫。”
卢伊人在那头嗤笑了一声,“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天真呢?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婚结了还能离,男女朋友还能分,谢持珏要是女人能驾驭的能走到今天。昏君才会败在祸水手里。女人如果是祸水,男人就是魔鬼,还不知道谁被谁牵着鼻子走呢。”
冯星辰狠狠无语了一把,半晌压低了音量说:“我为什么觉得你在影射我呢?”
“你怎么总往自己身上想,我就只想告诉你多长几个心眼,人心本来很恐怖,你不愿意惹别人,人家如果对你有杀心一样躲不掉。现在你知道谢持珏不是善茬就离远点,不用刻意怎么样,不要往上贴就行了。”卢伊人语重心长地说。
眼下的冯星辰就像买东西被人使小聪明压称,后面有人好心提醒了一样醍醐灌顶,却多了些隐忧。她不知道怎么防患未然,却已然感受腥风血雨扑面而来的气息。
如果真发生什么事情,必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说不定一夜惊变就天翻地覆,冯星辰心如擂鼓,内心忐忑地问,“我该怎么办……我昨天才和轩昂奈代言公司总经理的堂妹闹翻了,马上还会宣布和徐振深订婚的消息,事情都牵扯到一块了,我现在特别怕出事。别再说我横冲直撞像螃蟹了。我就是有钳,任性。”
影院陆陆续续有后来的人进来,要冯星辰让位,她索性出了所在的大厅,到旁边没人经过的过道里打电话,脚步声在松软的地毯上销匿,她特别清楚的听到卢伊人的声音:“那就订呗,该来的总会来,有徐振深照顾着你点也好。不是我说你,该担心的不操心,不该操心的干着急。她惹你你不知道把她剁碎了端徐振深桌上去,还真怕给他添麻烦。”
相谈甚欢,冯星辰转悲为喜,一下就笑出来了,“谁怕她了,分分钟秒杀好吗?”说到这其实她有点心虚,当初她扇完巴掌可光顾着小孩子家的置气了,要不是徐振深突然出现她真不知道怎么收场。难道要一直互扇到明天吗?想着她就心塞,“我也就是手段少了,不然也不会任她欺负到忍无可忍。”
“你还想用什么手段,你以为她会用什么手段?在你表姐那吃了那么多苦头还不走心。”卢伊人一连串追问数落她,也给她指条明路,“像她这种作威作福千金小姐除了拿软柿子捏还有什么能耐,除了添乱或者惹点麻烦让你处理也不能用什么实权。真正可怕的是签了字的合约。你以为徐振深把你调到公关部为什么,真打算让你和那群女人演宫斗大戏?”
卢伊人实话跟她说:“你在的这个位置是公司最后的防线,看着以往的案例也能学点东西。虽然砸到身上的都是真枪实弹但的确是个历练人的好地方,你想的太简单又太复杂,有点南辕北辙的迹象。放心吧,你男人既然给你穿上了防弹衣就不会让你受伤的,你大胆的往前走就好。估计徐振深得感激我祖上三代,不跟你讲清楚你连到最后都不会明白。”
冯星辰也没法改变自己后知后觉的神经,现在知道了也为时不晚,至少她有后盾,就算她再糊涂白痴,也不会沦落到死无葬生。里面的片头已经放完了,隐约传来男女主角对话的声音。她吐了口气,总结说:“也就是说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却不能提心吊胆疑神疑鬼对不对?我装了这么久傻,只怕有一天变得真傻。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得自己好好想想,先挂了,回去聊。”
屏幕上放的是时下最热的名角的新片,没有前因后果,逻辑混乱,主题也不明朗,唯有演员演技不错,也许因为刚才通话错过了最重要的片段。冯星辰昏昏噩噩看着人物嘴唇开闭,时而从不同的角度向四面八方蠕动。
看着各种阴谋诡计被主人公用三头六臂应对,见招拆招,总是有无数巧合堪堪避过灾祸,从头至尾的金手指大显身手。
真无聊啊。她看着电影里播放着各种生死离别,可是她像被音乐操纵的木偶,只有在动人音乐响起的时候挤出两滴眼泪。剧情狗血得像永远不可能发生,可她知道,里面反应的人心种种,都会在岁月的检验下原形毕露。
结局播完半天都缓不过来,放空一刻钟,直到走出观影厅才发现那其实是别人的人生。
谢幕的时候徐振深还没有赶过来,她打电话找他,听见他声音的一瞬有股莫名的冲动,说话不自知的哽咽了。徐振深在那头以他的镇定安抚她,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冯星辰移开手机,重重吸了吸鼻子,又拿回来说:“我看的是爱情片,是个悲剧。”
然后她听见徐振深独有的、熟悉的声音,以那种低沉又令人心神安定的语调说:“那只是电影,我们不会那样。”
大厅里都是在出口等电梯的人,冯星辰扎在人堆里,深深动容,不知道因为空调还是人身上的热气,浑身发烫,眼泪却更多了。
☆、第三十四章
Edward A。 Murphy提出过一个定律,即如果有两种或以上选择,其中一种将导致灾难,则必定有人会作出这种选择。事情往往会向你所想到的不好的方向发展,只要有这个可能性。比如你衣袋里有两把钥匙,一把是你房间的,一把是汽车的;如果你现在想拿出车钥匙,会发生什么?是的,你往往是拿出了房间钥匙。
冯星辰就拿错了钥匙。
她跟着徐振深出来带了CD机,晚上她声音放大了点就把正如火如荼思考问题的徐振深引来了,然后二话不说直奔主题,问她,“能不能把你的CD机借我一晚?”
冯星辰听得正嗨,热情高涨,激情洋溢,兴冲冲的就说:“你想听吗?就不借你!”
徐振深沉默几秒,淡然又平和地说:“我想安静一晚。”
就是这句话不知道触到她哪个点,神色骤变,茫然看着他,唇动了动就把机子关了,像挨骂的哈尼一样兴致缺缺的耷拉下耳朵,到一边的床上坐着掰指头。
无人游说徐振深都把照顾她当作义不容辞的责任,从各个方面关照她容忍她,冯星辰心怀内疚,觉得自己挺不懂事的,她年纪又轻,更难控制内心的动荡不安,受一点指责就明显的表现出来。
徐振深整个晚上都在接电话,根本没功夫搭理她,冯星辰更不想摆脸色,直到徐振深过来跟她说哈尼急性肠胃炎犯了,下午不肯吃东西,一直拉软便,傍晚竟然拉出血了。
就在一瞬间,所有事情都变得糟糕,恶性循环,一塌糊涂。
哈尼在别人那养了三年,又跟了冯星辰五年,已经是即将寿终正寝的老狗,可这么多年陪伴,感情绝不在于这五年。徐振深借了卢卓尧的车钥匙带她去宠物医院,冯星辰哭了一路,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憋着一口气抽泣,“我不该出来的,它都那么老了我还带它到处跑,把它存到别的地方,都没有理它,它肯定特别难过……。”
一股钻心的痛如海蔓延,车窗紧紧闭合着,一车都是她自责又绝望的哭泣,徐振深脚下的油门下压了点,又怕车开快了她不舒服,只能在宽广的主道上保持着七十的车速奔驰。
最后冯星辰几乎是跳下车的,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她相依为命的伙伴被折磨着,她也苦不堪言。徐振深加快步伐追上她,把她领到位置。冯星辰看到哈尼的一瞬眼泪就雨水一样流下来了。
哈尼病怏怏的趴在特制的床上,奄奄一息,眼睛都睁不开,看到她来费力地睁开眼,目光竟然像在安抚她。冯星辰转向宠物医生,只看见对方摇头,死死抿着唇,捂住下半张脸,又回头走到了哈尼身边。哈尼老泪纵横,眼角真的带了泪水,这是冯星辰第一次看见狗哭。
她已经泣不成声,弯下腰抬起它的爪子放到自己手里,皱着脸咬唇,然后慢慢滑下去和它的视线平齐,一遍又一遍说对不起。
哈尼艰难地伸头,用舌头舔她的手背,可是它病的太厉害,舔人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一切都被原谅的眼神看着她,特别温柔。
地面瓷砖冰凉,隔着裤料她都能感觉到森森寒意,可是她眼里只有她的狗,用另一只手抚摸它,顺着它的毛轻柔地抚摸,平时一碰就躲的耳朵只是颤动了一下。她真的好难过。
冯星辰一夜都守着她的狗,徐振深大概也忙完了他的事,整夜守着她。
哈尼的死亡可能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一屋子的人都知道,可就冯星辰最难受。一部分原因是她长情和朝夕相处的陪伴,更多的是因为她没有尽到一个主人的义务和责任,她抛下了它很多次,它却不责怪。
这样熬了一晚,回去的路上她带着黑眼圈直打瞌睡,哈尼趴在她大腿上,她一直上下点着头,好几次差点撞到前面的椅背,徐振深一边肩膀给她,扶稳了在颠簸途中摇摇晃晃的她,冯星辰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徐振深的床上,哈尼已经不见了,徐振深说把它送到了更好的兽医那里,一定会好起来。
冯星辰为了找哈尼光脚走了一圈,抱腿坐在他的英式老沙发上红着眼睛不说话,看他在自己面前坐下,倔强地说:“我再也不想养狗了。”
她希望离别永远不说再见,重逢很简单,希望所有祈祷有机会还愿,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意,只剩下世事无常心酸。
这是她的错,不该怪徐振深,可是现在不想和他说话极了。
窗帘没拉开,她坐在一片阴暗里,只有闪着水光的眼睛发亮。冯星辰垂头丧气地发呆,徐振深蹲到她面前,替小姑娘擦眼泪,把她湿漉漉的头发扒到耳后,冯星辰抬头看他,心里自责得要命,只有这时候她觉得自己自负且无能。她想再做那个娇滴滴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