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场之中,菜也陆续送上来了。
任宁远温和道:「不急吧。这种东西要看缘分的。该到的时候自然会到,强求也没用。」
「但他不早点交个女朋友,岂不是天天都还要缠着你?你受得了啊?」
任宁远笑一笑:「也没那么夸张。」
「喂,胖子,宁远是不计较,但你也该自觉点吧?难道宁远约会上床你也要在门口守着?没见过你这么烦人的。」
任宁远点了点筷子,口气还是温和:「别闹了,快吃菜吧。」
曲同秋看看楚漠,又看看喜怒不形于色的任宁远,突然害怕地意识到,他连当跟班这样的愿望也没法实现了。
越是担心,越是撞鬼。
第二天上公共大课,曲同秋去得迟了,从后门偷偷溜进梯形大教室,一眼就找到那醒目的三人组,然而任宁远边上的位子坐了个女生。
能固定坐在任宁远身边,是他从任宁远那里荣幸得到的奖励之一。位子留给他这个忠实小跟班,平时就不会让别人坐。
曲同秋左看右看都觉得女孩窈窕的背影很陌生,并非班里同学,应该是混进来陪着任宁远听课的,心知那一定就是现在的女朋友了。
老座位没得坐了,曲同秋只得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位子,边赶紧翻书抄黑板上的笔记,边看前面那两人的脊背。
女孩很活泼好动,不时侧头仰起下巴和任宁远说悄悄话,任宁远素来冷淡,听课时不喜被人打扰,但对她倒颇有耐心,低头倾听的样子很温柔。
曲同秋看了一会儿,隐隐有些伤心,知道楚漠说得对,任宁远在谈恋爱,他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跟前跟后。
二人世界偶尔可以和朋友们分享,比如跟楚漠、庄维。但却不能被手下打扰。以后甚至连帮老大打扫清洗买三餐,恐怕也轮不到他了。
不好意思贸然上前打招呼,自己情绪也有点低落。等下了课,曲同秋在任宁远站起来之前就收拾课本从后门溜了。
之后两天曲同秋都老老实实的,上完课就回宿舍,没再去当任宁远的小尾巴,也没和任宁远碰过面。
虽然很想念任宁远,想继续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端茶送水代为跑腿什么的都行。但任宁远有了女朋友,需要更多的个人空间和隐私。老大的幸福,他要自觉捍卫才是。
等到第三天,两人还是在路上巧遇了。
任宁远主动和他打了招呼,微笑着,倒也不问这两天怎么见不着他,似乎对于他的出现与否并不留意。寒暄了两句,便道:「对了,我要换一些新家具,你今天若有空,就来帮忙收拾吧。」
曲同秋一听有自己还能有用处,立刻精神抖擞,忙跟了过去,任宁远主动指派事情给他做,就让他高兴得一颗心怦怦跳。
仅是租来暂住到毕业的公寓,任宁远却也很讲究,把房东留下的床,沙发和窗帘都换了,又添了几个别致的壁挂。
大东西有家具店的人帮忙摆好,只剩了琐碎的清扫工作要做,曲同秋很快便打理得差不多,而后搬了梯子,要把夜光时钟挂到墙上。
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旧的,现在穿着过于宽大,以至于裤子被梯上的钉子头勾住了他也没发觉。脚上一蹬,借力大步窜上去,瞬间只觉得后面一凉,裤子竟「刷」地被扯了一半下来。
曲同秋顿时傻了眼,这还不是最糟的,天气太热,他就只穿这么个旧棉布裤子,里面光着,这一扯,大半个屁股都露在外面了。
想到任宁远还在背后看着,曲同秋窘得人都僵了,忙要爬下来,岂料听得「嘶啦」一声,裤子干脆撕破了一道大口子。
曲同秋手忙脚乱,好容易把缠在钉子上的布料解开,总算转过身来,出了一头汗。这下太过尴尬,连任宁远表情也有点不自然,两人面对面,僵硬着沉默了两秒。
幸好任宁远没取笑他,见他提着裤子不知所措,反而温和道:「别急,等我找条小点的裤子,你先穿着吧。」
很快任宁远便翻出一条材质清爽透气的长裤,还附了内裤,笑道:「里面还是记得穿比较好。没有新的了,你不介意吧。」
曲同秋面有愧色,连连道谢,感激不已地去换上,只差没跪叩谢恩。
穿着任宁远的东西,全身上下都觉得不一样了,就跟得了奖状一般,荣幸得全身发热。
「那,我今晚穿回去洗洗,明天就给你送过来。」
「没关系,」任宁远打量了他一下,「你穿还挺合适,就留着吧。」
曲同秋受此重赏,颤抖道:「老大……」
任宁远笑道:「你是来替我帮忙才把裤子弄破的,我赔你一条也是应该。别收拾了,歇歇吧,想喝点什么?」
曲同秋心口发热,正美满得要发晕,忽然听得门铃响了。任宁远放下手里的冰酸梅汤,过去开了门。进来的是个穿着泡泡袖公主裙的卷发少女。
曲同秋一开始觉得眼生,见她一把拉住任宁远的手,声音软软甜甜地撒娇:「宁远哥哥,陪我出去逛街吧……」就想起来她是任宁远现在的女朋友。
任宁远任她拉着,微笑道:「哦,这可不行,我有客人在。」
曲同秋不安地想自己是不是得让出空间给两人独处,就听得少女说:「那也可以请客人跟我们一起去逛啊。」
任宁远温柔地安抚她,而后转身介绍:「这是楚纤,楚漠的妹妹。小纤,这是曲同秋。」
曲同秋紧张地和她打了招呼,只觉得实在是长得甜美又可爱,难怪任宁远对她那么宠溺,自己继续站着就太再碍事了。
「老大,那我先走了……」
任宁远看看他:「你有事?」
「没有,」曲同秋嘿嘿傻笑,「你们,你们……」
任宁远「哦」了一声:「没关系的,我本来就还有点事要处理,也不能陪她出去玩。」
楚纤做出委屈的脸:「我哥忙,你也忙,我这么远跑过来,怎么都没人陪我玩。那我自己去好了。」
「不行,女孩子家晚上不要一个人到处乱逛,乖乖回去,嗯?」
楚纤噘了噘嘴,伸手指向曲同秋:「那他陪我也行啊。」
任宁远笑着道:「别闹。」但也只得望了望他:「你会有空吗?」
能帮得上任宁远的忙,曲同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有,有,我一直闲着。」
楚纤立刻兴高采烈起来,任宁远笑了一笑:「那么也好,带她去逛逛吧,别玩得太晚。」
曲同秋领了任务出门,满心盘算着要带这看着一身富家小姐气的小姑娘去什么文艺些的地方玩才好,楚纤就已经高高兴兴招手叫了路过的TAXI,探头朝司机说:「司机,去华街。」
曲同秋吓了一跳,那地方一条街都是酒吧,虽说灯红酒绿煞是繁华,但巷子一深就乱,传闻皮肉生意也是有的。要拦住楚纤,却见她灵巧地一闪身子便钻进车里,曲同秋只得也紧跟着进去,边着急说:「不能去那里,妳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就是知道才要去啊。」
「这可不行,任宁远一定不会同意的。我不能带妳去那种地方!」
楚纤不以为意:「你不去也没关系哟,反正我一个人也进得去,我已经成年了呢。我可是要去瞧热闹了,你不想玩就回家吧,我不会告诉宁远哥哥的。」
曲同秋哪能丢下她一个人,任宁远托付给他的,怎么都得一根毫毛也不少地送回去,只得更警惕地跟紧楚纤。
楚纤的样貌穿着都太引人注目,从刚踏入地下酒吧的大门,就有不少人盯着她看。以她这种被宠爱着长大的女孩子的天真,只觉得骄傲而羞涩,全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倒把旁边的曲同秋紧张出一背的汗。
「那个人拿的酒好漂亮,我也要喝。」
曲同秋不敢走远,但拗不过她,只得向人打听了那种酒的名字,再挤到吧台替她买了一杯。等回来的时候,便发现她身边多了几个嬉皮笑脸的男人。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曲同秋只得硬着头皮,拿着酒挤上去,挡在她身前,鼓起勇气道:「你们要干什么?」
「你谁啊?没你的事,滚开。」
曲同秋见了凶神恶煞的人,心下害怕,但任宁远交代给他的事,他无论如何得做好。于是壮着胆子:「她是跟我一起来的。你们有什么事?」
几个人完全不把他撑出来的气势放在眼里。
「请美女喝杯酒而已,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美女妳怎么会跟这种人一起来啊,要找护花使者,怎么也该是我这样的嘛。跟我们玩会有趣得多,要不要来?先喝了这杯再说。」
「怎么,我们请的酒,妳是不想喝?」
「别给脸不要脸啊。」
楚纤也有点怕了,慢慢躲到曲同秋身后。曲同秋势单力薄,真要动手,一巴掌就会被拍飞出去,只得大声说:「你们知道她哥哥是谁吗?S大的楚漠你们听说过没有?」
瞎猫碰上死耗子,楚漠算是恶名远播,那几人倒还真的有所忌惮,相互对望着,有退却的意思,但又似不甘心。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男人嘻笑道:「行,我们卖楚漠一个面子。但你们也得卖我们一个面子。这杯酒可是特意买来要交朋友的,没人喝,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曲同秋听得楚纤在背后小小声说:「我才不要喝。」
他的酒量也就一杯即倒,而且这酒看着就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如果是庄维在,应该会跟他们硬拼,争一口气也好。但倘若翻脸吃了大亏,就算以后楚漠十倍报复回去,女孩子家吃的亏也一样补不回来,就算把他们揍烂了又有什么意义。
曲同秋思来想去,还是息事宁人,把酒接了过来,屏住呼吸一口一口把它喝干净。
放下杯子就已经开始觉得晕眩,摇晃着,视野变得怪异,酒吧里的温度似乎高起来,令他极其燥热,外界的声响忽远忽近。浑浑噩噩了一会儿,听得心脏扑通扑通急速乱跳,突然眼前一黑,便一头栽了下去。
而后的知觉被便被杂乱扭曲的梦境吞噬。
美梦和噩梦交缠着铺天盖地而来,时而是身在天堂般平和甜美,时而又如同地狱一般苦痛难熬,再过去却又简直是在烈火中焚烧,身不由己地被反复煎熬着,像快要爆裂开来。
等终于从混乱过后那安息一般的无边黑暗中猛然醒来,一睁眼,视野里便是白花花的一片。
反差之大令曲同秋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明白过来自己是在医院。
「他醒了。」
听到有人这么说,曲同秋转动着眼珠往屋子里瞧了一瞧,发现了任宁远,而后也看到庄维和楚漠。
「老大……」
开口就发觉喉咙疼痛,声音也嘶哑。曲同秋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记忆只到酒吧喝酒的那一场景为止,完全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隐约觉得身上很痛,强烈的不舒服,自己又身在医院,便问:「我是挨打了吗?」
三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和尴尬,一时竟然无人回答他。
沉默了一会儿,楚漠先开口,咳了一声,而后说:「你们在酒吧遇到点麻烦。之后的事我也不清楚。不过楚纤没事,她现在很好,她让我代她感谢你。」
曲同秋一听就很是欣慰,总算能对任宁远有个交代,便高兴道:「她没事就好。我是被酒吧里的人打了吗?」
任宁远安静着没说话。
庄维的脸色则非常难看,全然发青了,过了半晌,从牙缝里说:「不是挨打!你这个傻子!」
曲同秋呆了一会儿,满心疑惑,努力回想揣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身上的痛确实跟平日挨打的痛不一样,手脚似乎都没受伤,肚子倒是有点不舒服,再往下……下半身撕裂般地痛。就算最严重的便秘过后,火辣辣的疼痛感觉也比不上这十分之一。
呆想了一会儿,看着那三人的表情,曲同秋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先是难以置信。他根本没想过世界上会有这种事情,或者说男人跟男人是用这种方式,甚至于发生在他身上。他觉得根本不可能是真的,这就像要他相信这世上有鬼一样。
而后便混乱了。说不出话,脸部肌肉都动不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连他们讲话也听不见,只能呆呆坐着。
幸好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三人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任宁远弄了点果汁给他喝,又用外面买来的餐点代替了医院的食物,还留了一些杂志给他看,又问他有什么想吃想玩的,说等下都会给他送来。
大家都绝口不再提,免得面对的时候尴尬,也免得刺激他,只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如果是楚纤出事,那酒吧大概会整个被楚漠他们翻过来,腥风血雨都免不了。而他不一样,事情就这样在刻意的回避和忽视中含糊地过去。他自己也情愿要这种约好了一般的缄默,反正他根本一点也记不起来,只要没人说,就可以当成没人做过。
探望的三人一起离开了,而他仍然得在医院躺着。具体原因他不想知道,医生说的时候他赶紧屏气不让耳朵听。
反正大概就是「损伤」。被人拳打脚踢也是「损伤」,「损伤」并没什么了不起的,就只是痛罢了。
他又不比楚纤那样娇贵的女孩子。他是个男的,运气又不好,经常吃皮肉苦头,倒一次楣会比现在这种程度的「损伤」厉害得多,还未必有这种病人的待遇。
起码任宁远给他送来的鲜鱼汤很好喝。
只是连任宁远送给他的裤子都烂了,想到这个就很伤心。
晚上看了一会儿杂志,那些故事不知怎么的一个都读不进去,曲同秋便关了灯,闭眼睡觉。不知躺了多久,依旧清醒着,全无睡意。隐约听得门口略有动静,曲同秋把眼睛睁了一条缝,往那微弱的光亮处看去。
门口是熟悉的高大身影,曲同秋心里憋闷,此时见了他,也有些高兴:「老大。」
任宁远仍然放轻着步子走进来,也不开灯,只在昏暗里走到他床边坐下,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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