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就因为‘合适’,我们就活该被害?去你妈的‘合适’!”几日来的压抑和恐慌似乎忍耐到了极致,此刻竟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一圈轰向眼前这个恶魔的时候,几乎没有想过自己到底能不能打中他。
小楼硬生生吃了这一拳,后退了一步,擦了一下嘴角的血。
“你又何必这么动怒呢?”小楼挑起唇角微笑的时候,平时冷淡乏陈的眉宇忽然明亮起来,超乎寻常地光彩夺目,淡色的唇都是红的:“一个游戏,有输就有赢,怪只怪游戏开始和中途都没有人察觉。
仅此而已。”
段怀大口大口喘气,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你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爸爸,之前诱使阿发出货也一样?一早就给了他错误的路线?”
小楼没有反驳。
“你激发我和程少阳的矛盾,制造混乱,造成一种群龙无首的局面,这样顺理成章地上位?”
“听起来不错。”小楼说。
段怀的嘴唇都在颤抖:“你……你害我杀了人?”
“胆子不是一般的小。”小楼说。
段怀再也忍不下去了,使尽头浑身力气扑了上去。这一次小楼轻松躲开,他重重地撞到墙上,四肢酸软,头晕目眩,四周的景物都在半空中摇晃。
小楼慢慢走到他面前,脚尖踢踢他:“这样就不行了?”
段怀使劲找回点力气,愤怒抬头。
小楼这时俯身,自上而下望着他被怒火烧红的瞳孔,端详了一会儿:“哎,你父亲这么久一点音讯都没有,你一点也不好奇吗?”
“……什……什么意思?”他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了。
小楼挺满意,站起来:“走吧。”
“……”
“再不起来,也许我就改变主意了。”
这是后山的一处洞穴,顺着甬道通往前方未知的黑暗。
段怀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
黑暗中亮起了一簇火苗,定睛看,是白小楼点燃了一根蜡烛,银色的烛盘在他掌心,回头对他一笑,他转身朝深处去了。
段怀亦步亦趋。
里面是一间石室,更像一个监舍,这里有桌子、有椅子,空气流通,显然有通风口。他在角落里看到段明坤就扑上去了,几日来的恐惧和担忧得到证实,眼泪就这么落下来了。
他护住人转身看向小楼:“你想怎么样?”
小楼抱着肩膀靠到一边:“你怎么问这种问题?”
“……”
“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
“……”
“已经掌握一个仇人的生命,却并不杀他,这是为什么?你觉得呢?”
“……”
“我只是觉得,死太便宜他了。”小楼说,“让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死,你觉得怎么样?”话落的同时,他从腰间抽出了手枪,三两下娴熟地上膛,对准他的眉心。
段怀绝对相信,以他的枪法能一击命中。
这样,他必死无疑。
段明坤这时候说:“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你母亲因为我入狱,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为什么你到现在才决定展开报复呢?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小楼眉梢微动,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你想知道什么?”
“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改变了你?而后来,你又为什么改变初衷?”
“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小楼说,“当然,如果可以,你当我之前心情不错,之后又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事情,心情变差了吧。”
——简直不可理喻。
如果不是命掌握在这人手里,段怀几乎想破口大骂。
小楼没有动手,他听到了后面来的脚步声。阳光这时候漏进来一点,他回头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它的主人看着他。
“你很意外吗,我一直都没有走远?”沅芷说,“正东没得治了,所以,其实这趟出去我没有离开九龙山,我到崂山的刑警队找到一个人,叫白川,问了他一些事情。”
“……”
“关于一个叫白小楼的人,关于他的出生,他的过去。”
“……”
沅芷拉了段怀到身后:“我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你要泄愤,就连我一起杀了好了。”她放下了枪,别到腰里。
出乎意料,小楼握枪的手也垂下来:“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
“只是一种直觉。”
“在你的直觉里,你就不信任我吧?”他指指段怀,“你信他。”
“所以你害他,害了那么多人。”
“你觉得我害他?”小楼摇摇头,“沅芷,你对他太好了。我只是让他经历一下,我曾经经历过的万分之一。这样你就受不了,你心痛了?不要太偏心。”
沅芷讪笑:“我真是无法理解你。”
“是啊,只怪我不是你心目中的阳春白雪。”他说完,头也没回,手臂向后快速抬了一下。
“砰——”
尔后是段怀冲过去,抱着段明坤的尸体撕心裂肺的声音。
沅芷看着小楼,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她离开了双溪别墅,和段怀一起,还有绑在轮椅里的邱正东。
临走的时候,和小楼道别。
在中庭的榕树下,仰头看枝叶间筛落的阳光。
“太阳真好。”
“你要走了?”小楼问。
“嗯。”
他转过来,盯着她美丽却又几分憔悴的脸,连日来,发生了那么多,她也没有被击垮。
“我不是故意的,邱正东的事情。”
“我知道。”沅芷说,“但结果都一样,对不对?”
“你不杀伯仁,伯仁也因你而死,动机和结果都一样,只是中间出了点小小的纰漏。”沅芷说,“而且你一直都瞒着我,骗着我,不是吗?”
“……”
“那年我22岁,第一次到九龙山,觉得什么都新奇。我喜欢橱窗里的洋装,只是站在店门口久了点,店员就出来赶我。我不甘心,我厌恶她,半夜,她回家路过小巷的时候我用馊水浇她。
后来我跟了段明坤,我穿上那件洋装在她面前晃,买下了整个店面。
我终于回到以前的感觉……不,比以前更好。我努力获得更好的,甚至不择手段。我想,我父母泉下有知,一定也很欣慰。
现在我觉得,他们一定笑我傻。”
“沅芷……”
“小楼,我理解你,其实一定程度上,我们是同一种人。可是现在你站得那么高,开心吗?曾经也想过放下仇恨,放下一切,但是失败了,对不对?”
“……”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过不去的一道坎。”
“……”
“对不起,说了这么多,我该走了。”
沅芷走的时候,风特别大,树叶漫山飞舞。
他站在山头望着她离开。
那一刻,没人知道小楼心里在想什么。
第43章 决裂(03)
决裂(03)
当夜下了暴雨。
大约晚上7点的时候;他们在三环吉北路找到一处老城区,15号;一栋二单元;五楼单层;两个套间。这是典型的出租屋样式;不分客厅和卧室,屋内有秩地摆放着床、沙发、冰箱、衣柜等日用品。
房东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姓余,住在和这个套间对面的套间内,有磨砂的玻璃移门隔开;中间是一条走廊;铺着地毯,两头是共用的厨房和卫生间。
“还满意吗?”房东帮他们搬好行李,和蔼地说。
“非常满意,一切都是准备好的。”就连床单、枕套都是新的,摸上去手感柔软,散发清香。
“我每次出租,一整套家具和日用品都会换新,你们可以放心使用。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我就在对面,有事叫我。”
“一定。”
沅芷送她离开,收拾了一下东西。
忙碌了一天,精神总算得以松懈片刻。她在角落里垫好的床垫上,邱正东已经睡了,她和段怀睡另一边的床,此刻他坐在边缘。
她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还不睡?”
段怀抱着膝盖摇摇头。
“还想白天的事?”沅芷摸摸他柔软的头发。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脸上有几分茫然。沅芷叹气,给他铺好床,拍一拍,示意他该睡了。段怀抱着自己的被子躺上去后,沅芷的手从后面搭上来,放在他的肩膀上很有节奏地拍着:“都过去了,明天太阳还是照样升起。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黑暗让他的心平静了一点,还有她温暖的呼吸,柔和的声音,这是一种莫名的能让人安定的力量,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种直觉,他觉得有咸涩的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滴在手指上,渗入枕头中。唯恐她看出什么,把手指塞进嘴里啃住。
“笨蛋。”她打掉他的手。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她就是知道。
就像那些年她为什么知道不爱说话的他一皱眉——是想吃东西还是想上厕所一样。
这一夜的雨,隔着窗幕依然清晰。
沅芷耳朵里听着叮叮咚咚的响声,双臂枕着头望着天花板。她想了很多,现在的路,以后的路,发现自己也有想不透彻的时候。
手按在胸口,隐隐作痛。
白小楼……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觉得那样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心底充满了故事,她甚至觉得他的微笑和冷淡没什么大差别。无悲无喜,拒人于千里之外。出色的皮囊,超乎年龄的冷静和镇定,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当初,她就是那样被迷了心智。然而他就像难以融化的积雪,*和理智在天平两端平衡。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每一步该怎么走,别人都在他设计的迷局里。
不为任何人、任何事物所左右。
她这样想起他,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记忆,遥远而疏离。
仿佛镜花水月。
满脑子都是他的微笑,他的欺骗,他的冷酷,他的温柔……
眼睛里渐渐有泪水,人前没有落下的,现在流出来,黑暗里无声无息。
之后的日子,他们是靠着仅存的一点积蓄过的。沅芷是读工商管理的,硕士生毕业,而今却没有一家公司愿意雇佣她,段怀的编程也没有人愿意收购。屡屡碰壁后,沅芷也知道了各中缘由。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邱正东的情况略有好转。沅芷尝试着放开他,让他自己下地,偶尔带他到公园里晒晒太阳。
她想,过一天是一天,也许会有奇迹出现。
“我想离开这里。”后来有一天,她在楼下带正东散步时对段怀说。
段怀没有诧异:“去哪儿?”
“南方,和我家乡一样的江南小镇。”
“那是好地方。”段怀向往地说。烟雨空濛的寂寥小巷,总有一个丁香花一样的姑娘。他看沅芷的侧脸,她果然发现,回头说:“想什么?”
“啊……没……没什么……”
沅芷只是笑一笑。
“这里没我们的容身之地了,离开以后,我想在那里开一家画舫。”
“你想教画画?你会?”
“我父母都很重视,当然从小培养我学这些了。”
“嗯,你小时候也教过我。”段怀做一个鬼脸,笑着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挺适合当一个老师的。”然后又问她:“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觉得,可以告别这个伤心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以后,只有他们三个人,他、沅芷、正东,再也没有别人了。
“小怀,你怎么了?”耳边传来沅芷询问的声音。
“没,风沙迷了眼睛。”他知道,那一刻,他一定流泪了。
命运总是在幸福出现的那一刹那,陡然一转,再给你迎头痛击。
离开的前三天,邱正东不见了。
沅芷急疯了,不敢报警,满大街满大巷找他。段怀想安慰她几句,看到她的脸色后知道无用。最后,他们是在城北双环路一条拆迁过的老巷子里找到他的。
回去以后,他的状态出乎意料地好,但是,沅芷的脸色却难看地犹如死灰。
让一个瘾君子看着好,自然只有一种方法。
不知道是谁那么恶毒。
沅芷那几天守在他的身边,邱正东的情况果然反复,比之之前更加严重。他在门缝里看到,他揪住沅芷的手臂,抓破她的皮肤,用头撞木板,求她给他东西,或者让他去死。
他只要一个痛快。
沅芷怎么会给他?
当晚,他接到程少阳的电话。
结束通话往回走的时候,沅芷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两两相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此刻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沅芷什么都没有说,那几天,和往常一样,没有别的区别。但是,他知道有异,心里不安,仿佛有什么即将要发生。
那个礼拜天,沅芷对他说她想吃烧鸡,让他到城东的华庭去买。
她自己留在屋子里。
窗外下着雨,邱正东还在床上睡着。
他安详的睡颜给人一种错觉,让她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事情,视线自窗外望出去,院子里的石榴花开得正好,美得让人忘却这世间的变故与无常。
他的眉眼,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那个跟在她背后,喊她姐姐,觉得她恶毒和她拌嘴又对她依赖的小表弟。
窗外一个惊雷让沅芷从回忆里醒来。
她知道他有多么痛苦,多么难受,不然不会这么苦苦哀求。
“再见,正东。”
隔着被子,她把枪抵在他的额头,扣下扳机。
雨越下越大,这一天,远在超市的段怀似乎也察觉到有不同寻常的事要发生,他拼命赶回,在家里看到已经没有心跳的正东,还有空空荡荡的房间。
他像个疯子一样扔下东西就奔出去。
前方的大厦轰然巨响,爆发出热浪,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脚步戛然而止。
他在路口望出去,身边形形色~色的路人开始汇聚,他听到他们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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