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今日上行天寺交了差;不走留在这小城做什么?京城繁华似锦;他又败家成性;这儿他哪待的习惯。”
“是吗?我倒觉得他好象惹了什么事想逃跑似的。”
“说什么呢!”
“你看;他的购物癖越来越严重了;什么金鸟笼玉扇子;这些都是什么啊;也给运回京去?太后又要教训他不知节俭了。”
“他这次不是非公费出游吗?这些报不了公帐吧?”
“谁知道呢;咱们这位爷一向都是公款吃喝的能手;连咱们俩这私人童工保镖费;他都能找名目给报了公帐;你还担心他自损腰包嘛?”握鞭的少年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突觉有异样;侧头甩手麻利地一鞭飞向墙角;“何人躲在角落!出来!”
“啪滋”这相当有武功底子的一鞭虽拍在墙上;也甩的唐三好三魂丢了六魄;赶紧抱着脑袋蹲下身瑟瑟发抖着。
“侍剑;奉鞭。你们在外头吵吵嚷嚷些什么?”齐天笙分外不爽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回爷的话;你门口有女人在等您呐!您那风过留香的采花性子也该改改了。”
“而且这回的货色不是您平时一贯爱招惹的那型哦;您换胃口了?”
“啪啪”两声拍脑袋声。
齐天笙咬着牙哼声; “你们俩兔崽子给我滚到马车边待着去。”
“哦。”两声委屈的应声后;唐三好觉得上空安静了下来。她眯起眼悄悄仰起头来。
他一身银红华装比之前更显奢华;银线穿红;暖色下透着冷色调的质感;在月亮下闪耀着光芒;让她眼里都要飞出光彩。
为什么光看着他;她就会觉得好顺眼好崇拜好喜欢呢?
可是他的脸色就没衣裳那么好看有质感了;只见他黑着脸;灰瞳阴阴地眯着;俯身瞪住蹲在地上的她。
“快要成亲的女人还连夜乱跑到男人独居的宅子来;你脑子里装的全是豆腐吗?”
一声近乎说教的吼声压下来;她及时地塞住了耳朵;可余音依旧飞进了她的耳朵;让她心里一暖。
“我…我我…”
“我什么我。闲着没事就滚回去做女红;绣你的百年好合枕;缝你的鸳鸯比目鞋;做你的百子千孙被;你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她委屈地扁嘴。
“送佛上西天也没帮你嫁人难;教了你这么多;你就不能开窍点;别让小爷我总操心吗?你这德行怎么得了;要是让你那妹妹知道你在我这儿;跑去梁呆子那参你一本;你还嫁的出去吗?快滚回去。”
她蹲在地上不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半天不动。
“小爷的话你没听到吗;叫你滚回去啊。”
“……你是要走吗?”
“……”
“不是被我撞见;就连说也懒得跟我说一声吗?”
“……”
她鼻头酸涩难耐;哭腔隐隐; “不会回来了是吧?”
他杵在原地;不解这是究竟是哪门子的离愁别绪;不经过他的允许擅自钻出来;染了周遭的气氛让他为难;让他不知所措。良久才应下一声。
“恩。”没有意外;没有任务;他不会再来这里;大概也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说的也是哒;你家在京城嘛。”她假装无事地笑笑; “我姐姐也在京城里住;说不定以后我也可以上京城玩玩;那时候;我可以找你吗?”
“不可以。”
找他干什么?那时候是什么时候?她嫁了人后?跟着夫婿上京拜会他吗?谢他这个莫名其妙的媒人?他才不稀罕。
“……我想也是哒。我这么麻烦;就不去京城麻烦你哒。”
他眸子里满是她可怜巴巴的身影;让他蹙起眉头;不知如何是好。不是不会装可怜博男人同情吗?不是不会装无辜让男人动心吗?她现在招惹他做什么?
他转身甩袖想丢开这粘人恼人的情绪走开;裤管却被一双手紧紧揪住。
也许别离给了人勇气;她第一次这么大的胆子碰他;揪住他舍不得放开。
“齐公子师傅;我…”不可以说喜欢;她发过誓;不可以说喜欢;会被他讨厌;不可以说喜欢;她配不起他;不可以说喜欢;她还得嫁人。
是她说只要有人愿意喜欢她;她就肯嫁。他帮了她那么久;她不可以没出息地再砸锅;丢他这个当师傅的脸。
“……谢谢你哒。”
他怎么也没料想到这么官方场面又没感情的话会让他胸口狠狠一抽。
她松开手;让他溜出手心;抱住膝盖蜷缩在墙角。
身前的黑影突然矮了下来;她狐疑地抬起头;发觉他不知何时痞痞地蹲在自己面前。
见她仰出湿得一塌糊涂的黑瞳;他不再克制;伸手扳过她蠢蠢呆呆的脑袋;张唇含住她咸涩的嘴巴。
也许以后再也没机会了;她难得露出这么可爱又勾人的表情;就当表扬赞赏她好了;投机取巧偷亲一下;没什么关系吧?给他这个当师傅最后一点甜头当作学费也是应该的啊。
他密密地吮住她不知该张还是合的唇;贴上她滚烫的脸;这才发现自己温度也不低。他搂过她的脑袋;欺她不懂这些情事;得寸进尺;贪心不足地诱哄她微微启了唇。
他在不甘心;不甘心把她交给那个蠢书生;不甘心她会变成别人的女人;她明明是他一手打磨出来的。他在耍任性;这些最好的最初的他要搜刮走。他就是这么自私霸道又小人。
都说女人成亲后就会对成亲前认识的所有男人患上失忆症。
这样;就不会忘记了吧?
他就是幼稚地想要留个位置;在角落里也好;很小人坏脾气也好。
结束绵绵细吻;对上她熠熠闪烁着些什么感觉的眸子;他后悔了。
那一丝丝的不舍开始纠结成块慢慢在胸口扩大萦绕;缠住他;让他无法脱身。
带她回京城;回王府;回去见太后老太婆。这么要不得的念头;怎么可以在脑海里待。
他挥开这吓人的想法;猛得推开她;卑鄙得好象不是他主动亲上去一般;撇清得一干二净。
“看什么?你别想太多;这种事并没有太多特别的意思;有时候顺着气氛就做了。”
她的雀跃瞬间被冰封住;褪下眼眸。
他心上一揪;却硬撑着膝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拍了拍袍上的尘土;“往后记着;这男人就是这么个贱东西;一有气氛什么都做的出来;对你这样那样也不代表就是中意你。就连那呆书生;不用妒忌给他添点料;他也不肯乖乖求亲。你啊;别老是一脸没防备的呆样;被人占了便宜还不知怎么回事。”
他在教她好多她听不懂的男人哲学;可是她听不下去。
因为她没防备;他才这样对她的吗?临走前为她上最后一课?
究竟是为她好;还是不是呢?
为什么不喜欢一个人;也可以对他好?她真的不明白。
“齐公子师傅会娶什么样的女人?”
问题一出;连她自己都呆了。
她想知道什么?自己和那个女人的差距有多远?多望尘莫及?她是不是像甜儿那样?还是比甜儿更好更棒更讨他欢心。
“我?哼。家里有个老太婆不让娶;这辈子大概都得当光棍和尚了吧。无所谓;小爷花名在外;可不打算屈就一个女人。光棍和尚也没说不能沾腥嘛。”他说得吊儿郎当;只是想让她知道;他就是这种吃了不会认帐的烂家伙;刚才那个吻;什么也不是。
“对了。这个东西;你拿去。”他突得想起什么;将之前受伤时拿出的小玉药瓶掏出;居高临下像赏赐般丢给她。
“你手上那伤口是帮我挡的;小爷会负责任。”算算时候;她的手伤也该结疤了;这个时候抹上不会留痕迹。可他就是那么犯贱;没法温温柔柔;体体贴贴地交给她。
“我没弄错的话;这是不是男人在撇清关系时候说的话?伤口好了;就没关系了;是吧?我得学起来;免得将来惹人讨厌哒。”她故作开玩笑地问他。
他身一僵;忍下胸口的阵阵绞痛;不做多余解释;迈步就走向马车。
“侍剑;奉鞭。”
“伺候爷;东西都收拾好了。”
“启程回京。”
“是;老大!”
“什么老大;你怎么这样叫九千岁?”
“世子爷说在外头要隐姓埋名;不叫老大叫什么呀?”
“隐姓埋名?那九千岁的假名是什么?”
“我听说好象叫什么大圣…噗!没想到他喜欢当猴子。”
“你们两个脑袋不想要了吗?给爷启程!”
“收到;老大!走了走了。猴子发火要闹天宫的。”
齐大圣…
原来…连名字都是假的呀。
她又弄错了;他不是要跟他撇清关系;而是从来都没有关系。
她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需要知道的陌生人而已。
而已。
马车队缓缓驶出西陆书院的街道。
拐角处;有道身影捏紧了隐在衣袖下的拳;拳里木簪被他捏出裂纹;几近断裂。
梁幸书看着唐三好蜷缩在墙角的身影;抿紧了发白的薄唇;深深地呼吸着。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
伤口是假的;挡刀是假的;那是为了齐天笙才受的伤;与他没有半分干系;就连那日被齐天笙轻薄也是他们设计好的。
如果萦绕在他胸口的钝痛;和莫名其妙被她挑动的心也是假的;装的;会消失的;该多好。
可偏偏他被护的感动不是假的;他出手保护她的心不是假的;送她簪子的心不是假的;怕她被人捷足先登的担心不是假的。
他们俩本是认识;他们俩串通一气;他们俩串通一气耍弄他。
看着他懊恼痛苦纠扯;他们是在偷着笑吗?笑他白痴傻瓜;竟然会上这样的当?
他在出手救她的时候;她心里是不是在嘲笑他多此一举;自作多情。
他向她求亲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这个男人上钩了?还是;如果是齐公子求亲该多好?
他低垂着头;额前的发挡住月光的投射;绷紧的唇线拉出一条冰冷的缝:
“唐三好;齐天笙。你们真是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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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唐三好准备着婚礼。
梁幸书雀屏中选天子帝师的事;不知何时传了开来;大家见到她都会恭敬地唤一声;未来梁夫人;可看她的眼神却始终怪怪的。
有羡慕奇怪梁大人怎会摔了眼睛选了块唐家豆腐当夫人;也有猜忌嘲弄说梁公子看上的分明是妹妹唐四甜;是她仗着先跟梁公子相亲;硬要人负责任。
也许因为梁幸书上任前公事繁忙;他突然不再拜会她;对婚事不问不闻;于是婚礼的张落和筹备全落到她一人身上。
好在唐府里的几位老妈妈是过来人;热心地担负起教她礼数的任务。偏偏她们说的;齐公子走之前已经吼过她了。
什么百子千孙被;百年好合枕;鸳鸯比目鞋。
他还真是爱说教;临走前也像个唠叨的师傅;弄得她周围都是他的影子;走到哪里也听到他曾经教导她当个讨男人喜欢的女人时说的话。
她扯布做嫁妆;拿起最便宜的布匹时…
“你就这么爱买便宜货吗?”
“便宜货有什么不好。剩银子啊。”
“是啊;真是便宜你了。你打算这辈子都拿着打折券过日子吗?啐。没质量的人生。”
想起记忆里他鄙夷的嘴脸;她会唇角一扬;放下手里的便宜货;大着胆子朝老板吆喝; “劳驾您给我最上当的布料!我要做嫁妆。”
她被别府的小姐嘲弄她狗屎运能嫁给梁幸书时
“喂;你是猪脑袋吗?身世可怜就要拿出来用;博同情装无辜不知道吗?苦笑一个给小爷看看;天天露出一张不知人间疾苦的灿烂笑脸给谁看啊?谁看到都想把你踩哭吧?”
收到他的教诲;她会垮下一张脸;可怜巴巴地扁嘴巴;抽着哭腔说着自己父母打小不在;姐姐远嫁京城;孤苦无依好可怜;老天总要对她公平的话;惹来围观群众一片同情;还用鄙视的眼光瞪向那些欺负小孤女的小姐团。
成亲前一天;她还在赶缝明日要穿的嫁衣;一只黑黑的蟑螂小强不知打哪钻到她眼前来;她半刻不想就操起鞋子拍了下去。
翻肚皮的小强在她面前彻底扁了身。
她蹲在地上又想起齐公子的训话; “你怎么连蟑螂都敢拍?你不是孬种没胆吗?”
“我不怕它哒!”
“你还真是不该有胆的时候;胆子贼大。喂!你知道只有什么女人会不怕蟑螂吗?”
“咦咦咦?”
“只有那些对恋爱相公没妄想没幻想没期待的女人才会卷起袖子自己拍蟑螂。自己什么事都能搞定;连蟑螂都能独自拍死;那还要依靠男人干什么?”
“是这样的吗?”
“恩;好女人就该怕蟑螂;而且应该遇到这种东西就跳到男人怀里;剩下的就让男人逞英雄好了;你要做的就是不知所措地说;我好怕!”
“呃…可是我真的不怕蟑螂哒!”
“那你喜欢吃它吗?”
“呀呀呀;齐公子师傅;你要做什么哒?”
“喂你吃它;吃到你怕它为止。”
“呜呜呜;我好怕…”
“很好。”
她从回忆里噗嗤一声笑出来;盯着地上的蟑螂良久良久。
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掉出来;她伸手去拦;终究没拦住。
她真的只是在开心地回忆;怎么会莫名其妙掉出眼泪来?
新娘子哭鼻子多难看。
如果他在这里;肯定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