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伤在哪里……”叶纳不知所措的环视,才发现宴子桀右手的袖口才是最大的血污之处。她忙抱住他的手臂,小心探看,虽然心里有准备,却还是“啊” 的一声惊呼,两行泪下,抬眼看著神情茫然的宴子桀,哭声道:“皇上……您这是怎麽了!快……快请御医来看看……皇上……”
那只右手保持著握拳的形状,手背与手指交接的最端处已然血肉模糊,叶纳甚至看到了白色的骨头透过残破的肉皮支架出端头。
“你说!你为什麽要害胡璇!你为什麽要冤枉他!”宴子桀忽然一用手,将叶纳推开几步,却没用太大力将她推倒。一双悲愤的眼睛直直的望著叶纳:“你是为了你口中对朕的爱,还是为了你母後与兄长的大业!”
“……皇上……你说什麽!”叶纳不可置信的摇摇头:“你说什麽……我、我怎麽会害胡璇?”
“事到如今你还抵赖?”宴子桀皱起眉头,抬起血淋淋的手,手指指向叶纳的时候,随著轻轻一声响,血滴顺著手指滴落在地上。
仿佛那滴血,滴在了叶纳的心头。让她没来由得一阵胸中抽痛,泪湿了双眼。
“安公公都对朕说了!”宴子桀面色纠结著痛苦,一字一句的对叶纳说道:“……你救朕的那一天起……不,或是你见朕的那一天起,为的只是得到那宝座,於是你不惜一切,就算用身体、就算用诡计……”
“我不是!”叶纳突然大声哭喊,狠狠的扯著自已胸口前的衣襟,悲哀的望著宴子桀:“我没有!我为的只是你!这世上我最心爱的男人!为了你我可以抛弃我的 祖国、我的亲人!生我养我的故土!这些我都能为你做!为什麽我却得不到你的心!我串通安公公写了那篇假字!没错是我想要胡璇死!可那些确实是他做的对不 对!谋害荣妃、庄妃,最终也打掉了我们之间唯一的骨肉!为什麽你不恨他!为什麽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应该是他做的!他是亡国的太子!他不这样做还有谁会这样 做!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黑了心回护著他!你以为我不知道麽!我恨他!不只恨他夺走了我的爱人!我还恨他会毁了你的一切!我这样做有什麽不对!只要他死 了,一切都结束了!”
宴子桀面上显出一份惊异的表情,瞪大了眼狠狠的抽了口气,面部的肌肉微动,随即他点点头,冷冷的看著叶纳几近失控的哭诉。
“只要他死了,你就可以回到我身边!我可以什麽都没有……我已经抛弃了那麽多!我却不能失去你……子桀……”叶纳哭著,一步步的挪向宴子桀,张开一双柔 若无骨的手,寻求那强壮而温暖的怀抱:“……现在好了呀……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你说过……这世上,我才是你心仪的女子……对不对……”
“你骗得朕,还不够苦麽!”宴子桀突然一扬手,将叶纳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就算朕宠爱胡璇,朕有亏待过你麽?他、朕哪里待他好过,要你忌妒到不惜谄害他於死地!”宴子桀走一步上前,目眦俱裂地红了眼,指著摔倒在地的叶纳,仿 佛字字泣血:“你与朕相识之初,日日相伴,游山玩水,好不快活!胡璇他在朕的宫里被人欺凌耻笑……朕一心系著你,得知了他的心意,还糊涂得拿块你丢掉不要 的破玉块想要羞辱他!朕为宴子勇所害,中毒不醒流落荒山,胡璇他日夜守候吃尽苦楚……他救了朕朕还嫌弃他!朕把看得如珠如宝的你娶进宫的时候,他只能默默 地在後宫见不得人的角落接受朕大婚的赐赏!他见到你要跪拜、他永远都没办法让朕给他一个封号……他……为朕受了多少的委屈……”宴子桀的泪成了串的流出眼 眶,过往那一幕幕,就像重现了一般,随著他一字一句,更为清淅具像的在脑海中流走。
曾经的玩弄与毒打,胡璇那凄苦无助却求死不得的悲哀神情,带给了憎恨中的宴子桀多大的畅意,那麽今天所还报给他的剌伤便更翻了倍般的让他痛不欲生。那些 画面像一指指生满了毒剌的手一般撕扯著宴子桀的心,他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告诉自己已经错了、告诉自己虽然错了可什麽都晚了……可他仍是无法让自己在痛苦 与悔恨中得到一丝丝喘息。
“他被朕打得遍体鳞伤不成人形的时候!他还有值得你要嫉妒的地方麽?你为什麽那麽狠心?啊!为什麽就不能对朕说一句真话,放过了他!……放过了朕……啊……”指著叶纳,说到後来,宴子桀双膝一曲,跪坐在地上,哑著嗓子垂头低咽。
“皇上……皇上……”叶纳缓缓地起身,亦是泪流满面,一点点挪身到宴子桀身前,小心的捧起他血淋淋的右手:“……是臣妾错了!您将妾千刀万剐……如果皇 上能泄恨……随皇上如何处置……只是皇上……”叶纳小心的用干净的裙角轻柔的抚著宴子桀受了作的手:“……您不要伤害自己……您是大宴江山的倚望、是万民 的福只……”
宴子桀缓缓的抬头。
叶纳忽然松开了手,站起身来,走到紧闭的殿门前,伸手推开。
清冷的夜风吹了近来,房中的纱帐随著冷风飘舞,迷离间看得到深暗无边的天际下,空寂宫阮阶梯下远远站著的侍队。
叶纳那沾血的白披风鼓起後显出的明黄袍子,让她在深蓝的背景下格外的亮眼。纤巧的身姿拉扯著衣袂的鼓动,好像一朵夜空中静静昙开的淡荷。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含著泪的一双妙目看著宴子桀,伸手指向殿外:“皇上年少时忍辱负重、逃离这如囚牢的深宫,布衣起兵、铁马金戈征战沙场,到如今……有 多少人的尸骨,铺垫在了那通往宴都的路途中?如今……他们的亲人、他们的兄弟……”叶纳指著远处阶梯下站守的侍卫:“他们都等著皇上……”
宴子桀由鼻子轻轻哼了哼,站起身来,摇晃著走到门前,关合了大门。
昏暗中,两个人静静相视。
“……皇上是为胡璇,才冲入这座城中麽?”叶纳轻柔的声音传出唇间。
“……”是?非?半年前,一定不是的,可如今再去回忆,宴子桀却动摇了。他闭起眼,睫毛沾的泪湿湿的、凉凉的,让他可以清淅的看著到由懂事起,脑海中胡 璇的音容笑貌——那些曾令他嫉妒的、怨怒的、想要摧毁的、还妄想得到的——却都是那麽美好!美到只要想起,就会魂不付体一般的向往,美到只要想起……就会 为无情的扯碎时胆肠寸断……甚至於因为那美丽、以至於自己心底的破碎都那样的绝对……
“皇上!”叶纳缓缓抬手抚上宴子桀的脸宠,轻轻的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失去一个胡璇,成全了皇上的天下……失去一个叶纳,可不可以成全皇上的遗憾?你为他……报仇吧!”
宴子桀睁开眼,叶纳紧紧的闭著双眼抿著嘴,抬著脸扬起颈子,静静的站在宴子桀面前。
杀了她……?宴子桀微微扯出一抹淡笑。这个为妒意而犯错的女子,她还不知道她自己在整整二十余年——不,仅仅一年阴谋中所扮演的角色,她甚至想一力承担所有的罪……
她……愿意用她的命救赎自己。
可这世上,最难欺骗的人……恰恰是自己。
“传原将军!”沙哑的声音,如往常一样,宴子桀恢复了平静的神情发号施令。
叶纳睁开眼:“臣妾命太监们退下了……”宴子桀是要斩自己麽?有些悲哀的,却不舍的望著眼前高大的男人。
抬手,微微有些痛,换了左手,用手指抹了抹叶纳脸上未干的泪水,宴子桀温柔的一笑:“朕失了体统,还亏皇後为朕保住了三分颜面!”
“皇上……”叶纳由惊愕中省悟,或是感动、或是喜极而泣,眼里又落下泪,却撇著小唇扯出一抹欣喜的笑意,慌忙的拭著自己的眼泪。
“传原将军!”宴子桀高喝了声,将叶纳的披风给她披好:“夜深重了,朕命人送你回宫。”
叶纳由宫人护送回宫,原拓领命来到门前,随宴子桀入殿。
“朕令你暗中寻访宁皇子下落,安全将皇子带回宫中!”
“皇上……”原拓怔了神,这可难了。当日荆云在宫中作乱,意图救走胡璇的时候,他不是亲口承认了那是他的孩儿,如今早已不知下落——转念一想,是了,皇上是要斩草除根……可是又不对……还有安全带回宫中?思不得解,原拓定了定心思,应道:“臣遵诣。”
“三日後、朕午门点兵。征讨西砥,不得有误!”宴子桀此言一出,原拓瞠大了眼睛,随即扑通一声跪地:“皇上三思!”
倾国Ⅳ缘浮章三十四
“三日後、朕午门点兵。征讨西砥,不得有误!”宴子桀此言一出,原拓瞠大了眼睛,随即扑通一声跪地:“皇上三思!”
宴子桀低垂了眼帘,看了看满面不解、却夹杂著焦急的祈求之色的原拓,不为所动,依旧沈著沙哑的声音道:“朕说的话,原卿没听懂麽?”
“皇上!此行万万不可!”原拓跪著挪近了宴子桀:“当初皇上要御架亲征,那是因为西砥虎视眈眈意图进犯中原,实乃下下之策却也再无它方,只得一决高下。 可如今,西砥已然不战自溃。皇上定国不久,万民尚处水火之中,即便皇上有意一统天下,眼前也不是最好的时机,如今再强行出兵,只会将万民再度推入水火之 中,实非明君之道呀!”说到这里,原拓明显看到宴子桀面上怒意徒起,却还是坚定地叩首倒地,沈声说道:“臣、冒死,求皇上收回成命!”
“原拓!”宴子桀由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朕……念你一片忠心”说起这一片忠心来,宴子桀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若非他们这班原老大臣一心想要除去胡璇……那 日天牢二女不平白丧命的话,也许便不会酿成今日的苦果……“……不与你计较!朕意已决,原卿不必多言,早早退下吧!军备之事,原卿多用些心便是!”
“皇上!”原拓心激动,哪里肯退下,做冒死进谏之势,复又抬起头来,抱拳道:“臣死不足惜!臣惜的是大宴的战士出生入死拼下的江山将会毁於皇上一念之间……”
“原拓!”宴子桀一甩袖子,愤怒得向後退了一步。手上的伤痛刚刚麻痹,这一动怒却痛了起来,宴子桀咬了咬牙,将手背在身後,冷冷的盯著原拓:“朕要扩张 疆土,缴灭西砥、手刃雷延武以绝後患,那时再减赋税徭役安定民生,又有何不可?难倒原卿有意全权代朕打理国事、朕连发兵征讨,都要得了原将军的亲允方 可?”
“臣不敢!”面对宴子桀砌词狡辩般的咄咄相逼原拓却无半分畏缩,凛然望著宴子桀,几近平静地沈声说道:“皇上发兵西砥,依臣所见,已有三患。其一西砥如 今四分五裂,军不聚众一盘散沙,而疆土辽阔、西砥又是游牧民族善骑射散战,皇上要依著西砥的步调,分兵多路逐一击破时是凶险万分。而此等行事只会拖长战 时,军备不济令民不聊生,此乃其二。再者,自皇上入宴都短短一年,朝野动荡、各城各处仍有旧朝残余势力妄图复国蠢蠢欲动,且……皇上难倒忘记了……”说到 这里,原拓顿了顿:“皇上如何登基的艰险?拥护各位亲王的老臣、留守宴都的各位亲王……皇上都做如何打算!臣以为,现在看来风平浪静无所动作的亲王们,是 皇上的大患之首……只此三项皇上发兵之行,实为凶险。皇上!”
“朕、意、已、决!”宴子桀的身子微微发抖,却还中咬著牙,死死的盯住原拓:“在原卿的心中,或许是这江山最重要。可在朕的心目中,只有自己才最重要! 原卿,你可听懂朕这番话的意思麽?忤逆了朕意的……朕”神色变得狰狞,宴子桀俯下身子,狠狠的说道:“……一个、都不会放过!”
看著宴子桀,那双凶狠而残酷的眸子,原拓还想说什麽,却又为其中那抹坚定冷豔的神彩压迫得说不出半个字来,二人就这样相视良久,原拓泻气地叹了口气,垂头道:“臣……领命。”
宴子桀缓缓直起了身,神色转向平静:“还有,皇後那边……”
原拓若有所思的望向宴子桀。
“你派人封锁起来,在朕出征之前,别让她发觉朕要出兵之事……”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也别让她觉得出怪异,吩咐好她宫里的人!”
“皇上……”原拓低声道:“皇上仍是拿不起、放不下麽?”言下之意,即然你已经觉得叶纳不可靠,又何苦为一个女子伤神,不如杀了她的痛快。
宴子桀笑了笑,这原拓当真是不知死活,可这也便是只有他与张劲才会做的事。事到如今,自己才为坐在这龙椅上,仍有人对自己知而无不言感到如此的欣慰——当真是红尘催人老。
“朕……已经失去了太多……”缓缓转身走向内室:“朕累了,要进去休息,你命几个宫人来打扫一番,也早早休息吧!”声音渐渐远去,听来那麽疲惫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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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兀的山岭间一队人马勿忙行於其间,为首的七八个人骑著战马,後面跟上的百余人步行队伍已然越拉越远,个个急声息喘,面红耳赤,显然体力不济。
“肖将军,你同肖宁肖远各位由前面山道向北行,往吴城返还!”胡璇微微收了马缰,令行速稍缓。
“公子的意思是?”
“肖刚将,你还尊我声公子就听命於我!”胡璇颇为气急,忽然扯了马缰,向相反的方向提马奔去,来到拖得长长的步兵队伍中,收住缰绳,高声喝道:“众位奔命於西砥,今日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後面跟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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