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狡猾诡变,没法不相信,索妮儿和张巨娃都眼都听直了,又怕又愿意听,听完还在脑子里想。
当晚在草甸子上过夜,我也觉得身边好像多出个人,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接连做了几个噩梦,恍惚觉得多出来的那个人在周围来回走,整夜都没睡安稳,我本以为是错觉,但天亮时看清楚了,身边草丛里真有这么一位,只不过不是活的。
2
解放前听信谣传,冒死进老沟寻金的人为数不少,可许多人不知厉害,走到半路就让草蠓吸成了干尸,干尸仅剩一层皮包着枯骨,全身都是黑孔,死状非常恐怖,这些干尸倒在荒草中,年复一年的经受风吹雨淋,有些至今还能看见,成了通往老沟的路标,昨天夜里黑灯瞎火的宿营,走得太累,听二老道神侃完了,我钻进帐篷倒头便睡,天亮睁开眼才猛然发现身边躺着这么一位,那份惊喜可想而知,接下来的一天什么也不想吃了。
第二天和第三天,天气时好时坏,或是烈日暴晒,或是瓢泼大雨,哪种也够人受的,有些地方绕不过去,不得不趟水而行,那就必须打上绑腿,防备蚂蟥,这样不停地在大草甸子中跋涉,绕过一片片的沼泽泥潭,白的云,黄的草,一望无际,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走到第四天上午,阴云满天,风吹草低,地平线南面出现两道黑线,有如两条大黑鱼在黄绿色草海中浮出的脊背。
索妮儿说:“那是荒草甸子中的炕沿子山,下面有道岩裂就叫老沟,说深也不算深。”
二老道看罢多时,喜道:“炕沿子山两头高中间低,形势如同二鬼把门,跟祖师爷传下的话一模一样,不会错,准是这地方,不过望山跑死马,看这个远近,至少是下午才能走到,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先吃了晌饭再赶路。”
当下在荒草中找块平整地面坐下,四个人歇歇脚,啃两块干面饼子就猫爪菜,猫爪菜是草地里的野菜,长得像猫爪,进草甸子带不了那么多干粮,路上看见能吃的野菜就要挖出来用于充饥,二老道说好了到地方给一半钱,出去再给另一半,他把钱给了索妮儿,又说:“我跟我老徒弟到沟里盗墓,人手不够,你俩要是能帮把手,那棺材里的东西可以一人挑一件,想要啥你俩自己随便挑。”
索妮儿摇头道:“原以为老沟里什么也没有,才答应给你带路,可半路听道长你那么一说,才知道这地方真有古墓,现在我后老悔了,回头让我爷知道了非数落死我不可,我爷那老脸一拉长了,够十五个人看半拉月的。”
二老道说:“只要咱们不说出去,哪会有人知道?你看你们来都来了,咋还后悔了呢?”他又问我:“老兄弟,你咋想?到手的钱你俩没胆子拿?”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跟二老道进去看一眼古墓里的壁画,之前听他说的意思,那座辽代古墓规模不小,这种机会太难得了,我虽然听瞎老义说过,倒斗这碗饭不能吃,盗墓取宝挡不住一个贪字,贪心一起,义气不存,贼胆也会越来越大,拿命换钱的勾当是切大腿喂肚子,早晚让自己把自己吃了,不过畏首畏尾不敢去,岂不让二老道和他徒弟以为我胆小?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输不起这面子,跟索妮儿到一旁商量了几句,最后答应同二老道进沟。
二老道说:“我老兄弟不愧是大地方人,老有见识了,别的我不敢保你,今天你就等着开眼吧。咱这些天在荒草甸子里喝西北风啃猫爪子菜太苦了,完事回去我带你们整好的吃,松子仁扒熊掌、松茸红烧犴鼻子、鳇鱼唇炖鹿筋,啥好咱整啥,可劲儿造,行不?”
张巨娃听得口水都流下来了:“道长,那还说啥呀,你说咋整就咋整吧。”
二老道说:“妥了,这次是老道我掌局,你们可都得听我的,一会儿歇够了脚,咱先进沟瞧瞧,然后再合计下一步咋整。”
此时乌云压顶,一只失群的孤雁在阴霾的天空掠过,荒草甸子上随即刮起了狂风,凛冽的风里夹着冷雨,气候急转直下变为恶劣,我们吃了几块干粮,接着往老沟走,走到炕沿山上,只见山脊低矮,称不上山,至多是个石坡,山里有条东西走向的狭长沟壑,上窄下阔,下面有十几米深,寒气逼人,雨水顺着岩层裂痕渗到了地下,二老道打着手电筒,带头从斜坡下到老沟底部,发现岩壁上有不少条形痕迹,头大尾窄,像是生有四足的鲵,传说老沟中有吃人的壁画,可能是指这些痕迹,其年代要比契丹古墓早出很多。
张巨娃瞪着两个大眼珠子看得出奇:“咋瞅这也不是会吃人的东西啊!”说着话,他伸出手要触摸石壁上的痕迹。
我按下张巨娃伸出去的手:“换我是你我就不碰它,常言道无风不起浪,我想老沟里壁画吃人的传言,不会是凭空而来。”
3
二老道对张巨娃说:“我老兄弟说的没错,想吃咱这碗饭,可得加小心。”
张巨娃说:“那行,哥,道长,我全听你俩的。”
索妮儿也是好奇,问我:“你说沟底下画的是啥?”
我说:“可能是蛇或者龙的图案,也许是化石,年代太古老,已经看不清了。”
龙蛇之类的图腾崇拜在内蒙各地并不少见,有草原的地方拜狼,有森林的地方拜熊,有洞的地方拜蛇,不过老沟这些痕迹浑然天成,也有可能不是人为。
这些岩画的比埋葬契丹女尸的古墓要早得多,当年寻金者在老沟遇险,传言说此地有吃人的壁画,指的应当是沟中岩画,与我们要找的契丹古墓无关,小心翼翼地在沟中走出一段,既无人踪也无兽迹,沟底潮湿阴冷,散发着一股腥腐的臭气。
二老道拿出罗盘找方位,带路在沟中东一头西一头地乱走。炕沿山南边是片簸箕形洼地,中间低,两端翘,北端高出南端。古墓墓室的位置在洼地下方,墓道入口在炕沿山老沟里。沟底乱石崩塌,即使看出墓道在哪,凭我们几个人也挖不动。二老道那套装神骗鬼的伎俩虽不顶用,但堪舆认穴的本事却实实在在,他见老沟里的岩层坚厚无法撼动,爬出沟来到炕沿山上,手捧罗盘,左看右看,东比西比,一步一步量到山坡下头,指着沟外一条淤泥野草覆盖的岩缝说:“瞅准了,打这挖下去就是墓道。”
张巨娃听得吩咐,从背囊里掏出短铲锹镐,分给我和索妮儿,在二老道的指点下,挖出岩缝中的淤泥荒草,淤积的烂泥虽然容易挖,但岩裂狭窄,手脚施展不开,又要刨防水沟,直到夜半更深,泥洞终于见了底,再往下是层抹着红膏泥的条形大砖,使用红胶泥沟缝抹平,我们三个抠出几块沉重的条砖,已累得呼哧呼哧穿着粗气,只见泥洞下方露出一个钻得过人的窟窿。
我看出二老道是避开沟中的墓门,直接从墓道顶部掏洞下去,由于常年受泥水侵蚀,条形砖砌成的墓道外壁早已松动,也不免佩服他这双贼眼准得出奇。
二老道强忍着贪心,他说墓道封闭的年头太久,里头阴气重,一时半会儿没法下去,况且天也晚了,大伙累得够呛,先歇一宿再动手,墓道里还有内门,明天有得忙活。
这一夜风雨不住,张巨娃对我们说:“你们信不信,盗墓时风雨交加,是古墓里的死鬼在哭。”
索妮胆子不小,可对这些迷信的说法她是真信,听张巨娃这么一说脸都白了。
我对索妮儿说:“根本没那么回事儿,死鬼埋在古墓里与荒烟衰草作伴,冷清寂寞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人来看它,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哭呢?”
二老道说:“还是我老兄弟胆大不信邪,老道我早看你不是一般人,比我这夯货徒弟有出息多了。依我看,孤魂野鬼再可怕,也不如穷神可怕,老道我是穷怕了,等咱这个活儿做成了,足够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你们只要这么一想,那就什么胆子也有了。”
我们喝冷水啃干粮,听二老道说完话,连眼皮子也睁不开了,这一天实在累得狠了,四个人轮流守着通进墓道的泥洞,以防积水灌进去,忍饥受冻挨到天亮。
转过上午,二老道点起一盏防风防水的马灯,他让我和张巨娃先进去探路,二老道嘱咐说:“老兄弟你可得记住了,灯灭人就灭。”
4
二老道告诉我,这契丹古墓的形势,是在簸箕形洼地下方有巨大的土丘,上方覆盖着草甸,墓室挖在土丘里,第一道墓门位于老沟,为了使风水形势不至中断,用砖石胶泥将墓室和墓门之间的墓道连接贯通,墓门内侧有封门石,墓室岩壁同样坚厚无比,绝难凿穿,盗此契丹古墓,最便捷的途径就是从墓道顶部挖进去,可墓道里不通风,让人呼吸困难,如果马灯无缘无故突然熄灭,即是说明里面还有阴气,要赶快掉头往外逃,夜长梦多,迟则有变,探命墓道,然后打开墓门进里头取宝,拿完东西立刻走人。
我们扎上绑腿,放绳子钻下盗洞,阴冷的墓道中地势逼仄,两个人并肩走都显得挤,而且土质十分疏松,碰到墙皮就连土带泥一片一片的往下掉,随时都有可能垮塌下来埋住墓道,条形砖砌成的墓道两壁抹着层白灰面儿,下方绘有壁画,但这段墓道损毁严重,泥水侵浸,仅有一些凌乱的线条可见,墓道中还有一些殉葬的人骨,也许是兽骨,烂得认不出了。
张巨娃人高马大,胆子却不大,跟在我身后问道:“哥呀,你以前进过古墓没有?”
我说:“以前只在乡下钻过坟窟窿,还曾跟人打赌,到荒坟里睡过一夜,可都是些早被掏空的老坟,里头除了几只东爬西钻的蜘蛛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这样的辽墓我也是第一次见,你给二老道当徒弟,没跟他进过古墓?”
张巨娃说:“这半年多虽然跟道长掏过几座坟,但也没进过这种么大的古墓,光是墓道就这老深,里头能有些啥?”
我心想:“你这是明知故问,古墓里除了粽子还能有什么?”之前听二老道说,辽墓里埋着一个契丹女尸,生前不仅是辽国的皇族显贵,姿容艳丽举世无双,又是萨满神巫,身份不比寻常。
张巨娃想象不出:“哎呀,那得美貌成啥样?”
我问他:“你想想,你这辈子见过的女人当中,谁长得最标志?”
张巨娃说:“索妮儿,条顺盘亮,看着就招人稀罕,我没见过比她模样更好的了。”
我说:“索妮儿长得是好,要在前清她也算是格格了,跟这契丹女尸还真有一比,可她是在山里长大的猎人,脾气比老爷们儿还窜,气质上只怕不如契丹神女。”
张巨娃说:“反正契丹女尸也死了,死人跟活人没法比。”
我说:“没准死而不朽,揭开棺椁仍是栩栩如生……”
张巨娃说:“那岂不变成僵尸了?哥呀,你可别说了,我胆小。”
我说:“对了,咱这话哪说哪了,你可别当着索妮儿的面再提,要不然她饶不了我。”
张巨娃说:“打是疼骂是爱,她稀罕你才数落你,我们这的老娘们儿都这样。”
我们俩胡扯了几句,胆子壮多了,走到墓道尽头,提煤油灯照过去,是道双扇木门,每扇门上有三排鎏金的铜钉,中间挂着布满锈蚀的大锁,炕沿山下埋压的第一道墓门,是座石板门,墓道里一般都用巨石堵着,没有牛马别想拽得动封门石,而第二道墓门只是木质裹着铜皮,又兼受潮腐朽,根本挡不住人。
张巨娃将墓门上鎏金的铜疙瘩一一撬下,又抡镐凿穿了墓门,里面却积满了沙土,挖开沙子又是积碳,属于古墓里的防潮层,好在不厚,沙土层后面是内门。
我和张巨娃全身又是土又是汗,想到即将见到地宫,都不免紧张起来,正待撬动内门,索妮儿突然从墓道后边进来了,我说:“你怎么来了?不怕契丹女尸吗?”
索妮儿说:“看你俩下来半天没动静,担心你整出啥事,咋还没完呢?”
我说:“快了,还有一层内门,抠开这道门,里头就是地宫……”
说话的时候,张巨娃已用力撬开了那扇门板,地宫不过是在土丘里掏出的洞穴,抠开墓门的一瞬间,只觉一阵让人窒息的黑风从古墓里吹出,我刚跟张巨娃说了半天契丹女尸的样子,好奇心驱使之下,不由自主地拎起马灯往里头照,想看一眼古墓里有什么东西,忽见漆黑的墓穴里扑出一只狰狞无比的恶兽,竟是全身白毛,金目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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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灯让墓穴中涌出的阴气,冲得忽明忽暗,同时有只从没见过的恶兽,白毛金睛,张着血口扑将出来,我们三人几乎是魂飞魄散,头上毛发直立,挤在狭窄的墓道里无从退避,眼睁睁看那恶兽迎面扑到,我惶急之际抡起手中的山镐,狠狠挥过去,谁知抡了一空,山镐重重砸在地砖上,发出“当啷”一声巨响,劲儿使得太猛,虎口都被震裂了,而那恶兽扑到我们身上有如一阵阴风,呛得人不能呼吸,再看眼前什么也没有了。
我们惊疑不定,又感到喘不过气,急忙从原路退出去,张巨娃把在内门前见到的骇人情形,给他师傅二老道说了一遍,这是三个人亲眼所见,绝不会看错,再进去非让守墓的恶兽吃了不可。
二老道是吃倒斗这碗饭的老贼,经验何其丰富,他一听张巨娃的描述,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守陵的恶兽,这座古墓千百年来不曾通风,绘在墓墙上的壁画色彩鲜艳,和刚绘上去的没有两样,打开墓门的一瞬间,墓里的阴气出来,壁画上的色彩会随空气挥发一部分,人眼看到的鬼怪,是古墓壁画随阴气挥发掉的色彩,老年间的人迷信,认为那是撞上了鬼影,让这阵阴风触到,轻则受场惊吓,重则被吓掉魂魄,也等于要了人命,其实这是古墓保存完好的证明。
我想起瞎老义也说过这种事,二老道应该不是胡说,张巨娃却说什么都不敢再进古墓了。
二老道说:“这个没出息的夯货,整天啥都不干,只想坐等着天上掉馅饼,也不寻思寻思你家祖坟上长没长那根蒿草?胆小不得将军做,怕死不是大丈夫,你还想不想挣钱盖房娶媳妇过好日子了?”二老道深知张巨娃的念头,如此忽悠一通,又把张巨娃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