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入学的学子们,会在一定的时候参加学海生涯中的第一道考试,叫做童生试,俗称童试或小考。这场考试分三场,分别是每年二月份的县试,四月份的府试,以及府试后的院试。考中者,取得生员资格,就是俗称的秀才郎。
只有取得了秀才的功名,才能参加接下来的乡试,会试和殿试。
且不说后面那三场大考的难易程度,仅仅是童生考秀才,就够折腾的了!金鸡山村上学的男丁也不在少数,但这些年来,唯一的一位秀才就出在老梁家。
梁礼辉见了县令都不需要下跪的,而且每年都能凭着秀才资格去衙门口领取一定限额的银钱和米粮,还有坐馆的资格。当然。每隔三年,他也得接受一次针对于秀才的考核,若是考核不达标,那么这些资格将取消,等待下一回考核。
听村里人说,杨峰从十多岁就开始读书,先是跟着梁礼辉他们在村里的私塾读,考了两回都没考上秀才,他爹就嫌弃村里私塾的老杨先生教书不顶事。花钱找关系将杨峰弄去了镇上的一所私塾。
后又读了两年,童试里的头一场都没考过。他爹又开始挑剔镇上私塾的先生不能因材施教。花钱找关系给弄去了县里。还在那给置办了宅子,也就是后来梁锦兰住的那宅子,丫鬟婆子的伺候着。前两年还是头一场县试都不能通过,自打去年和梁锦兰成亲后。今年再考。竟然一口气通过了前面的两场。只要把最后一场院试给过了。杨峰就摇身一变成杨秀才了。
所以,如今,不仅是老杨家老梁家将这事当做希望和焦点。全村的人也都在关注着杨峰。瞧瞧,今日陈医正和金氏父女相认,老梁头专门让梁礼胜,去村西头将回了村的孙女婿杨峰给请了过来喝酒吃饭。
杨氏和梁锦兰母女,还在那一唱一和,大意无非就是炫耀。见到对面的孙氏和锦曦她们还是一脸淡定的吃饭,杨氏很不甘心。
啧啧着砸吧嘴巴,摇头叹气起来,又有些自鸣得意的撇撇嘴。拿起调羹,将肉丸子白菜汤里的肉丸子,可劲儿的往梁锦兰和她自己的碗里夹,一边故意大声道:“说来也真是奇啊,这人跟人哪,哪怕打小就在一个窝里长大的姐妹,这往后的命运可都走的不一样!”
“有些人啊,再精明会做买卖,里里外外的能,又是盖房子又是开铺子又是置田地,那又咋样呢?还不注定是那天生的劳碌命?我家兰儿就不同了,老天爷眷顾,嫁了个好男人。等峰儿考中了功名,嘿嘿,这不会挣钱又如何?做了官太太,要啥没啥?那些有钱的大商人都上赶着双手把钱给奉上呢!嘿,都不用自个去操心打理钱,听说这官太太们都是家里养着管账的仆妇呢!”
说到此处,杨氏顿了下,撩起眼皮子看向梁锦兰身后,正忙着给梁锦兰布菜的丫鬟小翠,扬声问:“小翠啊,我瞧你机灵,对你们少奶奶伺候的也算上心,嗯,还不错嘛,可惜就是不识字,要不让你管管账也不赖呀……”
锦曦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一笑,将桌上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杨氏和梁锦兰自然都是愤怒的目光,但杨氏表现的很彻底,而梁锦兰却掩饰了。孙氏有点无奈的看了眼锦曦,又看了眼气的垮下脸来的杨氏,孙氏颇为头大。
董妈也是憋着笑,锦曦要不是赶在她前面笑出了声,她随后也要憋不住了。这会子正好乘此机会也笑了起来,金氏坐在那里,咬着筷子头有些心不在焉,心里不知何故,总是想起先前那个握住自己手,须发皆白的老者泪光闪闪的样子,虽说脑子不及正常人灵光,但是正常人该有的情绪,金氏也是具备些的。
“曦丫头,你笑啥?把话给我撸清楚了!”杨氏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面上,垮下脸拉下眼瞪着锦曦。
锦曦撩起眼皮子看了眼躁怒的杨氏,想到她那自鸣得意的样子,还有梁锦兰那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带着浓重优越感的笑意,锦曦忍不住也把筷子放下,毫不掩饰眼底的嘲讽,笑着开了口。
“二娘,出于大家都是亲戚的情分,我好心奉劝你一句,做人别太张扬,啥事没到最后一刻定调,都别太高调,高调容易招雷劈呀!还是等堂姐夫过了院试,发了榜再好好炫耀也不迟!”锦曦道。
“死丫头,你啥意思?你这是在咒我家峰儿考不中么?好哇你,你安得什么歹毒的心哪,就这么见不得别人比你好……”杨氏咋呼着,隔着桌子就指着锦曦叫骂起来。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梁锦兰欲哭无泪
孙氏也重重搁下筷子,很不悦的看着杨氏,一字一句道:“二嫂,我家曦儿说的是大实话。他杨峰要是真有本事,也自然不会被人背后说两句就考不中的。那要是真考不中,也是他自个学问不扎实!”
“娘,你瞧瞧你,犯得着为这事跟三婶还有曦儿妹妹置气么?咱都是一家人,应该和和气气才对呀!”梁锦兰笑着打起了圆场。
孙氏和锦曦还有杨氏,都惊诧的看向梁锦兰。梁锦兰优雅的拿出一块香气扑鼻的帕子,在唇角边轻轻点拭了两下,又将帕子从容的收回袖子底下,描摹过的眼睛笑眯眯的看向锦曦,在锦曦身上打了个转儿,朱唇亲启。
“我说曦儿妹妹,我晓得你是看你舅舅他们那些亲戚里面,都没有能取得功名的。我娘说杨峰,你听着觉得刺耳,呵呵,傻妹妹,这有什么呢?你羡慕嫉妒就直说嘛,姐姐不会笑话你的。再说了,杨峰要是有功名在身,那荣光,可不仅仅是照拂我一个,还有咱整个老梁家,乃至金鸡山村呢!”梁锦兰温柔亲善的看着锦曦,道。
锦曦睁大了眼睛,她没听错吧?原来梁锦兰学会了用软鞭子抽人了?
“杨峰考中与否,于我和我家都没有半文钱的干系。我不羡慕也不嫉妒,我看兰儿姐你是想做官太太想得脑子都快疯掉了,我不跟一个疯子掰扯。你有功夫在这里炫耀,还不如回去跟菩萨那多求求。只要最后一场考没过,哪怕杨峰七老八十岁,都还是个老童生,你也就一辈子都是老童生太太!”锦曦冷笑着道。
梁礼辉以前老早就是秀才了,也没见老梁家人在实处照耀到什么荣光。真正得到梁礼辉益处,还得从他入赘了县丞周家后,又在衙门口做事,渐渐成熟稳重起来,这才开始的。
所以说,能不能照拂到亲戚朋友。这还要看各人的作为和品行。杨峰?哼。锦曦敢断定,照着杨峰的品行,别说是秀才,即便他中了举。都还是永远改不掉那一身的恶劣粗鄙之气!
“虽说杨峰还有最后一场院试没考。我娘这会子说。是有点言之过早。但是,我相信他一定能不负众望顺利通过的,因为我相信我梁锦兰挑男人的眼光。”梁锦兰正色下来。信誓旦旦道。
梁锦兰若是不说最后面那句话,锦曦倒还没什么好辩驳她的。正因为她加了后面那句话,锦曦怎么也要再挖苦她一下。
“兰儿姐,别的都还好说,若真论起老姐你这对男人精挑细选的眼光,妹妹我真是要笑到肚子痛了。你和姐夫的结合,这还得多谢我,要不是我那年过生辰……”锦曦嘴角高高翘起来,那一年她过生辰,梁锦兰原本是想对文鼎下药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哪晓得将帮凶杨峰给算计住了……
这件事情,是梁锦兰烙印进骨子里的失败和愤怒,也是她的耻辱。因为那一夜不仅改变了她的人生,也让她失去了方灵羽那个备胎,更让她受到打击的是,她素来引以为傲的最大资本,也是终极杀手锏——她的容貌,在文鼎的眼里,竟然什么都不是!
他甚至都懒得去多看她一眼,对着她这样的美人,他是嫌恶的眼神。可是,却将锦曦这个贱丫头温柔的护在身后!
“好哇你们两个,一个鼻孔出气,存心要气我是吧?”杨氏将指着锦曦的手指向孙氏,马脸上的疏眉竖起来,怒道。
“废话,我是我娘生的,一个鼻孔出气也是该!”锦曦亲昵的挽住孙氏的手臂,道。
杨氏气得一拍桌子,霍地站起身来,与此同时,随时准备护驾的董妈也用更重的力道拍了一下桌子,也站了起来,跟杨氏平视。
梁锦兰正用芊芊葱指夹了一只肉丸子送到朱唇边,正要咬下去,被这两道拍桌子的力度震得肉丸子滑落到碗里,汤水溅到她的脸上。
杨氏气得白眼一翻,正要开骂,就在这时,再一次被梁锦兰打发去前面堂屋,督促杨峰酗酒的丫鬟小翠,正急匆匆跑了回来。
“少奶奶,少奶奶不好了,少爷他喝得烂醉如泥,从凳子上滑到了桌子底下,这会子正被亲家老爷给扶回来。亲家老爷打发我来问问您,让少爷在哪个屋躺会醒醒酒?”
小翠口里的亲家老爷就是梁愈林,少爷是杨峰,那舅少爷自然就是梁礼柏了。
杨氏倒不以为然,男人醉酒嘛,没啥大不了的。梁锦兰却急了起来,从凳子上站起身。道:“壮壮正在我那屋子睡得香呢,你赶紧去跟我爹说一声,让他把少爷给弄去柏小子那屋躺会,我随后就来!”
小翠赶紧拔腿跑出了屋子。梁锦兰扭头又跟杨氏叮嘱,让她别吃了,去准备醒酒汤的事情。
这边,锦曦轻笑了一声,道:“酒德窥人品,做学问的人如此酗酒,玩物丧志。这还没中什么功名哪,就烂醉如泥,当众钻了桌底,即便将来中了功名,也是酒囊饭袋的昏官,糊不上墙的烂泥!”
梁锦兰脸色变了变,道:“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曦儿妹妹,我不与你争那口头一声恶气,肤浅!”
“既然不屑与我争,做啥还要挑明说不争呢?这是典型的此地无银。”锦曦把身子往后轻倒,惬意的靠在椅子背上,眼睛含着淡淡的嘲讽之意看向站在那里的梁锦兰,接着道:“看来,兰儿姐你在姐夫心目中的份量和威严,也不过尔尔嘛!有分量的媳妇儿,私下只言片语的叮嘱,男人便会铭记在心头,时刻引以为戒。那假大空打肿脸充胖子的,即便一顿饭的功夫,让丫鬟跑断了腿。男人还是该吃吃该喝喝,照样钻了桌底!”
梁锦兰娇俏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底的虚气被锦曦一语戳中,弄得她愤怒交加。但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那个男人确实不争气,总是让她在人前言行不一,丢脸。
杨氏气得哇哇大叫,还要跟锦曦狠狠置辩,梁锦兰推了杨氏一把。强忍着还挤出一丝笑来。道:“娘,曦儿妹妹年纪轻不懂事,哪里晓得官场上迎来客往的,觥筹交错的。也是一门必修的本事呢?好了。咱心胸开阔些。做正经事要紧。”说完,梁锦兰率先抬步,急匆匆出了饭堂的门奔前面二房那块去了。杨氏朝锦曦这边狠狠啐了一口,也骂骂咧咧着去了灶房准备煮醒酒汤的料子去了。
醒酒汤有两位料子老梁家是没有的,杨氏等会还得去外面借呢!
饭堂里,正吃到一半的锦曦重新拿起筷子,桌上只剩下金氏孙氏董妈和她自己,少了杨氏和梁锦兰,锦曦的心情都不由好了起来。
“兰丫头这趟回来,跟以往不一样了。”孙氏沉吟了一下,突然道。
锦曦嘴角翘了翘,道:“以前她的骄傲蛮横表现在脸上,如今学会了隐忍和掩饰。”
“不愧是成了家,生了娃,做了少奶奶的人。这份心智也跟着成熟了。曦儿,往后这些口头的恶气,咱别跟她们争了,没意义。”孙氏道,其实后面还有一句,那就是梁锦兰如今变得狡猾了,不想招惹这种人。
锦曦不屑一笑,道:“不管她怎么掩饰,她那令人讨厌的德行都摆在那里。不惹我倒还好,惹到了,哪怕是言语上,我都不会让她们舒坦!”
“唉,大家一个屋檐下处了那么多年,谁还不晓得谁呢?你二娘他们就是那样的人,逢高踩低,还不就是看咱们家没有出个读书人!要是杨峰回头当真中了秀才,只怕你二娘他们的尾巴,都要给翘到天上去了。”孙氏垂下眼皮,摇头苦笑道。
董妈撇撇嘴,道:“夫人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咱家大小姐的这份聪明才智,还有魄力,一般的男子都是比不及的!”
孙氏闻言抬头看向锦曦,目光中有欣喜,欣慰,但同时也有一些惋惜。
锦曦知道孙氏在惋惜什么,也知道即便自己再能打理生意,为家中挣钱,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可是,在这个时代,众人眼中能够光耀门楣的,永远都是那些为官致仕的读书人。商户哪怕再腰缠万贯,在那些真正的领朝廷俸禄的贵人跟前,都是没有地位的。
“娘,你别惋惜,即便我是男儿,我恐怕那志向也还在这打理买卖上。如今这样更好,我努力挣钱,你们努力帮衬着,等老三老四到了六岁,咱就把他们全送去学堂启蒙。”锦曦道。
“咱家三少爷和四少爷打小就聪明机灵,那脑瓜子读起书来铁定好使!不出三年五载,一准给夫人您考个功名家来。”董妈道。
孙氏点头微笑了下,脸上的惋惜散去,道:“那还早着呢,等到时候再说吧,这菜有点凉,我去灶下热热再吃。”
“夫人,你和小姐在这说话,我去热菜。”董妈道,起身端起菜碗去了隔壁灶房。
……
梁愈林将烂醉的杨峰送进梁礼柏的屋子里,把人往床上一扔,转身就急匆匆出了屋子。前面堂屋里的酒席正酣畅呢,他惦记着那些菜那些烧酒,怎么能不风驰电掣的赶过去呢?
梁锦兰推开梁礼柏的屋门进去的时候,刚一推开门,扑鼻而来的酒味里,还掺杂着呕吐的酸腐之气。梁锦兰嫌恶的掏出帕子捂住口鼻,撩起眼皮便瞧见里面昏暗的屋子里,杨峰鞋也没脱,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手还紧紧拉住丫鬟小翠的手,口里哼哼唧唧的。
床前的地上,残留着一堆呕吐物。
“恶心的东西!”梁锦兰低声咒骂了一句,用力拍了几下屋门,小翠惊惶扭头,将手从杨峰的手里挣脱开,朝这边过来口里还在急道:“少奶奶,你来得正好,少爷吐了好多,直嚷嚷着不舒坦。”
“少爷都吐了,你还杵在这里跟他拉着手卖呆?”梁锦兰白了一眼小翠被杨峰拉过的手。怒道。
小翠惶恐道:“奴婢不敢,是少爷喝多了,误将奴婢当做了少奶奶您。奴婢这就去给打水来清理。”小翠说完,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梁锦兰皱着眉头,捏着鼻子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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