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头让人赶紧将金水龙的娘抬到了后院的东厢房,就放在他和谭氏睡过的那张床上,由陈医正给她救治。
许是老天垂怜,也是那个妇人命不该绝,遇到了陈医正这样的精湛医者,阎王殿强走了一圈又折了回来……
金水龙的娘刚被抬去老梁头的那屋急救,这边,也吓了一身冷汗的梁愈林和杨氏两口子,一把大锁把住了屋门,两口子挎着两个大包袱卷,带着那五六个小厮,火急火燎的跑去了村西头的老杨家那块。
一轮冷月悬挂树梢,屋外冰天雪地,屋里跳跃的灯火,将屋子里众人的声音投射在两边的墙壁上。影影绰绰。重重叠叠。
老梁头的东厢房里,梁愈忠为首站在老梁头的床前,身后,除了梁愈林的二房,还有年幼的老三老四没有过来,其他三个的人都到齐了。
梁愈忠痛定思痛,已经顾不得老梁头面若寒霜的样子,将已经合计好的事情,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
“爹,二哥二嫂从前种种。最多也就祸害咱老梁家内部,对村人并未造成困惑。但如今。二哥二嫂不仅冥顽不灵,还更是变本加厉,实在忍无可忍!”梁愈忠铮铮道。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爹,为了匡正咱老梁家的家规和家风,为咱老梁家的子孙后代做出正面向上的表率。二哥必须清除出老梁家!”梁愈洲紧接着道。
粱礼胜经过桃枝几日的悉心照料,已经好了七成,也披着厚厚的冬衣冬袄戴着雪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脸肃色的听着。
“老三,老四,你们和老二,那都是同胞的兄弟呀。他再混账,咱们教训他,骂他。往死里打都成!这不是罪恶滔天,不能轻易就除名啊!这一除名,让你们二哥的脸面,从今往后往哪里搁?”老梁头眼睛里全是震惊和恐惧,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脸上的面皮也都在狠狠抽搐。
“爷,二伯二妈,都快要弄得金家母子家破人亡了,这份罪孽还不算滔天?那还要咋样才算滔天?”锦曦冷声问道。
老梁头一记厉目阴冷扫向锦曦,狠狠道:“哪都少不掉你这多嘴多事的混丫头片子!这事,是不是你给鼓动的?啊?”
“这事跟曦儿没干系,也不要谁鼓动,人在做天在看,我们实在是再看不下去了!”梁愈忠上来,将锦曦护在身后,对老梁头大声道:“爹你要么把二哥他们除名,要么,就把我们三房给除名了吧,横竖,我是再不愿认他做二哥!”
老梁头脸色瞬间铁青,睁大眼睛看向一脸坚决的梁愈忠。
“我们四房也一并除了,摊上那样的二哥二嫂,丢人丢脸被人戳脊梁骨是其次,损阴德才是要紧!省得回头报应落到咱孩子身上!”崔喜雀站出来大声道。
孙氏,锦曦,金氏,桃枝,以及屋里的其他人闻言,都将目光齐刷刷投向崔喜雀,锦曦的目光甚至还在崔喜雀的腹部打了一个转儿。
崔喜雀看着眼前这些人惊讶的反应,一张俏脸顿时染上一抹红色,嗔了一眼梁愈洲,声音压低几分,但还是难掩眼底的喜色道:“老四,那事你没跟三嫂他们说?”
梁愈洲一拍脑袋,道:“哎哟,瞧我这记性,这几日折腾的倒把这桩大事给忘了!”说罢,梁愈洲扭头跟坐在床上,还在震怒的直哆嗦的老梁头道:“爹,你又要做祖父了,前几日镇上的王老大夫给查出来的,喜鹊有了身子!”
“啥?”老梁头愣了下神,转过脸来,扫了眼这边已经被孙氏和金氏围住的崔喜雀,跟梁愈洲点了点头,啥话都没说,但是,那脸上的冰霜显然较之先前,融化了几许。
这边,孙氏怕崔喜雀脸皮子薄不好意思,也是压低声音询问起来:“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崔喜雀有点扭捏着回答道,桃枝也含笑着朝这边靠拢过来,竖起耳朵来听。
“许是这冬天穿的衣裳又大又厚,四婶这三个月的肚子,一点都瞧不出端倪呢!”桃枝轻声道。
“得到五个月头上,才能显怀呢。喜鹊个头不大,身子又瘦弱,恐怕显怀的要更晚一些。”孙氏凭着自己生养了四五个孩子的经验,如此推测道。
第三百六十章 割地赔款划清界限
金氏连连点头。
“王大夫说胎相咋样?稳不稳?”孙氏关心又关心的询问起来,几个妇人干脆搀扶着崔喜雀坐到了那边的桌椅上,不让崔喜雀站着,弄得崔喜雀很是不自在,尴尬窘迫。
而这边,男人们依旧没有放弃先前的话题,在锦曦这唯一的小女汉子的率领下,继续跟老梁头这‘逼宫’。打铁趁热,务必要一鼓作气将二房梁愈林他们踢出老梁家方可!
老梁头沉默了。
在接下来梁愈忠他们轮番的强烈控诉,如山铁证面前,以及大家伙强硬的态度面前,老梁头终于妥协,默许了将二房的三口人的人名,从老梁家的家谱上给抹去。
“爷,仅仅是把二房他们除名,这只是表明了咱老梁家的一个态度。金家那边,如今那孩子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后期的药钱和置办补身子的钱,二房那还半文钱都没出呢!”锦曦道。
“我之前,不是给了你五两银子么?”老梁头惊诧的把目光投向梁愈忠。
“爹,银子在这,一文不落的还给你。”梁愈忠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来,还是用老梁头当初交给他时的那个小布袋子兜着,放到老梁头的手里。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用这银子去安抚金家那边么?怎么还……”老梁头更惊诧了,当初咬咬牙把这五两银子的私房给拿出去,没想过还能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爷,我爹和大妈还有四叔他们,这几日日日去金家探望。都是掏自个腰包的钱买礼品。你的五两银子压根就没动。”锦曦道。
“爹,我们自个手头都有几个,去金家那边,哪里还要从你这拿体己呢?传出去让人笑话咱啃老!”梁愈洲高声道。
“那。老三,你把这五两银子还给我,是打算要怎么样呢?”老梁头不伸手去接那银子,只看着梁愈忠,问道。
梁愈忠没有回答,却把目光投向锦曦,老梁头也将目光朝锦曦这边看过来,眼底闪过一抹警惕。
锦曦把老梁头的警惕看在眼底,心下暗笑。没想到自己如今还能让老梁头产生警惕之心,以前,他的眼底可是都没有她这号孙女人物的。
“人在世上炼。刀在石上磨。爷,二伯他们的过错,就当由他们自己来承担,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承担起来。那五两银子,不该你出!”锦曦站到老梁头的床前,一字一句道。
老梁头不怒反笑了,对锦曦还有屋里的人道:“不要我的银子,嘿,谁能跟你们二哥二嫂那。为金家争取到一文钱。就算他厉害!”
屋里的人一个个都面露愁色。确实,梁愈林打死不出银子。即便跟二房划清了界限,又能如何?金家那边还不照样得不到该有的补偿?
其他三房回回过去探望掏自个腰包买礼品,那能接受,可是,其他三房也不可能去为二房揽责任啊!
“爷,别说二伯他们打死都不给钱,就是眼下,咱都找不到他们人呢!”锦曦道:“不过,还有一个法子,就是不晓得爷舍得不舍得!”
“啥好法子,曦儿快说!”梁愈洲急切道。
老梁头更加警惕的看向锦曦,突然很紧张锦曦嘴里说出的话,但是很不好意思,即便老梁头忐忑紧张,锦曦还是要说。
“当初大分家那会子,爷把老梁家的几十亩田地跟大房,二房和四房给分了。如果我没记错,四叔,二哥你们虽得到了各自的田地并在耕种,可那田地的契约,却还在爷的手里拽着,契约上的名字还是咱爷,并未跟村里里正和镇上保长那办啥转让。”锦曦顿了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老梁头,接着道:“爷若是当真愿意站在正义和道理这块,想要大义灭亲,就应该知道二伯他们分得的那些田地,怎么着也得值个十多两银子!”
锦曦话音一落,屋子里其他人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梁愈洲一拍脑袋,他怎么早前没有想到这茬呢?
梁愈忠和孙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暗暗点点头,想起金家那对可怜的孤儿寡母,这下药钱总算有了着落了。
而老梁头,心里咯噔一声,就知道锦曦这丫头一开口,铁定没好事,瞧瞧,竟然把主意给打到这田地上来了!
二房的田地能值多少钱,老梁头心里有数,但他再有数,也没想过要卖了二房的田地!
“曦丫头,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咋忒狠呢?把你二伯他们从家谱里除名,就够了,你还打起了他们田地的主意!咱庄户人家,那田地可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你你你、你这是存心要斩断他们的根哪!不行,万万不行,咱老梁家不卖田地!”
“爹,你这般固执为哪宗?当初分家那会子,原本说好抓阄,可好的良田最后都给二哥二嫂那给占了,我们四房和大房,都是捡二房不要的地,又不好灌水,土质也贫瘠,你也不说啥公道话!可他们站着茅坑不拉屎,那么好的良田活生生搁在那长荒草,也不往外租!那田地,必须得卖,要不,就得再重新分一回,要不我不服!”崔喜雀从凳子上起身,站到锦曦身旁,很不满的道。
老梁头动了动嘴,想要责骂崔喜雀,但是想到她如今怀着三个月的身子,怕到时候吵闹起来出了啥岔子也不妥,便生生忍住了。
锦曦趁热打铁,清声道:“说一千道一万,爷你心里还是想护着二伯。可人在世上炼,刀在石上磨,爷你能这样护二伯一辈子不?你不让他吃苦头摔跟斗,他也不能改进!”
“爹,二房那田地,是必须要卖的,要不金家那块的银钱。从哪里出?光嘴皮子说要给交代那不成,得拿出真正的诚意来!”梁愈洲紧接着道。
“没错,我这会子想起金家那妇人从门楣上摘下来那模样,双腿还在打怵!爹。这回的事可真得好好处置,一个不慎,那就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咱的良心也过不去!”梁愈忠道。
老梁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来看向梁愈忠,道:“把二房那田地卖了,凑足了钱给金家那送过去,也算是咱帮你们二哥积德!老三啊,爹求你一件事儿。就是你二哥那些田地,咱别卖给外人,你家今年冬不是又要置办田地么?你出钱买下来咋样啊?”
梁愈忠愣了下。二房的那十多亩田地,都是好田,庄户人家谁不稀罕好田地?可是,梁愈忠习惯性的望向锦曦。
老梁头气得眼皮翻了下,三房摆明着大小事情都是这曦丫头拿主意!
“爷,镇上牙行的宋典宋牙侩跟我家有过几次交道,二房的田地回头托付给他,必定能很快出手还能卖个好价钱!”锦曦道。
“咋,那样的好田地,你还瞧不上?你个丫头片子没下过地。不懂这些。让你爹出来说!”老梁头一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挥赶锦曦,一点都不掩饰星帝和脸上对锦曦的厌恶。
锦曦也不气恼。嘻嘻一笑,道:“不是瞧不上田地,是瞧不上人,实在不愿跟二伯他们在财物田地方面有半文钱的牵扯,前面那么多年,搞怕了!”
崔喜雀忍不住笑出了声,崔喜雀一直自认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曦丫头说话更是不怕气死人,啥都敢说,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老梁头的目光陡然就黯淡的没有半点光亮,眼睛在面前的一众儿孙媳妇孙女身上逐一扫过,粱礼胜他们都不敢跟老梁头那目光对视。
但是,锦曦,以及梁愈忠梁愈洲和崔喜雀这几个,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跟老梁头对视。
“好吧,那明个上昼在老三你家准备一桌子饭菜,把里正他们请到你那去,咱把这事给一并办了!造的什么孽啊,这家,早晚得散!”老梁头疲倦的闭上眼睛,胸口直喘喘,俨然,是在努力压制自己体内的情绪。
翌日,在锦曦家置办了满满一桌子酒菜,里正,村里的几位有威望的老者,陈医正,老梁头,老姜头,老崔头,金水龙的二叔,全都被请了过来。
老梁头让梁愈洲去村西头老杨家把梁愈林也叫过来,怎么着要除他们的名儿,也得让他知晓一声。没想到,梁愈洲回来说,今日天才刚亮,梁愈林两口子便偷偷躲了,许是去了镇上,许是去了县城,老杨头口里问不出实话。
老梁头再次被气到了,一狠心,干脆撩开梁愈林,在饭桌上跟里正他们,把这两件事给一并说了,并一并给办了!
梁愈林二房被老梁家从家谱上除名的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散开来,顿时,整个村子都为之沸腾。
翌日,得到老杨家捎去口信的梁愈林和杨氏,气呼呼从镇上赶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成了定局。老梁头把家谱拿出来,翻到二房那一页,梁愈林只瞧见自己一家四口的名字上面,全部用毛笔划了大大的x号。
梁愈林这边在地上一哭二闹三打滚,老梁头不仅视而不见,只丢下一句“往后你就跟着你媳妇儿,改姓杨好了!”便起身锁了东厢房的屋门,拿着旱烟杆子出了院子,去了锦曦家。因为,镇上牙行的宋牙侩跟梁愈忠约好了,今日过来看田地,洽谈价钱事宜。
梁愈林和杨氏红着眼追到那十多亩良田边,当真瞧见老梁头,梁愈忠,梁愈洲,蔡庆阳他们,正陪着宋牙侩在田埂上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操 你 娘 的 狗 日 东西,是老子的田地,谁敢买老子一棍子砍死他!”他吼叫着,抄着一根棍子就朝宋牙侩那冲去。
“不好,老三老四,你们快去把你们二哥给拦住,别让他伤到了宋牙侩!”老梁头脸色惊变着道。
根本不需要吩咐,梁愈忠和梁愈洲兄弟,在梁愈林如疯子般冲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折身朝梁愈林那边跑去,兄弟两个赤手空拳,冲过去少不得就挨了梁愈林几棍子。梁愈忠一手护面,跳起来扑上去,撞在梁愈林身上,兄弟两个滚到边上一块菜籽地里去了。梁愈洲趁此机会冲上去。一把夺下梁愈林手里死死拽着的棍子,扬手就扔到菜籽地那边的一条小水沟里去了。
“是我家的地,天皇老子来了也不卖!”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梁愈林给吸引去了,忽略从另一条田埂上过来的杨氏。等到这边人察觉时,杨氏手里的一块石头,已经朝着宋牙侩这边扔了出来。
“护住宋牙侩!”老梁头一声疾呼。
蔡庆阳是所有人里面唯一有身手的练家子,听到老梁头这样一声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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