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氏一听这话,霍地坐直了身子,梁锦兰知晓大事不妙,脸色当下就变了:“奶,你别信她,她要不是瞎掰就是看花了眼,柏小子他们起床就去了村口玩耍,娘说吃早饭的时候再去喊他们回来!”
“我的眼睛还行,做针线一穿一个准呢,包袱卷里有三双鞋子,是给爹娘和梅儿纳的。”孙氏在一旁道,无疑是立证锦曦没有瞎掰。
梁愈林瞪了梁锦兰一眼,这丫头真是越描越黑,就算锦曦瞎那边,谭氏三两下穿好鞋子蹬蹬着就拉开东屋的门去了灶房那边,她让杨氏在外面看守菜料子和锅碗瓢盆,没想到她还敢偷吃?
灶房那边,谭氏先是清点了一下菜料子,确定了果真份量少了,然后,东屋里的人就都清晰的听见了谭氏的怒骂声和杨氏的求饶声,骂得那叫一个狠怒。
梁锦兰美丽的面孔气得有些扭曲,怒目瞪着锦曦,锦曦回以她一个讥笑,梁锦兰气得咬牙切齿,锦曦的目光已轻飘飘移开了。
梁愈林朝锦曦投来讨好的笑容,锦曦假装瞧不见,他又一个劲儿的朝梁锦兰使眼色,心里直骂这闺女没脑子,等会他们还有事情要去求助梁愈忠一房呢,这下好了!
“爹,娘,如今事情都出了,咱再追究大嫂的过失也不顶事,当务之急,是该想想如何解决问题!”梁愈忠皱着眉头终于开了口。
“老三,这事你怎么看?”梁俞驹他们一个个都绷着脸不做声,老梁头抬眼问梁愈忠,老眼中尽是疲惫之色。
梁愈忠动了下,道:“爹,我怎么看不打紧,这事还要看你们二老心里是怎么想的,礼辉都跑了,这和洪家那边的亲事……”
“不能断,洪家那边在望海县衙里有亲戚,那是在县太爷跟前都能说的上话的,这门好亲事不能断!”梁俞驹急吼吼打断了梁愈忠的话,他这样迫急的反应,把屋里人的目光都引过去了,锦曦冷眼瞧着梁俞驹,鄙夷又不屑。
“你还好意思张口?给我闭嘴!”老梁头脸色很不好,瞪了眼梁俞驹,礼辉翘跑说到底,还不就是梁俞驹爬了洪氏在先?
梁俞驹自知理亏,识趣的闭了嘴。
“老三,如今你常在镇上跑,见识也跟从前不一样,爹要听听你的看法!“老梁头和蔼跟梁愈忠道。
梁愈忠本来是不想掺和这事的,但挡不住老爹这样赋予信任和寄托的目光,挠了挠脑袋,想了一会,斟酌道:“我的意思是,跟洪家那边实话实说,洪氏跟大哥那事,洪家那边又不是不晓得,咱就实话实说,看那边怎么说,咱再做安排。至于亲戚朋友那,就扯个谎,说礼辉突然患病,婚期后延。”
梁愈忠的提议,锦曦暗暗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就应该跟洪家那边说清楚,是退婚还是另改婚期,让那边决定。
可锦曦惊讶发现,梁愈忠的提议,好像没有得到屋里人太多的附和,除了梁愈洲和孙氏,其他人反应都不同。
老梁头垂着眼皮,想了想,抬眼道:“那我也实话实说吧,这门亲事,咱不能断!断了,不止对礼辉前程不好,还抹黑了咱老梁家的颜面!”老梁头沉声道,神情极度复杂纠结:“礼辉翘跑这事,咱得压下来,先把洪氏迎进门再说!”
锦曦注意到梁俞驹嘴角飞一般闪过一抹笑意。
“可礼辉不在,又不能临时改日子,这缺了新郎官,等会怎么拜堂?”梁愈忠很不解的问。
老梁头目光投向梁愈洲和粱礼胜,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但锦曦却从老梁头的眼睛里,瞧见了一丝精光,一个念头闪电般的在锦曦脑子里一闪而过。
不会吧?老梁头不会为了顾全颜面,当真用那法子吧?要是真那样,那老梁家以后可真要乱了!
“其他人都先出去听你们娘的调派忙活起来,午宴照常进行,老大,老三,老四还有礼胜留下!”老梁头主意已定,一摆手,果断下了命令。
一屋子人带着满腹疑惑散去,锦曦扶着孙氏跟着人流出来,一眼就瞧见杨氏双膝跪在那一滩脏水里,正弯身洗抹布,谭氏瞧见众人出来,梁愈梅又给她转达了老梁头的吩咐,谭氏点点头,照着原来的安排,有条不紊的把活计给分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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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氏整顿好内院,去请了左邻右舍的利落妇人们过来帮忙弄午宴,孙氏和锦曦他们虽说如今分了家,这回是以亲戚的身份回来送礼参加喜宴,但不用谭氏吩咐,两口子还是送完贺礼,一个去了灶房,一个去了前屋帮着忙活,锦曦自然是随时随地跟着孙氏。
谭氏许是对孙氏送上来的丰厚贺礼比较满意,破天荒的对孙氏娘两和颜悦色了一点,在谭氏自己看来的和颜悦色,其实落在锦曦和外人的眼中,她那脸还是习惯性的垮着,不过,只要不存心刁难双身子的孙氏,锦曦就觉着很难得了。
而金氏和杨氏的待遇就很不好了,在谭氏眼中这两人可是代罪之身呢,她把最脏最累的活计分派给这两个人,金氏倒还是跟往常一样埋头干活,杨氏也一反常态勤快了起来,锦曦猜测杨氏这是想将功抵过呢。
杨氏还是没有看穿谭氏的心性,锦曦摇头,在谭氏心中,功过是永远不能相抵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荒谬至极(二合一)
金鸡山村是远近一带的大村,除了村里两位半百年纪还未中举的老秀才外,梁礼辉可谓是年轻得意的秀才郎,人也生的相貌堂堂,加之他迎娶的又是洪村洪秀才家的独生闺女,梁家祖上是安定梁氏之后,洪家也是家境殷实之家,在县衙还有亲戚,这梁家结为秦晋之好,村民都对这段门当户对的姻缘,充满了憧憬和羡慕,更对梁礼辉的前程充满了不可估量。
于是,上昼前来观看婚礼的村民,可把老梁家前面的那条青石板路挤得水泄不通!
老梁家的男人们全都换了干净整洁的衣裳,分散在前屋忙着接待亲戚朋友,妇人们则带着孙女们在后院张罗。
半上昼的时候,屋外传来鼎沸的人声,接着便响起鞭炮的啪啪声。
锦曦正刨萝卜皮的手停住了,抬头朝前屋的方向侧耳聆听,老梁家这回为筹备秀才长孙的婚事,还破费请了镇上一支吹唢呐的班子过来,跟随迎亲的队伍去了洪村,这会子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还夹杂着唢呐欢快的奏响,必定是老梁家派去迎亲的队伍回村了,新娘子要进门咯!
“娘,我去前头瞧瞧热闹,我那些活计你一并替我做了啊!”梁锦兰正在给一只只米粉粑点红蕊,听到前屋的动静,呆不住了,甩手就朝前屋跑去。
后院这边请来帮忙的妇人们,在鞭炮响起的时候,都赶去前屋看热闹了,谭氏有吩咐,这后院时刻必须留有老梁家的人,所以三个媳妇和两个孙女都还在坚守岗位。
“你这丫头,有好事就想不到娘。唉,大嫂,我这活计帮我照看下,我去把那丫头追回来!”没等到金氏的回应,杨氏早已起身紧追着梁锦兰也去了前屋。
“曦儿,你也想去瞧热闹吗?”正埋头切菜的孙氏看着锦曦,柔声问,老早就听到洪家那边放出风声,说为闺女准备了多么多么丰厚的嫁妆,全村的人基本上都来瞧热闹了。好多人都是冲着洪氏的嫁妆而来,想开开眼界呢,所以。孙氏误以为锦曦也是这么想的。
“哪有小孩子家不喜欢瞧热闹的?三弟妹,就就让曦丫头去吧,二弟妹是个大人,都跑过去瞧了呢!”金氏道。
孙氏笑了笑,看着锦曦。道:“曦儿,你想去就去吧,这儿有娘呢,不过,你去瞧可不能往前面直凑,尤其是洪氏进门的那会子。你得避到一边去,晓得吗?”孙氏叮嘱。
这规矩她也清楚,新娘子进大门的时候。要垮一道火盆,然后老梁家的人都要暂避一下,不能迎面相遇,这叫‘撞破相’,以后不好相处。要等新娘送进了洞房方可出来迎宾礼客。
锦曦笑了,本想过来挽孙氏一道去。但想想前面人多,怕孙氏被挤着碰着,于是就自己过去了。
前面堂屋里,基本都是空着的,因为人都去了门口,锦曦来到门口,正好瞧见青石板路的那一头,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正朝这边而来,肩挑,手提,背驮,牛车上推着的,全都是贴了大红喜字的嫁妆,一担担一抬抬,一箱箱一屉屉,可把围观的人们看的眼睛发亮。
锦曦混在人群中,看着那些披了彩的嫁妆,从这规模看起来,确实能够震慑住这些乡下妇人,但那都是些花架子,真正实抵实的来看,却远不及孙玉霞那嫁妆实在。
洪氏是坐马车来的,迎亲的本该是新郎官梁礼辉,可是,围观的人在迎亲的队伍里,却没有见着梁礼辉的身影,只瞧见梁礼辉的二弟粱礼胜,一身簇新的青色衣裳,双手捧一只碗口大的红色花球,紧随在马车两侧。
人群中便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紧接着便有‘知情人’解惑。
“洪家闺女不是嫁给梁家长孙吗?怎么换成次孙了?”
“我听他们家人说,秀才郎君昨日突患急病,大夫叮嘱不能吹风,这日子是选定的良辰吉日,改期不吉祥,就让秀才郎的二弟暂且代为迎亲呢!”
“是这样啊,那等会子拜堂也是弟弟替哥哥?”
“那肯定的呀,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啧啧,那秀才郎病的可真不是时候呢,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做弟弟的总该不会也替哥哥去洞房吧?”
“你小声点,被老梁家人听去可不好,乡里乡亲的……“
“嘿嘿……“
锦曦挤在人群里,竖起耳朵,把周围这些听在耳朵里,心里在窃窃冷笑。老梁头还真是个有主见的,决定了要让梁礼辉跟洪家结亲,哪怕天崩地裂也要成功执行。这不,梁礼辉以翘婚来抗拒这门亲事,老梁头就让粱礼胜来代替梁礼辉,帮他把洪氏娶回家。
嘿嘿,不晓得将来某一日梁礼辉回到老梁家了,看到他爷爷给在他不在的时候,给他娶回的好媳妇,不知会不会感激涕零!
当一袭鲜红嫁衣,头披红色方巾的洪氏,被全福人从马车上扶下来的时候,锦曦明显感觉到,虽然鞭炮和唢呐还在齐鸣,但刚才那些议论声却陡地打住了。
因为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新娘子洪氏的小腹处,那里,有些小小的凸起。
虽然是二月,才刚刚开春,但却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尤其是这几日大风,更是春寒料峭时节。洪氏穿的新嫁衣,明显比一般新嫁娘的要宽松敞大,若是不弯腰不走动,就袖着手站在那,旁人是瞧不出端倪的。
马车就停靠在老梁家正门口,洪氏从车上下来后,老梁家请来的两位全福人一左一右扶住她,急匆匆就要往堂屋里带,偏巧这时候迎面刮过来一阵大风,吹起了洪氏的盖头,更把她的新嫁衣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的身形。小腹处明显的凸起,再不是宽松的衣摆能遮掩的住的。
偏生洪氏的双手被全福人给搀扶住,等到她抽回来捂住自己的小腹时,那欲盖弥彰的动作,让先前还对她小腹存着质疑之心的人,完全打消了质疑,只要看到洪氏小腹的,现在都可以肯定,老梁家这回是‘双喜临门’了。
“诶,你们瞧见没。新娘子怕是有了呢!”锦曦很快就听到身后面几个妇人在悄声议论。
“奉子成婚啊这是,双喜临门呢!”又有人道,但那语气里明显带着讥笑。
奉子成婚在这个时代。不管是乡下人家,还是达官显贵之家,都是极其忌讳的,因为这样的事情,关乎到男女双方的品行和名节。
“人不可貌相。要不是亲眼得见,还真不晓得老梁家这读圣贤书的大孙子,是这样的品行和做派……”
“一只巴掌拍不响,洪家那闺女做派也不讲究,怪不得这婚期要提前呢,原来是有这么一茬……”
“秀才郎都这副做派。那老梁家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好了,锦曦终于听到有人开始把质疑的矛头指向老梁家所有人了。锦曦眼里闪过一抹苦笑,这也早在预料之中了,怪不得别人质疑。
那边,洪氏已经迎进了门,梁家兄弟兵分几路。有的招待前来恭贺的亲戚朋友,有的负责接待洪家那边的‘送娘舅们’入席落座。
过了一会。屋门口,梁愈林喜气洋洋端了一簸箕的‘喜食’出来散发,‘喜食’无非就是花生蚕豆糖豆子什么的,那些看热闹的妇人们上一瞬还在窃窃私语,下一瞬就蜂拥去了梁愈林那边,撅着屁股围抢那些抛洒在地上的‘喜食’。
锦曦趁此机会进了堂屋,里堂屋那边,老梁头和谭氏都换了簇新的衣裳,一左一右坐在八仙桌两侧,八仙桌上设着香案,摆放着花果糕点,焚烧着滚滚红蜡。
在一堆人的簇拥下,粱礼胜和洪氏,两人手指各执花球的另一端红带,双双拜过了天地,祖宗牌位,在蒲团上跪下给老梁头和谭氏磕了头,敬了茶。
老梁头一直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好好好,谭氏还是如往常一般的神情,脸上带了一点点笑,但锦曦留意到,谭氏在给孙媳妇磕头钱的时候,那嘴角明显抽了抽。
做完这一切,全福人赶紧让粱礼胜送洪氏进了洞房,洞房是梁礼辉的屋子,好好粉刷了一番,床上的被褥也换了全新的,如今再摆上洪氏的嫁妆,看起来当真是十全十美的,当然,如果新郎没有翘跑的话。
老梁头和谭氏也起了身,老梁头忙着去招待宾客,谭氏则是惦记着灶房那块,跟边上几个围上来的妇人寒暄,明显心不在焉。
锦曦瞟了眼混迹在人群中,试图逃过谭氏魔眼的杨氏,微微一笑,她能瞧见她,谭氏就更能了。
相比较杨氏的躲闪,锦曦在谭氏眼皮子底下,则表现的大方多了,见谭氏同样用责怪的眼神投向自己,锦曦不慌不忙,朝谭氏微微一笑,神情坦荡,传递的意思也很明显。
本来嘛,分了家就是两家人,今个锦曦可是跟着爹娘,以亲戚的身份过来送礼的,而且那礼品比老梁家其他亲戚送来的都要丰厚。梁愈忠和孙氏拉不下那脸把自己当客人去坐席,反倒一个前屋一个后院的忙活,锦曦就不这样想了,她很能摆正自己客人的位置。
一会儿功夫,谭氏打发完那几个假寒暄,真打探洪氏肚子的长嘴妇人后,急吼吼从人群中把杨氏母女给揪到一边,压低声怒道:“懒婆娘,你贼头贼脑的看啥看?再不去后院帮忙,三天别指望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