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跟龙先生合作的确是件美妙的事。”苏锦说,心里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做仇人也一定是件很痛苦的事。
龙先生招待他的地方依然是之前那座位处深山的老宅院,比起冬天的萧瑟,院子里现在多了几分生机,外面看起来很普通的小楼透着清幽古意。龙先生像以往一样坐在屏风后,屏风前的茶几旁,一身黑色中山装的泉正专心致志地用新取来的泉水泡着茶。茶几一旁已经先坐了一位客人,看到走进来的苏锦自然而然露出和善的微笑,目光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苏锦也回看过去,初看之下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再一细想立刻记起来了。这位看似儒雅的中年男士正是自己老东家的死敌,全球最大航运集团 mersk大中华区的首席执行官苍野龙平。
“你总算来了,这两个月辛苦你了。”龙先生率先开口道,在外人面前他同苏锦说话的口气要亲昵许多。一旁的苍野龙平闻言笑容更加和煦,站起身来对苏锦道:“您就是苏锦先生,在下苍野,久闻苏先生的大名,今日终于得以见上一面,实在十分荣幸。’
“苍野先生太客气了,这句话该我来说才对。您是商界前辈,凡事还望不吝赐教。”苏锦礼数十足地回应,心里大约有点明白龙先生的意图了。
果然两人才一坐下,就听屏风后的龙先生和善地道:“既然两位对对方都如此欣赏,那我想日后合作起来定是无往而不利的。苏锦,今天苍野先生来找我是因为mersk集团现在正缺一个经验丰富又能力卓越的人才来管理和发展福音城的业务,因此来向我讨点建议,我想来想去觉得以你的才干大约能够胜任这个工作,现在你们双方既然见了面,不妨畅言深谈一番,看看是不是有合作的可能性。”
“多谢龙先生的盛意举荐,我在航运物流这个行业做的时间不长,论起经验丰富来自然比不上苍野先生,但贵集团若肯提携,我定然会倾全力发展好mersk在这里的业务。”
“哈,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龙先生素来眼光独到,他举荐的人才我又怎会不放心?我这一关是完全没问题了,不过按照总公司的规矩,还需要再经过人事部的正式面试,这个我会尽快安排,希望届时能够目睹苏先生的精彩表现。”
身为大公司总裁,又是日本人,通常是高深莫测一言九鼎的,苏锦有些奇怪,何以这位大总裁一到了龙先生面前就变得这么和蔼慈祥起来。所以等苍野龙平一走他就沉默下来。
“你这样沉默,是有事要问我?”屏风后的人依然是一副平和的口吻,只是听在苏锦耳中,凭白地多了种俯视的味道。他叹了口气,若有深意地看向素雅屏风上的影子:“龙先生,我现在是你的合作伙伴,不是斗兽场的奴隶,也不是替你打工的下人。”
“可是我做了什么令你感到不适?”
“我们是合作人,你就算不肯让我看见你的样子,至少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里面的人顿了一下,淡淡地道:“名字只是个代号,我若不想让你知道什么,就算透露再多你也一样会一无所知。”
“你倒是很直接,那为什么不再坦白一点,至少让我安心。”
“你担心我的实力,我所做的,还不足以让你安心吗?”
“不,我担心你的企图。”苏锦也索性摊开来说。“你有这样的手段和影响力,并不一定需要我来做帮手,一个随时可以被取代或者抛弃的棋子难道不该就他的后路担心一下吗?龙先生,我不习惯带着后顾之忧去做事,所以今天我们最好能够对此达成一点共识。”
屏风后的人笑了一声,缓缓道:“苏先生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去掉你的后顾之忧?”
“我要知道你的来历,至少,不要隔着这鬼东西来同我什么诚意之类的。先生,我在您手下吃过苦头,就算是再了解您一点也并不能影响到我们之间实力的差距,你说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泉闻言看了苏锦一眼,很轻微的一个动作,却也足以表明苏锦提出的条件有多么突兀和无礼了。然而苏锦站在那里,完全不为此感到失礼,他在等龙先生的答复,也想看看他的风度能维持到什么程度。
半晌的沉默之后,那道即使隔着屏风也让苏锦倍感压力的视线收了回去,他看见端坐在那里的人影动了一下,然后起身慢慢走出来。“好,那就让我们坦诚相见吧。”
第 43 章
“是你?”苏锦定定地看着自屏风后走出来的人,神色瞬间剧变。
“是我。”站在他面前的人微笑答到,声音由低哑变得悦耳,仿佛瞬间由迟暮返回了盛年。他随意地站在那里,白衣黑裤,风度仪表俱佳,仿佛这不过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见面。然而苏锦却没有的风度,他的脸色很难看,眼神复杂地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终于开口道:“好,很好。龙先生原来就是程先生,这一出唱做俱佳的戏阁下看得可满意?”
程学礼淡淡地摇头 :“苏锦,我并非有心瞒你,何必如此动气?”
苏锦不说话,他的思绪完全被这突然而来的意外打乱了,他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去打算接下来该怎么办。
“为什么不说话,再见到我就那么不开心吗?”仍然是淡淡的语调,但从失意淡泊的富家子到手眼通天的神秘老板,不过一个身份的转变,这个人的一言一行忽然都变得诡秘起来,像一潭深得看不到底的水。苏锦忽然明白自己之前面对他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的不安了,就算表面上装得再温和无害,这个人深刻在灵魂里的黑暗本质都叫人不安,尤其是他这样惯于拼杀的敏感动物。程学礼的言行态度永远很儒雅谦恭,而他的气势是隐沉于无形之中的,当权势这把尊贵而华丽的权杖在手上显形的时候,他的威严和力量就开始排山倒海地弥漫过来。
面对着这样的程学礼,苏锦觉得自己忽然间从一件价值还算可观的武器变成了一枚不知轻重的棋子。他的思绪在继续讨价还价和抽身自保之间摇摆不定。而程学礼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步步走过来,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目光沉沉地看着:“是你叫我坦诚相待的,为什么现在却是这个反应,你怕我会伤害你?”
“我难道该抱着你欢呼?”苏锦冷冷地说。“阁下的身份这么复杂多变,我实在不知道现在是该唤你龙先生还是程先生。”
“对你来并没有太大区别,不是吗?”程学礼看着他僵硬而惊疑的神情,忍不住低声笑道:“你表现得这样情绪激烈,难道就不怕我误会?”
“误会,误会什么?”苏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我怕什么,程先生高兴了可以哄我上床,不高兴可以把我丢进斗兽场里喂老虎,现在兴致来了还能像模像样地跟我谈合作,我哪是阁下的对手,既然斗不过我又有什么害怕的。”电光火石之间苏锦似乎是什么都明白了,自己精心设了场局无端端地却把自己套了进去,除了这位假装无害的程先生故意为之还能有什么理由,占完了便宜还顺便将计就计寄盘录象带打破了自己和杜霖的姻缘,最后再让他站在这里傻瓜一样面对真相。
程学礼注视他良久,忽然叹了口气:“如果你觉得把一切算在我头上会让你感觉好过点的话 ,那不妨就算在我头上好了。你还可以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说是我的阴谋诡计拆散了你跟杜霖,或者你也可以找他澄清一切误会,看你们是不是能如你所想的那样修成正果。”
“够了。”苏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发觉还是那个温和而虚幻的程先生要更讨人喜欢一点,“多谢阁下这么有风度的提醒,在感情方面我或许倒霉,但并不愚钝。决定放弃的东西我不会再留恋,但也不代表我就非要被你牵着鼻子走。”
“不,你很聪明,苏锦,在任何方面你都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这也是我找你合作的原因。你有足够的决断力和智商来替我在幕前主持大局,而你的付出会得到相应的回报,这是一项公平的交易,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否者我现在不会站在你面前看你发泄这些无谓的怨气。”程学礼的口吻恢复了冷静。
“但我不知道你的目的。”苏锦刻薄地说,“你放任自己的祖产被人掠夺,现在又忽然策划出这么伟大的一个计划,而且还找上我这样一个曾经的帮凶,我怎知你不是别有用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为什么放手美隆这一点我无需对你解释,我如果想报复你也并不需要如此煞费苦心。”
苏锦默然,的确,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是斗兽场的主人,一个比任何人都擅长折磨和报复的人 。而且他也不至于穷极无聊到花费这么多精力来报复自己,毕竟他并非掠夺美隆的主谋。最重要的是,苏锦知道,无论如何,他已经不可能退出这个计划,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出路。他已经为此放下了前程,戒掉了爱恨。
“所以,龙先生,我们还是合作伙伴。”
“没错。”程学礼点头。
“那么就祝我们合作愉快吧。”苏锦以茶代酒,笑容瞬间春风化雨,之前的暴躁阴郁忽然全无端倪。“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是姓龙?”
“这是家母的姓,高阳龙氏,家族虽然隐匿没落了,但这仍然是个值得纪念的姓。”程学礼有些感慨地说。苏锦撇撇嘴,世家子弟们总是执着于这些毫无意义的门第宗源之说。
“我能不能也问一个问题?”程学礼忽然说。苏锦看了他一眼,点头。
“为什么要做强制治疗?你想得到杜霖,这并不妨碍我们的计划,甚至会是很好的推动力。”
苏锦看了程学礼一眼:“你把我调查得这么清楚,现在又来装糊涂。”
“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而你常令我觉得惊奇。”程学礼的目光中流露出赞赏的光芒。
“不必如此讨好我,我并不是供你征服的玩物。”苏锦直视回去说。两个人的视线碰撞,最后还是程学礼温润却幽深如海的目光先收了回来:“那杜霖呢,为什么这样就放手?”
“因为开始就是个错误。”苏锦淡淡地说,他爱的那个人将他看得太低,被自己爱的人这样看待,这让辛辛苦苦爬到今日地位的自己情何以堪,不如趁早放弃,在他还有勇气承受剥离感情的痛苦时。 一只秀气而剔透的手轻轻落到头上,苏锦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男子,在对方静雅沉稳的脸上完全找不到一丝恶劣痕迹,方才收敛了戾气,嘴上依然强硬:“不要妄想看我的笑话,杜霖从现在开始就只是我的对手,我从不在对手身上投放感情,不论是爱还是恨。”
***************
“杜总,日本分公司来的电话。”助理敲了敲门对站在办公桌边的杜霖说。
“接进来。 ”实际上杜霖整个早上都在等这通电话,今天是杜氏同全球家居零售业巨子wilkea在日本的续约谈判会议。这是件不大却又不小的事,wilkea是杜氏这十年来最重要的协议客户之一 ,同他们的合约能不能顺利谈成对杜氏明朝的股价影响自然不小。但双方经过过去这么多年的默契合作,只要杜氏不出现大变故,这场续约会议基本上也就是走个形式,毕竟双方高层的关系已经相当之熟捻,wilkea想要再在亚洲范围内找到一个更好的合作伙伴也不太可能,所以杜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信心的。
怀着这样的信心,杜霖接通了负责合同的日本市场营销部总监宏岛建一的电话。
“ 宏岛,会议结束了吗,结果怎么样,合约拿到没?”杜霖一口气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那边的宏岛却有些迟缓,支支吾吾地道:“对不起杜先生, wilkea方面说想要再多考虑考虑,所以合约暂时还没定下来。”
“什么?”杜霖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最近已经够事多了,怎么无端端又添上这么一桩。他停了两秒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才开口继续问道:“wilkea的代表们怎么说?”
宏岛把会议的大概内容简要复述了一遍,总得来说就是wilkea那边诸多挑剔,开出的条件也较上一次苛刻了许多,这自然超出了宏岛等人的预计,一时双方互不相让,但毕竟合作了那么久,也不好贸然就放弃,一来二去也就没谈出个结果来。
“杜总,wilkea这次狮子大开口,而且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我想多半是背后另有对手在同我们竞争。”
“你觉得会是谁?”
“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应该是mersk;像wilkea这样的大客户,目前也只有他们能同我们争一争了。”宏岛说。
“恩。”杜霖沉吟。mersk一直是杜氏在物流和航运业务上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其实单论公司的资本和实力而言,称霸欧洲海运事业多年的mersk实力还要强过杜氏,在欧美等数十个地区也一直是wilkea的点对点协议合作伙伴。但在亚洲却因为受限于时局和环境因素,一直屈居于根基深厚的杜氏之下。 连一向将之视做最佳合作伙伴的wilkea都放弃一贯策略而选了杜氏做长期合作伙伴。 只是这一次,近年来早就把业务重心转回欧美地区的mersk怎么会突然又起了争雄之心,而他们所开的又是什么条件,竟能让多年来合作关系良好的wilkea起了临阵变卦的心思?
“宏岛,你让人密切关注wilkea和mersk最近的动向,看能不能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另外召集公司的人所有相关人员开会讨论,看看我们在合约上最大和最小的让步空间。我这边会随时跟你联系。”
“好的,杜先生,我立刻去办。”宏岛是个行动派,这边吩咐完那边就已经开始实施。杜霖又给助理拨了内线,要他把mersk所有的最新资料都给自己整理出来,顺便召集总部的相关人员开会。
开完会之后杜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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