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最后一次手术,若病人的体力支撑不住,可能会在手术中死去。
天意弄人,再次和黎川黎屿相见,竟是因为黎岸病危。亲属签了字,手术下个礼拜就要进行。
我一步都不想离开他身边,我都不知道还能陪他多久。医生无奈在他的病床旁边安排了一个床位。宋子衿将被子送给我。催促我吃饭。
我公式化地吃了几口,放在一旁,双眼紧紧地盯着心线图,如同得了强迫症一样,生怕下一秒,它就停止波动。
黎岸是因为六年前动的截肢手术才落到如此般境地,高位截肢。
高位截肢病人存活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三十,黎岸便是因为多次残肢坏死受感染变成如今这样。
那次遇见,他的右腿便已经失去了,我是多么大意,居然没有看出来。
宋子衿站在一旁,并未离去,我拽住她的胳膊,“腿是怎么丢的?”
她把我望了又望,低声地道“亦云哥不让我说。”
“你不说我现在去叫醒他,让他说!”
“我不知道,我下飞机去医院的时候,说是被压断的,必须截掉。亦云哥没说在哪里压断的。”
“哪里的医院?不在北里么?”居然需要坐飞机。
“巴黎——”“哎。。。。。。言小姐?言小姐?”
“我没事,麻烦你替我看着黎岸。”我听了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大脑一片混乱。
“你干什么?”
“去找黎川。”
“你别去!你身体状况不好。”
我脑子里怎么能听进去她的话,径直出了病房。
宋子衿追了出来,跑过来拉住我“你别激动,我告诉你,就是在巴黎时装大赛混乱的时候被倒下来的铁柱子压断的!亦云哥他去找过你!”
“哎!言小姐!!医生!医生——”
听到这话,天光四合,我的意识分外清醒,我猛地醒来,深吸一口气,欲将郁结的所有悲怆和委屈哭喊出来。却又碍于他就在隔墙不知生死,我捂住嘴,抽抽地蹲在那里,黎岸濒死之时的神志不清,与我倒是无上的惩罚。
他还没有死,却鲜少再睁开眼睛。
肃穆消瘦的床被每每让我想起老爷子弥留之际,午夜惊起,再也不肯去睡。
他是凡胎肉骨,历史洪荒卷不尽无数风流,他于我的伟大比之人的渺小,竟是无可奈何的事。
见了他人奔丧挂怀,心中只觉是人事,如今真的轮我来尝这苦,仿佛六年前大梦一场,上天白白赐来一个他,生生带走我半条性命。
一切按部就班,我成了黎家老母一样,黎川提及照张相片的事,我却一万个不许。
连一丝一毫预告他的死,我都不想知道。
深夜,月儿凝华,天光尽抛,乌云深深然地穿过。
我拨开窗帘伸手祈祷,远处绵延不断的混黑天际像是噬人生命的野兽,噗地一颗星子直落落滑下,我的七魂丢了三魄,惊悚地惨叫一声,昏厥过去。。。。。。。。
正文完。
☆、Chapter59
番外一天可怜见。
我与黎岸,真是天可怜见的两人。
我的黎岸,没死。
不管是因为我的祈祷,还是他的坚持,他没死,这比什么都重要。
大家都未抱希望的手术成功了,尽管他手术后昏睡了一个多月,我都要怀疑他是否抗议般地不想醒来,不想再看一眼我。
他的活,让这个爱过他,恨过他的女人做梦都会笑醒。
我乘坐城际公交到达医院,带着我亲手做的清粥小菜,平凡安静地日子里我每次都幸福地想哭。
我想,不管他爱谁,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他都休想把我赶走。
最起码我为他生了孩子,如果他想要,我还可以为他生更多的孩子,他必须顾及到这份情面。我情愿守着不爱我的男人过一辈子,说我活糟糟地受罪也罢。
我轻轻地推开房门,他还未睡醒,大概长肉的时候,人就特别容易嗜睡。
我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着他的脸,全部心思都去思考怎样让他吃好,睡好。最重要的,是要让他心情好。
我不知道黎岸喜欢什么,也不知道怎样逗他开心。只好从零做起,我不知道我讲的笑话好不好笑,可黎岸会笑的。我便也跟着开心。
思苼最会逗他,可惜现在还未到周末,周末飞来思苼就可以一直陪着爸爸。我很想让她逃课,黎岸坚决不允许,我只好作罢。
天气越来越冷,我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他绝对不能生病。
半个多小时后,他才醒来,我傻笑了一记,将保温桶打开盛饭。
“思苼她明天就来了,她昨天晚上打电话告诉我她想爸爸了,会带礼物过来,让我不要告诉你——”
“对不起,我说漏嘴了。”我尴尬地咬咬唇,将枕头掂起来。黎岸顺势往上挪了挪正好靠在上头。
我很小心地喂他,一边喂一边说。
——“思苼放假后会和奶奶一起过来。”
——“这个星期的评比中,她又得到奖励了。她说等爸爸好了之后,带她去迪斯尼。”
——“还有——”
我的手被黎岸抓住,差点让我把饭洒了出来,他盯着我的脸“我知道。她很乖,很聪明,我很喜欢。你呢?在这边习不习惯?”
“嗯。”我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我以为觉得提及女儿的事,他可能会更开心一点。我的分量,远不如思苼。
“继续——”
“嗯。”我开始喂饭。又开始汇报女儿的情况。
“思苼——”我刚出口,他便闭上嘴,扭过头,再也不吃了。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怎样又惹他生气了,连忙把碗放下,有些手足无措。
我想他是不是嫌我絮叨了,我有些讨好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黎岸,吃饭吧,我不说就好了。”
“黎岸——”
“言布施,你——”他掉过头,话未说完,唇抿得极紧,欲言又止,像是被我气得。
我腾地红了眼眶,不然我那可耻的泪水流下来。我恬不知耻厚着脸皮天天往这里跑,他果真会厌烦。我甚至查过同性恋这一类人群的心理,不是说没有过分的触碰,是不会觉得难以接受的。还是,对我特别难以忍受。
我用手擦了擦眼角,“你别生气,伯母来了,我就送饭,我不进来,我保证。”我有些难堪地收拾好碗筷,知道他许是吃不下,我起身看了他一眼,悻然转身。
我走得很快,跑到医院外头,就咽咽地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我擦干眼泪,为自己打气:这算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我可要挺住,对于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是最受得了委屈。
等到周末,思苼终于来了,我看着越来越聪明漂亮的女儿,心里实在高兴,拉着她兴冲冲地跑到医院去,欢快的劲头仿佛回到了二八年华。
我站在床头,思苼趴在床上,父女二人说了一会儿话,黎岸忽然叫思苼先出去。
“想去方便吗?”我走近了问。
“不是。明天你和她一起回去。现在先让她去歇息一下吧。”
“嗯。”我想拒绝,看见他锐利的眼光,只好点了头,我有些落寞地走出房门,牵着思苼。
“妈妈,我来了你不高兴吗?”
“没有,妈妈很高兴,小苼累不累?我们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带着作业过来。”我扯出笑脸。
“不累,在飞机上睡够了。妈妈,爸爸身体好了,会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知道。。。。。。”我大概在她心中是个窝囊的母亲,黎岸的决定我一时不敢去过问分毫。
“那。。。。。。。”思苼皱着眉头,“妈妈,人家孩子的爸爸都听妈妈的。你去跟爸爸说,让他回去呀。或者,让我来这边上学。”
“思苼先不要跟爸爸说,等爸爸身体好了,我们再讨论。”
“唔。。。。。。”
我叹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虽然下定了死乞白赖的决心,我却没把握能留在他身边。
我随着思苼呆了一个星期,黎岸来电话不让思苼过去,说这样会影响孩子学习,这样一来,我也就没有理由过去了。心中着急,却也无奈。
简时愠来时,我有气无力地开门,他知道我回来,说过来看看。
他是个善良的男人,我本不想伤害他,可与黎岸一起,他受伤再所难免,我心里一直觉得歉疚。
“怎么这样不精神?像是霜打的茄子。”
我知道我现在穿着睡衣,头发蓬乱的形象好不到哪里去,“进来吧。”
“他怎么样了?”
“还在康复中,喝点咖啡?”
“嗯,我自己来。”
“唔,我去收拾一下,爸妈不在家,待会儿接思苼,去外头吃吧。”
“去吧。”
我去楼上收拾了一阵,挎着提包下来。
“刚才有电话,我接了。”
“嗯,什么事?”
“他打的。我接了他只说晚些再打就挂了。”
“嗯,走吧。”
吃完饭我早早地就回来等电话,果然九点多钟,我在浴室时,电话响了起来,思苼脆着嗓子喊我,我裹着浴巾就跑了出来。
“黎岸。”
“思苼还有多久放假?”
“再有两个星期。”
“我知道了。”
“你睡了吗?”
“还没——”
“哦。”
“。。。。。。”
“黎岸,你注意身体。”
“知道。”
“等她放假了我们过去?”我特意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
“嗯。”
“你早点休息。”
我听见里头传来的嘟嘟声,如获大赦。
我们去德国。正好赶上圣诞节,入乡随俗,于是便欢快地陪着思苼买礼物和圣诞树。黎岸是圣诞节前一个星期出的院,正好我们可以一起过一个圣诞节。
我和思苼开着车,买的东西将后备箱装的满满的,回来后折腾了一个下午,将房子装点得五颜六色。
我将饭菜做好,跑到楼上去喊他。他出书房,被满屋子的彩带和星星闪了眼,颇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思苼一直在下头的VCD中学习德国小兔子唱的那首圣诞歌,我们下楼的时候,她正声嘶力竭地唱着跑调的儿歌,我听着噗嗤一声笑了,黎岸也闷闷地笑出一声。女儿见我们下来,马上从地毯上爬起来,一边跑一边叫,“爸爸,爸爸,我学会了兔子语!”
我拼命地忍住笑,黎岸昔日很熟悉的严谨的德语,竟然被女儿当做兔子语来学。
黎岸愣了一下,上前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只是开心地笑,并未去纠正她,“思苼再唱给爸爸听听。”
小丫头再次晾开了小嗓子,很得意地唱将了起来。
我见他抱起女儿,担心他的身体,见他面色不错,便也心软地随着他了。
一桌子饭被女儿恶搞得喷了许多,小丫头亢奋地像是打了鸡血,吃一口,就要折腾好一会儿,圣诞树按照她的审美观挂好后,蹦蹦跳跳地几乎把她所学会的儿歌都拿出来献宝一般唱了一遍。
我将女儿洗洗,她裸着身子吵着要跟爸爸睡,折腾得疲倦了,刚穿上睡衣,小丫头钻到被窝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黎岸去了浴室,方才身上被思苼洒了些食物,依他爱干净的习惯,肯定觉得难受。
他洗完澡出来,坐在沙发上,头发湿湿地滴着水,我习惯性地取下毛巾,走到他身后擦了几下想起来什么,突然顿住了手。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反观黎岸并没有生气,我继续擦了几下,草草了事。
我收回毛巾,去了浴室快速地洗了澡,见黎岸还在看电视,我有些疲惫,便径直去了客房睡下。
早上醒来,黎岸已经神清气爽地穿着紫条蓝格子针织衫,站在厨房里头做饭。
我收拾了一下,将思苼穿起来,小丫头穿得圆滚滚地,像个球一样。
原计划今天带着孩子去看电影。思苼睁开两眼睛晕乎乎地,洗了脸就来了精神。
“爸爸!早上好!”
“早上好。”黎岸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着说。
我去把做好的早餐端出来,见黎岸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舀水准备洗锅,我快速去接了下来,将他扶出来,“你先吃饭,我来洗。”
“好。”
出门的时候,我和思苼串通好,一定要让黎岸坐轮椅去,小丫头软磨硬泡,黎岸还真的屈服了。
孩子的威力于此可见一斑。
接下来的几天,我与黎岸带着思苼好好地玩了一回,黎岸却比我还要会哄孩子,我养了六年的丫头,他用三个月就收买了。现在思苼只跟着她爸爸屁股后头,成了一个小跟班,若黎岸说渴了,累了,她比谁跑得都快,小姑娘马屁拍的那叫一个遛,整日将黎岸哄得眉开眼笑。
现在是刚入夜七点钟左右,这会儿,父女两个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我找了一圈,竟是没找到。黎岸坐着轮椅,居然还让我跟丢。
这一地带我并不熟,天黑得早,城间公交车在六点多钟就已经没了,手机装在丫头的背包里,黎岸的号,我记得个大概,打了几次,居然是错的。我找了他俩两个多小时也未寻到,也或许他们已经回去了。
这边是小镇,并不繁华,向着这条路走到市区里,或许还有去往MUNSTE的车。
我走了半个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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