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觉间我坐到地上,靠着身后冰凉的墙,我又想起那个梦,我从摩天轮上掉下来,掉进我也无法预测的深渊,我一直往下沉,往下沉,画面又变成我陷进沼泽里,我拼命呼救挣扎,没有人来,我的身体沉下去,泥土灌进我嘴里,淹没我的呼吸。我吓出一身冷汗,肩膀好痛,我摸过去,是血,有把剑插在那里。持剑的人正待□再补一剑,我看到有柄剑从他背后刺进来,穿透了他的心脏,他脸一歪,被人推倒在地上。
叶绫罗拔出我肩上的长剑,从怀中取出药粉撒上,而后撕下长摆上的锦缎,迅速为我止血,他边包扎边骂我,“你傻了不成,方才若不是我出手及时,你已是他人剑下亡魂。你怎的如此意气用事,不就是杀了个人,这会闹什么别扭?”
我恍若未闻,茫然看向前方,那批黑衣人已被全部放倒,屋子里聚了很多人,都是些熟面孔,此刻正跪在地上请罪。
有一人跪在我身前,“属下失职,请大公子惩罚!”
我不用看也知道,是秦归。
叶绫罗发话了,“你们都退下,这件事稍后再论。”他又转头说,“秦归,你即刻去请大夫,记住,要全城最好的。退下吧。”
“是。”侍卫们领命,顷刻消失无踪。
我被人打横抱起,放到床上,“清醒了吗?”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痛不痛?”
我摇摇头,“那些是什么人?”
“没查出来,他们来之前都服了毒,不管成不成功都是一个死。”
“哦!看来你做人不厚道,有人处心积虑要杀你。”
‘别忘了,你也是他们的目标人物。”
“我是被你拖累。”
“是吗?不知道是谁拖累谁,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杀个人吓成这样。”
我一撇脸,无视他。
僵持了一会,房门被人敲起,是秦归,“禀侯爷,李先生到了。”
“请他进来。”
房门缓缓开启,有个人率先走进来。我眼前一亮。走在前面那人向我拱手,“这位公子就是病患?”
我点头,看向他,“你是……大夫?”不能怪我,他的打扮跟一般行医济世的人有所不同,并不是我想象中捻一把山羊胡子的老头。他一身淡青色儒杉,头上梳个书生髻,一派儒雅气质,年纪看上去并不比我大多少,这样的人进京赶考比较合时宜吧。
那人出声了,“在下李笙,正是受人之托来为公子治伤的。”
“唔!那你来吧。”我配合地伸出手。
那李笙踌躇一番道,“请公子脱下衣衫。”
我一愣,也对,我伤在右肩,不脱衣服,人家如何看得见伤口,又不是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会透视。
正欲解开衣带,右肩一阵剧痛,我不敢轻举妄动,抖着嘴唇吸气。
“我来吧。”一双干净的大手伸过来,轻巧地解去我的衣裳,不多时我的上身□出来。身体接触到凉凉的空气,我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叶绫罗将我环抱一圈,左肩若有似无靠在他肩上,唔,暖了一些。
李笙没有迟疑,上前查看伤口。我想的却是,这叶绫罗脱起别人的衣裳来毫无含糊,说脱就脱,还这么利索,小小年纪就这样了以后可还得了,赶明儿找机会得教育教育他。
这边李笙处理完伤口递上一粒药丸,示意我吞下。
“他的情况如何?”
李笙拱手道,“回侯爷,已无大碍,那兵器上粹了毒,是乌头,幸而侯爷及时处理了伤口,并辅以疗伤圣药,毒基本上克制住了,日后及时服药便能清除余毒。说来这位公子真是命大,这乌头,剧毒无比,寻常人沾上了,怕是熬不过去的。”
李笙说着走向案头,那里早已备下笔墨,他卷起袖子快速写下几行字,撕下一张纸交给秦归,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秦归点头,自行告退抓药去了。
我瞄了眼那纸,其中一行写的是干姜和甘草、金银花、绿豆、犀角等中药,没什么特别的,他怎么神神秘秘的?
李笙嘱咐了几句病人要注意什么之类的话就告辞了,似乎有事在身,不肯多待片刻。
我忽然想起来一事,脱口而出,“他好像没收诊金!”
叶绫罗接了一句,“没错,你自己追上去给吧。”
我垮下脸,这得我有那个资本才行啊!
叶绫罗同情地拍拍我左肩,“你放心,这事有人会解决的,我猜你也操不了这个心。”
呼!好冷!我居然忘了穿衣服了,上身现在还光裸裸地,啪地拍掉不规矩在我身上揩油的手,我直起身,飞速套上衣裳,右肩还有些痛,不过不碍事,不影响日常生活。
我刚套好衣服,门又开了,有人破门而入,神情慌张。
“何事如此惊慌?”叶绫罗皱眉,看上去相当不满。
那人立即跪下,“禀侯爷,京城有消息传来!府里出大事了!”
“说吧,什么事?”
那侍卫看看叶绫罗,又看看我,欲言又止。
“你说。”
那侍从想了想,还是悄声在叶绫罗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叶绫罗皱眉,看来果真有大事发生。
那侍从说完话,自动退下了,顺便掩上门。
我坐在床边,把玩着剑上的麦穗,漫不经心抬眼看他,当然这剑不是我的,不过叶绫罗说要送我,我没要就是了。
他靠在床头,没说话,只望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不开口,我也不开口。
过了一会,他先说了,“府里出了些事,我先回去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道?”
送君
微风拂过,杨柳的枝叶轻轻扬起,静静垂落。湖边的堤岸很长,远远望去走不到尽头。
我骑在马上朝前方人拱手,“有句话叫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送了你这么远,应该够了吧,这个……心意到就行,你看是不是让我回去歇息?”我说着捂住嘴,打个哈气,“我真的很困啊!一大早被你从被窝里拎起来,我容易吗?”
叶绫罗嗤笑一声,“我想我要重新考虑一番了,是不是直接把你架回安国侯府比较好,毕竟你是我的兄长,安国侯府的大公子,怎么能流落在外呢?”
我谄媚一笑,“别别!我的好弟弟,这怎么能?为兄的在外奔波,还不是为了咱们安国侯府的将来?你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的帮你办事,不就是找个人吗?包在我身上了!”我拍胸表示赤诚衷心。
“行,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放你一马,回头别让我听见什么风声,不管你跑到哪我都会把你追回来。”
“那是自然。那么,您上路吧。”
“嗯?”他挑一挑眉。
我立刻展开笑颜,“我是说,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启程为妙,还有路上小心,我会为您祈福的。”我竭力作出虔诚的样子来,其实心里早就笑翻天了巴不得他早早走人。
他点了点头,盯了我一会,忽然说,“其实我……还真想把你打包带走,省的……烦心。”
后面几个字我没听清,他说的很轻,我挠挠头,作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若是不幸知道了,也别说出来。有句话怎么说的?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既然我没听清,也不想去探究。很多真真假假的东西对我来说并不是这么重要,能活命就行。
他也并不盼望我说点什么,只仰头看了会天色,说,“风云有变,你早些回去吧,我们就在此别过。”
嘿嘿!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差点欢呼出来。
叶绫罗的视线投向我后方,淡淡的吩咐,“秦归,你好好照顾公子,顺便看着他点,他若是有什么不轨之举,就……”说着作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有没有搞错,有你这样挡着面威胁人的吗?给我立下马威吗?我不满地投了他一眼,当然是用瞪的。
不等我瞪完,叶绫罗一扬马鞭,绝尘而去。他鲜红的衣裳一角随风起舞,长长的黑发在半空飘扬,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
他身后十几个侍从立即跟上,一行人迅速往官道的方向行去了,踏起一路尘埃,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我揉了揉眼睛,搞什么?弄这么大动静,不行,眼睛有点酸,是扬起的风沙迷了眼。
归根到底,我这弟弟对我还不错,忽然认了这么一个人,是不是表示我有了亲人?只不过以后要见面却不这么容易了,相隔千山万水的,我也不可能去京城找他,来日,会再见吧。
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柳如风。
自那日一别,就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他的下落我一直没去问,已经渐渐淡忘。若不是今日一别,恐怕也想不起来。
说来那次算我对不起他,把他晾在那儿了,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跟我一样被抓了?落到谁的手里,或者他只有自己一人,可以逃出生天,听叶绫罗的说法他应是个剑客,而且在江湖上有点名气,实力是有的,自保应当没什么问题,只是日后见了面怕尴尬。也许不会的,古人分别大多是很难再见的,天大地大,没有通讯工具,无法联络,谁也不知道对方在哪,是吧?况且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我和他,并不相识。那次他遮了面容,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也不会想见我的,在他眼里我也许是个小人,自私自利,贪生怕死,卖主求荣,也许还算不上,但不会比这更糟了。第一次见面就给对方留下这样的印象,我做人还真是很失败。心里可能有愧疚,一点淡淡的影子,所以才难忘。如果我去求叶绫罗,他会不会告诉我?晚了。
晚了。天色晚了。那会我出门的时候明明蒙蒙亮,这会有些灰暗了,叶绫罗去时似乎说了四个字,风云有变,心里有种时曾相识的感觉,一种淡淡的怅然。
我回过头对秦归说,“准备一下,一会可能会下雨,我们往前行十里,那边有个破庙,可避避风雨。”
“那客栈那边……”
“我们不回头了,客栈的房钱已经结了,那里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该带的都在身上,我们直接走吧。”
“公子早有准备?”
“是啊!”
“那为何不和小侯爷一道。”
“这个道理我不说相信你也明白,所以我就不浪费口水去说了,那么你明白了吗?”
他踌躇了一下,终是妥协,“属下明白。”
“明白啊!明白就走吧!”
“驾!”我扬起马鞭,得意一笑,“咱们就去云游四方吧,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秦归没有反驳我,只是默不作声地跟上来,我看的出,他的马术比我好太多,只是他从未越过我,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就像一道天蛰鸿沟,阻隔在人心之间。这人心二字,最是难测。
行到半路果然下起了雨,开始只是毛毛细雨,渐渐越下越大,越下越密集。
“前方就是我说的破庙,我们快些吧。”我催促道,秦归应了一声,加快速度。其实我算是个新人,这骑马一事并不擅长,自然拖累了他,他要保持速度落在我下方挺难为他的,我想让他先行一步,他必是不肯。我只能尽量加快速度,好在那破庙已在不远处,不须片刻就能到底。我后头去看秦归,他的衣裳头发湿了大半,渗着水,随着马儿飞驰有水珠子溅出来,怪可怜的样子,当然我也好不到哪去,就是挺想笑的,我果然笑出声来,他奇怪地撇了我一眼,我连忙收声,这笑过后气氛活络了一些,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其实偶尔淋下雨也不错,当然我不否认我在苦中作乐。
正想着马吁了一声停下来,原来到了。我翻身下马,与身后之人相视一笑。
夜已经深了,我们错过了宿头,只能在这破庙落脚。
其实我是有些故意的成分在里头,一路上不是没看到客栈,我抱着节约经费的想法绕过去了,说起来还没住过破庙,心中总觉得新鲜,跃跃欲试,
处理好马匹,我找了些稻草垫着,晚上就要在这将就了,秦归很尽职地收集了一堆干柴,点燃,无需我吩咐。
我们俩坐在火堆前,我看着他,他看着地。
由于我们出门太急没有带上换洗衣物,现下只能将身上这身湿的烘干再说。我想了下,也不避讳,当着他的面就除去身上衣物,破庙的门已经关好,还是有冷风呼呼灌进来,我哆嗦了一下,将换下的湿衣服供在火上,等着它慢慢烘干。我折腾的时候他始终没什么动静,依然低着头,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叹了一声,靠近他,本来我们是面对面坐着的,这会我坐到了他身边,挨着他,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我忽略掉,说,“你也脱掉吧,湿着身子不好过吧。”
看他湿嗒嗒的一身,好像落难的小狗,怪可怜的。
他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光裸着身子太过失礼,不过我都不计较,你怕什么。
我加把劲,“你这样很容易生病的,你要是病了,往后谁和我云游四方去。”
他没动静。
我暗暗咬牙道:“你忘了你主子的话了吗?现在你是我的人了,我要你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这是命令!听到没?!”我说的气势汹汹,他这种反应会让我错觉我是逼良为娼的恶霸。
他猛地抬头,睁大眼看着我,我一愣,有种心虚的感觉,不禁低下头,细想一下,不对啊!现在我才是他主子,我怕什么,我又不是要干什么坏事,要怎么怎么你的,你这什么反应啊!
我立即抬头挺胸,作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来,毫不客气地与他对视,看谁比较持久。
他忽然笑了一下,只是唇角稍稍一下,很快消失不见,不过这怎么逃得过我的法眼。我嘿嘿直笑,认了吧,兄弟。
他撇过脸去,慢慢解起衣裳,我直直盯着他。
他解到一半,小声说了句,“你转过去。”
不是吧!兄弟你这么小气,又不是大姑娘的,看一眼会死啊!我不满归不满,还是乖乖转身了,只不过我转了后对着空空的墙壁,实在太无聊,耐不住了,我偷偷往后瞟了几眼,我只是好奇,我发誓。
但是我瞄到了奇怪的事,我看到他的脸上划过一丝赧红。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就是,他的眼睛,沐浴在火光中,散发出耀眼的金色,流光溢彩,十分美丽。
我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