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席岩大惊失色,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这个是始终温文尔雅的伊凡吗?她近乎有些狼狈地跑出了休息室,任伊凡的秘书在身后一直喊着她。
她究竟了解他们多少?究竟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他们?似乎她从来都只是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他们对她的好、对她的关心,却是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们。
不知道跑了多久,席岩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扶着花坛坐下,手上只握着一部手机,才记起包和图稿都落在了休息室里,难怪那个秘书急着喊她。
等她回到M。Y,包和图稿先一步已经放在她的办公室了,一看手机,有好几个伊凡的电话,她回拨了过去,那头依旧是温和的嘘寒问暖的声音。
刚挂了电话,何哲闯了进来,连门都没敲。
“祖宗啊,你总算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
“老大出差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啊,怎么了?”
“哎哟喂,他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还记得去年上半年咱们做的锦江设计吗?”
“有点印象,就是那个特别挑剔的家伙。”她的脑袋里立马钻出来那个脑袋光秃秃,肥手大耳的家伙来。
“嗯,那个家伙是个托儿而已,现在幕后老板出来了,正挑合同刺呢。”
“我说呢,那个家伙长着一脸白痴样,还那么挑剔,敢情是个骗子。”席岩抚额,“然后呢?墨鱼亲自去解决了?”
“是啊,对方现在一口咬定你的设计有问题。”
“不是按着他们的要求改的吗?!”席岩一声怒吼,外加一脚,踢得电脑椅哗啦啦地旋转,设计部的人都聚拢了过来。
“都说那个白痴是骗子了,现在死不认账。”
席岩捏得拳头咯咯直响,“别让老娘见到他!否则非撕了他不可!”
“这个还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那个背后的人是秦老大的仇人!”
“仇人?”秦雨默的仇人为什么她会不知道?
“情敌。”
原来是风流债。
“墨鱼抢了他家的媳妇?”
“确切地说是他家的媳妇赖上了秦老大。”
“结果一样。”
“性质不同!”
席岩嘴角抽动,这家伙现在倒还有时间跟自己争论这么白痴的问题。
“那现在秦雨默是要到人家地盘受死去了?”难怪他说不准日期,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倒还不至于,就怕那个女人因爱生恨,在那里火上浇油。”
“烧死活该!谁让他自己作孽。”
“可……可……这个祸是你闯的啊。”
席岩有些心虚,确实是不该这么盲目就答应别人改设计稿的,不过还是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这是个陷阱?!再说了,你们不也没看出问题来吗?要是秦雨默没惹出那档子事来,会有报复啊陷阱啊这么文艺的桥段来吗?”
何哲一额汗水,要跟女人比口才,尤其是跟眼前这位比口才,他还需再磨上好几年。
“这事秦老大没让我告诉你。”
“那你告诉我干吗?”
何哲赏了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嘴贱。
何哲灰溜溜地走后,席岩在办公室内走了无数圈,但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越来越焦躁。手机握在手里翻了一次又一次,按着熟悉的号码,屡屡想拨出去,最终又放弃了。她懊恼地抓着头发,她和秦雨默之间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德行了。
晚上和伊凡在电影院约会。心里揣着事,看着电影也变得心不在焉,喜剧电影愣是看出点悲伤的味道。席岩的手里还紧紧拽着手机,手机一天都没有动静,连条垃圾短信都没有,她还尝试着打了家里的电话,确定手机是有话费的,也没有任何故障。
伊凡侧过头看着她,屏幕明明灭灭的亮光中,明明见她很认真地盯着屏幕,却感觉她的心思完全不在电影上面。
影院里突然爆发出了笑声,她的身体动了动,像是刚醒的人,一脸茫然地转头,正好对上了伊凡探究的目光。她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跟着其他观众呵呵地傻笑。
两个脑袋离得很近,灼热的气息也近在咫尺,她感觉伊凡有意地靠近,下意识地偏了头,迅速从简易桌上拿了爆米花塞进他的嘴里。
“这里的爆米花还不错。”
看不清伊凡此刻的表情,只感觉握着自己的手明显用了力,若无其事地嚼着她塞进去的爆米花,“确实还不错。”
“伊凡,你怎么都不会对我发火?”
伊凡嘴角一扬,好笑地看着她,“好好的干吗要发火?”
“你都不会生气吗?”
“两个人之间如果沟通能解决的问题,就不需要经常吵吵闹闹。”
要是旁边坐着的是秦雨默,她肯定就会说:“你这个老年人,连吵架都吵不动了,生活还有什么激情可言!早死早超生!”可现在旁边坐的是伊凡,她只能把话咽了下去,撇了撇嘴。
沟通能解决的问题就不需要吵吵闹闹,那么当初他逃跑,是不是意味着问题严重到连吵架都解决不了了?他压根连沟通的机会都不给不是?
席岩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同样的一个男人,她竟产生了不同的感觉。是她在变,还是伊凡一成不变?
伊凡伸出手覆在她的手上,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岩岩,人的心智都会变的,不管以前怎么样,总会慢慢成熟。”
那个时候,在她表白之前,伊凡给她的印象就像是现在这个样子,但总感觉还有无法接近而又会反抗的那种感觉在,所以她一直将那份好感埋藏在心中……而现在是一种过于成熟的清冷,不管多么亲切都让人无法靠近。
以前她和伊凡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她也问过秦雨默,为什么他们一开始就没有轰轰烈烈的感觉。他说,没有交往前对一个人的内心一无所知,只对表象无限向往,但真正靠近的时候,与自己臆想的东西又开始冲突了,便产生了怀疑来。她究竟在怀疑什么?
第十二章 呼之欲出的秘密
幽深的巷子里,他一直在跑,后面跟着一个小女孩,脆生生地喊着“雨默哥哥”,他回过头去,伸出手,而她却停了下来。忽而一下,那个娇小的身影不再跟着他,而是奔向了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牵起了她的手,笑意盈盈地离开。他看着两个身影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不见……
秦雨默蓦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沙发里,全身虚汗,鼻子也塞得严重。最近他老是被这个似真似假的梦境困扰着。手中的摩天轮项链又一次握疼了自己的手心。
席岩刚刚从浴室出来就接到了秦雨默的电话,刚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打去,他竟然先打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机贴紧耳边,两个人却都保持着静默状态,只有彼此的呼吸交缠在电话两头。
“岩石头,我看到梅园的摩天轮了。”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沙哑的声音慢悠悠地传过来,反而更加低沉悦耳。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就哽咽了,她曾经说过,M市五星级宾馆的某一间房正对着梅园的摩天轮。他现在正在那里吗?
席岩只轻轻地嗯了一声,脚步已不自觉地走到了窗前,远远地望去,仿佛和他置身同一个空间里,和他并肩一起看着那个摩天轮在寂寞里缓缓流转。
“果然很漂亮……”秦雨默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病了吗?”她岔开了话题。
“感冒而已。”
“吃药了吗?”席岩一边持着手机,一边呵着气在玻璃窗上一笔一笔认真地写着。
“懒得出去,明天再说。”
按着以前的性子,席岩觉得自己又会炸毛,可此刻她却被自己的举动震惊到。玻璃窗上,清晰可见的都只有三个字秦雨默,随后,落地窗上又浮现出略带坏笑的清晰面容,还是秦雨默。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先挂断电话,直到秦雨默轻轻地说了句“晚安”,手机在耳边空了很久,席岩才放了下来,怔怔地看着自己满玻璃大大小小的“秦雨默”。
她忘了问事情怎么样了,忘了问感冒严不严重,忘了问带够衣服了没……何哲说事情很严重,听到他的声音感觉感冒不轻,她之前还听气象预报报道M市降温了……
席岩慌乱地用手心擦掉了玻璃窗上的字,突然像是中邪了般,拿出行李箱,跑到秦雨默的房间拿了各种衣服一起装了进去。急急忙忙赶着去了火车站,正好赶上凌晨开往M市的末班车,她看了看时间,离开车还有十分钟,长长舒了口气,拉着行李箱跑向检票处。
秦雨默的房间能看到梅园的摩天轮,排除法,自然很容易找。她敲了好久门,快失去耐性的时候,门开了,秦雨默穿着睡袍,头发正滴着水,修长的手指还按着毛巾擦拭着,那样子很明显是刚从浴室匆匆赶出来的。两个人房内房外对峙着,不只秦雨默吓了一大跳,连她自己都有点呆,她究竟在做什么?!
秦雨默看着她手上陌生的药箱,又安静地看着她风尘仆仆的样子,认真的目光似在长久地思考。要不是她那张真真实实的脸,他都要怀疑是医疗队赶来慰问了。
席岩不自然地把自己的头发拨到脑后,似乎在用力地斟酌着解释的词句,最后还是很没底气地笑着说:“我来验证下你是不是骗我。”
秦雨默迷迷糊糊的,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听到她的声音才真确定了下来,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想我了就直说呗。”
一贯慵懒的表情,随意的话语,却让她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连刚才在车上的倦意和凉意都给吓忘了。不知道是身体对这句话自然的反应,还是室内的空调温度过高,席岩觉得浑身都烫了起来。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秦雨默的眼眶有些酸涩,抬手揉了揉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你还真能折腾。”
责怪的语气,却是心疼地抓起她冰冷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揽着她的肩走进屋里,随手开大了暖气。地板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水渍,从浴室一路到了房门口。
秦雨默的声音因为感冒,听起来还是闷闷的,“你先去床上躺会儿,我给你倒杯牛奶。”
“不用了,我不困,你继续去睡。”
席岩边说边推着他进了里屋,里面凌乱得不像他的风格,床上一大堆的图稿,床头水晶烟灰缸里还有好几个烟蒂,她的眉心皱成了一团,“生病还抽烟?”
他揉了揉太阳穴,“睡不着。”
“把药吃了吧。”她打开药箱,里面都是临时装的药。
秦雨默好笑地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翻着,弯下腰,轻而易举地从角落里挑出了几盒药,各种病状,一应俱全。感冒、头疼、退烧、胃病、降火……目光停留在某盒药上,嘴角明显抽搐起来。
“痛经宝颗粒?”
席岩一把夺了过来,窘意顿生,瞪了他一眼,迅速塞进箱子里去,“不都说时间紧急嘛,全部倒进去了……”
秦雨默弯着眉眼,笑得愉悦,从一盒感冒药中取了两颗,就着她在火车上喝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喝了下去,“先去洗澡吧。”
秦雨默替她放了水出来,看她蹲在地板上翻着偌大的箱子,一脸沮丧的表情,“忘带自己的衣服了。”
秦雨默翻了下箱子,她倒是有把他家里的衣服统统搬过来的架势,唇角扬起,眉眼都染上幸福的暖意,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自己的睡衣递给她,“先穿我的吧。”
等她出来的时候,秦雨默已经收拾妥当房间,吹干了头发,回头看到她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来。无视她瞪过来的怨气,他拉着她坐在床沿,吹风机的声音嗡嗡地在头顶响了起来,他的手指轻柔地穿过她的长发,极有耐性地梳理着。
她忍不住拍了拍嘴打了个哈欠,手还不忘卷着一直耷拉下来的衣袖。
“困了?”
“嗯。”
席岩趴在窗前,看着远远的摩天轮,悠悠地闪着光转动着,似乎没有终点也没有起点,又似乎是无数个起点和终点。其实她不喜欢这种旋转的东西,比如旋转木马,总是无休无止地循环重复,却更容易错过。
她突然指着摩天轮,“二十四小时无休的吗?”
“嗯,这是M市的标志。”秦雨默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表情,莞尔而笑,“明天带你去坐坐?”
席岩果断地摇了摇头,“看看就好。”
凌晨四点一刻,天还未亮,两个人并排立在窗前,看着对面的摩天轮。五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在不同的地方,透过不同的窗子,看着外面不同的风景。
席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记忆好像还停留在凌晨时分紧盯着摩天轮。床头已经放了衣服,从内到外,穿起来比她自己买的都合适。席岩连耳根都不自觉烫了起来,狠狠咬着下唇,这厮对女人了解如斯!
手机全是伊凡来电记录,她一拍脑袋暗叫糟糕,忘了今天是伊父的生日,原本两个人约好去买礼物再直接回酒店吃饭。
她一看时间,都过了中午,现在赶过去也于事无补。她有些心虚地回了电话,支支吾吾编了个理由,伊凡安抚了她几句就挂断了。席岩拿着电话在原地愣了几秒钟,回身时秦雨默已经在她的身后,她一惊,不知道这家伙在这里站了多长时间。
“我在你拿起手机开始就站在后面了。”他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语中的,双手悠闲地插在裤兜里,一脸闲适地看着她,似乎偷听的那个人不是他。
“偷听是不好的习惯。”
“比放人鸽子好。”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为了谁。
秦雨默看着她空荡荡的脖颈,没有见到伊凡送的摩天轮项链,心情转好,极其自然地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低低的声音擦着她的耳朵传来:“不过我喜欢。”
席岩的脸颊能感受到秦雨默笑起来胸腔震动的频率,羞赧地红了脸,他们两个人这样亲密的动作不是没有,这时候推开他反而显得有些矫情。她慢慢抬起手环在他的腰间,怀抱带着沐浴后的潮湿和沐浴露香味。
“事情解决了吗?”闷闷的声音从他的胸口传来。
“我出马能有解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