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的男人,却因为自己一次又一次受伤。但席岩也明白,如果换成是自己,她也同样会为了他和别人争吵。
席岩轻轻地走近,倚在他的脚边坐在地板上,抓过他受伤的手,一下一下慢慢捏着,热热的液体落在他的手背上。
“雨默,你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学校,明明有那么好的出国机会,明明可以有那么辉煌的前途……为什么要回来呢?我错了你也一起错……”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理所当然的存在,在一起,那就是自然的平衡。但当某一天这种平衡被打破,有一方即将离开另一方的时候,就像是自己心爱的东西被掠夺了般的疼痛。她不知道这是一种惯性,还是什么。
她执起秦雨默的手轻贴在自己的脸上,脑袋靠着他,缓缓地闭上了眼。
她的声音消失了很久,他才缓缓地睁开了眼,凝望着她的泪眼,感觉到手掌满手湿湿热热的液体。
“你在这里我能去哪儿呢?我就是想在你的身边。傻瓜……”
席岩到了秦宅门口,迟迟未进去。这次是秦臻亲自召见她,在她的记忆里,秦臻从来都不管秦宅的事情,也很少和她说话。尤其是他的事情被秦雨默和她发现以后,他们都将彼此当成透明,只保留了口头上的那几个客套的称呼而已。
所以这次秦臻亲自出马,听到电话那头威严的声音,她就缺少了某些勇气。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迈着看起来轻快的步伐走了进去,客厅里一片凝重。林罗兰抱胸坐在沙发上,而秦臻则和她隔着远远的位置。
席岩轻轻地唤了一声,林罗兰听到响动,不顾一切地向着她冲了过来。清脆的声音响起,脸上却没有感觉到麻木的疼痛。睁开眼,是秦雨默挡在她前面,替她受了这一巴掌。他脸上立刻显现出一片红痕,可见林罗兰这次下手有多狠。
林罗兰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紧握着席岩的手,几乎歇斯底里地咆哮:“秦雨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样的女人你还护着她?你还瞒着我们为她受伤?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秦雨默将席岩护在身后,异常平静地说:“受伤是我自己的事情,和岩岩没有关系。”
这一次貌合神离的夫妻难得同仇敌忾。
“看你做的好事!”秦臻拍着沙发的扶手站了起来,将一张报纸甩在儿子的脸上,“越来越不像话了,天天上娱乐版头条,还跟人在酒吧打架。你是真有能耐了!”
看着报纸上的图片,是秦雨默受伤的真相。
席岩插不上话,只回握住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们。那么多年不闻不问,偏偏在这个时候扮演起了严父慈母的角色,让她觉得非常可笑。
她以为这样的战争在秦雨默十六岁那年就该爆发的,只不过延迟了十多年而已。
秦臻的冷静斥责被秦雨默一声不屑的嗤笑声打断。
“我有这能耐还不是拜您所赐?真该感谢下遗传基因是不是?”
“你这个不孝子!以为这几年放任着你总该有点长进,不但不帮忙,反而闹得季家要悔婚撤资!”
秦雨默冷冷地笑了,“原来你还是为了你的公司,我还以为你至少有点做父亲的自觉了,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
“看你惯的好儿子!”秦臻狠狠瞪了一眼林罗兰。
“你没资格说我妈!总比没爹强!我活到现在你管过我多少?管过这个家多少?秦臻,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指责别人!你是最没资格的人!管好你外面的女人才是正事!”
啪的一声,秦雨默趔趄了一下,席岩和林罗兰顿时一阵惊呼。
秦臻还要下手,席岩死命抓住了他悬在半空的手,“秦叔叔,都是我的错,你不能怪他!”
见着两个女人都哭了起来,秦臻才慢慢松开了手。席岩捂着嘴,一声声脆弱的呜咽再也没有忍住从指间闷闷地溢了出来。
这一巴掌拍得秦雨默嘴角直接流出了血来,林罗兰心疼地哭喊着。秦雨默挡开了母亲要给他擦拭的手,只用拇指随意抹开了血迹,唇角依然带着笑,眼神却是凌厉得看不出一丝哀伤。
“你就算打死我,这辈子也别指望我叫你一声‘爸’!”
“你……”
刚缓和的气氛,在秦雨默这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脱口而出之后,秦臻手指着他竟直直倒了下去。林罗兰又是一阵惊呼,从秦雨默身边跑到了秦臻的身边,高声喊着救人。
秦雨默愣怔,他从来不知道如此坚毅强硬的父亲,有一天会在自己的面前倒下去。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叫救护车!”林罗兰一边扶起地上的秦臻,一边哭喊着。
当季梦涵梨花带雨地扑向手术室外的秦雨默的时候,席岩觉得不管她过去有多过分,但对秦雨默的感情或许都是真的,她是真爱着他的。
“雨默,我真的不知道我爸爸为什么会这么做……”
秦雨默把季梦涵从自己的怀里拉了出来,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不关你的事。”商场上的互相利用,他们都只是其中的棋子而已。
可听在季梦涵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意思了,就好像秦雨默很自然地与她撇开关系。于是,她将矛头再次对准了席岩,刚要跨步出去的时候,被秦雨默看穿,扯住了手腕,“你又要发什么疯!”
“到现在你还护着她!”
秦雨默松了她的手,疲惫地靠向墙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打了个电话,展延便匆匆赶了过来。他只交代了一句:“先带岩石头回家。”
席岩想说点什么,可她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唯有她离开,才能让他不至于那么累。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术室亮起的灯,不顾林罗兰和季梦涵怨愤的目光,跟着展延离开了医院。
上了展延的车,席岩的脑袋靠着窗,闭上了眼,“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什么?”
不管展延有没有看到,席岩苦涩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自私在哪儿了,只不过随口喃喃自语。
半晌,在话题早已冷却的沉默空间里,展延慢悠悠地答道:“或者三哥很乐意你的这种自私。”
席岩倏地睁开眼,看向展延,他正一脸专注地看着前方,似乎就像在谈论今天天气般的自然。
十字路口红灯,车缓缓停了下来,展延才将脸转向她,无视她错愕的表情,“他们都没有怪你,都是心甘情愿对你好,你没必要揽责任上身。”
是这样吗?只要没有怪自己,就可以肆无忌惮下去。总有一天也会厌倦的吧……
秦雨默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M。Y。这在之前是常有的事情,而这一次不同,或许他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手机屏幕明明灭灭无数个来回,桌上的盒饭换了一轮又一轮,全是满满一口未动,唯有厚厚一沓的图纸和一溜的空咖啡杯相伴。整个身体沉沉地倒向椅背,席岩觉得,她和秦雨默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属于同一类,遇到事情总是首先自虐到极限。
展延说,秦臻在生死线上转了一圈,从重症加强护理病房转移到了普通病房。保住了小命,却是元气大伤,再也无力经营秦氏。
陆向东说,秦氏已经乱成一片,急需一个人去力挽狂澜。秦雨默有接手秦氏的意向,竭尽全力在和季梦涵的父亲交涉。
展延说,如果秦雨默真的和季梦涵结婚了,你会难过吗?
莫奇说,秦臻和他的助理好像是真爱,那个看起来强悍的女人被正妻林罗兰拒绝后,在病房外守了三天三夜,寸步不离。而秦臻恢复意识后的第一句话,喊的也是他的助理的名字。
李莎莎说,伊凡来过M。Y好多次,每次都会在她的办公室门前站好久,然后放下东西离开。
秦雨默只发给她一条短信:我恨他,但改变不了他是我爸的事实。
席岩所有的感知都来源于他们提供的信息,短短几天,似乎外面的世界已翻天覆地。说实话,她不懂秦雨默那句话的意思。是要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吗?
VIP病房的休息室里传出熟悉的争吵声,在隔音效果良好的VIP病房,唯一的可能便是没有合上门。
席岩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才缓缓靠近那间休息室。
抬眸,伊凡正准备从另一个入口进入,两人迎面碰上,皆是一愣,随即尴尬一笑。
休息室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是巴掌甩到脸上的声音。
席岩刚准备冲进去,被伊凡拽着手肘拉到了一旁。
“把你公司的资金撤出来吧。”
“公司?我哪来的公司?”
“M。Y不是你的吗?”
“那个从来都不是我的。”
“秦雨默!你在开什么玩笑!那是谁的公司?”
“从头到尾都是岩岩的公司,你要不要看下法人登记证?”
“秦雨默!你这几年把所有东西都压在这个公司就是为了席岩?你到底图她什么!”
林罗兰一时间看不透自己的儿子,事实上她从未看透过他。如果他爱席岩,那么为什么还会游戏情感?但若不爱,这般照顾她是为了什么?难道他知道了真相?林罗兰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难道你爱上她了?”
秦雨默沉默,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捏了捏眉心,“妈,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不要动M。Y,不要动岩石头。我不管你多么不待见她,请看在我的分上,一丝一毫都不要伤害她。”秦雨默的手在衣服下反复松紧了几个回合,“否则,你会失去我这个儿子!”冷硬的声音能听得出他在拼命克制着怒火。
林罗兰一阵晕眩,手扶着墙才勉强撑住了自己的身体,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为了一个女人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们两个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未娶她未嫁,我们取向正常。”
“你……”
休息室内瞬间静默,只听见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动的声音。
休息室内的争吵声在渐渐淡去,室外的两个人早已震惊得相顾无言。
席岩还没有从真相中回过神来,只有泪决堤似的,慢慢模糊了视线,她也顾不得去擦,任其无声无息地从脸颊滑落。
伊凡如雕塑般僵硬在原地,逐渐被落寞吞没。他承认自己终究是比不上秦雨默的,他说得对,只要他出手,任何人都没有胜算。伊凡用力握紧了口袋里的戒指,从指尖狠狠划过。
席岩胡乱地抹着泪奔向电梯,等伊凡反应过来追过去,电梯门已缓缓合拢。他直接跑向了安全出口,直到医院大门口才追上她,狠狠拖住了她的手腕。
“岩岩……”
“伊凡,答案几天前我就给你了。”
伊凡脸上的表情僵住,“我不是要你的答案。”
“那你还要什么?”
“我想听你的真心话。”他从来没有如此期盼席岩能亲口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席岩回头看他,穿堂风吹过,满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显得她突如其来的笑容更加凄楚。
“真心话?伊凡,你何时在乎过我的真心?”席岩抖着声音问,“那你告诉我,你和苏以南是什么关系?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刻的席岩,看上去柔弱到很快就要倒下去,却仍倔强地不肯服输,哪怕在一字一句上。
“我和苏以南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信吗?”
“那么,我和秦雨默什么都没有,你信吗?”她深吸了口气,忽而一笑,“我自己都不信。”
席岩转身便走,被伊凡再一次拽住,近乎野蛮地一扯,她跌进他的怀中。伊凡抱着她,无力感却在身体里蔓延,似乎这是最后一次拥抱。
席岩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半分动作,只任其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伊凡彻底认输,低低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岩岩,我告诉你真相。”他感觉怀里的人颤抖得更厉害了,但若这一次再不说出来,恐怕她不会再给他解释的机会。伊凡下意识地紧了紧搂在她腰间的手,似乎可以分散自己的痛苦,“那天晚上,你和我在一起,喊的却都是秦雨默的名字,一直都是……”
那一晚凌乱的记忆零零碎碎地出现在脑海里,却无论如何都拼凑不完整,席岩依旧靠在伊凡的怀里,默默无语,只是一闭上眼,泪再次决堤。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觉得他们又回到了三年前,细细地核实着每一个细节。
“这就是你离开的理由吗?”
“以前是,但现在不是。这三年让我明白,失去你比接受这个事实更心痛。”
“所以,我应该原地等着你,然后原谅你,或者是,我应该感谢你的施舍和怜悯。”席岩不由得抬起头来,目光与伊凡对视,“二哥,你没有你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爱我。”
“都不是。”伊凡低垂着眼睑,“岩石头,你拒绝我是因为选择雨默了吗?”
“宁州那么多男人,我不是非得选择你们其中一个吧?”
“岩岩,再考虑一下,或者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如果三年前你能这般‘大度’,就算我不爱你,我也一定会和你在一起。”席岩的笑容不经意间从唇间溢出,附在他耳边不紧不慢地说道,“更何况那时候我那么爱你。”
没等伊凡回味过来这句话,她已坐上出租车绝尘而去。
在车上,席岩不管司机用多么异样的眼光看她,她依旧流着泪。人一旦得知太多的真相,就会超负荷悲伤,以至于对周遭都不管不顾。她开着窗户,手臂交叠地放在窗沿,下巴抵在上面,呆呆地看着满目的霓虹流彩转瞬即逝。
她没有撒谎,她是爱过伊凡的,她确信。只是后来再和他在一起,她到底是因爱生恨,还是为了当初的不甘心,她已不得而知。至于对秦雨默的感情,她从来都没有正视过。她一直都觉得他们之间就是理所当然的。在一起,那就是自然平衡的规律,压根就没有考虑过第二种可能性。
从她寄居在秦宅的那一天起,秦家就给她灌输了“不得喜欢秦雨默”的思想,甚至那时候幼小的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但她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并且一直很好地执行这个约定,努力扮演好自己在这个家里的角色,这是寄人篱下的代价。更何况,她不想失去秦雨默这个独一无二的依赖。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