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笑着点头,然后与他碰杯。没有听奚含章的劝告,她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杯子,有些难耐地吐了吐舌头,触到奚含章担忧的神色笑笑道:“好丢脸。”
奚含章把高脚杯放到一边,他深沉的目光凝视着她,然后慢慢开口,“小诺,你今天的行为好奇怪。”
他的声音沉沉,许诺歪了歪头,“没有啊,一点都没有。”
“我们是夫妻。”奚含章说道。
“哦。”许诺应了一声,然后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她才又抬起头,看向他,“我们先吃东西吧,吃完了我有话对你说。”
奚含章执着地看着她,两人像是进行一场拉锯战,许诺觉得自己要在他面前表演镇定真的好难。
“现在说吧。”奚含章抿了抿唇,许诺的心像是被石头捶了一下,她掩饰地拨了拨长发,坚持道:“还是吃完了说吧。”
“现在。”
奚含章开口,不容反驳。
那个冷硬的奚含章又出现了,许诺有些难过地想,最后一次一起吃饭了啊,你要一直温柔,一直温柔下去才好。
所以,为了他的温柔,许诺选择妥协。她后背靠在椅上,身体有些僵硬,但是她还是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她开口道:“含章,我们离婚吧。”
奚含章目光沉沉,沉默了许久。
“含章,我们离婚吧。”
许诺再一次开口,这次开口可比刚才轻松多了。所以她看向他,狠狠地忍下眼底的湿热。
“你什么时候动的念头?”奚含章舔了舔唇,许诺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在思考,过了很久才道:“可能是从你拔掉家里座机的那一刻起,也可能是从你被免除安正所有职务的那天起。”
“就因为这样?”
“……嗯。”许诺努力地点了点头,又说道,“而且,而且……”她舔了舔唇,“总之你不愿意失去你的抱负,我也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
奚含章沉默半晌,许诺知道他在动摇。自信满满的男人总认为爱情和事业可以一起抓,然后真正到了选择的时候,他就动摇了。
奚含章慢慢看向她,张了张嘴,说道:“我不同意,”他想了想,想出一个自认为绝佳的理由,“你看,你还没毕业,还是个学生,离婚之后你怎么办?”
许诺笑了,故作轻松地摆摆手,“你觉得我会活不下去吗?不会的。你知道我很努力,我努力地在大学四年里为今后的人生铺好了路,所以,即使离婚,我也不会活不下去,真的。”
奚含章拧紧了眉头,许诺又道,“倒是你,没有了宏图,失去了广阔的事业,这样的人生你一定会觉得接受不了吧。”她说着,见他又要开口,忙道,“我了解你。”
奚含章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一句“了解”顶过千言万语。他真的没有因为现状失落过吗?说没有,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深深地看着她,忽然觉得有点胆怯,所以有些慌乱地站起来,匆忙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许诺也跟着他站起,上前两步拉住他,“现在说。”
她说道,语气坚定。
奚含章的视线有些慌乱,他不敢去看许诺。许诺低头看着自己握着他的手腕,想了想道:“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决定,”,她说道,“那就让上帝决定吧。”
奚含章看向她,“什么意思?”
许诺微微一笑,“石头剪子布,我赢了就离;你赢了,就听你的,以后再说。”
奚含章沉默。
再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僵硬地点了点头,“好……”
许诺弯起嘴角,看着他,嘴里说道:“石头、剪子、布……”
剪子和布。
她赢了。
奚含章看着两人的手,表情木然。许诺收回手,看向他,最后踮起脚尖抱住他,在他耳边低低道:“找律师吧,含章。”
她赢了。
许诺觉得自己应该高兴。
她想起以前问他,“你要玉米汁,苹果汁还是牛奶?”
他说:“牛奶。”
她又问他,“那你要牛奶,苹果汁还是玉米汁?”
他说:“玉米汁。”
再然后她又问,“那你要牛奶,玉米汁还是苹果汁”
他说:“苹果汁。”
许诺笑得肚子都疼,她攀着他的肩膀说:“奚先生你怎么这么呆?”
看,她也是很了解他的,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告别
“找律师吧,含章。”
奚含章听她在耳边柔柔地说了一句,就好像以前每次跟他说悄悄话一样。
因为许诺落座的时候就脱掉了大衣,所以此时身上只有一件无袖的裙子,两条光滑的胳膊软软地挂在他脖子上,在她即将离开的那一刹那,奚含章心中忽然闪过浓重的不舍,然后就这么出乎意料地揽住了她的腰。
许诺不能推开,只好踮着脚尖任他抱着。奚含章灼热的呼吸在她额边,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正在慢慢变得急促。
奚含章紧紧地抱住她,酒店的乐师此时已经换了一首曲子,是给爱德琳的诗。乐声中两人都保持着沉默,好像一部老旧的文艺片,两个久别重逢的恋人在浪漫的背景中深情相拥。
可惜他们不是这样。
最后还是许诺先开了口,“含章,别这样,被那些工作人员看到了呢。”
因奚含章来时定下了整个顶层,所以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以及酒店的工作人员。
许诺说完这句话后便想推开他,奚含章手上力气松了松,却很快又揽得更紧,“小诺,我们可以再等等。”
等什么?等爷爷屈服?
许诺笑了,任由他将自己抱在怀里,然后踩着音乐的节拍小小地走起了舞步。她声音低低的,像是叹息,“我们都知道不可能的。安正需要你,爷爷宁可毁了你也不会让你真正离开安正,甚至是和安正对抗。”
奚含章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奈,太长时间的顺风顺水让他忘记了背后的爷爷,如今被他掣肘,不得不说是自己大意。他输了第一局,今后的局面就不好打开,回安正是他最好的选择。
但是,回安正的代价太大!
奚含章恨不得把许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你愿意等我吗?”等他扳回城池,然后再续前缘。
许诺叹了口气,她生命里碰到的两个男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都选择了让她等,可是她其实是个很没耐心,却又很需要安全感的人啊。等待是多久,谁知道呢?又或者,等啊等,再等来一场反目。
何苦?
许诺的双臂从他脖颈上离开,然后绕到后腰他的双手上,一点一点让自己从他掌心离开,她舔了舔唇,说道:“离婚后再说吧。”
**
两人回了凤凰山的别墅,许诺沉默无语地走在前面,奚含章跟在她身后。许诺上楼走到主卧门口,刚要开门却停下了脚步,她回身看向奚含章,表情有些苦恼,“我去客房睡吧。”
奚含章拦住她,“还是我去客房。”
许诺站在门口,双手揪着裙摆,回了一个字,“哦。”
奚含章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沉默不语地转了个方向,往走廊另一头的客房而去。许诺看着他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他走到客房门口,停下来,开门。
他没有进去,一直停在门口,许诺也一直看着他。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奚含章终于推门跨进了客房,然后,门轻轻地阖上。
许诺转回视线,揉了揉眼睛,指尖摸到一片湿润。
**
第二天早上许诺没有见到奚含章,冯姐说他一早就出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许诺“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到了下午,奚含章还没有回来,许诺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爷爷打来的。
接到电话的时候许诺没有一点惊讶,甚至她还觉得这个电话来得有点晚。
奚老先生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开门见山,“我希望你们尽快离婚。”
许诺默默地听着,她靠在露台,看着楼下园子里鲜红碧绿的花草,像是出神一般,没有说话。奚老先生又道:“含章是我最看重的小辈,我必须帮他除掉身边的障碍。”
许诺弯了弯嘴角,笑了笑,然后说:“那五叔呢?您为他花费这么多心思。”
奚老先生默了默,然后才意味深长道:“含章不能没有对手,长洲也不能高估自己。”
许诺歪了歪头,最后了然地笑了。她想了想,说道:“您放心吧,我很快就会给您满意的答复。”
结束与奚老先生的通话后,许诺又在露台呆了一会儿,然后她拨通了奚含章的电话。在电话接起的那一刻,她说道:“含章,别躲了。”
**
见到律师是在傍晚,许诺与奚含章对面而坐,律师坐在两人中间,念着一份份文件。许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是忽然想到奚含章以前跟她说过“离婚是要走法律流程的”,然后他们真的走了法律流程。
律师的不高不低的声音还在继续,许诺这时候出声阻止了他,“不用念了,我直接签名。”
奚含章看向她,目光沉沉,半晌没有说话。许诺对上他的目光,笑了笑,表情单纯得有些白痴,“没想到离婚比结婚麻烦多了啊,真没想到。”
奚含章没有说话,瞥开眼去。许诺低下头,在一份份文件上签好字,文件是什么内容她都不知道,她只想快点签完,不然,文件被水沾湿了就不好了。
“好了。”她放下笔,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才抬头看向对面的奚含章,“我都签好了,换你了。”
奚含章这才转过头,他低垂着眼睛没有去看她,然后拿起桌上的签字笔,顿了顿,随即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完成这一切后,他如同脱力一般,扔下笔,将自己甩进沙发。
许诺挺直了腰杆坐着,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白纸黑字上,不知为何,心里已经没了感觉。律师做完自己的工作后告辞离去,冯姐送律师出门后就一直呆在外面没有进来,偌大的客厅只剩下许诺与奚含章二人,维持着刚才的动作,静坐。
最后是奚含章先站起来,他揉了揉脸,背过身往楼上走去,然后沉沉的声音传来,“这套别墅已经在你的名下了,我先去整理东西,晚上就走。”
许诺没有说话,奚含章脚步顿了两秒,然后径直往楼上走去。
他的东西很多,一时半刻整理不完,许诺看他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搬下来,然后在司机的帮助下搬到车上,不由站起来低声道:“慢慢搬吧。”
奚含章看向她,许诺掩饰性地抓了抓长发,看向窗外低垂的夜幕,“我是说天已经晚了,明天也可以搬。”
其实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大大大后天都可以,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奚含章动作滞了滞,然后看向一旁等着的司机,“听太太的吧。”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称呼,然而见许诺并没有什么反应,便也没再纠正,让司机先把一部分东西送到他在水尚名都的别墅。
司机走了,冯姐也找了个借口出门了。屋子里再一次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满地的箱子。
许诺最先反应过来,她朝奚含章笑了笑,问他:“饿不饿,我记得冰箱里还有水饺,我去煮。”
奚含章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说话,许诺只当他默认,嘴边挂上一抹轻笑,转身进了厨房。
她对厨房的熟悉程度比奚含章高很多,很快厨房里就传出她的声音,喊他去吃水饺。奚含章脚步动了动,然后慢慢地走过去。
两人的胃口都不好,许诺最后放下筷子,样子有点为难,“看来是前几天吃了太多饺子。”
奚含章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回客房。”然后站起来,转身走了。许诺原本弯起的嘴角慢慢下垂,最后变成了一个哀伤的表情。瓷白的桌面反射着头顶璀璨的灯光,让她两眼发晕。
等奚含章走后,她一定要换掉这张桌子,一定!
许诺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有些难过地想。
把用过的碗筷放进水池,她看着杂乱的流理台,然后拿起抹布,一点一点把厨房收拾干净。做完这一切后,她又环视了一圈,想了好久才觉得厨房里真的无事可干了。于是她上楼,回到房间,倚着床席地而坐,脚踝上是底下地毯毛绒绒的触感。
她枯坐了一会儿,想起些什么,伸手往床头柜上抹去,可惜摸了许久也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许诺心里一惊,忙直起身子看去,只见床头柜上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留下。
结婚照呢?!
许诺在抽屉里翻找,没有;打开柜子,也没有……哪里都没有!
她在房间里焦躁地转了几圈,然后才想到可能被奚含章拿走了。她脑中一热,开门走出房间,直直地往客房走去。
客房的门就在眼前,她抬手要敲,却忽然愣住。
这算什么?提出离婚的人是她,现在过来敲门的也是她。
许诺慢慢地收回手,看着眼前的紧闭的房门,然后退了一步,又退一步,最后转过了身。
房门忽然发出一声轻响,随即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小诺。”
许诺的脚步顿在那里。
“小诺。”声音再一次从身后传来,声线有些不稳。
许诺忽然感到一丝慌乱。
不能回头。她告诉自己。
于是她又要起步离开,却不想手腕一紧,随即眼前一转,后背撞上一片坚硬,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他压制在门边的墙上。
奚含章下巴上又长出了胡渣,他的双眼像是饱含着水光。他看着许诺,然后开口,“小诺……”
没有下文。
许诺无声地看着他,在过去的相处中,每一次都是他先主动,现在她好不容易得到一次主动的机会,一定不能前功尽弃。
一定不能。
她在心里坚定了这个想法,所以柔软的小手覆上他的手背,企图逃脱他的桎梏,“含章,放开我吧。”
奚含章深深地看着她,却忽然将她压得更紧,许诺可以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好像要把她一并燃烧了。
奚含章就这么看着她,似乎在传达着某种讯息,看了一会儿他就没有耐心了,于是决定用行动来表示。
他的吻下来的时候,许诺下意识地偏过头去,他的唇便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