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霍然起立。
原来,天海市现任副市长容建安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爸爸。
他见状又笑了:“是的,我没告诉你!华盛上下也只有徐铮和老罗头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让你吃惊了,很对不起!”
冰之坐下,尴尬地笑道:“我还真忘了现任副市长也姓容。”
容海澄将目光锁定在前面某位置,幽幽说:“我以前一直把他当做我心目中的神,什么事都相信他,听他的。可是,那次我妈病得很严重,他却因为工作的原因没及时回来看她最后一眼。她断气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现!好,他既然那么爱他的工作,那就让他跟他的工作做夫妻吧!我那时候起就恨上他了。后来,他找了现在的这个老婆,因为她可以帮助他官途亨通!好吧,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仕途,他的荣耀,却从来不是为了我。我在他眼中向来不是最重要的,到现在也是这样。所以,我习惯自己过自己的生活,飙车、喝酒、交女朋友,出国留学,什么事都不要他管!他的人生没有把我摆进去,那我也可以不管他的感受!”
冰之听得十分触目惊心。眼前这个因为心灵阴影而痛恨父亲的男人,性格如此高傲叛逆其实都源自于他内心的敏感脆弱。每个人心中都有最薄弱的一环,所以当这一环被敲断后,整个灵魂终将疲惫不堪。
人,究竟为谁而活呢?
她心内慨叹,就说:“好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现在这般孤傲叛逆,其实他知道了也会心痛的!”
“也许吧!但不关我的事。”容海澄傲然说。
冰之重新站起来,说:“我还是先走吧!你还是过去一趟吧!”
容海澄竟然答应:“好。我听你的。”
冰之望了望他,发现他正微笑望着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说道:“嗯,那就好!你也不是小孩了,别那么任性嘛!”
容海澄皱眉道:“好了好了,大姐!”
冰之转身走向门边,这时他在她背后说了句:“冰之,刚才那些事,我极少跟别人提起过!不要说出去好吗?”
他突然间直呼她的名字,而且还是带着一丝诚恳的央求语气,令她浑身一颤。
她保证似的点点头:“好的!”
冰之刚停好车上到自己家的楼层时,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深红色的羊毛大衣,黑色的高跟长靴,波浪烫的长发披在肩上。
这女人一见到她走来,就把手中的iphone放进皮包里,笑道:“冰之,这么晚才回来啊?吃饭了没?”
冰之用毫无温度的目光看了看这个许久才冒一冒泡的姑姑,淡淡说:“您怎么也那么晚不吃饭?”就拿起钥匙开锁,又问,“有事吗?”
记起来,她已经好几年不曾喊周文红“姑姑”了。
周文红上前一步,走到她身边说:“冰之,我想跟你谈个正经事的,所以特地来找你,我们出去吃个晚饭慢慢聊?”
她会有正经事?冰之心里狂笑,就问:“什么事?不如在这里说好了!”
周文红说:“给你介绍个男人!做医药生意的,离过婚,有一个女儿十二岁。但人真的很好,有钱先不说了,他爸爸还是市房管局的领导呢!怎样?去见见,我给你们约明晚怎么样?”
冰之干涩地笑了笑:“原来这样!姑姑那么关心我的事啊!不过谢谢了,我估计配不上。”
半年多不跟亲侄女联系,如今突然冒出来要给自己介绍对象。冰之自然猜得到,她或许又拿了别人的什么好处,或者有什么事要求别人,所以才突然跳出来给她“送温暖”的。
“这次真的是个好机会!你只要不嫌弃人家年纪大和离过婚,就该好好把握机会!”
“谢谢了,但我最近不想找男朋友!我想专心工作!”冰之一手推开家门,门砰一声打开。
如今的她,对相亲什么的真是深恶痛绝,何况是周文红介绍的?
周文红绣过的眉毛一拧:“你意思是不见?”
冰之走进了屋子,也不招呼她进门:“可以这样理解吧!”
半秒的安静之后,周文红在她身后狠狠叫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我不过看在咱们横竖是一家人的份上,看在你死了的老爸份上,才想着要照料一下你,免得我被人说我周家的人都没良心!好,你现在翅膀长硬了要飞高枝了,连亲姑姑也看不起了!还有你那个没出息的哥哥,越看越窝
囊……”
冰之听得浑身发抖,感觉到浑身的血液一个劲往上翻滚,直冲到了额头上。就忍不住狠狠把门钥匙、车钥匙摔在鞋柜上。
这个声响把身后的泼妇震了一下,立刻闭了口。
她这个人向来奉行世界和平的原则,能不伤和气就要维持和谐,所以她一直不爱主动找别人争吵。
可是,现在周文红不仅说了自己的父亲,还骂了自己的哥哥,她真的有些控制不住了。
周文红呆呆站着。冰之转身,对着她大声说:“当初我爸在外面工作的时候,你带着一帮亲戚上门来欺负我妈妈,把她气病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们是一家人?爷爷死的时候你跟你老公来抢房子,把我一家赶了出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们是一家人了?我爸病重的时候,你一共才来过三次,你那时候说过我们是一家人了?我哥嫂去求你给龙龙找个好一点的幼儿园的时候你不搭理,你又当他们是一家人了?你一直不主动跟我们联系,你只管你自己过得好,也不理会我,难道这又是一家人了?我们不去找你,那是因为我们不想自取其辱,更不想回想起那些伤心的往事!请你以后自重,不要动不动把我爸爸和我哥哥挂嘴边,记住,你是欠他们的!你欠我们全家!”
印象中,冰之记得自己不太会吵架,连说话也不是很多,可如今一口气说了那么气势磅礴的一大段话,实属罕见。说完后,她的胸膛仍在起伏,眼内也有些发刺。
周文红先是一怔,可紧接着也不甘示弱吼了起来:“好,你要翻旧账是不是?那你说说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汤猪凳一个!你妈当初要不是因为你,会被车撞死吗?你老爸最疼爱你,结果还不是早早伸腿走了?我不是不想帮你那个窝囊哥哥,而是他自己不长进,他不要面子我周文红还要呢!再说你,你就整个扫把星、汤猪凳!浑身晦气!难怪你那死人男朋友跟人跑,最后也还是被你克死了!嫌命长不怕死瞎了狗眼的男人才找你吧!好,我给你介绍的你看不上,你就等着一世孤独终老没人要吧!哼!”
这世上最血淋淋的事,莫过于有血缘亲情的一家人相互揭彼此的伤疤,再狠狠咬上一口。这种痛,简直来得山崩地裂。人类是最高级的动物,但当伤害起自己亲人的时候,却也不会比其他动物仁慈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汤猪凳——是广东、华南地区的方言,是指杀猪时用的长凳子,人们认为这种凳子不吉利。所以,人们常把不详的人,尤其是女人称为“汤猪凳”,有辱骂的意思。
这种姑姑,换了谁都讨厌吧?
冰之不要认输!
妹纸们觉得好就撒个花吼吼!
12最薄弱的一环(2)
当周文红狠狠骂完后转身时,许是过于激动,脚上的高跟靴子鞋跟突然歪了一下,整个人扭了扭,差点栽倒在地。她又低声骂了一句粗口,才直起腰走向电梯门。
冰之已经泪流满面,对着空空荡荡的走廊低泣。夜晚真的降临了,特别的安静,空气里除了酸楚的气味,什么都不剩。
她蜷缩在门边,也不知哭了多久,才听到一阵手机铃声。她循声望去,终于在扔在沙发脚下的皮包里掏出响个不停的手机来。
“喂……”她接电话的时候还在微微喘息。
那边是容海澄那清亮好听的声音:“怎么了?你怎么回事呢?”
他的声音不是那种低沉醇厚的,而是好像细雨敲打在荷叶上的那种清越明脆。
冰之没想到他会打来电话,就赶紧调整了一下呼吸说:“没,没什么。你没回家跟你爸爸吃饭吗?”
那边的人似乎在苦笑:“呵呵,吵了一架,走出来了!”
“哦。”冰之握着手机,望着眼前的方向。窗外面是光芒一片的夜色,这个城市终于点上灯了。
在这灯火璀璨、繁华流动的大都市里,却有两个孤寂的人正在通电话。他们的遭遇如此相似,都刚跟自己的亲人吵完架。
冰之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灯下单薄地飘荡着:“我也刚跟我姑姑吵了一架。”
“那么巧!呵呵,看来我们该出去庆祝一下了!”
冰之气了,说:“还要庆祝?你什么心态?”
真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
“不管怎样,发泄出去总强过憋在心里,会闷出病来的。出去走走吧,我十分钟过后去接你!”
不容她反驳,他就挂了电话。握着渐渐变凉的手机,冰之慢慢站起来,打开窗户,任夜的凉风吹散自己沉郁的心绪。
也许容海澄说的是对的。就好比她跟周文红这一架,其实是迟早都要爆发的。一辈子卡在心间,还不如痛快地宣泄出来。
十分钟后,她的手机果真响了,那边是容海澄催促的声音:“我在你家楼下了,赶快下来吧!”
“我什么时候说想出去了?”冰之有些暴躁。他为何替她做决定了?
“我不管你,你下来也得下来,不下来也要跳下来!我今晚就是要你出来,怎么样?”
简直是无理取闹的小孩!算了算了,跟小孩计较个屁!以为姐不敢跟你出去是不是?
她答应了:“好吧!”
于是很快穿好高跟鞋,再拿起提包,胡乱整理了一下乱了的头发就出门了。小区门口处停着一步出租车,容海澄就在车后排坐着朝她招手。
上车坐在他身边,有些没好气地问:“要去哪里庆祝?”
容海澄淡淡一笑:“海边!”就对司机说,“麻烦,去前海路吧!”
得到指令的司机点点,车子轰一声开走了。
到了前海路公园之后一直往西走可以通往海滩。容海澄提着买好的两打啤酒放在沙滩上,迎着海风大声说:“就在这里吧!地点不错,面朝大海,正好卖醉!”
冰之忍不住讽刺他:“我说你那张臭嘴,简直出神入化!”
“你是在表扬我?”容海澄满不在乎地一笑,然后弯腰开了两瓶啤酒,将其中一瓶举到她面前,“为了我们刚跟别人吵过架,来,干了!”说罢,他先仰起头喝了起来。
冰之摇了摇啤酒,望了望夜幕下的海面。海浪声一波接一波传来,最后都没在了风声之中。
喝吧!她仰头,喝酒,半瓶啤酒下肚,内心的焦躁也被那一阵凉爽冲走了。
记得她平生第一次灌醉自己是在大学毕业前夕,那时是在自己暗恋的男生的生日晚会上。
“周冰之,我有件事一直很好奇。”容海澄望着大海的方向问,打破了她的思绪,“你到底看上郑唯宁哪一点?”
冰之放下酒瓶,低下头。风声渐渐大了,她却没有说话。
到底喜欢那个人哪一点?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许就是因为他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安全可靠,也许是因为她直觉他可以给她一个家。
可到头来,她原先设想的一切都破碎了。
“一定是你看上了他所谓的老实可靠,然后你就屁颠屁颠地搭上去了!男人就是那样,其实没真正爱上你之前,没有一个男人是可靠的。而且,要男人真正爱上一个女人是何等苦难的事!”
冰之终于说:“你要站在男人的角度跟我分析男人龌蹉的本质吗?”
容海澄转头望定她,有些严肃地说:“其实,男人的龌蹉与否是女人决定的。就好像郑唯宁在你眼中是个混蛋,但在田佳琳心中一直是个最好的男人!很简单,因为他不爱你,而是爱她!”
“别说了。”冰之不想听。
“好吧,其实你也许是不甘心,不是不甘心失去他,而是不甘心自己觉悟得那么迟!你一直循规蹈矩想和他共度一生,可是他到头来还是背叛了你!其实这也很简单,因为你一开始找他也并不是为了爱情!”
冰之心中被蜇了一下,刺刺的疼痛,就冲着他叫道:“别说了!你以为你自己很成熟吗?你知道什么?”
不过,她到底真正爱上过郑唯宁吗她对他曾经有过那种如火燃烧般的激情吗?
爱情究竟是什么呢?其实她活了二十八岁,还未曾真正明白。
容海澄狠狠冷笑:“你是被我说穿了吧其实你们根本就是为了各自的目的而在一起的,他想找个人摆脱他那个不敢面对的堂妹,你想找个安分的人过上安定的生活。你们各持所需,所以这种关系一早就注定了不稳固!不过你蠢就蠢在,明明你发现了不对劲还想维持,还不敢做回你自己!所以你就开始纵容他进一步恶化!”
冰之咬了咬唇,笑道:“好吧,我是蠢,我是笨,我是天下第一蠢蛋,可以了吧?”
说罢,她仰起头,继续喝啤酒。一瓶空了后,她弯下腰,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冰之。”容海澄的声音响起。他一步走近她,看着她流泪。
她没有应他,而是慢慢直起自己的身体。他似乎有些担心,就又低喊了一句:“冰之,你怎样?”
她慢慢抬头,最后仰起来,仰望着头顶的天空。小时候,哥哥总是带着她在家里阳台上看星星,数星星,那时候的星星好像很多很亮,跟现在的星空不一样。
原来一切都变了。
她突然感到手臂突然被人扯住,就吃惊地抬起头。容海澄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并且紧紧拽住了她的双手。冰之有些警惕地想挣脱,却发现他力气很大,自己根本无法抽开自己的手。
就在她惊惶之际,他低下头凝望她的双眼,用极轻的声音说:“周冰之,我喜欢你。”
“你?你……”冰之完全不知所措。
他喜欢她?喜欢这样的她?是因为她够可怜,需要他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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