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澜-冤家宜结不宜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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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观澜-冤家宜结不宜解-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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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我就打听到了她的消息。在复旦大学,新闻系的梅念尘,很容易打听。
  因为她傲人的成绩,因为她的美丽,还因为她冷若冰霜的气质。
  据说,有无数的男孩子,被她所吸引,但无一例外的,都被她通统拒绝。
  
  她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她的眼底,掠过无比的惊愕,还有深深的伤痛,她的唇微微颤动着,说了一句话,说得很低很低,但是,我听得极其清晰。
  “你……你跟寒磊,长得真像。”
  她的眼角,瞬间湿润。
  从此,我们经常在一起,看书,聊天,间或,也一起出游。
  她经常会跟我说起,她和哥哥当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说,在当年,他们从来没有说过一个“爱”字。
  也永远,都来不及说了。
  渐渐跟她熟悉后,我发现,梅念尘是一个外柔内刚的,极其倔强的女孩子,她只有一个母亲,她的家境,极其贫寒,以至于她需要课余兼几份工作来贴补自己的日常生活开支。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梅念尘身上,总有一种让我觉得熟悉的,亲切的温馨感。
  于是,我不忍看她繁忙若此,瘦弱若此,我想帮她,但是,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生平第一次,我对这样一个女孩子,充满了钦佩。
  同样是生平第一次,我对这样一个女孩子,渐渐产生了淡淡的,有些异样的情愫。
  哥哥,我已经不只是单纯地,想帮你照顾她了,而是……
  
  但是,仅仅半个月后,父亲派了辆车到学校,嘱我即刻回家,来的那个司机传话说,我的父亲,有要紧事跟我说。
  父亲还是坐在书房里的那个宽大的椅子上,他的脸上,是无比的疲惫。
  他让我坐下,然后,他一言不发地,默默坐着。
  又过了半天,他开口了,他的声音,空洞而干涩:“寒培,你见到梅念尘了?”
  我微微一愕,因为父亲的眼神,充满了悲哀。
  那一刻,我的脑海中,蓦地掠过两个字。
  宿命。
  是的,他的脸上,充满了宿命般的悲哀。
  我的心头,掠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果然,父亲低低的,哀伤的声音响起:“寒培,你不能跟她在一起,你不能重蹈寒磊的覆辙,”他的声音,越来越暗哑,“因为……”
  我屏息以待,等着他往下说。
  父亲惨然一笑:“因为,她……她是你的姐姐,”他闭了闭眼,“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她是我和梅怡的女儿。”
  我愣住。
  
  那年,父亲八岁,梅怡五岁。
  那年,梅怡和爷爷一起搬到父亲所居住的那条窄窄的小巷。
  她住巷头,他住巷尾。
  她的父母,早已离异,她和爷爷相依为命,而她的爷爷,开了一间小小的点心铺子,赖以养家糊口,她家的院落里有一株年龄已高的桂花树,一到秋天,镇日散发出淡淡的桂花香。
  父亲永远记得,每到秋天,在早上淡淡的晨雾中,总有一个全身带着幽幽桂花香的小女孩,快快乐乐地,来敲他家的门,然后,用软软的声音说:“尘哥哥,这是我爷爷做的桂花糕,第一炉的呢,快趁热吃吧。”
  然后,那个小小的身影,连同左摇右晃的发辫,快快乐乐地,奔跑,远去。
  
  那年,父亲十八岁,梅怡十五岁。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十年来,他们青梅竹马,朝夕相处。当时年少的父亲,在梅怡的心中,高大得像一座山,一座可以倚靠一辈子的大山。
  十八岁那年,学业优异的父亲得到一个外出参加竞赛的机会,他去了,他得了第一名,在那个物质极端匮乏的年代,他用为数不多的奖金,除了给家里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之外,又加上自己省下来的一点钱,奢侈地,买了一条粉红色的纱巾。
  他是买给梅怡的,因为他知道她一直很羡慕班上的女生有这样一条纱巾,但是,她买不起。
  只是,这条纱巾,永远地,留在了父亲手中。
  因为当他兴冲冲地回去的时候,放下东西,第一时间奔到那扇熟悉的,不知敲过多少次的小小乌门前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从未有过的荒凉,和寂然。
  仅仅一个星期的时间,已经物是人非。
  在他走后第二天,梅怡的爷爷,就因为突发脑溢血而溘然长辞,三天后,孤苦无依的梅怡,在父母亲双方的多次拉锯中,终于被早已改嫁到外市的母亲,勉强领走。
  她走得很匆忙,匆忙得没有来得及留下任何讯息。
  十八岁的父亲,站在那扇小小的木门前,完痴住。
  
  再后来,父亲考上了名牌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他的老家,D市,做了当时D市市委书记的秘书。
  父亲的文字功底一向很了得,再加上为人精细练达,懂得进退,很快就得到了上司的赏识和大力推荐,仕途上,开始现出曙光。
  但是,直到父亲二十九岁之前,他都只字不提成家的事情,婉拒了四面八方给他做媒的人。
  直到我的外公,当时回乡颐养天年没多久的前某大军区司令员,通过一些工作接触认识了我的父亲,他很赏识他,于是,找到父亲的领导出面,意欲把自己的独生爱女许配给他。
  父亲应该是拗不过上司的劝说,并且,此时的父亲,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少年了,想必,对于自己的前途,自有一番考量,于是,在见了我母亲几面之后,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很快就和母亲结了婚。
  或许,真正的原因,只有父亲才清楚。
  父亲的仕途继续一帆风顺,很快就成了当时D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其中固然有他的努力,当然,外公的影响力,也是不容忽视的。
  在他三十一岁那年,他得到一个升迁机会,外派到J省的另一个经济不甚发达的城市,去当副市长,他几乎立刻就答应了。
  而在父亲启程之际,我的母亲,已经怀上了我的哥哥。他们夫妻的感情,正如我和哥哥从小到大所看到的那样,平淡而温馨。
  我想,我的父亲,是爱着我的母亲的,尽管,他似乎从来也没有亲口表达出来。
  
  父亲在那个小小的城市里如鱼得水,他分管工业经济,一去就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且成效颇显,引起了上级的注意,他踌躇满志地,想大干一场。
  他的前途,当时是一片光明。
  但是,他的心中,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往往会现出一丝惆怅,因为,当年的梅怡,就是随母亲来到这里,但是,茫茫人海,要想再碰到她,谈何容易。况且,现在的她,应该已经嫁人,过着幸福的平常生活了吧。
  
  但是,没想到,冥冥中,自有天意。仅仅是父亲到了那个城市半年后,他和梅怡,就不期而遇。
  那天,他去视察当地的一家大工厂,傍晚出来的时候,在秋日的暮霭中,突然间,闻到了幽幽的桂花香,他一时怔仲,随口打发走了司机,走到飘来桂花香的那条小巷。
  在一扇小小的乌门后,一株苍劲虬髯的桂树,伸出枝桠,傲然挺立,散发出细细幽幽的清香。
  父亲站立了一会儿,心中微喟,半晌之后,转身,移步走开。
  他的身后,传来一个低低而略带怯怯的声音:“尘哥哥――”
  他蓦地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欣喜而含泪的眼睛。
  过了那么多年,他们居然在桂花香的牵引下,重逢了。
  
  其实,早在父亲到那座城市没多久,梅怡就知道,他来了。因为报纸上,开始出现有关他的消息。
  但是,她没有去找他,那时,在她心中,他们已有云泥之别,并且,她已经知道,父亲已经娶妻。
  她的尘哥哥,已经成家了。
  而她,二十八年来,仍然孑然一身。她在高中毕业那年,因不堪早已再嫁并生子的母亲的冷淡,和继父的百般刁难,在找到工作之后,立刻租房,搬了出来。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一个纺织女工。
  她不是没有去打听过父亲的消息,但是,父亲念了大学,父亲工作一帆风顺,父亲的仕途越来越看好,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工,她的自卑,她的自傲,不容许她去找他。
  父亲十分惊喜,那天,他在梅怡那个小小的房间里,一直坐到深夜。
  他得知了梅怡曾经历过的苦难,他得知了梅怡现在的艰难处境,他还得知了,原来这么多年来,梅怡居然,一直没有恋爱,没有结婚。
  他的心里,是深深的愧疚。
  于是,他经常抽时间,抽空去看望她,去照顾她。一开始,或许是一种同情,到后来,连孤身一人在那座小城的他也分辨不清了,到底是同情成分多一点,还是……
  终于,半年多后的一个雨夜,他们越过了道德的边界……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父亲的一举一动,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的事情,因为一封匿名信,开始暗地里传开。
  那封匿名信,出自于对梅怡有非分之想,但一直未能得逞的车间主任之手。
  他先后数次看到父亲出入那个小小的木门。
  但是,那封匿名信,辗转到了我外公手中。审时度势之后,为了女儿,他在严守秘密的同时,很快就采取了一系列行动。
  于是,很快,省里要父亲去省委党校学习,为期一个月。
  等父亲学习结束的时候,省里下了一道新的任命,平调父亲回D市,任副市长。
  父亲不笨,他隐隐猜出了这一连串举动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
  我不知道父亲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是,在他复杂心绪之中,一定有几分如释重负。
  因为,父亲,已然不是当年那个十八岁的单纯少年了。
  或许,他爱母亲,或许,他也爱梅怡。
  但是,他更爱他的事业,他的仕途。
  所以,他一直拖到回D市的前一天,才去跟梅怡道别。
  但是,他没想到,斯景犹在,伊人,却早已远去。
  早在他启程去党校学习的同一天,梅怡已经不辞而别。她走得相当决绝,没有留下任何消息。
  我想,她的苦心,父亲,应该体会得到,并且,自惭形秽。
  
  那么多年过去了,父亲一直平步青云,仕途得意。
  温柔的妻子,出色的儿子,温馨的家庭,一直是他的骄傲。
  而梅怡,梅怡……想必,永远,已经埋藏在他的记忆中了。
  毕竟,记忆和现实,慨经年,关山路几重?
  直至父亲在那年夏天,偶有一日,到哥哥的房间里去找东西,随意拉开抽屉,看到一张照片。
  一瞬间,他如五雷轰顶。
  因为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子,跟当年的梅怡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还因为,背面的那个名字――梅念尘。
  我父亲的名字,叫作沈涤尘。
  他不动声色地,暗中派人去查,果然,这个梅念尘,是他的女儿,是他和梅怡的女儿,是当年梅怡毅然搬到另一个小城之后,生下的女儿。
  她一直没有结婚,多年来,忍受着白眼和嘲笑,将独自一人女儿抚养大。
  梅念尘,梅念尘,梅怡为女儿取这个名字,是有着深刻含义的吧。
  但是,她一心念着的那个人,注定是要辜负她的。
  因为当时父亲的心中,唯一闪过的念头是:不行,不能让这个梅念尘,再接近自己的引以为傲的儿子。
  这是要遭天谴的。
  于是,在哥哥放榜的第七天,他就去那座小城,背着梅怡,找到梅念尘,他的女儿。
  乍一看到梅念尘的一瞬间,他几乎想伸出手去,抱住自己的这个错失了十七年的亭亭玉立的女儿,但是,他的身份,他的地位,瞬即将他击倒,于是,他亮出了哥哥一直以来急欲隐瞒的家庭背景,他虽然轻描淡写,但他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那就是,沈家,是不会接受她这样出身贫寒的女孩子的。他还暗含警告地对她说,最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包括她的母亲。
  对不起,女儿,这是我当年犯下的错误,如今,我只能继续错下去。否则,不仅是你们,所有的人,都会受到沉重的打击。
  对不起……
  倔强而内敛的梅念尘,在父亲找她的第二天,就打电话给哥哥,要求分手,哥哥极端错愕之下,立刻乘了四小时的客车,去那座小城找她,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哥哥回来后,立刻就去找父亲。他们在那间书房,吵了足足两个小时。
  或许,聪明如他,已经隐隐猜到了问题的真正症结。
  所以……
  所以,他走了,留下了我们,去承受那无尽的痛苦。
  
  梅念尘,梅念尘,梅念尘……她居然,是我的姐姐。
  我的初恋,我的爱情,还没有来得及萌芽,便已经随风而逝。
  我知晓了父亲的秘密,我分担了父亲的秘密,我同样地,严守住了这个秘密,我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
  我别无选择,我只能如此,因为,不管如何,不管心存怎样的怨怼,我和父亲,都有一个共同想要保护的人。
  我的母亲,我日益苍白瘦削的母亲。
  
  我回到学校,我和梅念尘,我的姐姐,日渐疏远。
  我无法面对她,我无法在明知她是我的姐姐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形下,还像以前一样,去面对她。
  我更痛恨自己,在明知她的艰难处境的同时,却无法真正去帮助她。
  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般,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般,路上偶遇的时候,依然对我微笑,一如往常。
  梅念尘念大四那年,她的母亲,梅怡去世了。
  因为,我在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之后,突然有一天,在学校燕园的一条小径上,遇到了她,她的脸色苍白,她的眼睛无比深幽,她的臂膀上,佩带着黑纱。
  那天,在燕园里的那株桂树下,我和梅念尘,聊了很久。
  她说得很对,死亡,对她的母亲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在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她已经知晓了什么。
  但她的眼眸,依然一如往常。
  
  后来,大四毕业前夕,梅念尘毅然报名去酒泉卫星基地工作。
  我从燕园里宣传栏里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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