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都快想不起来,脑中能想起的只有最後一次见到她同她的争吵及自己对她说了多少难听话语的坏记忆……再来就是她突然发病死亡的消息……
是他错了吗?抑或是她的错?要不两个明明互相爱著彼此的人怎会走到这样的结果?不,不只是他们,素萍、立文,每个人都错。但倘若所发生过的事再重来一遍,结果是否会有所不同?连振璧自问。
不,不会有所不同的。
他始终相信,一个人的个性造就出一个人的命运。那时候,他们只是依著个人的本性去做出相对的反应跟行为罢了。即令一切重来,每个人的个性不改,最後……恐怕还是会走到这一步的吧。
他算是一个好男人吗?不,他不是一个好男人。他先是因为自己的猜疑嫉妒毁了他与婉臻之间的感情及信任,让婉臻最後悒悒而终,还把自己亲生的身子当透明人般不闻不问的任其成长。在婉臻死了之後,因为自身有悔有愧,他遂决定要自绝於情爱的将素萍也推出心门外──即使明知她很爱他。
就因为自觉无法再对素萍交心,所以这些年来,他才会完全闭上眼睛任由素萍去寻求她自己的刺激快乐,他没想到的是──他的故意放纵引发的会是素萍对他更深切的恨怨。
因为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犯的错误,害死了他爱的女人还不够,他甚且又辜负了另一个爱他的女人,所以……一点也不像素萍所说的那样……他,并不是一个好男人。
「知道了我曾经喜欢过锺立文这事让你有这麽惊讶吗?」他的反应让温素萍忍不住出口嘲弄,伸手拨开散到额前的乱发,一抬手,她索性把发髻一股脑的给拆了。任由一头散发披散肩上,并走到镜前缓缓顺齐自己的发。温素萍的表情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然後呢,知道了连丰堂其实是你亲生儿子了,你倒是说说看,你对将来有什麽打算。」看著镜子里的自己的身影,她说。
「打算?」连振璧有点不解的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她所指。「两孩子都还小,没必要这麽早就谈论这事吧。」他蹙著眉。
听著,她只是缓慢的旋过身来手叉前胸的深深盯著他看不吭一声。
看著她这明白的表示著要同他耗下去决心的姿态,心中暗叹了口气,连振璧很容易的屈服了。素萍的执拗他是知道的,既然这般天大的事都已被翻出来了,那乾脆就把别的也一道说破算了──即使明知这会惹来的准是她的一场吵闹。「如果你想知道的是财产的继承问题──不会有第二个选择,只要是连家的一切,我都会把它交回给丰堂。」
「就为了知道了他是你跟连婉臻一起生出来的儿子,所以你就准备了要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连丰堂了!那麽这麽多年来你当我是什麽?又当我跟宇堂是什麽?我跟你当了这麽多年来的夫妻又算是什麽?」人心,这种虚妄的东西既然她得不到,那她也就只好认了不甘愿的放弃了。可她到底也跟著这个男人耗上十多年了,虚的到不了手,起码只要是实的东西,能抓上手的她就定一样也不愿放过!
可今天这个男人却在她的眼前说──没有,他什麽都未曾打算为她跟她的孩子留下。他所有的一切都将留给另一个女人为他生的小孩!难道这些年来她帮著他处理这经营花的全是白工?那她这麽些年来的青春岁月跟感情全是什麽?全是一坨被砸到连振璧身上的烂屎──即使清掉了都嫌臭!
「不,不是这样子的,」连振璧否认著:「并不是因为知道了丰堂是我的亲生儿子才改而决定要把所有的一切留给他的,在许久以前我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了,这麽做的原因是因为他是婉臻的儿子,即便他不是我儿子,但唯有他才是真正的连家人,连家的产业也只有他能够继承,我只是暂时的……」没来得及把接下来的话讲完,温素萍刹那间疯了似的扑向他打断了一切。
「什麽都留给她,什麽都留给她儿子,李振璧,你好,你真清高,你可以清高到什麽都不要,那你有没有为我们母子俩想过?我温素萍跟了你这麽些年来得著了些什麽?爱没有、恨没有,到最後连唯一想抓到手的也抓成了两手空,李振璧,你好,你对我的报复可真彻底!」扑上他,她就是一阵发狂的撕咬捶打。
他以为他那样的解释会让她好过点吗?不,完全不!这只是让她泄气的明加了到,无论她曾怎样的处心积虑算尽机关过──她同她想要的东西根、本、就、从、未、沾、上、过、半、点、边!
偷听至此,让郎律日忍不住要回眸偷觑眼连宇堂──不知为什麽,突然觉得这小子……其实也挺可怜的。同样也正眯眼瞧著他的是Yoyi,很难得的在Yoyi脸上看到那麽明显关切的神情。
但,恍如无闻无视般,连宇堂只是木著脸低垂著眼睑的不动也不看,让人完全偷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素萍,你…你别这样,你冷静点……素萍!」要是别的性格蛮不讲理点的男人,恐怕会使出的下三流方法就是狠狠的扇上一巴掌来制住女人的发狂,但连振璧却不是个会对女人动手的男人。皱著眉扳起脸的,连振璧只忙乱的闪避著她的撒泼举动,但显然效果不彰,不一会脸上已添了数道爪痕。
因著被认定容易受情绪化,女人在假作颠狂时总是容易被相信的。而现在的她也并不是真正的歇斯底里的,而她恨透了他在这种时候还能这麽理智明白的应对她──除了喝到烂醉茫然不清时,这个男人从未在她面前失控过。
而她是知道他曾在婉臻眼前亲手砸毁他送她的那架钢琴的事的──一切的回应都是那麽公式化的精准,李振璧从未因她温素萍这个人而失控过。突然之间,她不知该为自己感到可笑或可悲了……
「你冷静一点,别再这样子了!」制不住,到末了他只能箝著她双肩的猛力摇晃著她只求她镇静点。
然後,她真的安静了下来。
「放开我。」她说。脸上有著股风雨欲来的特别沉静。
看著她倏然冷锐下来的眼眸,他犹疑著她是否已恢复理性。
不多废话,她一扭身脱开了他箝在她肩上的双手,却在下一秒令人愕愣的朝男人脸上甩出一巴掌。
那一巴掌力道之大几乎把男人的脸庞打偏向一旁。
他讶然的回过神来看著温素萍。
「呵,算我白费心机了。」说著,她一脸笑笑的往後退了一步,「你以为我骗你的事就这麽一件吗?」跟著,她的脸上的表情倏忽充满了豁出去的感觉:「不过,不管我说的是纯粹的真话还假话,你的亲生儿子都只有一个。」
「你说什麽?」她说什麽?她的意思是什麽?
「我说的是什麽意思,难道你还会猜不出?」她反问。
那是股莫名的非理性的冲动──原本她是打定主意要蒙骗一辈子的,若非李振璧那番教她恨到极点的实话。不管是惊讶、愤怒或其他的什麽──说出真相她为的只是想看到他除了一脸木然以外的表情……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一直以来认定不是你儿子的人才是亲生儿子,而相反的,一直你都以为是你亲生儿子的人才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一脸恶意,温素萍眼里的神色简直可以说是怨毒的──
而此时在门外的所有人则全不由自主的把眼光调到连宇堂的身上……
「连丰堂才是你跟婉臻的宝贝亲生儿子,宇堂他根本不是你的孩子……」当温素萍这一句喊出来的同时,连宇堂的人也如同他射出的箭矢般飞快的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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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堂!」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竟然是冯友宜。情急之下喊了出声,他也如同追射出的第二支箭般追了上去。
馀下的两人则是来不及追过去,因为在听见这一声喊的同时,连振璧及温素萍已偕连闯出门外。
一时间,四只眼对四只眼,门里争执的人、门外偷听著的人,在此尴尬的时间点面对上了面。
「丰堂……你…你们在门外都听见了?」在看见门外人时,连振璧有著一瞬间的狼狈。在获知实情的那一刻他就曾过不知该拿什麽脸来面对这个被他故意忽略了这麽多年的亲生儿子,没想到他会这麽快的同丰堂对上面,而且还是在这麽样混乱的情况下让他知道了所有的最不堪的实情……
「嗯。」同样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的,连丰堂只垮著脸的点了点头。旋即想到什麽的看向一脸冷笑望著他们父子两人的温素萍:「阿姨,你、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宇堂他真的…他真的不是爸爸的……」
「呵,我说真话时倒比撒谎时还要教众人质疑呢。」半倚在门边,她一脸嘲弄的说道。
这时,连振璧似乎想到什麽似的喊了一声:「对了,宇堂,」说著一脸急的看向连丰堂:「丰堂,你快去追宇堂,他突然之间听见了这种事,我怕那孩子会受不了冲动的去……」
「你不需要多此一举的为了那孩子烦恼,宇堂比你更早知道实情。」她笑得讽刺。就因为意外的过早让宇堂那孩子知道了实情,那孩子才会从此瞧不起她的把她当成个仇人看待。
她的丈夫不爱她,她的亲生孩子则是极端的鄙视仇恨她──想想,她是个多失败的女人哪!
「宇堂他知道……」父子两人同样的意外,但将心里疑问问出口的却是连丰堂。
阿勒,既然不是兄弟,他们的眼睛怎麽长那麽像啊……啊,忘了这两人的娘长得爆像的。那麽现在那个可怜的臭小子和小堂堂不就全没关系了──想到这一点让郎律日突然有点警戒起来……呃…跟臭小子一下没了兄弟关系的那个桎梏,小堂堂不知道会不会变心勒……
「没错,他一向都知道。」可笑的是她那笨儿子明明知道却还要把自己的感情投给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哥哥。而且为了怕有一天让这个「哥哥」发现实情而失去这份感情,而让自己随时随地都处在一种担心惊怕的情况中──
突然之间,连丰堂能够明白了宇堂对他的那种强烈到几乎独占的感情了。
可怜的宇堂。
「爸爸,阿姨,我要走了。」他看向两人说道:「就算宇堂早就知道实情,但我还是为他担心,我想追他去。」看著他们,连丰堂突然觉得很难过。不是为了自己而难过,但他只是心里觉得难受,却说分析不出来他究竟是为了什麽或为了谁而难过?
没有说话,连振璧只是对他点了点头表示默允。
「呵,儿子倒跟老子一样都挺重情重义的啊!」
把阿姨最後出口的那句讽刺给抛到了身後,连丰堂拉了郎律日转身就走……
怎麽……会是这个样子呢?怎麽会是这个样子呢?
出得门时是连丰堂拉住郎律日的,但在步出门後,只一迳陷入自己思绪中的,放开郎的手茫然而迷惘的走著,连丰堂只能在心中不断的这麽想道。
在出了连家新宅之後,没有拦车的,两人就相偕的一路走下那道直通往一片高级住宅区的长斜坡。
只小心的注意著不让小堂堂冲出马路或一头撞上电线杆,没有说话的,郎律日只是安静的陪在他身边……
他难得的细心总偶然会在很对的时间点上出现。真是好狗运的小子。
一个几乎是漫无目的的乱走,一个则是压根不在乎目的的紧跟,两个人一直走著、一直走著……走到最後,郎律日终於因为连丰堂的伫足而跟著停下脚步。
像是然发觉自已不知何时从床上转移马路上地,终於回过神来的连丰堂在瞪住眼前的公车站牌足足有分多钟後才抬头看向郎律日──
「怎麽……会是这个样子呢?为什麽竟会是这个样子呢?」他真的是越想越不能明白了,明明是互相相爱的两个人,为什麽他的父母之间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还有,他跟宇堂之间的兄弟情感……如果宇堂一直都知道的话…难道一直都只有自己把他当弟弟看待的,而他对他从来都不是同样心思的吗?
看进那双写著惶然困惑的脆弱的眼眸,郎律日很能明白他想不通透什麽。
「成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而倘若有利益关系牵涉在其中的婚姻关系,那就更是份外复杂了……我想,不仅是臭小子她妈的介入而已,你老爸跟你老妈之间可能早在之前就有些别的问题存在著了,所以才会这麽容易的让一些小事彻底的破坏了彼此之间的信任的吧。」低声的说著,突横出一只长臂的,郎律日一把就兜过连丰堂肩头的将他圈至身侧。「不过,无论如何,这种事的发生都一概与你没有关系,更绝对不是你的错,你才是这些事实真相中的受害者……」
真是没想到啊。结果搞了个半天,被连老头认定不是他的血脉,且从小到大都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样看待的小堂堂原来才真是他的亲生儿子,而让他一直当个宝般捧在手掌心里的连宇堂却是温素萍跟别的男人偷情所生。
想想……这可也真够讽刺的了。想著,郎律日面上不禁撇出了个谑笑。
他刚才对他所说的那些话……目的应该是想要安慰他吧?看著那家伙脸上那副仍是很欠扁的表情,但心底却无法不浮现出一股暖意的连丰堂只在心中想著。想著,被他拥入怀中正抬起头来看著郎律日的连丰堂脸上不禁扯出一丝笑容……
「……所以,在我们还没有变成那麽复杂的大人之前,我们就该好好的来过这种专属於我们这种未成年人的,简单又快乐的日子!」最後,说出了个简直是狗屁不通的结论,郎律日随即又朝著连丰堂抛出多个既邪气又灿烂的笑容。
看著他脸上那抹又坏又痞的笑容,第一次、很莫名的,连丰堂倏然间赧红了俊脸。而对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反应更是份外觉得怪异……
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的连丰堂忙想低下头以掩饰自己奇怪的脸红,但在下一秒,蓦地以掌捧起了连丰堂红透了的脸庞,郎律日在他唇上瞬地就印下了重重的一吻。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
虽然在那深重的一吻完後,郎律日就随即放开了他,但他那大胆的行径教连丰堂为之气窒。
好不容易他才稍微的有让郎律日的举动感动到一滴滴而已,结果他就马上那麽不知分寸……,真是……这里可是随时会有人来等车,随时会有公车停下来的公车站牌前哪,这家伙也不想想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他怎麽可以那样随便的就在这样的场合做出那种不合宜的行举……
半有些懊恼半是无奈,更间杂著几丝自个都不自觉的嗔意的,连丰堂只小小的横了郎律日一眼。
「好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