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轻轻拍一下廖文鸾的肩:“别想那么多,我们还要去看阿公阿婆的。”廖文鸾露出笑容:“有些害怕啊,不知道阿公阿婆会不会骂我,这么多年连个电话都不打回来。”看着廖文鸾露出的小女儿态,刘建有一瞬间的失神就对廖文鸾道:“不会的,阿公阿婆会很高兴的。”
办公室门被推开的时候廖文鸯头都没抬:“小姜,不是和你说了不要放人进来吗?”没有得到周小姜的回答廖文鸯抬头,看见是杨乃恩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他面前:“舅舅,你终于来了,这回你一定要帮帮我,没有你帮我的话我会完的。”
杨乃恩拍拍外甥女的胳膊,示意她坐好才说:“不会完的,文鸾的性格我了解,阿鸯,只要你和她亲亲热热的,多待些日子她会走的,我查过了,吴劲节是趁放暑假的时间回来的,还要去那边读书。”廖文鸯扯起一张纸巾擦眼泪:“不会的,舅舅,转个学对吴家来说有多难?说句不好听的,全市的学校还不是任由吴家挑。舅舅,你没看见昨天我公公婆婆对小竹的态度,老人家,终究是重男孙的。”
杨乃恩走到一边给外甥女倒杯茶:“阿鸯,就算重男孙晓棠也是他们亲孙女,你是吴家的儿媳妇,现在又在公司里面担任重要职务,不会有多大改变的。”廖文鸯带着鼻音地说:“舅舅,你错了,她这回回来就是抢走我的一切,她恨我,你没看见她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一样。”
面对杨乃恩,廖文鸯的所有面具都卸下,发髻已经散开,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抱着头嘴里喃喃自语。杨乃恩很少见到廖文鸯这样,上前拍拍她的肩:“阿鸯,别这样,怎么说你们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廖文鸯抬头,泪已经把脸上的妆都弄花了,她浑然不觉只是哑着嗓子说:“舅舅,你别再骗我了,就是为了这个同父异母,她才恨不得杀了我。”
☆、6公主
况且,廖文鸯看着杨乃恩,那句话在心里但没说出来,你不是最恨这件事了?如果没有廖文鸾的母亲,自己又怎会顶着私生女的名头出生?但廖文鸯知道这句话就算是对着舅舅也不能说,因为舅舅很尊重廖文鸾的亲生母亲,真是搞笑,廖文鸯每次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十分搞笑,那个轻而易举掳走父亲心的女人,让自己母亲含恨而终的人,沈婉,却被自己的舅舅十分尊重。
如果舅舅不是这样尊重沈婉,或者自己的日子也不会这样的,廖文鸯没有说出来但声音变的有些凄凉难受:“舅舅,妈妈和爸爸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从小的邻居,很小的时候两家就开玩笑说要他们长大结婚,杨乃恩叫廖凯从小就是叫姐夫。但沈婉的出现,让乡间少年知道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女人。
杨乃恩闭上眼,从来都不肯承认的是,沈婉当时不仅是在廖凯心里,在自己心里也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她的一举一动,在当时的杨乃恩心里只觉得是说不出来的好看从容,就算是被镰刀割到手,她也不会大呼小叫,只会把手握紧,然后用布条扎上。优雅,这是数年后杨乃恩在书上看到的词,而这个词直接让杨乃恩想起沈婉。
从繁华的大城市来到偏远的乡村,可她没有像别人一样有怨言,而是默默做着自己的事,笑容永远都是那样恬静,举动还是那样优雅从容,这样的人怎么不让人倾心?
她的出现也直接改变了廖凯和姐姐的命运,当然,也包括自己的。杨乃恩深吸一口气从回忆里挣脱出来:“阿鸯,你沈妈妈是个好人,如果没有她,或者你已经……”廖文鸯的脸已经扭曲的不像样子:“舅舅,如果没有她,爸爸就会娶了妈妈,而不是娶了她,这样我会像廖文鸾一样长大,而不用在上学时候听到有人在背后悄悄议论我是爸爸在外面生的孩子。”
廖文鸯的痛苦也感染了杨乃恩,虽然沈婉并不知道自己带给别人的痛苦,但这痛苦是因她而生的,而姐姐,早逝的姐姐临终前的话又在杨乃恩耳边回响,我晓得我是比不过她的,她是大城市的千金小姐,我是乡下连小学都没念完的村姑。可我不后悔生下阿鸯,阿弟,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阿鸯。
好好照顾阿鸯,就为了这句,杨乃恩就算再恨廖凯,也要和廖凯重归于好和他合组公司,这样才能照顾到阿鸯。杨乃恩看着外甥女:“那么,你要舅舅做什么?但舅舅还是有话在先,你不能伤害文鸾。”
廖文鸯低头,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但抬头时候眼里已经满是喜悦:“舅舅,我只要她离开,怎么会伤害她呢?”说着廖文鸯张开手臂像孩子样抱住杨乃恩:“我就知道舅舅对我最好了。”杨乃恩看着像小孩子样的外甥女,终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沈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们姐妹两个能够忘记异母,记住同父。”
廖文鸯肚子里咒一句才抬起头,双眼水汪汪地看着舅舅:“难道我和姐姐不好吗?”杨乃恩笑一笑放开外甥女:“好了,我还要回店里去,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廖文鸯奇怪地问:“舅舅,你不回公司吗?”
杨乃恩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不回,当年我说过的话并没忘记。”廖文鸯目送着舅舅离开这才进卫生间把脸洗掉又重新化妆梳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廖文鸯唇边有冷冽的笑容,来吧,我要看看你这个沈家的公主,这回要怎么逃掉?
这座城市市中心有一片老式别墅,和这些年国内开发商热衷的一模一样的别墅不一样,这片别墅群每座别墅样式不相同,高高的围墙把别墅和普通人隔成两个世界。路的两边是高大的法国梧桐,车一拐进这条街,顿时有从喧嚣的尘世走进寂寥世间的感觉。除了偶尔有一两个误入的行人,这条街再没别的车子。
廖文鸾坐在后座看着两边熟悉的街景,除了高处多出来的摄像头,这条街和自己幼时记忆一模一样,或者该说,从这条街形成起就没多少变化。那座熟悉的院子越来越近,沈家,是这条街为数不多的老住户之一。
前面开车的刘建回头看了眼廖文鸾,用手轻敲一下方向盘:“没事的,阿婆很想你。”就是因为知道阿婆很想自己,所以才觉得自己罪无可赦,刘建已到达目的地,轻按一声喇叭,紧闭的大门很快打开。刘建把车开进去一点才对廖文鸾说:“我先去停车子,你去瞧阿婆吧,这会儿只怕他们还在后院。”
绕过主屋走向后院,廖文鸾只觉得心砰砰乱跳,无暇去打量这四周有没有改变,靠墙一树蔷薇花,正开的如火如荼,蔷薇花边几棵高大桑树,隔了桑树是一丛葡萄架,葡萄架下有石桌石椅,石板路上放了一把藤椅。一个白发似雪的老太太正站在蔷薇花边拿着花剪打算把蔷薇剪下一些,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不是和你们说了吗?我不想见客。”
廖文鸾眼里已满是泪,没有得到回答沈阿婆转过身:“就说……”只说了两个字沈阿婆手里的花剪就掉在地上,廖文鸾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泪似乎很快就要出来,上前捡起花剪努力笑着说:“阿婆,我什么时候也成客人了。”
沈阿婆捂紧嘴巴,这样才不能让尖叫发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把外孙女揽到怀里:“囡囡,我的囡囡回来了。”感受到外婆怀抱的温暖,廖文鸾在她怀里努力点头,沈阿婆已经把她的头抬起来:“以后,再不许这样悄悄地什么都不说就走了,你就不担心阿婆?”廖文鸾努力露出笑:“好,以后再不会了。”
沈阿公和刘建也已来到后院,瞧着这幕两人相视一笑,沈阿公拍拍刘建的背:“谢谢你啊,我这个孙女真心太调皮了。”沈阿婆已经听到自己老伴的话,嗔怪地说:“什么调皮,不过也要谢谢你。”打完招呼各自坐下,沈阿公和刘建在一边品茶,沈阿婆拉着廖文鸾问她过去十年的事。
不过廖文鸾分明是不想讲的,几次用话岔开,既然如此沈阿婆看着坐在一边和沈阿公品茶的刘建,小声问自己外孙女:“你真看上这小子了?囡囡,阿南虽然说做错了些事,可年轻人谁不犯错,你和他又有小竹,囡囡,阿婆年纪大是老古板,觉得还是原配夫妻好。”
廖文鸾伸手抱住阿婆的肩膀摇了摇,就像自己小时候撒娇时候一样:“阿婆才不古板呢,阿婆会上网,有很多网友,还会和阿公一起去旅游,怎么会是老古板呢。”见外孙女答非所问,沈阿婆拍拍她的手:“你啊,尽哄我开心,阿婆说的不是这个。阿南那孩子,我也算看着他从小长大的,有些刚愎自用,但这么些年你走之后他也想到自己的错了,逢年过节也来看我们。”
廖文鸾还是抱着阿婆的肩膀没放开:“阿婆,不是有点刚愎自用,他是非常刚愎自用,而且你真以为我不晓得他做的那些事,这十年他可从来没闲着,真爱一个人,怎么可以去找那么多的情人,别说什么他找的情人都是和我长的有点像,用以排遣寂寞,我不稀罕也不会感动。我的男人,要爱我就要身心都干干净净的,而不是一边叫着爱我另一边去找一些劣质的替代品发泄。”
沈阿婆无奈地张张口:“男人嘛,可我的孙女又怎么能受委屈呢?”廖文鸾笑了:“就知道阿婆对我最好。”沈阿婆抓住她的手:“晓得我对你最好你就忍心一去十年,还让我们打听不到你的消息,要不是这小子经常来陪你阿公下棋,还说辗转知道你的消息,你一切都好。只怕阿婆就熬不到你回来了。”
廖文鸾看着面前的外婆,满头白发像雪一样,是真正的鹤发童颜,又抱住她摇啊摇:“我这不是担心害怕,怕你们骂我,这才躲的远远的。阿婆,你不晓得,这十年我过的其实并不开心。”沈阿婆轻叹一声:“我怎么会不晓得,可你是我们的孙女,怎么会骂你呢,囡囡,到任何时候我都舍不得骂你,我的囡囡是那么乖的囡囡。”
廖文鸾把阿婆抱紧一些,像小时候一样紧紧偎依,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看着孙女眯紧眼像犯困的猫咪一样,沈阿婆拍拍她的手:“困了就睡会儿,你也别嫌阿婆唠叨,你和阿鸯总是姐妹,有些心结该打开了。说起来,除了能说一句这是时代的错之外,竟然找不到谁错。”
☆、7过往
廖文鸾的眼睁大一些:“阿婆,你在捣糨糊吗?”沈阿婆拍一下外孙女的背轻声叹息,廖文鸾靠在阿婆肩头轻声说:“阿婆,我从来没有心结,是别人有。曾经,我是真的把她当妹妹看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很多时候还不如陌路人,沈阿婆出身大家族,嫁进的也是大家族,八十多年见过听过的这些事情比廖文鸾要多得多,但到此时也只能叹口气,要不是阴差阳错时代变幻,一个乡下穷小子怎么能娶到沈家的小姐?
沈家起于清末,富贵于民国,纵是四九年风云变幻,也依旧屹立不倒,沈阿公的父亲去世于1963年,葬礼无比盛大。可就算如此,有些事也逃不过的。看着孙女闭眼熟睡,沈阿婆把她的手拢一下握在自己手心,八十多年了,时代早就变了,变化的还让人目眩神迷。现在,只要自己儿孙们能平平安安,别的也就不求什么了。富贵荣华,不过是一场泡影,在这座大都市里面来来去去那么多的家族,有富贵过沈家的,大势一变,不也四散开来。就算曾是王侯之尊,享过无边富贵的,今时今日不也落到买不起房子在小屋栖身的地步?
在另一边品茶的沈阿公看向自己老伴这边,瞧着刘建鼻子里哼了一声,刘建感觉说:“老爷子是不是要再下一盘,我可说了,我的棋艺很差很差。”沈阿公鼻子里的气息变重一些:“你这小子,竟然瞒的死死的,这十年连个风都没透,我就不该相信你是君子,要从你这边去查,早就查到我囡囡在哪里了。”
刘建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是,老爷子您说的是,可这不是我的决定,是鸾鸾说的,她说她心乱如麻不想回来见你们,而且您也不知道,刚出去那段时间,鸾鸾连小竹都不想见,每天都沉浸在伤心里面,治病就花了好几年。”沈阿公叹口气:“我晓得,我家囡囡啊,太顺利了,没受过挫折没吃过苦,我本来呢,想着让孩子们摔打摔打也好,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做的这么决绝,一去不回。这十年,你不晓得你阿婆抱怨过我多少回,说我心太狠,还说啊,女儿家本来就该娇宠的,当年就对不起阿婉了,现在怎么能对不起囡囡。”
沈阿公背上被人点了一指头,沈阿婆走过来笑着说:“你这老头子,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我啊,只要孙女回来,还好好的,就什么都不求。”
沈阿公呵呵笑起来,对刘建说:“你瞧瞧,这女人啊宠不得的,到现在我都快九十了,她还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沈阿婆白老头子一眼,这一眼里竟还有几分少女的娇俏:“什么九十,你十二月的生日,到那时候才八十五,别把自己说老了想占我的便宜。”沈阿公哈哈一笑:“瞧瞧,就是这样,我们去下棋吧,臭棋篓子杀起来也有些高兴。”
刘建笑着陪沈阿公去屋里下棋,沈阿婆走到孙女躺着的藤椅边,虽然是睡梦中,廖文鸾的细眉还是微微皱起,好像在克制什么。这十年,外孙女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鸾刚出去就被查出有了忧郁症,好在是早期,后来在加利福尼亚一个小牧场住下来,每天都不能离开人,我回国的时候就让女佣和司机二十四小时陪着她。后来因为药物,她又开始发胖,有整整一年时间,所有的镜子都被拆掉。”拆掉镜子,不仅是为了防止发作时候廖文鸾打破镜子用玻璃碎片自杀,更是为了让廖文鸾不要看见镜中的她,从而加重病情。
刘建陷入回忆中,接着就说:“好在阿鸾是个非常坚强的人,那段时间也很快过去了,后来医生又让她到处走走,我们又去了加勒比海,在一个小岛上住了一年,艾瑞克很喜欢那里,后来又去欧洲,不过阿鸾不喜欢欧洲的冬天,这才回到加利福尼亚,一直到现在。”
沈阿婆的手摸上外孙女的脸,触感依旧光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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