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檀记 作者:安芷汀(晋江2012-08-18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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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檀记 作者:安芷汀(晋江2012-08-18完结)-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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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得真好。”她抿嘴一笑,扬了扬头,道:“那是自然。”过去在百乐门,她是跳得最差的一个,可如今在这里,她算是跳得最好的一个。她对她道:“她们都是业余的,如何与我这个职业的相比。”他听了她的话,哈哈笑起来。她瞪了他一眼,嬉笑着问道:“你和张姐是老相识了?”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的确。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周若琦不禁浮想联翩,或许张姐是孟柏衡的旧情人。可既然是情人,为何还要抛头露面在百乐门工作?或许张姐跟她一样,也是孟柏衡的提线木偶?孟柏衡拍了拍周若琦的头,笑道:“别瞎想了。”周若琦白了他一眼,但心里还是惴惴的,因他总是能猜透她心思的缘故。
  舞台上的灯光再次亮起,李香兰走到麦克风前,朝下面的人群微笑。她开口唱歌的时候,周若琦愣住了,这歌声婉转动人,极其美妙。她赞叹道:“美人美声。”孟柏衡则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她抬头白了他一眼,在心里骂他不懂欣赏。他低下头看她的时候,她知道,他又猜出了她的心思。
  孟柏衡走到舞池外,靠着墙站着,给自己点了一支雪茄。他望着台上的李香兰,对周若琦道:“你猜猜,她是什么人。”周若琦盯着李香兰看了许久,依旧不明白孟柏衡的意思。孟柏衡吐出烟圈,笑着拍了拍周若琦的头,道:“她呀,是日本人。”
  日本人?周若琦看着这个穿着中式旗袍,唱着中文歌曲
  的李香兰,实在是无法想象,她居然是日本人。孟柏衡叼着雪茄,歪着嘴笑了笑,回到张姐身边去了。周若琦站在那里,心里一阵一阵寒上来。
  


☆、第二十四章

  等他,他却没有来。周若琦憋着一股气回到家里,甩掉高跟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傅子谦不守信。没有开电灯,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静得令人心寒。窗外有电车的声响,应该是电车回厂,不远不近地传来,更突显了她的孤独。
  李妈听见声响,披衣起身,替周若琦开了灯。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周若琦的眼睛,她用手遮挡着灯光,不耐烦地吭了一声。李妈道:“有个傅先生打电话来找你。说是让你回家了,就给他回个电话过去。”周若琦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已经是深夜,应该已经入睡。但周若琦生傅子谦的气,一把抓起话筒,拨了号码。在这样静的夜,电话铃声会惊扰他的好梦,也算是对他失信的报复。周若琦想象着他从梦中惊醒的模样,不免觉得畅快。
  “喂。”他立刻接了电话,仿佛一直守着电话机旁。她倒是愣了愣,道:“是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得他道:“对不起。我没有去看你的第一次演出。”她笑了笑,道:“没事。”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今天,我父亲带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回家。是个舞女,母亲很生气,一直吵闹着,我不得不在家安稳他们的情绪。”她听见“舞女”这两个字,有些刺心,尴尬地笑道:“伯父和伯母多年的夫妻情分,终究不会因为一个舞女而生分的。”他苦笑了几声,道:“父亲是打算要她做妾。一个比我还要年轻的女人,呵。像我这样的家庭,连我都觉得厌烦,你大概也嫌烦吧。”
  她安慰了他几句,却又想起自己的那个家。其实贫穷并不是最可耻的,可耻的是她曾经的职业。她不曾与他说过她自己的家,其实也是这个缘故。但若她想要继续与他交往下去,终究有一天,不得不提及家庭。她在等待,等着自己攒够了钱,就脱离孟柏衡的控制,然后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再把傅子谦带回家。似乎是一个渺茫的希望,但她却是真切地期盼着。
  他再次约她去他家,因为他母亲想要见她的缘故。她想了想,终究还是答应了。虽然气他没有如约而来,但一听到他的声音,她便原谅了他。再听他讲诉家里的烦心事,她只剩下怜惜。他与她约在十一月三十日,她听到这个日子,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她是真的陷进去了,不然也不会变得这样傻。
  韩丹给她安排的新工作,是灌录唱片。没有新歌,全部都是翻唱。精心挑选一些名家的作品,让她学习。一来是因她不懂音乐、不擅长唱歌,二来是她是新人,底气不足。
  相处了几日,周若琦发现韩丹并非粗线条的人,行为处事常有细腻之处。毕竟是女子,比男子多了几分心。
  韩丹最爱咖啡,在工作或是闲暇时,都不忘煮上咖啡,细细品味。她喜爱穿男装,举止洒脱,仿佛男子一般爽朗。她抿了一口咖啡,问周若琦道:“你可知前些日子消失的佐藤纲吉?”周若琦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韩丹朝着她眨了眨眼睛,笑道:“佐藤纲吉是日军的特务,专抓地下党的。据说是孟柏衡派人弄死了他,落得尸首无存的下场。”周若琦忽然想起那日去郊外树林的情景,汽车后备箱里似乎藏着人,可她又不敢确定。她看了韩丹一眼,恰韩丹亦在盯着她看。她觉得韩丹的眼神里有一种狡黠,这样聪慧的女子,怎会不知她和孟柏衡的关系。
  周若琦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孟柏衡不是乾帮大佬么,怎会做出有益于地下党的事?莫非他本人也是地下党?”韩丹哈哈笑了两声,道:“地下党三番两次找他麻烦,他也曾帮着蒋中正杀了不少地下党,怎会与地下党合作。我看,兴许是他想和佐藤纲吉合作,也是说不定的。”周若琦把咖啡杯摆在杯碟上,笑道:“管他呢。”
  她想要轻描淡写地扯开话题,然而韩丹那双眼睛,依旧带着狡黠的笑。她心想,都说吴承浩城府极深,颇有手段,他的外甥女也不是省油灯。
  待到十一月三十日,她早早地结束了录音,去见傅子谦。他们约在学校,因为傅子谦有课。周若琦出来的时间早了些,便先让阿锋载她去医院。周先生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很久,病情一直不见起色。周若琦向沈诚亮询问了父亲的病情,沈诚亮摇头,只是说不好。周若琦心里压着大石头,使得她喘不过起来。她走到病房门口,孟柏衡请来的护工正在替周先生擦身,看起来是个老实人。
  周若琦坐在汽车里等了许久,见学生们散学出来,可依旧不见傅子谦的身影。她等得不耐烦,便让阿锋继续在校门口候着,自己下车去找傅子谦。
  顺着回廊走着,远远地就看见傅子谦被一群学生围绕着。周若琦停下脚步,站在白色柱子旁,微笑着望着他。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亦往她这边看过来。双目相对,各自都是一笑。他便与学生告别,朝她跑来。
  “真是抱歉。学生们找我谈论诗集的事。”傅子谦牵起周若琦的手,身后的学生们开始起哄。周若琦低下头,微微笑着。傅子谦对周若琦道:“他们成立了一个爱国诗社,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救亡图存。”周若琦一听,便沉下脸,正色道:“这些狗屁倒灶的
  事情,你别参与其中。救国,那是政府的事,打鬼子,那是军人的事。他们一帮学生懂什么,没事跟着瞎起哄。”傅子谦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怔了怔,微微笑道:“我只是觉得那几首诗写得不错……”周若琦打断他的话:“写诗写得丢了性命,那才是真的不错呢。我不许你再参和这种事情,安安分分做小老百姓就好。你答应我。”傅子谦点头笑道:“好,好,我答应你。”
  她觉得他的答复有些敷衍,又一连提醒了好几遍,他笑着应了,让她放心。她看着他的脸,英俊的容颜,若是死在日本人的手里,是多么痛心的一件事。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悲哀,她爱他,就如同喜爱幼时的泥娃娃,因其外貌的美,俘获了她的心。
  阿锋把他们送到傅家门外。西式的洋房,带着一个花园,看得出是富贵之家。傅子谦按了门铃,立即有仆人跑来开门。周若琦跟着傅子谦走进去,她依旧从他口中得知一些有关他家的事。他们是从北平迁来上海的,他的父亲是满清遗老,一个庸腐的老头。他的母亲,是汉军旗的一位大家闺秀,虽然年华不再,但傲气依旧。他家的往事,就像是压箱底的旧衣,翻出来的时候,灰尘扬起,夹带着樟脑丸的味道,是沉寂许久的落寞。
  在花园的小路上走着,周若琦抬头看了看这幢红色小楼。恰见一个女子立在三楼的窗边,瘦削的身影,穿着暗灰色旗袍,头发拢在脑后,梳理得极为齐整,只是面容憔悴,神情悲戚。她看见周若琦,赶紧闪到窗帘背后,不见了身影。
  周若琦觉得奇怪,盯着那扇窗看了许久,除了随风摆动的窗帘,什么都没有看到。傅子谦察觉到她的疑惑,便笑道:“那是我大嫂。自从我大哥死在南京之后,她便深居简出,不愿见人。”周若琦点头道:“亦是一个可怜人。”
  走上台阶,便见一个穿着高领旗袍的老太太,由丫鬟仆人们拥着,迎了出来。周若琦猜测,这兴许就是傅子谦的母亲。她还未来得及问好,傅太太便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我等你等了好久,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周若琦的手被握得太紧,有些疼痛,勉强笑道:“傅太太好。”傅太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朝傅子谦道:“这样一个好姑娘,你当宝贝似得藏着,都舍不得带回来给你母亲看。”傅子谦微笑着,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周若琦被傅太太拉进屋,她觉得傅太太力道太大,她完全是被傅太太扯着往里面走。傅太太身材矮小干瘪,从背后看去,就像是一个孩子,可力气却是极大的。周若琦踉踉跄跄地随着傅太太走,匆忙间回过头瞥了傅子谦一眼。傅子谦正
  在朝她笑,这笑容仿佛带了几分愧疚,像是求她原谅的。
  正厅的榻上,端坐着一个白胡子老翁。虽然清朝早已灭亡,但他依旧固执着不肯剪去辫子。出门的时候,会戴着帽子,以免引来太多人瞩目。在家的时候,傅先生是一家之主,一言九鼎的,什么都是自己对,就连这辫子也是正确的存在,根本就没有掩饰的必要。
  周若琦笑着向傅先生问好,见他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便猜她必定是傅子谦前些日子说起的人,傅先生新纳的小妾。正想跟她打招呼,没想到那她却认出了周若琦,甜甜地唤了一声:“哟,这不是凯莉吗?”


☆、第二十五章

  周若琦没有想到竟然会在傅家遇到露西。其实她也认不出来了,眼前这个穿着桃红色袄裙的年轻女子居然会是露西。不过是约半年的时光未见,露西胖了些,身材丰腴,斜做在傅先生的沙发旁,一手搭着傅先生的肩。
  傅先生上了年纪,未听清露西的话,仰起头,“唔”了一声,表示询问。傅太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也未听清露西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她厌烦露西,非要与她针锋相对。还未等露西回答傅先生的话,傅太太便笑道:“老爷啊,这位是周小姐,是子谦的朋友。你瞧瞧,多么漂亮的一位姑娘,你儿子的眼光可不差。”傅先生沉着脸,打量了周若琦一番,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周若琦心里忐忑不安,看了露西一眼,手心里冒出冷汗。那日傅子谦说父亲新纳了妾,没想到居然会是露西。这个露西不是跟王老板混在一起的么,听说还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么会甘愿做一个老头子的妾?
  周若琦想心思的时候,傅太太则一刻不停地唠叨着:“我们傅家虽说是不如从前了,但有些规矩还是是不得不遵守的。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出身,就该有什么样的位份。乱了规矩,可是不行的……”周若琦的脸犯上红晕,她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站在傅家空荡荡的客厅里,只觉得冷。
  这花园洋房,从外面看起来是是那么气派,可没往里面走一步,就冷一分。偌大的客厅,除了红木椅榻和一架西洋钟之外,别无他物。人站在阴暗的客厅里,就像是沉溺在冰冷湖底的死鱼。傅太太的话,烦烦絮絮的,像是看不见的丝线,捆得人喘不过气。
  傅先生耷拉着头,眼皮都不抬一下,分明是没有把傅太太的话听进去。然而这丝毫都无法浇灭傅太太的热情,依旧一张一合地动着嘴。周若琦回过头去,看了傅子谦一眼。傅子谦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只是对周若琦笑了笑。
  露西听了许久,一直抿嘴笑着,待傅太太喘口气,喝口水的时候,她站起身来,袅袅地走到周若琦面前,眨了眨眼,笑道:“方才太太说得话都是极有道理的。什么样的人,就该是什么样的位份。周小姐?嘻嘻。跟你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原来姓周。也罢,周小姐,感情你也是来做妾的?”周若琦压着心里的火,脸颊烧得火烫。她不能开口,一开口就贬低了自己,只能避开露西的目光。
  傅太太责骂道:“越发没大没小,周小姐是我们傅家的客人,哪里轮得到你说话。”露西抱着胳膊,嬉笑道:“我同这个周小姐在百乐门一起上了一年多的班,怎么就不许我们俩叙叙旧?”傅太太一愣,转头问周若琦:“她说什么?这个贱人说什么?”周若琦不知该如何回
  答,只盼着傅子谦能站出来替她解围。
  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傅子谦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似乎甚为讶异。傅太太一再追问她:“你到底有没有做过舞女?你说呀。”傅先生则盘腿坐在榻上,沉着脸,耷拉着眼皮,一副严肃的模样。周若琦笑了笑,这让她如何回答。她觉得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盯着她看,那个活死人一般的傅先生,那个喋喋不休的傅太太,那个沉默不语的傅子谦,那个得意洋洋的露西,还有那些个丫鬟仆人……周若琦觉得自己受够了,她不想待在这里,她不想再承受这些。
  “抱歉,我先失陪了。”周若琦调头边走,高跟鞋在木头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穿过阴暗潮湿的走廊,她在心情暗暗期盼着,希望傅子谦能追上来。眼看着离大门越来越近,她的心越来越凉。推开大门,走下台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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