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饭厅,把孟柏衡出门的事告诉了老太太和徐冰洁。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很失望的模样。徐冰洁在一旁微笑道:“妈,哥哥有急事,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出去。有我和嫂嫂陪你过这个年,不就已经很好了么。”老太太点头道:“好是好。只是我担心的,是你哥哥,总觉得心里不安,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周若琦懒得与老太太多说话,也不喜欢看徐冰洁那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早早地便回到自己房里,洗了澡,睡在床上,翻着电影杂志。窗外的夜空中,绽放着绚丽的烟花,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着。年年都一样,一样的烟花,一样的爆竹,只是心境不同了,看出去的人和物,倒是带了几分新。
这一夜,孟柏衡没有回来。周若琦翻来覆去的,被爆竹声扰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睡去。大年初一,也没有人上门拜年,就连平日里那帮溜须拍马的,也不见踪影。周若琦心里隐约觉得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她与老太太和徐冰洁相对坐着,桌上摆着山核桃、杏仁、松子、榛子、瓜子、以及各类蜜饯,三个人吃了一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天的时间便那么过去了。当晚,孟柏衡依旧没有回来。
年初二照例是回娘家拜年的日子。周若琦更衣打扮,将礼物查看了一番,只等孟柏衡回家,陪她一起去娘家。她等了一会儿,逐渐沉不住气,拿起电话,便拨通孟柏衡办公室的号码。
没有人接电话。周若琦恼了,扔掉听筒,踩着高跟鞋走到门厅,大声唤道:“阿锋!阿锋!”周锋从门外走进来,躬身问道:“夫人,有什么事?”周若琦道:“孟先生这几天究竟去哪里了?”阿锋低头道:“不知道。”周若琦看着周锋的冰块脸,更加窝火,想到自己要一个人回娘家,不得不忍受周若璇得意的模样,便抓起一旁架子上的花瓶,一把扔在地上。
哐当一声,花瓶被砸得粉碎。
“哟,孟太太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孟柏衡叼着雪茄,从门外走进来。周若琦一见孟柏衡,刚想骂人,却看他一副憔悴的模样,双眼布着血丝,肿着两个眼袋,身上的衣服也是年三十晚上穿出去的那一套。她问他:“这两天你去哪儿了?”孟柏衡笑道:“不过是出去办了点事,犯得着你发这么大的火吗。”周若琦跟在他的身后,道:“我不是气你出
去办事,而是今天大年初二,我得回娘家拜年。你答应过的,却到现在才来。”她见他要上楼,又道:“你还上楼做什么?快随我回去。”孟柏衡走了几阶楼梯,转过身来,对她笑道:“我的夫人,你难道希望我浑身散发着臭气,穿着这套皱巴巴的衣服,陪你回娘家?至少也等我洗个澡,换了衣服吧。”
周若琦只能在沙发上坐下,等孟柏衡下楼。她打开收音机,磕了几颗瓜子,觉得那些电台的节目无非是顺应过年的气氛,实在是无聊。随手调了一个台,正在播放新闻,她这些日子都在家里,极少出门,便坐下来,想听一听市面上发生的事。听了几条新闻之后,忽然听见龚嘉诚的名字,她赶紧调大音量,只听得播音员道:“枪战之后,龚嘉诚落水失踪,目前下落不明……”
枪战?周若琦的手心变得冰凉,心里猜想着孟柏衡是否也参与其中。正在出神,没有察觉到孟柏衡已经下楼,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吓了她一跳。他嗤嗤地笑道:“发什么呆呢,走吧。”
到了周家,见周若璇和傅子谦正与周太太一起磕着瓜子,说着闲话。周若琦白了周若璇一眼,并不搭理,径自走到周太太面前,把礼物递给周太太,笑道:“妈,这些都是柏衡买的。”周太太收了,又请他们坐,拿着热水瓶,给他们泡茶。
周若璇磕着瓜子,熟练地舔进瓜子仁,把瓜子皮噗地吐在地上。周若琦白了周若璇一眼,皱了皱眉头。周若璇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兴致勃勃地讲着她与傅子谦新租的公寓,神采飞扬,一副得意的模样:“那套公寓是我亲自去看过的,面积大,地段好,只是价钱贵了一些,不过有子谦在,一切都不成问题……”
周若琦喝了一口茶,心里鄙夷,傅子谦的钱还不是向孟柏衡借的。她瞥了傅子谦一眼,见傅子谦的脸渐渐泛红,便知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傅子谦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实在无法忍受,便站起身,苦笑道:“我到院子里去散散步。”说罢,调头边走。周若璇看着傅子谦的背影,对周太太道:“神经兮兮的,这么冷的天,散什么步。”
周若瑛和周辰围在周若琦的身边,抢着跟她说话。周若琦难得回来,看见弟弟妹妹,也是欢喜得很。陪着他们俩说了一会儿话,再抬头看孟柏衡的时候,发现孟柏衡已经不在。她疑惑地站起来,恰周太太拿着热水瓶过来,给茶杯添水。周若琦便问:“柏衡呢?妈,你可曾看见他?”周太太摇了摇头,道:“兴许是上二楼去了吧。”
周若琦心里想着孟柏衡没事找事地去二楼做什么,便离了周若瑛和周辰,顺着楼梯,走到二楼上去。才走
过一间房间,便听见里面传来周若璇的声音:“我真不明白,周若琦有什么好?她是做过舞女的,为了钱,不知道干过什么龌龊事。以前我还跟妈讨论过,兴许周若琦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周若琦顿时火冒三丈,想要推门进去,却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你姐姐当然不如你这般冰清玉洁。”
周若琦立即认出了,这是孟柏衡的声音,带着他习惯的戏诌的笑。她愣在门外。
☆、第四十五章
“我很不明白,难道你是真的爱我的姐姐?”周若璇装出娇滴滴的声音,可在周若琦听来,却是极为刺耳,“其实,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那样的好,从此之后,我的心里便只有你,日日夜夜的,只是想着你。”
孟柏衡呵呵笑了两声,道:“我还以为你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是你的丈夫。”
“我的丈夫……是他非要娶我,追求得厉害,我也没办法。”周若璇柔声道,“而且,我看到你娶了我的姐姐,心里难过……”
听见脚步声,不知里面的两个人在做些什么,紧接着又听见床发出吱呀一声。周若琦顿时产生无限遐想,恨不得立即推门进去,将他们抓个正着。她听见周若璇的声音:“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和子谦离婚,成为你的女人。”
周若琦气得浑身打颤,她的亲妹妹,居然背着她跟她的丈夫厮混。
“你可以离婚。”孟柏衡慢悠悠地说道,“但我不会要你。你姐姐比你干净千百倍。”
门开了,孟柏衡从屋里走出来,见周若琦站在门外,也是一愣。周若琦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对他报以一笑。孟柏衡也是一笑,伸出手,搂住她的腰。周若琦看见周若璇站在屋里,脸色惨白,低着头,不敢朝门口看。她便对孟柏衡道:“稍等片刻。”然后走到屋里,对周若璇道:“好妹妹。
周若璇抬起头,勉强一笑,却挨了周若琦一记耳光。周若琦一巴掌打下去,顿时觉得手心发麻,在看周若璇的脸,已经变得红肿。周若琦冷笑一声,道:“贱人,以后再敢抢的我东西,我对你不客气。”说罢,回转身,挽着孟柏衡的胳膊,便往楼下走。
孟柏衡看了周若琦一眼,嗤嗤地笑道:“不放心我,所以来寻我?”周若琦白了他一眼,道:“你少得瑟。”她一边说,一边从楼梯上走下去,又道:“若不是你偷腥,怎会跟周若璇到楼上来?背着别人,不知道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孟柏衡跟在她的身后,笑道:“的确是背着人,可究竟做了什么事,你在门外也偷听了不是。”周若琦转过头,瞪了他一眼,脚下踩空,差点摔下去,幸好孟柏衡及时扶住了她。她站稳脚步,一把推开他,自顾自下了楼。
李妈正在炒菜,周太太在一旁看着,见周若琦下楼,便唤道:“叫你弟弟妹妹准备吃饭。”周若琦摆了摆手,道:“我不吃了。”周太太走出厨房,问道:“难得回来一趟,怎么能不吃饭就走了呢。”周若琦挽起孟柏衡的胳膊,笑道:“柏衡有事,不能耽搁的,必须要走了。”周太太便点头道:“那好,下次来,是一定要吃了饭再走的。”
走到院子里,孟柏衡乘周太太没注意,便朝着周若琦眨了眨眼,低声道
:“明明是你要走,非得赖在我身上。”周若琦白了他一眼,道:“难不成我要跟妈说,你的宝贝二女儿勾引你大女儿的老公,所以你大女儿实在无法当着你二女儿的面吃下饭。”恰周太太朝他们看过来,周若琦赶紧笑了笑。
傅子谦正站在院子里,盯着一株梅花发呆,见他们走出来,便道:“怎么?要走了?”周若琦很想把周若璇的所作所为统统告诉傅子谦,期盼着他们夫妻反目,闹得不可开交,但她终究还是忍了,朝傅子谦微微一笑,道:“再会。”
与孟柏衡并肩坐在车子里,周若琦把头撇向车窗外,依旧是忍着气。孟柏衡看她这副模样,也是好笑,拍了拍她的手,道:“还生气呢?”周若琦甩开他的手,道:“不要你管。”孟柏衡笑了几声,又道:“其实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那个宝贝妹妹,她的为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在很久之前,便建议过你,把她送到国外念书,省得她这里惹事,可你又偏偏不听。”周若琦回转头,盯着孟柏衡道:“当日你又不把原因告诉我,我怎会知道你的用意?我还以为你是捉弄我,故意这么说,要我多花钱罢了。”孟柏衡笑道:“这是你们家的事,我说了这一句,便已经是多事,怎可再多说什么。”
到了家,才进门,一个老妈子便迎上来,接过周若琦脱下的大衣,道:“太太,方才韩小姐打电话来找过你。”周若琦点了点头,继续往里走,却见孟柏衡换了件衣服,戴了帽子,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她唤住了他,问道:“难不成你又要出去?”孟柏衡笑道:“出去转转,马上回来的。”周若琦大步走到他的面前,拦住他,道:“大过年的,你天天死在外面,算什么意思?今天是说好陪我回娘家的,我提前回来,可不是让你继续出去鬼混的。”孟柏衡呵呵一笑,道:“是你自己说的,因为柏衡有事,所以要先走一步。”说罢,一闪,绕过她,走了出去。
周若琦一把抓起一旁架子上的花瓶,朝着孟柏衡的背影砸出去。花瓶落地的时候,发出碎裂的声响,孟柏衡停住了脚步,愣了愣,却没有回头,依旧往外走去。周若琦气鼓鼓地走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拿起电话机,拨了韩丹家的号码。
“喂。”韩丹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头响起,“哦,孟太太呀。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只是大过年的,闲得无聊,想找你一起打麻将。”
周若琦正在气头上,恼孟柏衡不顾她,她也不必顾着孟柏衡,便一口答应:“好。我马上就来。”挂上听筒,见老太太由丫鬟搀着,颤巍巍地走过来。老太太赔笑道:“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砸东砸西的。”周若琦用手抚了抚头发,站起身来,笑道:“没什么。
过年么,碎碎平安。”说罢,拿了手提包,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刚下汽车,韩丹便迎了上来,挽着周若琦的手,带她往里走。周若琦感觉到韩丹身上的冷气,摸了摸韩丹的手,叫道:“哎呀,韩老板,你的手怎么这么冰?”韩丹笑道:“孟太太大驾光临,我自然是要在门口迎候的。”周若琦在心里暗笑,韩丹所为的,应该另有其人。
在走廊上,便听见屋里传出的洗牌声。麻将牌相互碰撞着,发出哗啦哗啦是声响,仿佛是流水一般。一间大屋子里,摆了好几张麻将桌,坐在那里打麻将的,都是衣着华丽的摩登女子。韩丹拍了两下手,让她们停下来,然后笑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孟太太。”周若琦是不认得她们的,只是微笑着点头。韩丹向她介绍了几位,不是吴承浩手下头目的夫人,便是电影圈的女明星。
寒暄了片刻,便在麻将桌旁坐下,伸出手,摸着滑溜溜的麻将牌。周若琦与韩丹同桌,另两位,一个是女明星潘颖秀,一个是丁太太。周若琦只要一打麻将,便觉得快乐。麻将桌上有输有赢,全凭自己的手气。手气时好时坏,就像是人生。麻将牌打坏了,是可以推倒,重新来一局的,可人生,坏了一局,便没有下一局了。
潘颖秀的嘴唇涂得红艳艳的,就如同她的手指甲,一样的鲜红。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抚着麻将牌,笑道:“我前几天陪沈老板去乡下,你们猜,我看到谁了。”韩丹笑道:“别跟我们打哑谜了,我们可猜不出。”潘颖秀笑道:“我呀,看到吴晓珺了。想当年她仗着龚嘉诚,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可没少受她的气。可如今,就是一个疯女人,穿得破破烂烂的,就睡在泥地里。自从那件事之后,她算是毁了。我原以为她是装疯,没想到是真的疯了。我这个人呀,也是太过于心软,看不过去,便让驾驶员给她买了一个包子。她狼吞虎咽的,好像几天都没吃过东西一样。”
丁太太摸了一张牌,道:“说到龚嘉诚,也真是可笑。年前,丁先生见到他,他还威胁丁先生,非得与丁先生为难。谁知才几天呢,连自己的命都丢了。”说着,她瞥了周若琦一眼,抿嘴笑道:“这还都得感谢孟先生。要不是孟先生出面,除掉了龚嘉诚,丁先生这会儿依旧是忐忑不安呢。”周若琦笑道:“这与孟先生有什么关系?都是丁先生自己福大命大罢了。”丁太太赶紧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在上海滩,谁不知道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孟先生与龚嘉诚火拼的事。乱枪打死龚嘉诚,抛尸在河的人,可是孟先生呀。”
周若琦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愣住那里,连麻将牌都忘了打。韩丹在一旁见了,赶紧笑道:“
孟太太有些乏了,我送孟太太回家。”说着,把周若琦扶了起来。周若琦脑子里想着年夜饭时,孟柏衡忽然外出的事,再加上方才丁太太的那番话,必定是孟柏衡杀了龚嘉诚不假。
韩丹扶着周若琦上了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