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檀记 作者:安芷汀(晋江2012-08-18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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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檀记 作者:安芷汀(晋江2012-08-18完结)-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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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了,眼睛弯成新月,微微点头,道:“多谢。”
  她心里咯噔一下,转念一想,若是客人们都像他这样,自己的心情不知会愉快多少。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估量着他的身高。他身材极好,高而挺拔,瘦却不显得弱,光看背影,亦心生向往。
  周若琦细细打量着他,莫非他也是来上课的学生?幸他是极其纯净之人,否则看了周若琦这般的眼神,必定会心生疑虑。他在第一排座位上坐下,低头翻阅手中的书。周若琦依旧双手撑着头,感慨他是一个好学生。
  渐渐的,教室里的人多了起来。待上课的铃声响起,那青年便合上书,走到讲台前,朝着大家微微鞠了一个躬。下面的一些女生开始窃窃私语,她们亦觉得他长得好看。他却没有在意,只是面带微笑,
  语气平和,道:“同学们,西洋文学课的老师因病请假,所以由我来替他代上这节课。”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傅子谦。”
  他是留洋归来的博士,亦是好看的男子,从他的衣着看,家境也算是不错。这样的男子,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观望着他的美,清楚地明白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
  不过是为了一百块钱而替人来上课。周若琦笑了笑,趴在桌子上,补足自己的睡眠。晚上还得去百乐门上班,她才没兴趣听这种无聊的课。
  她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耳边隐隐约约的,是他在讲莎士比亚。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人唤醒。
  “同学,醒一醒。”
  她正在好梦中,不免有些烦躁,抬起头来,却见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微微笑着。她原是带着怒气,见了他的笑,只觉得心里平静。
  他微笑着对她道:“同学,已经下课了,你可以回去了。”
  她点了点头,胡乱地收拾东西,抓着手提包,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从他身边走过。


☆、第四章

  虽是满不在乎的神情,但其实还是留了一份心。周若琦到底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且是受了市井习气,又入了风尘,尽管打扮成女学生的模样,依旧掩盖不了本性。况且他有是那般好看的男子。
  周若琦在走廊上站了站,往窗里看去,见他站在那里。阳光似空灵的音符,在他身边飞扬,在这一瞬间,仿佛有天使起舞。她看了他一眼,对自己嗤笑,然后离开。这般美好的男子,离她是如此的远。
  坐电车回家。在弄堂口看见周若瑛。周若瑛站在一个卖油炸臭豆腐的小摊旁,看着其他的孩子买着吃。周若琦远远地见她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挪动脚步,心里酸了一下。她走上前去,唤道:“若瑛。”周若瑛抬头见了周若琦,似是吓了一跳,又赶紧低下头,轻声叫了一声:“大姐。”
  周若琦微笑着拉住周若瑛的手,问道:“想不想吃臭豆腐?”周若瑛抬头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退缩,又缓缓地点了点头。周若琦便掏钱,给周若瑛买了一串,让她自己拿着吃。看着妹妹欣喜的笑容,以及吃臭豆腐而油汪汪的嘴,周若琦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总有一日,不再为了钱而发愁,不再羡慕别人拥有的东西。一定要赚钱,一定要过上好日子。”
  待周若瑛吃完了臭豆腐,她又掏出手绢,替周若瑛擦了擦嘴,吩咐道:“不许对家里说我给你买了吃的。”周若瑛吃完臭豆腐,甚为满足,心情愉悦,点头道:“我记得了。”周若琦摸了摸妹妹的头,笑道:“若瑛真乖。”
  回到家中,换了衣服,梳妆打扮,然后赶往百乐门上班。周若琦未跟露西说老师因病请假,也未提及英俊的代课老师。若露西知道没有点名,一定会心疼那一百块钱,说不定又会说些什么。再者,她也不愿提起他。
  傅子谦。她记住了他的名字。这一场际遇,对他而言,或许并不在意,早已将她忘记。但她记住了他的容颜,在心里,给自己留出一块洁净的小天地。她觉得自己愚蠢。但她需要如此,凭借着一点点可怜的幻想,借以度过贫瘠的黑暗。
  尽管周若琦没有说,但露西依旧知道了傅子谦的事。几日后,露西来上班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周若琦的胳膊,咯咯笑道:“凯莉,你可真不够意思。”周若琦一下子便猜到露西想要说什么,但她依旧装着懵然,问:“露西,怎么了?”露西翘着二郎腿,在一旁坐了,笑道:“傅子谦。上次你替我去上课的时候,可曾见过?”周若琦问:“是个男同学?”露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就是那个代课老师,长得及其英俊的。”周若琦“哦”了一声,道:“我那日困得很,光顾着睡觉了,根本就没注意到老
  师。似乎是挺年轻的,长得也不错。”
  露西摇着头,发出感慨,道:“何止是长得不错,简直就是玉树临风,倾倒众人。不少女学生暗恋着他,聚在一起的时候,议论的全都是他。”琳达凑过来,问道:“真有那么好看?”露西扬起头,得意地笑道:“那当然。”琳达哈哈笑了起来,指着露西道:“你这么得意做什么?又不是你的男友。”露西红了脸,扭头道:“你可不要这么说。指不定哪日,他就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琳达伸出手,划着露西的脸,笑道:“不知羞。”露西打开琳达的手,嘟嘴道:“你不信?”琳达笑道:“等到你真的与那个英俊小生在一起后,再来跟我说这话吧。”
  露西转身去照镜子,拿出粉扑,补了补脸上的妆,然后回头对琳达道:“要不咱们打个赌,若我钓到傅子谦,你就给我两百块,若我失败,我就给你两百块。”琳达听了这话,反倒退缩了,笑道:“我才不跟你打这个赌,怪没意思的。”周若琦坐在一旁,听着她们的对话,她知道琳达家里并不富裕,两百块对她而言绝非是打赌用的赌注。
  “我来跟你打赌。”张姐款款地走过来,摇着手中的折扇,笑道,“不过两百块太少了吧。我出五百,你敢不敢赌?”露西嗤得一笑,道:“怎么不敢?好,五百就五百。张姐,你就把钱准备好,等着输给我吧。”
  周若琦一听五百块,心里痒痒的。又想到露西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围绕着傅子谦转,使劲各种手段勾搭傅子谦,她不免有些不畅快。她知道自己与傅子谦的差距,心觉傅子谦这般美好的男子需要一个纯洁美好且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来配,怎能让露西这样的小蹄子给勾搭了去?
  周若琦想了想,站起来,对张姐笑道:“张姐,你与露西的这个赌约,貌似是吃亏了。”张姐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笑道:“哦?怎么说?”周若琦笑道:“你应该与露西一起追求傅子谦才对,谁赢了就获胜。”张姐摆了摆手,笑道:“不,我年纪大了,没有这份心。”她瞥了周若琦一眼,挑了挑眉,笑道:“要不,你替我?你和露西竞争,看谁先得到傅子谦。”周若琦被说中了心事,虽是她早已预料的,但依旧红了脸,讪讪地笑道:“这……这个……”张姐走过来,用手搭着周若琦的肩,对露西笑道:“怎么样?让凯莉做我的替身,如何?”露西依旧是笑着的,但嘴角有些僵硬,微微点头道:“当然可以。”
  张姐拍了拍周若琦的肩,笑道:“我的五百块就靠你了。”然后对着舞女们拍了拍手,大声道:“都准备好了吗?”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
  周若琦松了一口气,重新在化妆镜前坐下,对着镜子涂着口红
  。露西走到她的身后,双手撑着椅子的背,对着镜子露出妩媚的笑,道:“凯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手段也太拙劣了,要不是张姐人好,不让你没脸,你早就被姐妹们笑话了。”周若琦涂口红的手停住了,对着镜子笑道:“露西,你说什么?我不过是……”露西打断了她的话,沉下脸,语气冰冷:“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失手过。我看上的男人,一定是我的。”说罢,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琳达看着露西的背影,走过来对周若琦道:“她说什么了?不开心了吧,她就是这样,脾气坏得很。”周若琦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发表了开战宣言。”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继续用口红涂着唇。
  难道只是为了钱?就连周若琦自己都不信。她觉得自己对傅子谦一见钟情,又为此感到恐惧。以她如今的境地,怎么可以。而然又管不住自己的执念,明知不理智,还偏偏要往前行。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为了钱。
  钱是好东西。有了钱,她也不至于如此。
  回到家里,望着泛黄的墙壁。因为南方的梅雨季节,墙壁发霉,水渍沉积,一圈一圈地漾开来,似是静止的涟漪。电灯泡的光是暗黄的,有蛾子飞在旁边,盘旋不去。
  飞蛾扑火,以为光是暖心的,奋不顾身地前往,但结果却发现是焚身的。
  周若琦脱掉高跟鞋,小心翼翼地将丝袜退下来。如今一双丝袜得买好多钱,若是不小心钩坏了,一拉便是破一长条,就算补,也是补不回的。前几日,她的一双丝袜在脚跟处破了一个小洞,她细细地补了,想着踩在鞋里也看不大出。谁知陪客人跳舞的时候,踩步踩得多了,破洞又未完全补齐,尽一溜碎上来。回坐喝酒的时候,露西眼尖,在灯下瞧了出来,嘲笑了她一番。
  不仅仅是心疼钱,也是受不得这种气。
  屋子小,又开着灯,更显得闷热。周若琦索性将灯关了,倒是凉快了一点。晚风从窗外吹进来,天边渐渐发白。她躺在床上,听见蚊帐外嗡嗡的声响,扰得她不得安眠。若是平日,她累极了,一倒头便能睡着,只是今日多了几分心思,尽管累了一天,到此时反而兴奋起来,清醒无比。
  她的屋子,与妹妹们所睡的屋子,原本是一间。如今用木板隔开,依旧是隔不了声音。周若琦听见翻来覆去的声响,又听见有人咳嗽了几声,不知是哪一个妹妹,似乎也是醒着。或许是方才回家的时候,动静太大,吵醒了她们。但她们平日里便怕这个长姐,不敢吭声。
  还是得多挣一些钱。不求能大富大贵,住上宽敞的大房子,只求家里人人都有安身之处,不必想如今这般局促。父亲看病需要一大笔钱,弟弟妹妹们的
  学费亦是不小的负担。想到念书的事,周若琦的心里又泛上一层酸。必定要弟弟妹妹们读完大学才是,若是他们有理想有抱负,她也要供他们出洋念书。将来若璇、若瑛出嫁,需要一大笔嫁妆,周辰娶媳妇也得有房子。
  弟弟妹妹们终究会长大,学业有成,结婚生子。等到那个时候,她就老了。人老珠黄,不知是何下场,能嫁作商人妇倒还是好的,怕只怕不但无人问津,反而拖累了这个家。周若琦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恨,她咬着牙,手握成拳,打在枕头上。


☆、第五章

  改掉睡到下午的习惯,在正午便起床,梳洗打扮,然后坐电车去学校。她从箱底把做学生时期的衣服翻出来,许久不穿,它们又派上了用场。坐在电车里,夏日午后令人昏昏欲睡。她靠着椅背,心里有怀疑,不知自己这么做是否值得。
  不过是为了钱而已。她再次劝说自己。
  架起二郎腿,在心里哼了一声。
  对面的中年男子装着看报,目光却朝她瞥来。她白了他一眼,鄙夷地冷笑一声。这种人,连当她的客人都没资格。
  到了教室,见露西已经坐在那里。露西笑着朝她招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皱了皱鼻子,嗤笑道:“你怎么穿这衣服?”
  这衣服怎么了?周若琦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蓝色旗袍,不过就是大了一些,旧了一些,洗得次数太多,有些泛白而已。
  露西用手撑着额头,笑吟吟地坐在那里。看得出是经过精心打扮的,发梢烫成波浪形的卷度,妆容精致,粉色洋装,上面绣着精致的花朵纹样,新买的白色高跟鞋,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香水味。
  想必是把客人赏的钱都花在行头上了吧。周若琦对露西笑了笑,然后往后排的位置走去。
  等待着他的到来,她的心提得很高很高,面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神情。她一时之间忽然记不得他的模样,只剩得一个大概的轮廓。她对自己笑,的确,只见过一次的人,怎会清楚记得。他大概亦是如此,早就忘了她的模样。或许,他根本从未记得。
  她正在出神,手托着腮帮子,恰见他手里捧着书,从教室外走进来。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的容颜俊美而清澈,她在这一瞬间仿佛听见天使在歌唱,就如同每次路过外国人的教堂时听到的唱诗。她呆了呆,看着他放下书开始讲课,然后她把头埋在手臂上,开始睡觉。
  几次下来,都是如此。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趴在桌上睡着,迷迷糊糊之中,听见他的声音,他在讲莎士比亚。他的声音清清爽爽的,仿佛是泉水一般,流进她的心里。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死了,睡着了,睡着了也许还会做梦,嗯,阻碍就在这儿:因为当我们摆脱了这一具朽腐的皮囊以后,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竟将要做些什么梦,那不能不使我们踌躇顾虑。人们甘心久困于患难之中,也就是为了这个缘故;谁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挞和讥嘲、压迫者的凌
  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轻蔑的爱情的惨痛、法律的迁延、官吏的横暴和费尽辛勤所换来的小人的鄙视……”
  他在念《哈姆雷特》。念到“睡着”这两个字的时候,周若琦忍不住微微一笑。她亦是睡着的,在他的课堂之上,堂而皇之地趴在桌上睡觉。但听着听着,不由得悲从中来,她想着自己如今的活,其实亦是一种死。她沉睡着,连同着自己的廉耻,一起陷入了永久的睡眠,不再复醒。她想哭,鼻子酸酸的,脸靠在胳膊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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