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的态度,美若已知无可挽回,再做解释也不过是愈描愈黑。
她不由苦笑,“林校长,我家族人事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只请校方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自愿退学。”
“米兰达,你是否有顾虑?”校务处的密斯朱挺喜欢她。
美若摇头,“我十五岁,手无寸铁,寄居旁人屋檐下,所有事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多谢庇理罗这段时间的庇护,我感恩,同时,我和你们一样,不希望因为我而玷污庇理罗的名誉。林校长,密斯朱,请允许我自愿退学。”
事已至此,只能争取不被庇理罗劝退,这样还有机会入读其他学校。
她以哀切的目光相望。
林校长终于首肯。
庇理罗近日来尘嚣日上的谣言将会随着她的退学,渐渐平静。
美若写好报告,收拾完杂物,被丁露薇拖上图书馆楼顶花园。
十二月末,又逢寒潮,楼顶的风呼啸而过,美若瑟缩。
丁露薇同样抱胸,悉悉索索地躲在背风的角落。
良久后,她不甘愿地开口:“我以为你会向我解释。”
“我已经厌倦了解释。很累。”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阿若,真没有朋友做了吗?”
“等你了解真相,你会嫌恶,会像躲一团狗屎一样躲避我。”
丁露薇垂眼凝视脚尖。“保罗张的母亲据传是上一任港督家的小姐,与家中马夫偷情,生下他又遗弃他,回到英伦另嫁。所以他是混血。但我不觉得他脏,相反,他对人温柔,对马也很关爱,坏脾气出生时难产腹中,他在马厩守候一夜。我小时不懂事,对他呼呼喝喝,甚至挥鞭子抽他,他也不生气,更不会做小动作害我堕马。他十七岁时,只比十二岁的我高一点点,饿急了,他躲在一角偷偷哭,我递食物,他说父亲不让他多吃。虽然人人憎他是杂种,但他的心像金子一般可贵。”
“露薇。”
“你也一样,虽然你嘴毒,老是气得我跳脚。但是你没有欺骗我二哥,也没有利用他为你做什么。我们都知道,二哥在家最受宠,你如果利用他,他可以为你做到很多事。但是你没有。”
“露薇……”
“你哪天愿意解释的时候,你讲给我听,我保证不嘲笑你,更不嫌恶你。我不会安慰人,但我可以给你递纸巾擦眼泪。”
“露薇……”美若开始拭泪。
丁露薇递来纸巾,“你去其他学校读书的话,不要忘了我是你朋友。”
美若告别庇理罗,半年时间,她收获良多。一个知己,足以抵过一切。
丁露薇送她出校门,看见靳正雷,自小的教育令她仍维持一副淡定高傲的表情。她低声对美若道:“我会打电话给你。”
挥手离开。
何平安一五一十汇报过美若那一个多月里所有约会,靳正雷望她背影,黑一张脸道:“还死心不息想做你小姑子?让她过来喊我一声大哥再说。”
美若不理,坐好之后才回:“那是我唯一知交,请你尊重。”
他终于停止聒噪,顿一顿方低声道:“阿若,刚巧也快寒假,休息两个月,我带你去泰国玩,回来我们去读更好的学校。”
“随便了。”美若疲累地抚自己胀痛的额头,“哪里都一样。每个人都有固定的位置,不可以妄想。”
他拥她入怀,“是我不好,累了你。”
她抿紧嘴,深觉委屈,但又无泪。
圣诞节丁露薇打来电话,“阿若,我二哥今日午间离开港岛。”
震惊之下,美若失语。
“我元旦订婚,他居然够胆敢躲开我的订婚礼,为了这个我决定十年不会理睬他。可是,”露薇呜呜地哭,“阿若,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二哥十年?说不准去了就再不回来。”
“露薇,发生什么事?”
“他执意要去做手术。介入手术一直没有最理想的封堵器,也没有理想的封堵材料,他又错过手术的最佳年纪,阿妈从来不考虑这个,因为成功率实在是太低,低到微乎其微。可是阿爷赞同,阿爷出动六座私人机亲自送他赴美。家中现在一团乱,阿妈正在痛骂我阿爸。”
“露薇,成功机会有多大?”
“渺茫。如果他五岁,可以达到百分之六十,现在,不到百分之三十。而且,即使手术成功,也不能保证长寿。”
“……”美若鼻水不止地流,头痛欲裂。
“阿若,你哭了?”
“感冒。”她继续擦鼻子,连着眼泪。
你我都明白,你我都是弱者。美若无限悔意,其实完全可以换一种委婉方式,一时疏忽,她忘记丁维恩不仅是病人,更是个男人。
“对不起,露薇。”
“不用说抱歉,阿若,你说过我二哥是坚强的人,快告诉我,他一定能挺过去。”
“他会好运,他一定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明晚如果忘记在作者有话说预告的话,一般第二天都会更的。
临时有事的话,会在微博或者留言区请假。
见谅。
☆、第二十四章订婚礼当日下午,露薇中途打电话给美若:“那个人,獐头鼠目,我非常不喜。”
“丁二哥曾说,姚家少爷风流倜傥。露薇,你有偏见。”
露薇沉默,接着反驳:“的确极其风流。他比我仅大六岁,已非童男子,爱追捧明星,还包养外室。更有甚者,传闻他调戏继母,引发家庭纷争。我不知为何阿爸为自己找这样的浪荡子女婿。”
“这些都是传闻,未必属实。”
“阿若,你已被姚令康收买?”
美若被气笑了,擦着鼻水回说:“那是将来和你共渡一生的人,你要学会发掘他的优点。而且,丁家爷爷和丁伯父疼你,不会推你进火坑,一定有原因。”
“好吧。”露薇无奈,“我尽量尝试。我只怕不到结婚日期,已经有三五个私生子前来丁家拜嫡母归宗祠。”
美若再笑,脑中嗡嗡的,好像有回音。
“阿若,你的感冒还没好?小心发烧。你去休息吧,我也该换礼服。”又冷哼,“姚家倒是大手笔,出手就是辜青斯基红宝一套。可惜讨好不了我,现在时兴八心八箭火钻,这套红宝戴上像我过世的祖母。今天订婚宴,若是阿爷也在,看见我一定会泪流满面。”
美若笑得捂肚子,放下电话回床上躺下。到了傍晚,她的重感冒转为发烧。
七姑急得团团转,“老欧送大小姐打牌还没有回来。小小姐,你忍忍,我去电召出租。”
不一会,七姑进来,问道:“平安送年礼来,坐他的车可好?”
美若烧得迷迷糊糊,随意点点头。
由着七姑帮她换好衣衫,梳好头,进来的不是平安,是靳正雷。
七姑猛然跳起,横在两人之间,不给他碰。
靳正雷也不动怒,他人高手长,隔着七姑臂膀,抚一下美若额头,当即皱眉。“烧成这样,四十度也有了。”
七姑一听判断和她相仿,心中更急,顾不上拦他,一手拎袋,一手打算扶人。
靳正雷比她快一步,当先打横抱起美若。
出得门外,平安打开车门相候。靳正雷刚把美若放进后座,詹家的平治也停于门前。
詹美凤拎着手袋,气势汹汹冲来,姬莉袋飞舞,正正敲在靳正雷脑壳上。
“你敢偷我的女儿?”
靳正雷挡住第二下,怒道:“阿若发烧,你就记得打牌?”
旁边七姑上前解释:“大小姐,我们正准备送小小姐去医院。”
“我们?!”詹美凤拔高嗓门,“好!连七姑你也和他们串通一气了!”
说罢拖美若下车,“送医院也该我送,轮得到你?阿若,你给我下来!下来!”
美若半身在外,努力扶稳车门下地。“阿妈,我和你去……”
靳正雷火冒三丈,一把推向詹美凤:“癫婆!发癫也不分时间地点!”
詹美凤被推后两步,涨红了脸,指着靳正雷鼻子骂不出口,脸上表情似哭似笑。
七姑看她摇摇欲坠,喊一声“大小姐”,冲过去想扶已经来不及。
“阿妈!”美若也想过去,迈开两步扑倒在地上。
后座并排三个,左右两个昏沉沉的女人,中间夹一个脸黑如锅底的男人。
连九龙城寨长大,见惯离奇事的何平安也不禁暗暗摇头,在心中说道:“这齐人之福不好享,完全自找罪受。”
到了伊丽莎白医院,美若强打精神道:“我有七姑陪着,你去陪我阿妈。”
“七姑陪她去。”
美若揽住七姑壮腰不移脚,靳正雷无奈,从何平安手中接过詹美凤往里走,送上医院的担架车。
终于挂上点滴,美若问:“七姑,阿妈醒了没有?”
“刚才去好像醒过来了,医生正在做检查。”
“我们去看看。”
急症室里不见詹美凤,听说转去妇科,两人对视间,都在对方眼中发现一丝不祥的预兆。
上了三楼,妇产科的另一侧是儿科,走廊中不时有小儿啼哭,家长喝骂。走近诊室,只听里面传来女人得意的大笑,压过所有的喧哗。
一时间,周遭安静,只因那女人的笑声太过尖利刺耳,得意中有嘲讽,嘲讽中又藏苍凉,几近疯狂。
美若软了身体,挨着七姑缓缓滑到在座椅上。
不知那女人说了什么,接着又笑起来。
“鬼知道是哪个男人的种!我几个月没碰过你!”只听靳正雷开骂。“流了他!”
詹美凤继续放肆地笑,笑完道:“大圈哥,上个月在你办公室,你□那么爽,爽完就不记得?我告诉你……”
声音渐低,七姑不由欠身向前。随即坐回椅中,自语:“又讲了什么?”
数秒钟后,靳正雷暴怒的声音传出门外,“当我不敢打你?!”
随之而来的,是医生护士们的拦阻。
何平安悄悄在旁边坐下,脸像冻结的冰块。
“南无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七姑一手执吊瓶,一手捏诀,开始念佛。
美若冷冷望向诊室门,忽而嗤笑。
“你打啊!打啊!连你儿子一起打死才好!”詹美凤得意相逼。不一会,她踩响鞋跟,走出门外。
看见形容各异的三个人,詹美凤站定,笑容消逝,换作一脸死灰色。
“阿妈……”
詹美凤抬手缓缓抚摸小腹,居高临下俯视美若,笑意重回她脸上,开心无比地道:“阿若,你想要阿妈给你生个弟弟,还是妹妹?”
美若抿紧嘴,好一会才捡到自己的声音,她开口:“都好。你喜欢就好。”
靳正雷出来就听见这句话,“好你老母!你今天就给我流了他!”说罢,他直接捏住詹美凤小臂往诊室里拖,“医生,我们决定不要,现在就动手术!”
詹美凤尖叫着抱住门框,直接撒泼:“你敢动手!姓靳的,你敢碰我儿子一下,我即刻去撞墙!救人啊!有杀人凶手,马上要一尸两命啊!”
七姑站起来苦苦哀求:“靳老板,你高抬贵手,放过大小姐。”
何平安也来劝:“大圈哥,不要冲动。”
走廊里拥堵不堪,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靳正雷凝视座椅上垂眼不做声,好似入定的那个,手上力气越来越小。
“阿……”他开口,却说不下去。
一场闹剧由医院转战回家。
二楼像战场,不时传来开火的声音,女人的笑,男人的怒喝,还有家私倒地,震得楼板轰轰响。
高烧未退的美若着实睡不安稳,她迷迷糊糊起来,披一张毛毯,摸着墙走到厨房。
七姑要照顾两个病人,自医院回来,两个炉灶没有熄过火。安置了美若坐下,接着准备汤料,嘀咕道:“三十好几的人了,带着身子还这样闹,将来有苦头吃的。”又骂菲佣,“黛米也该炒掉,只会偷懒不做工,出薪水时倒是比谁都伸手勤快。”
美若喝一口水,楼上的战况又激烈起来。
靳正雷将詹美凤拖到二楼楼梯口,威胁要把她丢到九龙城寨去。
詹美凤一眼瞥见厨房里美若的背影,灵机一动,放开死死抓住栏杆的手,嘶声道:“姓靳的,你来啊,动手啊!不如就在这里把我扔下去,一尸两命,看看那个小贱人以后会不会和你双宿双栖!”
美若身体一僵,放下水杯,将背上毛毯裹紧。
七姑上前两步,又退回原地。
詹美凤见靳正雷松了手,越发趾高气扬,“动手!你不动手不是男人!我死了不正好?将来住我的屋睡我的床,看我做了鬼,放不放过你们!”
“你简直……”靳正雷扬扬手,又收回去。“我……”
他的目光在詹美凤得意的脸与厨房僵直的背影上来回,脸色一丝丝灰败下去。
詹美凤于是爆出一阵畅快的哈哈声。
“都疯了。”美若喃喃。
笑声久久不止,直到詹家大门打开,留给詹美凤一个高壮的背影。
她凝目注视片刻,背影消失于视线,这才倚着扶手,将目光投向厨房。
“七姑,给我煲安胎汤。”她挑起一边嘴角,无尽嘲讽,“从今日起,我要卧床休养,到秋天给阿若添个弟弟。”
七姑站在厨房里,俨如木雕。
许久后,她才回过神,对着空荡荡的楼梯应了声。
她凑近炉火烘暖手,搓搓僵冷的脸,缓缓坐下木椅。“小小姐,大小姐好似不对,好似变了个人,这实在是……”
“疯狂。”美若补上七姑不敢出口的词,喝完最后一口水,伸个懒腰,“终于可以清净睡一个好觉。”
她吃了几片药,开始昏睡,到了夜里被七姑摇醒,喝了半碗粥。
“那个人又来了,在和大小姐谈判。”
美若不想听,敷衍地嗯一声。
“三十多不好生的,那是鬼门关。”
美若继续嗯。
“不如去找李公子,他是读书人,一定通情达理。”
美若咧嘴,这时间李公子的尸体浮在哪个水域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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