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爱 作者:樊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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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爱 作者:樊欢-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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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全国出版工作会议正式召开。地点还是在那家三星级宾馆的宴会厅。上午八点半在宾馆统一早餐。九点会议。十一点四十散会。就餐。     
  昨夜那位发表演说的著名作家今天又一次坐在了会议主席台上,陪同的还有省新闻出版总署的某位领导。苏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缓慢地移动着步伐。不时地还有人冲她点头微笑,叫她的名字。她叫不出别人的名字,却只好点头回应。周围的面孔都是昨天夜里只见过一面的,记忆一下子装不了这么多人。             
  一个英俊的男子友好地招呼她坐到他们那张桌子。他很绅士地给她移了椅子。苏林陌生地说着谢谢。他一定是自己昨天接过名片的,可对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苏林心想。好在这位绅士再次给了苏林一张自己的名片,苏林双手接过。他们的行为似乎对这一桌子的人起了模范带头作用。大家都互相递起名片来。苏林侥幸地微笑着。       
  忽然,苏林对面的一个人站起来朝苏林背后喊:〃叙老师,叙老师,坐这!〃同桌的人边站起来边指着自己身边的座位。     
  那人绕过苏林的座位坐到了招呼他朋友的身边,与她刚好相对。他西装笔挺,没有打领带,袖口上伸出洁白的衬衫。一张中年男子的脸,浓眉大眼,嘴唇丰腴。     
  很多人向他恭敬地递送自己的名片,他也一一回赠,客客气气的样子。发完名片,他和身边的会员侃侃而谈。与他说话的人不断地打着哈哈恭维。可能是个什么领导,苏林猜疑,只是不知道明天的书会上,彼此是否会有合作。这次黎娜派她来开会不就是为和全国的出版界的同行们加紧联系吗。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认识一下这位不知来头的〃领导〃。她是这一桌唯一的女性,于是她便显得很拘谨,吃饭夹菜都特别小心。       
  晚宴快结束时,菜肴都已上尽,桌子上有几个人喝高了,脸色酱红,一声不发。这一桌最老的一位孙编辑这时站起来捧起酒杯,首先发言:〃来,来,来,各位。我们算是有缘聚首在这美丽的古镇凤凰,为这次会议的成功举办干杯,为我们彼此的深入合作干杯!〃       
  听到这一袭话,大家〃唿〃得都站了起来,拿着各自的杯子往桌中心靠。大伙有的喝完了一杯,有的只喝了一小口。苏林从一开始倒的那杯葡萄酒还没有喝完,始终只是小饮。她刚打算落座,却被喝高的孙编辑〃逮〃着了。       
  〃小苏同志,今天你是我们这桌唯一的一个女性,这,这可是我们的荣幸呀!〃他狡黠地说。其他人一片哄笑,苏林被弄得满脸潮红。她没经验,一时间不知怎么幽默地去接这位喝高了的老编辑的话。       
  〃所以呀,你今天得赏脸,陪老夫喝完这杯酒。〃他从桌上拿出一口杯装上五粮液,递向她:〃来,给老夫赏个脸!〃     
  苏林发怔地望着他,从他的醉态中读出一丝兴奋。     
  〃来,来,来,拿着!〃     
  苏林顿觉自己被陷害了一样,进退维谷。酒品看人品。为了公司,为了女上司待她的好,苏林只能豁出去!她内心澎湃着各种壮胆的想法,然后直直拿过递来的杯子,看得不看,一饮而尽。       
  什么感觉都没有,嘴巴里火烧吧唧的。她正欲坐下,可又被孙编辑的另一个理由挡住。     
  〃小苏呀,这位是巨文出版集团的总裁叙建。你得叫叙老师了。〃他低迷地望着身边一脸严肃的中年男子。     
  巨文,天哪!自己眼前坐着的居然是该公司的老总。怪不得刚才大伙一副下属讨好领导的表情。巨文出版公司在苏林工作的那座城市。多次被评为优秀出版单位,所出版的图书屡屡获得国家大奖。这家公司是黎娜在公司会议上多次提及的,也是自己公司的强劲竞争对手之一。       
  苏林沉浸的思绪被孙编辑一个破音的怒吼惊醒:〃所以!苏林同志,你也得陪叙老师喝一杯!〃     
  他以为他是谁呀,借花献佛,把我当成他拍马屁的工具了。真是没有见过这样脸皮厚的人!苏林堵了一肚子愤慨。     
  〃好了,孙老师,你喝高了,不要吓唬小孩子呀!〃身边不知谁插了一句。     
  〃小苏呀,孙老师喝高了,你别跟他一般计较!〃不知谁又补充了一句。     
  这些安慰的话,苏林一点也不在意。她只担心正等待她敬酒的那个人的态度。虽然他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毕竟得罪一个人不好。况且还是在外地出差。苏林极不愿意一些工作上的误会以讹传讹地飞到黎娜的耳朵里。       
  而叙老师的眼睛一眨不眨,神情笃定地望着桌上的菜肴。似乎在生气。是不是一个小姑娘家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可是,这面子也不是苏林能给的呀。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和一个这么优秀的领导干上一杯酒。他们彼此不认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还是竞争对手,是〃冤家〃。她今天忽然能和这么一个人物搭上关系都是拜孙编辑所赐。不过这样也好,刚才不是还一直想找个什么机会认识他吗,现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不是更好认识了。况且孙编辑给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呢……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苏林也一下子想得好多好远,脑子飘忽不定,但又感到一股清爽。              
  〃小苏,小苏呀!你听到了吗,快和叙老师干呀!〃孙编辑还在一个劲地催。     
  苏林立刻为自己倒上一杯五粮液,一个满饮。显然,叙建没有想到对面这个姑娘会敬他酒。他全当孙编辑喝高了在乱侃。     
  此刻,看到她喝完酒晃悠地颠坐在凳上,叙建似乎有点感动了。不知道哪一桌突然有人发起酒疯,砸破了碗,还大声喧哗叫嚣。这已经不像是高级知分子的聚会了。     
  孙编辑看到苏林喝完了酒也很高兴。他甚至想再来一个什么理由让苏林再给自己敬一次酒。可是他实在是喝高了,说了一大堆话,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嘴巴像长在他身上,又好象不在他身上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语言。很快,他倒在了座位上,身子像泥鳅一样滑到了地上。       
  而苏林正在醉与未醉之间徘徊,还能清醒几分地看到孙编辑倒戈地上的情景。眼神随处飘悠,飘到了对面那双沉静的眼睛里。她看见他的眼神里是他认真看着她的模样。     
  我还没醉吗?苏林嫣然一笑,便趴在了桌上。     
  从下午两点一直睡到晚上十点半,很沉实香甜的一个觉。苏林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如同一个人长时间置身海底,倏忽浮出水面透气般的松弛惬意。另一张床边的小台灯亮着,床上叠得齐整的被褥那个女子还没有回来。苏林起身,想给自己倒杯水。走到饮水机旁,看见小书桌上放着一杯姜片水,外加一个橙黄的梨。被拆开的红双喜烟盒上写着像女孩子一样的娟秀字迹:       
  苏林:     
  给你弄了杯醒酒的姜水,醒来就喝。还有解酒的梨。另外,少抽烟,爱惜自己。     
  祝美梦!     
  没有署名。苏林瞥见散落在桌角落的最后几支香烟。捡起,全部丢进垃圾筒。她反复阅读留在烟纸盒上的文字,用着不同语气。一遍遍地读着,倒坐在床沿。她忽然感到怆然。因为这张载着别人温暖呵护与关怀的纸片让苏林检验到了自己的孤独和忧伤。       
  这是她多年来隐藏的孤独与伤感。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匿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内心,眼神或独立自主的言行之中。她用一种近乎残酷的任性对抗自己必须接受的现实。她拒绝缺失在她生活里造成的阻碍,她厌恶所有完整家庭里充满的娇宠和溺爱。       
  当时父亲刚刚去世,而苏林却还活在惯有的关怀和余温里。她觉得父亲是还在的,哪里都没有去,就在身边。你亲切地叫喊一声,他便慈祥地回应着你,并叫你一声宝贝。直至有一天夜里,她突然噩梦惊醒,哭着喊着寻找父亲。她奔跑于黑夜里的每一个房间,走进每一张床,看见叠得整齐的被单,空空荡荡。这才发现父亲真的不存在了,她跪在父亲睡过的床头哭泣。她的哭声像与朋友吵完架般的委屈。       
  爸爸,爸爸,你在哪里?她心如刀绞地问空荡的房间,问墨黑的夜,问懵懵懂懂的自己。此刻的父亲或许只是空气里一道阴风,在某个角落心痛地看着她。或许什么也没有。人就是这样:生如蝼蚁,死若尘埃。       
  人小,任何事情都想得简单。当苏林看见自己想念父亲哭成泪人的时候,母亲却不哭。她本能地感觉母亲是不爱父亲的。哭泣在她眼里是对于一个死去的人爱与不爱的评介标准。       
  直到渐渐长大,苏林才明白,面对生活的大起大落,有些人能够秉承一种自持的坚硬。它是感性和理性在殊途力量上的彼此冲突。一如感性容易出卖自己的七情六欲,暴露遗缺,理性则在与感性的对峙上,形成一股质的牵制与抗衡。它是隐藏的,难以被发觉。却始终表现一个人在大事件面前的从容和淡定。即使苦痛剧烈。它仍可以掌控一个人的情感崩溃界限,使其设防,不轻易将人最自私和柔弱的一面呈现他人面前,丧失自我,并得到克制。       
  但是母亲隐性的坚强与包容并不能承载苏林巨大的空落与遗缺。苏林无从向母亲赤裸裸地索要。只有父亲,父亲才能充当她的依赖,她的坚强,她的安全,她的包容和原谅。拥抱父亲等于获得了所有。       
  苏林遥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无意搜寻到记忆中遍体鳞伤的苦痛。她感到全身像穿了一个洞,夜风呼啸而过。真希望有个拥抱能堵堵这把风。她的眼睛疲倦地扫过书桌上的便条。       
  这一刻,纸片和字迹不经意地变成了可以触摸的拥抱。                     
  第十七章     
  第三天,图书交易会正式开始。来自全国各地出版单位和书商齐聚宾馆的会议厅展览各自出版的书籍。     
  按照展厅分配,苏林的展区在最后一排的偏角。这是个不起眼的位置,流动人员不大。许多书商和其他出版界的同盟们一般只走前面几排,尤其是几家靠重金租下的好摊位。她把公司近一年来出版的十余种青春文丛的样品摆放在展台,很用心地作了一番〃摊位修饰〃。       
  别的公司都是至少安排了两个人员应付这嘈杂而辛苦的工作。一个负责客户定货,一个负责展示样品。可能是黎娜特意的安排吧,想借此机会考验一下她的独自应付事情的能力。       
  图书交易会只有两天时间,交易会一完成,整个出版工作会议也将结束。宾馆大厅设置了火车飞机票的预定服务台。许多人在服务台上排起长队,令本身狭小的宾馆大厅变得更加拥挤。       
  苏林看着前排围绕在某个醒目展台边的客户,登记定货的人员忙得不亦乐乎,手上的笔飞快地记录发货的联系方式。她心里一阵着急:不奢望超额完成指标,但基本的预定数额必须完成。可结果第一天下来,苏林手上只是接到四张单子,而且有两家要求的发货量不是很大,只有几百本。她没有心思和会员一起聚餐,一个人收拾展台早早回了旅馆。       
  洗了澡,换上轻便的衣服出来闲逛。苏林路过青石板街边的一家面粉馆,吃了一碗米粉算是补了晚饭。湘西米粉油汪汪香喷喷的,一律用极大的粗瓷碗装着。苏林非常喜欢他们煮米粉的动作:老板一边把细白滑嫩的米粉放进热水里烫几下,一边用勺子往碗里填骨头汤,把米粉捞上来搁在一个小篓箩,然后像盘头发一样盘进汤碗,再是花椒,芫荽,胡椒,酸辣子花花绿绿地往米粉上一摊,最后放的是〃臊子〃了,有牛腩,牛肉,猪肉,猪脚,鸡肉,肠子……随顾客喜好添放。       
  一碗粉刚吃到一半,苏林就饱了。想来,到凤凰古镇已有三天,除了那家宾馆和住的旅馆自己哪都没有走过,趁这样的闲荡时间出去转转也好。     
  傍晚时分,凤凰变得彻底热闹起来。     
  一路过去。街道上的小店铺紧密连绵。银器首饰,书店,蜡染织锦,特色体恤,手工牛皮包,字画,餐馆,玉器,藏饰,姜糖,根雕店……密布其中。结实淳朴的苗族妇女包了头帕,向游人招呼满箩满箩的绣花虎头鞋。几个老太婆聚在西城门脚下,展现剪纸工艺。锋利的老剪刀在布满皱纹的手上像是生了风,一张张艳红的纸瞬间变换成形象生动的人鱼鸟兽。年轻小女孩兜售大而香甜的桃子,生涩地露出洁白的牙齿。人力车被男子拉向巷子的四面八方,一下子没了踪影,脚下仿佛踩着风似的。       
  游人穿梭在各个街店小巷,大多是临走前选购纪念商品的。苏林顺人潮而下。前面紧紧地围堵着一群人,周身还发出啧啧的惊叹声:一位苗族老汉,顶着短发包头帕,捧着一把葫芦丝,轻快活泼地吹奏,手舞足蹈。她很快被眼前的民俗风情感染了,只想屏弃周围的城市陌生人,把自己当成这个古镇上的原住民与他痛快欢畅地一起跳。       
  视线在自己的眼眶里不断丰富蔓延,苏林的思绪得到惬意地舒展。她觉得比之前第一天来发现了古镇更多姿多彩的地方,她更容易辨别当地人了:他们一律共享着这片山水赐予的粗旷的脸蛋,结实的身骨,以及饱满坚定的性情。       
  在凤凰,一切都充满浓浓的人情味!     
  BINGO酒吧是苏林和叙建偶遇的地方。     
  灿烂的星空映衬山城如水的静谧。月光倾泻的余辉撒在沱江里。苏林走过熙攘喧哗的虹桥,顺着江边小道一直漫步到万寿宫附近。夜里很少人来这边,大多数人都会在虹桥以及北门码头中心地带赶夜市。隔岸吊角楼的灯火连接了整个凤凰古镇,在墨蓝的天野下犹如一幅印象派油画。       
  一个叫〃边城诗社〃踏进苏林的视线。她驻留片刻,被旁边一间铺着稻草的偏房吸引。房间里闪耀着灯火。从敞开的窗户可以看清里面的陈设:杂志,花瓶,装裱好的照片,精致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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