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含紫帝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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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含紫帝女花-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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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信。”玉甄在秦翦身旁落了座,端过案上的茶盅,揭盖浅呷了一小口茶水,方转目望住秦翦,唇边掠过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邱世芃气小量狭,因汉中一役,至今对我玉螭国心怀耿介,然此人目空自大,若要向我玉螭国报复,大可光明正大挑起战事,断不会派杀手来杀我和瑾儿。而若邱世芃目光当真如此短浅,为的只是报复,也断不会仅派这几个杀手。而他们招招杀招,确有置我于死境的意图——此番若不是我跟瑾儿命大,恐怕真的难从他们手下脱生。” 
  秦翦颔首,脸上浮出一抹赞许之色:“和我所想一样。” 
  “而若我与瑾儿死在他们手上,候爷,你会如何?”玉甄坦然望住秦翦双眼,见秦翦低低一笑,老实答道:“自会向银夔国宣战,否则,朝中大数官员亦会与我发难。” 
  玉甄唇边那个冷笑此时显得甚是温和,颔首:“不错。所以,他们来刺杀我,成与不成,真正目的,都只在挑起二国战事。” 
  秦翦手指轻叩案几,沉吟道:“可是,银夔国经上次汉中一役,元气大伤,邱世芃为人虽冲动鲁莽,但断不致如此愚蠢行事。” 
  玉甄望住秦翦浅笑:“那么依候爷看,这些杀手背后的主人是谁呢?” 
  秦翦抿唇:“先听听你的看法。” 
  玉甄叹了口气:“甄儿依照常理推断,若说错了,候爷你莫要怪甄儿。” 
  秦翦颔首。 
  “若那些杀手当真是风雨楼的杀手,在旁人看来,这并非没有可能。”玉甄望住杯中茶水,顿了顿,眉目平静:“当年是甄儿对不住候爷……你我确不能如寻常夫妻那般举案齐眉,但多年同朝共事,你我间虽无夫妻之爱,亦有共事之谊。候爷未曾怪过甄儿当年对候爷造成的伤害,甄儿对候爷心存的感激,外人却是不知的。甄儿从不留宿候府,外人如何传我,想必候爷心下也是清楚的。候爷面上无光,甄儿其实也懂。” 
  秦翦静静地笑,颔首不语。 
  “丑闻总是容易入得人心,闲人都爱听论帝王家里的丑事,那么既然我们这对夫妇在他们眼里并不和谐和睦,不妨再多造谣两句,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种种流言传去它国,早便不是当初的原貌了。”玉甄仍是淡淡地说,“莫要忘记,在朝中,我们本就有各自的门生、心腹,既是如此,你秦翦为了夺势,欲将我与瑾儿铲除,取皇位而代之,亦是在情在理。但是,旁人却不会知道,候爷……”   
  第八章 漩流 (3)   
  “我秦翦当年争逐名利的心,早已淡尽了。”秦翦唇角浮起一丝涩笑,目光复杂地望住玉甄,“因了你那一刀,也从此断绝了我的野心……” 
  “候爷,”玉甄按住秦翦的手,叹气道,“这么多年……实是辛苦你了。甄儿当年少不更事,犯下的错……” 
  秦翦摇头,倦倦地叹了口气,“我有时候,其实真的很想知道,如若可以从来一次,你当日……” 
  “如若再来一次,甄儿必不会累候爷受残身之苦,如若再来一次,甄儿宁可抛下今日这一切,隐归世外,将瑾儿交托给候爷。”玉甄阖了眼,面容平静如旧。 
  “以我当日的野心,如若身在这个位置,难保你所担心的事有一朝不会发生。今日我之所以未被权力迷醉,或便是因为——我知道,纵然我争了那个皇位,百年归老之后,亦无人能够继承那个位置。”秦翦淡淡地笑。 
  玉甄苦笑:“仿佛我们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候爷也从未对甄儿坦诚过心意,将军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报答我父皇当年对将军的救命之恩与知遇之恩,对否?” 
  秦翦一怔,良久,无波澜的脸上微微牵起一个笑意。 
  “可是,我与瑾儿,依旧未曾信过侯爷。”玉甄垂下脸,低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秦翦摇头轻笑,“防备之心,人皆有知。我不会怪你。我记得曾经听娘说过,出世之人,一旦入世,则比常人都更易受俗世的污染。” 
  眼见玉甄身子一震,秦翦摇头叹息:“甄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累了,我也累了。我想问你,如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不会选择跟‘那个人’走?” 
  “他……”玉甄喉间一颤,一时语滞。 
  “他还未死。”秦翦静静观测着玉甄面部每一个表情变幻,声音静如止水。 
  “你说的,是谁?”玉甄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帮自己问。 
  “你心里的那个人,又是谁。”秦翦此语仿佛刹那间击中玉甄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抬目望住秦翦淡定幽深的双眼,她缓缓侧开头,吩咐一旁的侍从:“茶凉了。” 
  秦翦望住她恍惚不定的目光,平素静如止水的眼中渐渐泛开一抹悲悯:“死心吧。” 
  玉甄无动于衷听着,秦翦轻笑一声,道:“我知你仍在怪责我在瑾儿药里下了毒,仍在怪责我追杀他,是不是?” 
  玉甄薄唇边挤出一丝冷笑,抬目望住秦翦:“你敢说你对他,对墨虬国公子所做的一切,不是出自私怨?” 
  秦翦笑得淡然:“我不否定我至今仍放不下我的仇怨。那是杀父之仇啊,甄儿,你一定比我更加清楚,那种锥心刻骨的感觉罢?”   
  第八章 漩流 (4)   
  玉甄蓦然敛了笑,从下人手里端过新沏上的茶,望住绿光波动的茶杯里,那几枚漂浮不定的茶叶,由唇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即便撇去旧年的情,他对我,亦比我九泉之下的父皇,更为重要……”话音到这里顿了顿,玉甄再抬头望住秦翦时,眼底已多了一道冷光,一字一顿:“如若他死在你手上,你休要怪我……” 
  “以命相偿?”秦翦淡淡接话,眼角眉梢满是漫不在意的笑意。 
  玉甄合了眼,点头:“是。” 
  “我知道了。如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杀他。”话到这里,秦翦语声陡然转厉,“可是你该知道,他已被卷入多少纠纷之中?!他现下离了墨虬国,可他还是银夔国的人,他若真不想他朝与我们为敌,就唯有两条路。” 
  “都不可能。”玉甄有些疲惫地合了眼,抬手撑住额心:“他不可能违背他自己的心意,归服我玉螭国。而他柳怀素有剑神之名,无论萧朔、还是他银夔国的故人,都不会放过他。他……便是那样重情重义的人,他根本不可能安得下心,真正归隐世外……” 
  “萧朔,又是萧朔。”秦翦衣袖下的手默然紧握成拳,下唇亦被咬出一道齿痕。 
  玉甄看出他心思,轻轻吁了口气:“候爷想必也已猜出、今次那帮刺客的幕后主人是谁了?” 
  秦翦颔首,肃声道:“萧朔。” 
  玉甄缓缓点头:“普通刺客自当知道,在失事后立刻自刎。而这帮刺客的责任更是尤关重大,怎会逃了两个、让我们抓到?” 
  秦翦颔首,话声幽冷:“萧太子也算思虑深广。既知会被怀疑,故意以风雨楼的记认扰乱我们视线,再特意命两个刺客先逃脱,在被我们逼供之下,才供出他们的‘主使’……可是,银夔国自有征伐的野心,却绝不可能派人来刺杀你。而若我们螭、夔二国开战,得益最深的是谁?” 
  “自是萧朔。”玉甄一字一句道,“自古至今,那些所谓圣贤明君,有哪个不是深藏机心之人?墨虬国本不过是西南的边陲小国,自他萧朔十四岁把持朝政以来,这些年墨虬国日渐强大,虽从不介入各国战事纠纷,却时常以平息蛮夷之名,向着西南开拓疆域。而退一步说,他墨虬国被我螭、夔两大国夹击在中,萧朔怎敢冒覆国为危,触怒我二国天威?萧朔知人识才,更深懂取信民意,如他没有过人手腕,怎能踩在他三位皇兄之上、做成如今这个太子之位?去岁秋,我派姬彦率大军十万渡江,名为救援汉中,实是胁迫太子萧朔。这一仗,被我们捡了大大便宜,然萧朔又岂甘舍弃他多年筹谋的一切,向我国俯首纳贡?萧朔爱惜自己声望,更不敢自毁盟约,与我国开战。而若能挑起我螭、夔二国战事——二虎相斗,必有一伤,最后得益的,便是他萧朔!”说到此处,玉甄漆亮眸底闪起一道寒光,针尖般咄咄刺人,“因事态关系重大,不容有半点消息走漏,因此他只是派遣了这数十名心腹杀手。但若此次他能得幸杀了我,待刺客向大理寺泄漏‘主谋’之人——弑君之罪,关系甚大,你秦翦于情于理,便不得不向银夔国宣战,否则满朝官员亦不会服你,好一个萧朔!”   
  第八章 漩流 (5)   
  “那么甄儿,现下你待如何?”秦翦呷了一小口茶,沉吟问。 
  “不是我待如何,而是现在,我们只能按兵不动。因为我们没有证据将剑锋对向萧朔,况且,我怀疑……”说到这里,玉甄声音顿住,迟疑一刻,终是琐眉不语。 
  “怀疑他真正目的,便在于此?”秦翦幽黑眸底有冷芒一闪即灭。 
  玉甄颔首,继又摇头,深吸一口气,冷声道:“现下我必须快些赶回宫中,封锁宫门,提审安阳殿当日值班的宫人——我要查清楚,这宫里,究竟还养了多少他萧朔的走狗。”言罢,即起身而去。 
  “甄儿。”秦翦忽然唤住她,她驻足,却并未回首,只闻秦翦的脚步声正由身后传来,跟着只听“嗤”一声裂帛之响,臂间一暖,她低眉望去,却是秦翦撕下了衣物,为她缠裹起与那些刺客搏斗之时、在她手臂留下的剑伤。 
  心底掠过一丝隐隐的动容,玉甄推开秦翦为自己裹伤的手,向他淡然一笑:“这些交给宫里的御医便好。” 
  秦翦依言松开手,立在三步之外望住她的侧颜许久,方缓声道:“是我将你卷进这场权力的漩流中,这么多年,你可曾怨过我?” 
  “怨。”玉甄下颔轻扬,静静看着秦翦一刻,又摇首:“可我更怨的,是我父皇。而对你的怨,自那一刀落下,便已弭息。” 
  秦翦定定看住她,忽然柔声道:“若你倦了,我便放了你……你想同谁走,我写一封休书,还你自由。” 
  玉甄猛然摇头,眼底的泪方刚抑回,这时却又忍不住,汹涌过眼睫,滑落鬓间,“无用了。候爷,你该知道……我回不去的。” 
  “自我嫁与你那日,我便知道,我回不去了,也正是因为回不去了,我才应允了……应允了嫁给候爷。时至如今,我哪也不会去。让我留在这里,尽我应尽之事,就当作,赎还我的罪业也罢。” 
  “我不需要你赎罪。”秦翦望住她,摇头。 
  玉甄微微侧开脸,凝干了眼中泪痕,方回眸望住秦翦,黯然一笑:“今夜,甄儿想回府住。” 
  “瑾儿……毕竟大了。我再留在宫中,不妥。”见秦翦不语,玉甄自顾自转过身,迈步向门外走去,身形渐没入凄幽夜色中。   
  第九章 冷月 (1)   
  “那老头子,今只剩下半口气,死与不死,都是一样。”萧朔说这句话时,那脸上温暖的笑容依旧未散,只是周旁的风声簌簌划过他的脸庞,这深秋的夜风都仿佛随着那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变得阴冷无比。 
  才踏入宣德门,便见一众宫人迎面趋步而来,方见着匆匆入宫的玉甄,便即垂眉敛襟,齐齐跪了一地,玉甄心头一紧,心底隐隐传来一阵不安之感。她克制下心中波澜,还未及开口相询,便见为首那宫女俯低了头,颤颤道:“公主,不好了……” 
  “怎么了?”仿佛预觉到心中的忧虑待要成真,玉甄只觉自己的心咯噔一跳。 
  “云姑姑……云姑姑,在浣衣房自缢了!” 
  仿佛有电光掠过心头,刹那亮如明镜,玉甄厉声叱道:“皇上呢,皇上可好?” 
  “皇上……皇上……”众宫女互望一眼,一时讷讷无言。因玉甄猜忌心重,皇上的寝居除了她与云姑姑,向来不允宫女内侍靠近。 
  一颗心立时如坠入冰窖,玉甄再不理跪了一地的宫女,几乎是颤着脚步,夺路绕过御花园、径赴皇上的寝宫安阳殿。 
  殿内沉香袅袅,熏人入梦。玉甄紧紧攥住自己胸口衣襟,如同攫稳那随时会在她面前湮灭了声息的脆弱生命。 
  一步一步,她走得那样缓,静谧的帝王寝宫,仿佛唯有她自己的心跳声,而咫尺之处那个孩子的心跳声,却已遥远得如在彼岸。 
  足底如有千钧重,当她在那熟悉的紫檀嵌钿榻椅前倾身蹲下,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上身着赭底螭纹的少年帝王的冰冷前额,一颗心立时沉入了谷底,一时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许久许久的静默后,她颤颤地搭上那只细瘦的手腕,感觉自指间递来的微弱跳动,方抬起头,透过恍惚的目光望去,见孩子两眼微微睁启一线,目光闪动,表情里仍有为她所熟悉的狡黠。 
  轻轻抚摸孩子苍白的脸,她听见自己颤咽了声,问:“不是梦?” 
  孩子恬笑着摇头,玉甄轻轻抱住了他,抱得那样的紧,仿佛生怕一松开,便会失去这世上最后可与他依扶相存的温暖,失去她舍弃所珍视的一切、亦要执念守护到最后一刻的亲人。 
  “皇姐,你还在怪我?”玉瑾抬起苍瘦的小手,欲去梳顺皇姐额前微乱的鬓发,却被玉甄一手挥开,她方才迷惘的目光这时变得幽冷,声音也是冷冷冰冰,听不出一丝的关切:“你早已知道,是不是?” 
  “是啊,我知道,云姑姑是要害我的。”孩子的脸上有着这世间最天真的笑容,口音里婉转出成年人方有的浅短叹息,“可是,我不怕,因为我知道皇姐终有一日能发现的,何况……”   
  第九章 冷月 (2)   
  玉甄的心紧了紧,还未入冬,她的脸上已如罩了一层严霜,玉瑾却仿佛未看到一般,眼望着高高的殿梁,无辜而欢快地说:“何况我知道,皇姐之所以这么在乎我,正是因为——不知我何时便会死去,是不是?” 
  这个孩子。玉甄心头一酸,面色却更加冰冷了下去,她不再理他,只是缓缓起身,转身向前迈了几步,方驻足道:“瑾儿,自今而后,我会另派人照料你的起居饮食。今夜,皇姐不会再留在宫中了。” 
  身后的孩子没有答话,含笑的脸上不辨喜忧,仿佛早已猜料到这个结局一般,默默看着皇姐推开殿门,身形融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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