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房门被敲响。
路晴天正在调息。
他知道来人不会是十六。
吐纳收功。虽然他已经不惧有人在他平日练功时攻击,但那是没有遇到高手的话。
「爷,停月楼望月,但求见爷一面。」
很特殊的声首,咋一听,竟有点像十一。不属于女子的清悦委婉,但也不属于男子的浑厚低沉,却让人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
一句话,可以表达很多内容。
一个善于观察的人,他可以从一个人的声音、口气、腔调、用词遣句,来判断这个人的性别、年龄、心情、职业、受教养程度乃至社会地位。
路晴天不敢说自己是特别善于观察的人,但他对青楼女子却不陌生。
很有意思,一个说话没有风尘味的青楼女子。轻敲桌面,路晴天微微勾起唇角。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么?
房门打开。门外站了两人,一戴了面纱的女子,一店中伙计。店伙计看路晴天开了门,弯腰行礼悄悄退下。
路晴天倚在木门上,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这特地上门招揽生意的「妓女」。
高挑的身材,普通人穿不起的绫罗绸缎包裹着相当诱人的身段,不同于一般好人家的女子,该女把腰身束得很高、很宽,巧妙地凸显出她高挺的胸部、细瘦的腰身及一双长腿。
但你却在她身上找不到哪怕一丝的风尘味。相反很多男人见了她,恐怕会忍不住跪到地面上去亲吻她的鞋面,膜拜她。
女子挽了发髻,表明她已经不是待字闺中。
女子掠了掠发脚,一股淡淡的高雅的幽香从女子衣袖挥动间隐隐传出。
长长的,如泪珠一般的耳环。
什么从脑中闪过。
是什么?是笑声,还是那副泪状的耳环。
女子有一双很黑很黑,黑的宛似深夜中深潭一样的双眸。很少人有这样漆黑的眼珠,黑到近乎妖异的地步。
泪状耳环荡漾着从眼前晃过。
「我见过你。你是……」名字在舌尖徘徊,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女子望着凝神皱眉看她的路晴天,拾起手缓缓揭开了面纱。
◆◇◆◇◆◇◆
十六回来的时候路晴天正在运功调息。
不对,不是平日里普通的练功!
全身被雾气环绕的路晴天是他最弱的时候,这种时候他通常会让一到两名影卫为他护法。
不经意间,鼻尖似乎飘过了一股极淡的幽香。
十六面色一变,迅速在周围巡视一逼,进屋,关门,吹灭灯火,随即便在屋中失去踪影。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十六躲在暗处一动不动全神戒备。
路晴天的身体有了变化,本来盘绕在他周身的雾气忽然起了一阵轻颤。
颤抖一直没有停止。
十六看到雾气渐渐散去,不似往常被吸入身体那样,而是任凭它就这样散开。
就算他再笨,也明白他家老爷在他不在的那段时间肯定出了什么事。
是谁?什么人能重伤绝顶高手的老爷?
雾气散开下的路晴天像被大雨浇过一样,浑身湿透。
十六不敢开口说话,他在等。
久久。
「你刚才去哪里了?」
怎么会问他这个?
「晚膳后,您让我打听龙王山的风景名胜以及最佳游览路线,我就去找伙计们聊了聊。」
「怎么花了那么长时间?」
「咳,」十六脸微微红了红,「我……被店主女儿缠了一会儿。」
「是吗……」路晴天沉默了,「十六,你过来。」
「是。」十六从暗处走出。
「你会扎针么?」
十六低头看路晴天摊在他面前的手掌,手掌上有一根长长的银针。
「跟小九学过一点。」
「把它扎入我的百会穴。」
「什么?」
不怪十六会大惊失色,百会穴,三阳五会,百脉交汇之处,可谓脑之中心,善医者,可利用此穴治百病,但不善医者,或心存害人之心者,拿住他人百会,也就跟拿住那人生命一般。
老爷让他拿银针扎他百会?
他是该感谢老爷对他的信任,还是该担心自己会有错手之失?
路晴天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你要想看见你家老爷我在一个时辰后变成不能自控的疯子,你就继续犹豫好了。」
十六这次是完全呆住了。
◆◇◆◇◆◇◆
第二天下午,换了一身衣衫的路晴天带十六去龙王山赴约。
十六没问他去赴什么约,只是把一切能准备好的都准备好,以随时应付可能的突发状况。
但他猜测这个约肯定和昨晚伤了老爷的那个人有关。
至于那个人是谁,也许今天他就能知道。
◆◇◆◇◆◇◆
攻击,是突然发生的。
几乎在感觉到杀气的同时,十六已经翻身错位,首先做好了对老爷的保护。
两道寒芒如飞而至!躲,已经来不及!
发出暗器的,是坐在他们身后不远的一对父子。这是龙王山上一处凉亭,从仙音阶上来的山腰处。他们正坐在凉亭的栏杆上看夕阳西落,顺便等人。
十六咬牙,以他的反应速度只能抓住一个,另一个……横臂就挡!
一只手以比他更快的速度抓向暗器。上下一晃,寒芒已然消失。
父子俩还来不及惊讶,突见路晴天挥了挥衣袖。
父亲首先感到不对,他觉得腰间不知怎么的突然麻了一麻,一直等到他倒下,他还没弄明白他的暗器是怎么跑到自己体内去的。
另外一个年轻人比扮作他父亲的人要幸运了一点,他不但看清了十六的动作,也看到了暗镖变成明镖向他飞来。
他躲过了,正在想这人的功夫也不怎么样的时候,抬头就见他想暗算的人正站在他面前,也看见他挥出了拳头,脚下错步头一歪避过了对方直标标的拳风,却忘记了对方只出了一个拳头。
等他想起时,一只匕首已经深深斜插入他的腰侧。
十六拔下匕首,面无表情地看着年轻人倒下。暗器上有毒,这是他下杀手的最大原因。
这段暗杀说来话长,其实从发生到解决不过眨眼工夫,那对父子倒下的同时,凉亭内其它人也被惊动,一起看向这边。
亭内静悄悄的,外边山风呼啸。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杀人了!杀人了!」
怕惹事的普通人立刻往外跑。不久,凉亭内活着的只剩下四人。
路晴天,十六。一在凉亭内卖茶叶蛋和茶水的老婆婆。一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山羊胡中年人。
山羊胡似乎吓傻了,眼睛不打转地看着躺在凉亭里的两个死人。
路晴天重新在栏杆上坐下,不过这次是面朝里。
十六站在最佳的攻守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角落里的山羊胡。
山羊胡细细的眼缝完全打开,「这位好汉,你……你要干什么?你要想要银钱的话,我、我这儿还有十两八两,好汉你不妨全部拿去,只要你别……」
山羊胡一边抖,一边伸手往袖中掏。
「你的手最好不要掏出来。」说话的人是两腿交叉,半倚半坐在栏杆上的路晴天。
「十六,把他那只手剁了。」
「是。」
十六得令,握紧匕首就向山羊胡插进袖中的右手砍下。那动作,当真是一点犹豫也无!
路晴天不再看十六,对这个属下的实力他很清楚。
露出再温和不过的笑脸,路晴天对瘫软在地上,连路都走不动一步的老婆婆道:「老婆婆,能不能给我来两个茶叶蛋?」
老婆婆瞪着路晴天的眼神像看到魔鬼一般。
路晴天也不在意,自己动手从锅里捡了一个冒着香气看起来很入味的茶叶蛋,边剥边吃。
等路晴天吃到第三个茶叶蛋,一声闷哼,十六和那山羊胡已经分出胜负。
山羊胡捧着断腕脸色苍白。
瘫坐在地上的老婆婆脸色比起山羊胡也好不到哪里去,想昏又昏不过去。
路晴天转过目光,满意地发现那山羊胡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境界。
不光是断掉的手腕,山羊胡腹部也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肠子正蠕动着往外流。
再看十六似乎赢得也并不轻松。光看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也看不出他哪里不适,但从他额头上冒出的密密汗珠、绷紧的背脊,可以想见他也在忍受某种痛苦。
路晴天舔舔嘴唇,突然觉得现在的十六看起来竟然该死的惹人!
十六赢这仗赢得很辛苦。而主要原因则是跟堡主要求他砍掉山羊胡右手的命令有关。山羊胡又不是傻子,知道他要砍他右手当然不会让他轻易得手。
完成命令的十六什么也没说,一步步走到路晴天身边站住。
「给。」
一个剥了壳,卤得很到位、闻起来香喷喷的茶叶蛋递到十六面前。
十六接过,张嘴咬了一口。
「好吃吗?」
十六愣了愣,老实道:「还行。」
「那就再来一个,能吃饱的时候尽量吃饱。今晚……也许之后几天我们要在这山里兜兜了。」路晴天笑咪咪地又递给他一颗茶叶蛋。
十六不太理解其意的接过。嘛,老爷给就吃呗!正好也有点饿了。大不了等会儿吞颗小九新炼的死不了解毒丸。
路晴天拍拍手,走到山羊胡身边,不等其有任何表示,一脚把其脑袋踢爆。嫌鞋面上沾了脑浆,随便在山羊胡的衣服上蹭了蹭。
十六一口咬到蛋壳,低头才发现自己忘了剥壳。
晃啊晃,路堡主又晃到了卖茶叶蛋的老婆婆身边,对似乎吓傻了的老婆婆很文雅地笑了笑,「告诉你主子,想赔罪的话,光请我吃茶叶蛋可不行。一张藏宝图残片换一锅茶叶蛋,走到哪里也没这个理是不是?」
「什么藏宝……」老太婆突然收声。
但已经迟了,路晴天轻笑出声。
「我给你主子五天时间,五天内他不来找我,我就把手头上的三片残图全部卖出去。到时,我倒要看看拜火教是收齐残图顺利找到宝藏呢,还是拜火教就此从江湖上消失。」
老太婆脸色霎时大变。
这个歹毒的浑蛋!如果他真这么做,不管教主手上是不是真有那一片残图,从此拜火教就别想再有宁日!
天生的警觉性加上后天的训练,十六感觉到了什么。
但他既没有抬头四处看,也没有做任何特殊的动作,只是一口一口细细咀嚼着剩下一半的茶叶蛋。顺便在心中骂骂自家老爷心眼狭小、心肠毒辣外加一肚子坏水。
「狐狸,狐狸,一狐一狸,不是夫妻,却是不离。青狐死了,你也早点另找个姘头暖炕。走吧,滚得越远越好,顺便把青狐的尸体带走。」路晴天挥挥手,像赶苍蝇般。
十六忽略了路晴天瞬间苍白但立即又恢复的脸色。
老婆婆扶着柱子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老身不会感谢你的高抬贵手。这笔帐我白丽迟早跟你算回来!」
白丽是根名副其实的江湖老油条,知道混不过去干脆不再隐瞒。
老身?路晴天莞尔。他可不相信青狐会跟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太婆混了半辈子。
何况他身边已经有一个易容高手,光是用看的,他都能看出白丽的老太婆装束有不下两处破绽。
说到他身边这个易容高手,路晴天忍不住往十六看去。
还是那张勾人心魄的俊脸。虽然默默吃鸡蛋的样子有点傻。
十六无意识地吮了吮手指头,嗯,卤汁的味道偏甜。
路晴天眯起眼睛。
白丽从路晴天身后走过。
从十六的角度,他看不见白丽在老爷背后做了什么。
他只看到老爷的身体似乎晃了晃,转眼间已经来到他身边,而原本应该从他身后走过的白丽却像滩稀泥般,软绵绵地向地上倒去。
一瞬间,路晴天就揑碎了白丽的脊梁骨。
看到扮成老太的白丽口中流出鲜血,十六知道此女已经绝无活路。
叹口气,他就知道他家老爷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刚才说话声音那么大,该传的也都传出去了,而他家老爷又正好缺少了那么一点慈悲心肠。
路晴天收起散开的心思,敲敲额头让精神集中。「那主儿比我想象的聪明。江湖上关于藏宝图残片的消息刚传开,他就知道利用一些贪心有余、脑子不足的家伙来给我找麻烦。」
「刚才逃走的人中有他们的人?」
路晴天颔首。
十六环视一周,最后目光移向了亭外十丈远的地方。
路晴天露出嘉许的微笑。「四方楼,落雨堂,都是些老朋友。加上一些鸡鸣狗盗准备捡便宜之辈。唔,还有一名称得上高手的家伙。」
「埋伏应该不止这一重。」
「没错。」路晴天冷笑,「金胖子看样子是想在今天,在此地跟我来个大结算了!」
他就知道这个约没这么好赴,果然!可怜了一群被利用的白痴!
「拜火教会不会派高手参与进来?」
「如果那主儿和我想象中一样聪明,他至少会在今天置身事外。」
也只是今天而已。一旦刚才老爷和白丽的对话传出,拜火教就算再想置身事外,贪财多疑的江湖人也绝对不会允许。尤其是当他们知道拜火教故意放出消息,好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睚眦必报的江湖人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
拜火教走了一着险棋,但为什么?他们竟然不惜冒着灭教的危险和老爷正面对上?
只是因为丢失了云弟吗?还是跟他们受命的皇族一支有关?
但太子会和皇上对上么?太子的力量已经大到可以和当圣对抗?
十六怀了一肚子疑问,可惜没人可以解释给他听。不过他至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昨晚偷袭老爷的人八成和拜火教脱不开关系。
「约我的人选择此地并非毫无理由,当地人是不是说从这里上峰下山都只有靠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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