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醒来不久他就感到脸上传来的异样感。他知道有人动过、且努力把它恢复成原样。
没有人能把他的易容术恢复成原样,就算是教他的那个人也一样。他早已青出於蓝且更胜於蓝。
他不敢说自己的易容术独步天下,但至少在他所知的范围内没有人在这方面能超越他。
现在老爷知道了……
他会怎麽做?
会怎样对他?
自己又要怎样面对他呢?
轻轻叹了口气,望著院中那棵大树想到了在路家堡的後花园中也有一棵很大很老的树。
海棠。
美丽的海棠花,美丽的妖精。
从十六岁到二十岁,四年时间他一共只见过她九次。
一见动心,二见锺情,三见未到已是尝尽相思滋味,再见时已情根深种。
第一次见面他就为她毫不矫情造作直爽天真的个性所吸引,当然他也不否认她的美也是震撼他心灵的重点之一。
依衣长得很快,成长後修长的身材不似一般娇小女子。依衣很在意自己的身高,後来四次见面都不愿和他靠得很近,虽然自己一直说不管怎样的她都是最美的。
什麽时候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呢?
是因为那张和少堡主看起来越来越像的面容?
是因为对方说话的声音没有珠落玉盘一样的清脆?
是因为对方修长的身材宽大的掩饰身体曲线的衣裙?
是因为对方在後两年逐渐躲避自己的态度?
还是因为她最後一次和他见面时……
他是不是她?
最後一次见到依衣,以及不久後少堡主突然离堡去山中修行是否有什麽关联?
半年後,少堡主回来了。
回来的少堡主变得神光内敛、武功似已达到一种返璞归真的至高境界。
这样的少堡主多了什麽,但同样的也少了什麽。
十六很困惑,他发现变成堡主的少堡主看他以及看其他人的眼光变了许多。变得陌生。
你忘了我吗?
还是你不是她?
这个问题困惑了他整整两年。直到他无意间发现他的老爷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奇怪癖好。
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对其他人来说相当怪异,但对十六来说却有点酸酸甜甜的秘密。
原来如此。
既然如此,正好顺水推舟。
至於以後……谁知道呢。
「你看起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
十六身体一震。
来人在他身边坐下。随随便便的一坐,也不介意他坐的是地上的青石板,而不是舒适整洁的太师椅。
仰起头,让灿烂的阳光直射到脸上。男人的脸上浮起一种懒洋洋的快乐的神情。
「怪不得你喜欢没事就爬到屋顶上晒太阳,冬天晒太阳果然是美事。」
原来他知道。
我还以为那四十一天中他留意的只是在床上的自己。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看过你的真面目了。」男人淡淡地说。
十六慢慢起身,慢慢在男人身边跪下。
「十六谢过老爷救命之恩。」
「没什麽好谢的。你这条命本来就是我的,救你只为让你以後更好的效命。」
「是。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半晌,男人坐直身体,伸出手捏住十六的下巴抬起,看著他的眼睛道:「告诉我,你要什麽?」
我要什麽?
我说了你肯给?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那好,我换一个问题问你。——为什麽你要主动爬上我的床?」
老爷,您能不能不要问得那麽直接?您就不想想现在院子里外至少有两个影卫在竖著耳朵听著?
「哑巴了?我记得你伤的是肋骨,内伤也给你疗好的差不多,怎麽养了大半个月的伤倒把舌头养断了?」男人嗤笑。
十六觉得下巴被捏得生疼。
「张嘴!我看看是不是舌头真的断了!」
「老爷……」十六说不出话了,嘴被迫张大,被无礼地探视摸索。
「你喜欢男人?」手指在他舌下按压,刺激他流出更多口水。
这个样子真的很没尊严,十六有点痛苦,却没有挣扎。静静的,任其戏弄。二十三年的时间,他首先学会的就是隐忍。
男人似乎玩上瘾了,皱著眉头说你这张脸真难看,手下却在他口腔内肆虐。
「或者你想从我这里得到富贵权势?」抽出手指,令他舔干净。
十六犹豫了一下,乖乖低下头伸出舌头一根根舔净。
「你怎麽这麽听话?你不会是……」路晴天想笑,拍了拍他的面颊。
十六突然想撕开现在这层面具,看这个人在看到那张脸後是否还会对他如此轻薄。
「呵呵,如果是第一个答案,为了不让你淫乱路家堡,我只好废掉你的功夫把你送到男娼馆接客。唔,以你这张皮後的相貌,就算你已经年龄偏大也不用担心没有客人捧场。如何?」
十六脸都白了,可惜看不出来。
「如果是第二个答案嘛,你就去宁王府侍候他们的小王爷好了。这样一来不但能满足你对荣华富贵的追求,同时对路家堡的生意也能派上一些用场。你不用担心自己不够胜任,那小王爷对男人并不十分挑,就算没有出色的相貌衬托。我听人说那小王爷似乎特别喜欢身体柔韧肌肉均匀的健壮男人,说是这样的男人凌虐起来才够滋味。你这样的,大概会非常合他的口味。」
「……老爷,属下觉得堡里负责养狗的二顺子要比属下强壮多了。」
「哈哈!」
路晴天大笑,显然他还记得两年前二顺子用两只狗把十六追得爬到厨房房顶上不敢下来的事。而这个二顺子就是影卫中的二。
笑容一收,男人的表情变得莫测高深。
「如果是第三个答案,……恐怕我要让你失望了。」
「老爷不用担心,属下曾经也说过,属下尚有自知之明。」
「哦,是吗?」路晴天突然发出冷笑,「那你为什麽不一开始就用那张脸!」
十六面色不变,眼神中却微微流露出一点点自嘲。
「说!」
十六抬起头,深深看了男人一眼,随即低下。
「禀告老爷,以色侍人下场最是可悲。再美的容颜也有老去的一天。属下只是……」
「你不想我因为你的外相而宠爱你,你竟然指望……」我会看上你这个人麽?
「四十一天的宠爱,属下已经知足。求老爷看在属下忠心一片的份上,让属下继续留在堡中效命。」
路晴天不知在想什麽,过了一会儿突然起身,站起来就走。
十六跪在原地,没有命令也不敢起身。
久久,太阳已经偏西,十六的双膝已经疼痛到麻木。
有人影来到十六身边,「老爷命你明日一起随行。」说完就走,一点犹豫也无。
特殊的低沈嗓音,却是现在硕果仅存的女影卫十一。
自己这个样子,身为女子的十一大概是怎麽看怎麽不舒服吧。苦笑。
十一精得很,也不说老爷让他起身了还是不让。存心让他跪到天亮。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才听到从主厢房内传出一声:「去歇息吧。」
路人 正文 第12章
章节字数:4814 更新时间:07…11…14 12:45
第二天早上出门时碰到路五,笑著扬手说了声「早」。
路五从他身边走过,打开大门渐行渐远。
举起的手缓缓落到後颈,揉了揉,然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适远行,宜嫁娶。
没有人叫他,也没有人吩咐他做任何事。
摸摸肚皮,十六决定溜到厨房找点吃的果腹。
正把主人家特地起早蒸的雪白馒头往嘴里塞的时候,路一推门进来,手中是已经空掉的托盘。
「咳,早。」赶紧端起灶边的稀粥灌了一口,把堵在喉咙口的馒头送下肚。
路一把托盘放到灶台上,快走出厨房时才转回头道了一句:
「老爷令你随行侍候,一盏茶後起程。」
一如平常的冷漠没有感情,早已应该习惯,可这次却扎得他难受。
「呃,吃过饭了没?」
路一转头走出厨房。
看看自己的手掌,深深吐出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吐完,一阵风传来,抬起头正好看见路一一掌向他扇来!
相当狠的一耳光,打得他一阵头晕耳鸣。脸上火辣辣的疼。
「打你这头不要脸的蠢驴!」
十六一下懵了,「一,大哥,我……」
反应过来後,眼中的神情似笑似哭。
「不准叫我大哥!我没你这麽不要脸的弟弟!」路一见他抬起头,扬起手像是还想给他一巴掌。
「大哥,你怎麽跟小九一样,老是喜欢打我脸。」十六的声音充满委屈。
「你!」
路一差点给这人气岔了气。气得转身就想离开却听到身後传来十六不同往常的语调。
「大哥,对不起,我也不想。但我……已经陷进去了。」
路一手掌捏了又捏,终究还是没有打下第二巴掌。
「蠢驴!迟早一天给你收尸。」
「谢谢你,……哥。」
谢什麽,已不用说。
路一手掌按在门框上,硬是忍住没有回头。
奇怪啊真奇怪。
自己明明是喜欢女孩子的,怎麽到後来却变成了男人呢?
好吧,就算自己喜欢的对象是个小骗子,骗了他三四年,骗到最後自己也不在乎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了。
但为什麽自己只能躺在他身下面?
十六真的很想对马车里的人做一些男人对女人做的事情。
比如摸摸他,亲亲他,调戏调戏他,看他脸红,听他嗔怒,最好能让他在他的身下轻喘哭泣。
前提是如果马车里的那位不是个爷们,也不是掌管他生死的主人的话。
这次出行,他命令他随身侍候而不是隐身听令。以为会有什麽变化,结果近十日来和从前并无什麽不同。
是不是自己太高估那皮相对他的影响力了?
就是说嘛,人怎麽能只靠一张面皮就事事称心。想要把人迷得失去三魂六魄,他还得在其他方面也付出努力才行。
比如……
清清喉咙,衬著路边绿树葱翠,扬起长长的马鞭在空中打出一声响亮清脆的呼哨,
随即张口就唱:
山高那个水远哟——
路漫漫那个情长长哟——
郎有情来君有意,
跨越三千里河川来相会哟——嗨——
头上青天作见证,过路神明听我言——
风吹云动天不动,水推船移岸不移,
刀切莲藕丝不断,斧砍江水水不离,
君上碧落吾搭梯,君下黄泉吾垫底哎——
生生死死永不弃哎——,永不弃哎——
「闭嘴!」
哎——嗨——
「路、十、六!」
「属下在。」
十六收起马鞭,平声对马车里的人回道。
「你记住,下次再碰到金胖子不要和他硬斗,唱歌给他听就行了。」车厢里主儿的声音一本正经,听不出来是表扬还是批评。
十六虚心受教,老老实实地回了声:「是。」
车厢里没声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噎住了……
半天才听到一句:「他奶奶的,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十六莞尔。
山中勉强能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偏僻官道再度恢复原来的寂静。除了偶尔从山林中传来的鸟叫兽鸣,就只有马车车轮压在地面上的!辘声。哦,还有时不时鞭子挥在空中的呼哨声。
十日路程已经进入潜山县范围,道路渐渐难行,也是因为进了山区的缘故。
弯弯曲曲的山路一眼望不到尽头,眼看日头已快到晌午时分,可路上并不见什麽酒家饭铺的影子。
「老爷,您看我们是再赶一段路进潜山县城里打尖,还是在附近林中休息一会儿?」
「赶路。」
「是。」
简单的对话结束,接著而来的就是沈寂、沈寂、还是沈寂。
「谁教你唱的山歌?」
嗯?十六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禀告老爷,没有人教。这几年走南闯北听得多了也就记得了。」
「哦。十六,你还记得你是哪里人吗?」
敢情老爷这是在跟他聊天?
「记得一点。不记得到底在哪里,但印象中家里附近有很多高山还有很多茶田。」
「是吗。那时你多大了?」
「属下进堡的时候已经快五岁。」
一声长长的「哦」後,没了下文。
十六也不在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丝不苟地做著赶车兼护卫的活计。
辘辘,辘辘的车轮声在山道上回荡著。
「你还会唱什麽,唱来听听。」
哎?
「老爷让我唱山歌,十六不敢不听从哎——哟喂——」嘴一张,扬著笑脸唱上了。
从前有个石头城,城里美人色倾城,
小小少年放牛郎,家中无银亦无粮,
偏为美人失了魂,日夜做梦成双对哟——
美人哟,你听我说——
牛郎没钱心真真,拼命干活把银挣,
待得家中粮满仓,定让月下影成双,
三生石上把名刻,生生世世结成对哟——哎嗨——
山歌换了一首又一首,欢快活泼嘹亮的歌声挑得山林两边的鸟儿也跟著一路欢唱,好不热闹。
路大堡主坐在车厢中一直没有出声。也不说喜欢,也不说讨厌。
十六到後来,干脆就只顾自己唱得高兴,把个情怀抒发的彻彻底底!
!咚!
一根粗粗的棒子从树上掉下,正好掉在马车前方不远处。
惊断了十六的歌声,也打破了什麽特殊的气氛。
十六趁这当儿拿起挂在座位一边的水囊灌了一口,刚想用鞭子把那根挡路的木棍从路中心挪开时,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
嗯,不错,落地还挺稳。
「呔!此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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