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直跟过了几条街,人居然凭空消失了。她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自从那可怕的一周过去,范泽贤给她带来的噩梦始终不断,他透明苍白的脸总会时常浮现在周身,像个无法得幽灵。
抱着画夹站在广告牌边发呆,交通灯和人潮很快模糊,交错的街景和迷离的光影居然让她险些失衡跌倒。这时有人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是刑警队的申雪,她微笑着问她。
“好久不见,要不要一起喝点什么。”
快餐店玻璃墙外是行人如织的街景,一侧梧桐树叶静静飘落。
“最近还好吗?”
马歌点点头说好,又问申雪怎么样,申雪也说好。
申雪有着干净的短发和圆圆的眼睛,两个漂亮的酒窝点缀在嘴角。她穿警服的她样子很好看,马歌一直都很羡慕穿制服的女生,觉得既帅气又妖娆。
是啊,她不否认她们都是优秀的女人,连遭遇也不尽相同。是不是但凡爱上高杰的人都有着相似的结局?
“高杰还好吧,我听他们说他去了家族公司。”
“我也不知道,应该还不错。”
咖啡的苦涩浸透整个口腔甚至是身体的每个角落。酸涩中带着不曾有过的痛楚,足以摧毁分手之后她苦苦重建的信心。
“我始终无法走近他,更不了解他,我想我永远都不会了解他。是谁说过的?如果不爱,那就是没有理由的。”
“我想可能是过去的事对他而言太沉重了,所以他放不下。他怕伤害你。”
申雪无奈地笑着,那样的笑是在告诉马歌,她也无法放下曾经认为可以奋不顾身的一切。在她们的心里,高杰仍旧占据着不可替代的位置。
“以前整个局里我是他最关心的人,他一直都很照顾我,所以我总是对他抱着很多幻想。后来才知道他始终把我当妹妹看。有阵子觉得无法接受,还有心里的那种虚荣心怎么也排遣不了。可是他对你不一样,我听许帅说过的,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像对你一样这么上心。”
听着申雪的话,眼泪不自觉落进杯子里。
上心?他果真把她放在心上了?不,她不确定。她可以去问他吗?她不能。即使答案肯定又如何?他就是那么一个不坦诚的人!但她更却怕的是一个否定的答案。否定的?对,朋友二字,那就是答案。
“我想他有他的理由。”
申雪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力不从心地说道:“对我们而言,大概这就叫命吧。”
不能解释的事且把它叫做命吧。命中注定大凡就是这个意思,是缘是劫无须再问,过去的仅让它过去吧。
☆、乌鸦(一)
一年以后。
灰色天幕下,蓝宇大楼主楼的屋顶。
雨水早已浸湿地面,风中夹杂着细雨,扎在皮肤上刺麻而疼痛。屋顶周围忽高忽低的建筑同样缺乏色彩,它们长而隆重地在眼前绵延扩张开来,挺进天际,与海水相交接,如同一副陈旧的画卷,浩浩荡荡却毫无生气。
鸟在天空拍打着翅膀,俯冲下来停在铁栏杆上,用它不算细长的喙梳理着羽毛。
高杰甚是奇怪地看着它,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城市高处居然还有如此活物。
“你是说有瓶子的下落了,对吗?”
吴国英问道。西装剪裁地一丝不苟的,颈上是厚实的羊绒围巾,雨水在他的脸和发丝上凝成细小的冰凌。
“只是听说而已,有些风声。”
高杰显得心不在焉,因为他正看着远处的那只乌鸦——一种让人感觉晦气的动物。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那要问你了。”
高杰把目光移回来,点燃一支烟。和对方相比,他显得沧桑不少,没有章法的头发,简单的风衣,在风里被勾勒出和这个城市一样的轮廓。
“他们要我干掉周子峰。”他咧开嘴,吐了口气,“如果我杀了他,就有机会参与他们的买卖,欧阳江亲口说的。你知道,他认为我不大可信。”
吴国英没有太大反应。这是迟早的事,都在计划之中,一年了,他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这比我们想得来得要早。”
“他们想要的不只是这个,实质还是你说那样,蓝宇是最大的目的。表面上他们帮我得到在这个家族的地位,而实际上,那是他们的目标。完了以后,他们会杀了我,因为那时我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在高杰看来,吴国英真算是用心良苦,不仅利用了他内心的愧疚,还把父亲的家业和对哥哥的感情一并算计到他的清单上。他的名声丢了不要紧,恐怕毁了这个家也不一定。
“你的计划真不错,很周全,并且滴水不漏。而且他们对我似乎越来越有兴趣了。”
“辛苦你了。”
高杰笑,吐了口白烟,“这没什么,像你说的尽一己之力而已。而且我恰好在这个位置上了,有他们可以贪图的东西,这算不算是一种幸运?”
吴国英避开直视他的眼睛。
一年以前,在他第一次见到他时这双睛里的愤怒如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光线,是一种讽刺?或者怨恨?它让他觉得愧疚——虽然他不愿用这个词来描述此时此刻的感情状态,可事实上的确如此。他别无选择。
两个人互视对方,一言不发。几秒死寂之后,那个黑漆漆的活物重新腾空,滑行一截,在潮湿的雾气里远去。
马歌抱着冒着热气的马克杯倚在办公桌前,她看着玻璃墙外的景色,偶然捕获一只从眼前滑行而过的,黑色鸟儿的影踪。
头发比以前更长了,慵懒地躺在胸前。
不知到是不是季节的原因让她打不起精神,玻璃倒影出郁郁寡欢的自己。
这是怎么了?该高兴才对啊。工作室最近上了知名设计杂志的封面,正式成为这个领域的潮物代表;电子杂志的开办首日点击率过万次;作品顺利推向市场……
对于一个年轻的设计师来说成功接踵而至,似乎显得过于平顺仓促了点,可这些不都是她指望的吗?这一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否可以解释为对自己的补偿——她说过她要好好活下去的。
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粉红的精美礼盒,小巧精致,光看外表就惹人喜欢。
以前从来没想过范泽安在自己的心里是个什么位置,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似乎已经开始接受他了。二十八岁了,也该让自己安定下来,嫁个如此男人平凡一生。他那么宠她,虽然看上去软弱了点,但总比那些外表坚强实则不堪一击的男人强吧,至少他是透明的,没有那么多可怕的秘密。
她拉开丝带开启盖子。一枚戒指露出来,小小的钻石张显着它高不可攀的气势,如同那个家族一样骄傲又娇贵。
她试着把它带着在无名指上。刚好合适,是为她订做的。
忘了他吧。那是Sara的话,她曾不至一次苦口婆心地劝解。马歌当然认真的考虑过她的话,并且终于承认,生活是细水长流,是相濡以沫,像高杰那样的男人并非适合过日子。于是她做出了对于女人来说一生当中最为重要的决定。
☆、乌鸦(二)
作者有话要说:人物简介:
警察:
徐亚飞:重案三组组员,后调到专案组。因医院证人被杀,被众人怀疑于是个人深入调查真凶。
其它:
庞白:华瑞集团财务部经理,周子峰得力助手。发现周子峰与老板阴谋后企图将案件内幕透露给高杰,后遭暗杀。
范泽贤:范氏家族三公子(私生子)。高杰曾经最好的朋友。绑架马歌错杀许帅后逃往泰国。
自从高杰离职许帅的死了以后,是人都知道,刑警队实质貌似神离,一盘散沙。而周子峰一直在寻找范泽贤的下落,人没杀成溅了他一身血不要紧,最关键的是他似乎已经发现了庞白与之的关系。
然而,对庞白而言,在这件事上他的精神不得不高度集中,虽是老板安插在周子峰身边的人,但为了明哲保身,他处于私心和范泽贤有了某种合作。
他既不想被周子峰牵着鼻子走,更不想成为老板最先抛出去的牺牲品,如今气候已经变了,华瑞气吞山河的气势早已不在,与其夹在他们中间绞尽脑汁为其卖命,还不如明哲保身的好乘早给自己寻条活路。
于是这天夜里,他把早已准备好的那个黑色u盘放进了西服口袋,预备带着这个至关重要的东西,由它护送安全处境。
这个U盘记载着华瑞从第一笔买卖开始到如今发展的走私渠道、组织内部层级结构,以及各个部门中为其提供保护伞的政要名单。倘若这张盘落入警察手中,那将是道杀手锏,开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不仅组织会在一夜之间暴露,就连老板的位置也岌岌可危。如果今夜能安全离开大陆抵达南美洲,他将与自己的前半生完全决裂,同妻儿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然而,根本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离开住处不到五分钟,他很快意识到身后紧随着一辆车。于是放弃了原计划,在就近一家超级市场下车,混进了人群。
晚上九点过,购物中心前门庭若市。此时是夜间购物的高峰期,孩子们挤在一个小丑的周围,争抢着附近一家24小时快餐店的打折券。高杰下了出租,从小丑旁边经过,仔细寻找着庞白的身影。
超市里亮堂堂的,让人睁不开眼,人来人往,电梯缓缓向上运行。
接到庞白电话后,高杰第一时间通知了吴国英,国安的人已经把整个超市的录像监控起来。可就在高杰到达指定地点前不到半分钟,庞白所在区域的监控突然没有了信号,屏幕上一片雪花。
“我们现在看不到图像,你要小心,我马上派人过去!”
接到吴国英的讯号后,高杰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手枪,警觉地向前靠近。
然而货架的后面,庞白已经中弹身亡。
在几十个屏幕里搜索可疑身影,吴国英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一个穿着浅绿色外套的戴帽男子身上,命众人盯住目标,并要高杰放弃寻找,在警察道来之前赶紧离开,看见他的人越少越好。
“各组注意,他进了4号出口,C组注意C组注意!”
由于之前并没有看过商场平面图,高杰不知道C组所在的位置。他当然不想就这样离开!于是守在超市外其中一个出口处。直觉告诉他这个穿着绿色外套的人很可能就是一年多以前在医院杀死证人的凶手!
大约两分钟以后,他听得耳机里有动静。
“我们需要增援!”
紧接着,一个影子从黑暗里蹿出来。后面跟着另一个影子,他显然是受了伤,没跑出几步便跪倒在地,同时传来微弱的枪声。高杰立即追了上去,然而经过了两个街口,那个身手敏捷的家伙像风一样不见了踪影。
受伤的同事追上来,他抓住流血的手臂问人去向。高杰不甘地望着前方,气喘吁吁。
“跑了!”见血流了一地,“没事吧?”
同事摇头。刚才那一枪是在和其博斗时近距离射杀,子弹打穿了手腕。
“他用的是左手开枪。”
左手?又是左手!该死的左手!
难道真的是徐亚飞?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了呢?”
少强朝超市监控室里的人咆哮:“一颗子弹难不成就弄坏了你整个系统?什么逻辑?”
杨帆把情绪激动的人拉到一边,交给他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庞白身上的物件,显然那个黑色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就这些?”
“就这些。”
由于正在附近办事,接到报案十分钟后,少强就带人过来。超市并没有什么异常,看来这个杀手还真是巧妙,干得神不知鬼不觉。他伸手进去拿出庞白的手机,翻看死者生前的通话记录,一个139的号码跳进他的视线,正在疑惑里挣扎,却听见了有人叫他。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删掉了那个电话记录。
“怎么样了?”
邱秦等人才赶到,接到报警他就带着人过来了。勘察了周围的情形,找少强了解了基本情况。
“监控坏了,目前还没有目击者。”
邱秦蹲下去看了眼尸体,“东西给我吧,今天辛苦你了,你也跑了一天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在回家的路上,少强满脑困扰。他究竟在扮演何种角色?
☆、乌鸦(三)
清晨八点,戚北南路菜市场。
小伍刚好把蔬菜从小卡车上卸完准备将它们一一摆上摊位。今天起得晚些,和平日里相比已迟了半个来小时,不过幸好和师傅还算熟,不然这些菜准被乱扔在路上了。
赶早市的人陆续多起来。小伍手脚麻利地将瓜果分门别类摆好同时向路人吆喝,叔叔阿姨地叫一通。一边答白买主,一边数着包里的零钱,寻思着今天的收入该会好点。
“早呵,小伍!”
小伍抬起头,摊位前站着一个人,在认出他的那一刻这孩子冷不丁地打了个颤,腿一软,嘴里吞吞吐吐地嘀咕着:“飞……飞哥。”
徐亚飞抓起一个西红柿在手里上下抛着玩,问小伍最近生意怎么样?小伍的头点地跟鸡啄米似的。
“托飞哥的福,生意还好。”
“是吗?”
小伍连说是。
“那跟飞哥走一趟?”
虽说是问话,但语气却很强硬,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旁边摊位的大爷同意先帮他盯上一会儿。小伍话都没讲完,徐亚飞就将小孩的脖子架在腋下,一副哥俩好的架势三步并做两步出了菜市。
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徐亚飞取下墨镜,用伶俐的目光扫视小伍一通。
那孩子自来怕他,强壮的身材不说,光是他那颗寸草不生的光头就有足够杀上力;压根称不上和善的脸,再加上他所了解的暴躁脾气。这些东西将他面前的警察全副武装,不用配备枪支弹药,也足够震慑一帮人。
徐亚飞对小伍说最近有人用一把92式手枪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了人,他想知道又有谁卖过一类的枪支。小伍以前跟道上的几个人物跑军火,虽然充其量就是个跑腿的,但里面的事却都能道听途说地流传到他那里。三四年前就栽在徐亚飞手上,因为那时